「咪咪!」


    廣人向倒地不起的咪咪大喊。


    焦急得連嗓子都喊破的叫聲碰到屋子的天花板反彈,咪咪仍動也不動。


    「你用不著發出那麽窩囊的叫聲,她還活得好好的……至少就目前為止。」


    聽到姬華的譏笑聲,廣人害怕得宛如身體變成了一尊石像般。


    除了咪咪的狀況以外,照理說應該跟咪咪在一起的貓神大人也令他擔心得無法自持。


    現在她被迫和能幫得上忙的守宮和夜刀還有耀姬分開,不曉得是否平安。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她會不會跟咪咪一樣也碰上了什麽不測。


    不安的念頭一個接一個從廣人的腦海閃過。


    孤立無援的廣人幾乎快被心中的不安給壓垮了。


    (別自亂陣腳!慌亂不能解決問題。)


    冷靜、冷靜—擊人不斷在心中向自己如此呼籲。


    他悄悄重複吐氣與吸氣的動作,藉此紆解緊張與恐懼的情緒。


    等心情慢慢恢複平靜後,對咪咪的信心也跟著回複了。


    咪咪是個腦筋靈光擅於隨機應變的女孩。她不可能放貓神大人處於危險的狀態不管。所以貓神大人一定平安無事。不會有錯。這是可以確定的。


    那麽,現在有辦法能保護咪咪的,除了自己別無他人。


    「……為什麽有必要抓她當人質?」


    廣人和姬華的眼睛對上視線。就像在不動聲色地窺察狀況似的。


    「哪裏還有為什麽,不這麽做廣人你會願意乖乖聽我的話嗎?」


    「當然是不可能會聽。可是姬華有讓人乖乖聽命於你的能力不是嗎?」


    「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這樣一點意思也沒有。」


    姬華用好似在說「怎麽一直講不聽呢」的口吻回答。


    「要操縱人是很簡單沒錯,可是這樣就跟眷屬沒兩樣了。隻會聽我的話,一個指令一個動作完全不會有意外的反應,無聊透頂。」


    「可是對方若不聽你的,你又會千方百計要人聽命於你呢。」


    廣人采取委婉的態度避免刺激到姬華,可是又假裝不經意地攻擊她的矛盾之處。


    「這樣不是跟你期望獲得意外反應的說法相互矛盾嗎?」


    「啊啊,廣人你這人真有趣呢。」


    姬華向上揚起嘴角。隱隱可以感受到她發出了不耐煩的氣息。


    「你希望我用強製的手段逼迫你聽話嗎?你可記得我說過我雖沒那方麵的經驗可是具備了知識的事嗎?我大可無視你個人的意願和你生小孩。」


    「那,生下來的小孩要由誰照顧?」


    「咦?」


    或許這問題完全超乎姬華的預料之外,隻見她杏眼圓睜。


    「你說你要生很多小孩,可是你知道照顧小孩有多累人嗎?我記得……」


    廣人回想起童年時代寄住在奶奶老家時的往事。


    「我在親感家觀摩過,那真的非常辛苦。小嬰兒每隔三個小時就會肚子餓哇哇大哭,尿布永遠都是濕的,學會在地上爬了之後就必須時時注意,等到小孩會走了更不能掉以輕心。小孩子很愛哭,偏偏語言不通完全搞不懂他為什麽哭,所以小孩子經常哭個不停。這樣麻煩的小東西你可是要生很多、很多個喔?」


    「那、那交給廣人負責照顧不就好了。」


    「我!?別開玩笑了。我隻有兩隻手和一副身體,怎麽可能照顧得來很多小孩。況且我雖然


    能幫小孩換尿布,但我可沒辦法喂奶。」


    「喂、喂奶!?」


    即便是姬華聽到這番話也忍不住麵紅耳赤,抱住自己的大胸部。


    「是、是嗎?原來如此。奶水是我負責分泌的嗎::」


    「是、是啊,如果我會分泌的話,那就不叫milk(奶水)而是miracle(奇跡)了吧……」


    話題的方向有點微妙哪,如此心想的廣人也不禁臉頰發燙。


    「啊!這問題買市售的鮮乳不就解決了嗎!?」


    「人類和妖怪生下的小孩可以喝一般市售的鮮乳嗎?」


    「咦?嗚、啊,是嗎……隨便亂喂的話可能會害小孩拉肚子嗎?」


    「我以前有聽說過嬰兒不適合喝牛奶的說法。果然還是要母親所分泌的、呃、母乳才能真


    正提供嬰兒所需的營養吧?」


    「那怎麽行!要是我重要的小寶寶喝出了什麽意外怎麽辦!沒、沒辦法了。看來隻好我自己努力分泌乳水才行。問題是我製造得了那麽多份量嗎……?」


    姬華抱著豐滿的胸部,模樣狼狽地在原地踱方步。


    廣人暗自想:「沒想到她還挺可愛的,不……應該說原來她這麽笨啊?」


    雖然她確實是可怕的妖怪,不過竟然會為了廣人隨口胡謭的事情把自己搞得這麽狼狽。


    「沒錯。照顧小孩有很多無法預料的情況。」


    廣人一邊跟姬華說話,一邊悄悄把意識集中在咪咪身上。


    縱使出自自己口中的話真有什麽力量,恐怕對姬華也不會有什麽效果。


    可是隻要一點點的效果就好。哪怕真的隻有那麽一點點。


    就算微弱到隻是讓咪咪挪動一下小指的渺小效果——那也無妨。


    「唔,說得也是。」


    姬華沒有察覺異狀,一副深思苦想的模樣轉身麵向廣人。


    「有些事情沒有親身經曆過是不會懂的呢!」


    「沒錯。光憑想像是不行的。隻是一直憑空幻想也沒有用。」


    盡管視線盯著姬華,可是廣人拚命把意識集中在咪咪身上。


    然後他一心一意地把話語的矛頭指向昏迷不醒的咪咪——


    「拜托你——醒醒吧——!」


    這句話脫口而出的瞬間——


    咪咪的眼皮竟「啪」地睜開了。


    發現咪咪蘇醒的廣人刻意不跟她有視線的接觸。


    「所以啊,姬華。」


    廣人另有意圖地呼喚姬華的名字,緩緩繼續說道:


    「如果這樣你還是執意要生的話,那我們就一起生一堆小孩吧……這種話就算打死我也說不出口。」


    「嗯?可是我覺得可以稍微嚐試一下也沒關係耶。」


    姬華低頭看著自己捧住的胸部,把它們托高集中。


    「我覺得應該可以分泌很多出來?」


    「不、不是這樣的啦!乳量跟胸部大小無關啦!」


    「為、為什麽你會知道這些事情!?難道廣人是某方麵的狂熱愛好者!?」


    「別說我是什麽狂熱愛好者!那是我剛才提到的親感告訴我的。」


    正當廣人和姬華談著沒有意義的話題時,咪咪動也不動,隻微微睜開眼簾觀察古今的情況。


    然後她趁著姬華和廣人聊得正起勁時,無聲無息地跳上了天花板。


    廣人自從咪咪蘇醒之後,便把所有的意識集中在和姬華的對話上,以免讓她察覺任何蛛絲馬跡。


    所以當咪咪的身子從地板上消失時,別說是姬華,就連廣人也沒有發現。


    「廣人你……不對,應該說和廣人聊天——」


    姬華完全沉浸在和廣人的對話中,眼睛炯炯有神。


    「真的很有趣耶。你總是能精準抓到我想說什麽,而且常常有意想不到的反應。」


    「還好啦。因為我習慣扮演吐槽的角色了。」


    主要是在跟貓神大人她們對話的時候,廣人心想。


    「如此一來,我們結為夫妻一定不會覺得無聊的!」


    「夫、夫妻……哈哈哈!」


    「怎麽,你不情願嗎?


    我這麽可愛,而且胸部又大!」


    「不是啦,突然說要結婚我也不知該怎麽回答。再說,那個新娘名冊本質上隻是登錄新娘『候補』,嚴格說來比較像家族名冊。」


    「那隻小貓是這麽形容那本冊子的嗎?新娘候補名冊。」


    「小貓……呃,貓神大人確實是這麽說的沒錯。」


    「是嗎,不管當初的動機是什麽,總之關係是神明搓合的,不管那個關係是候補也好家族也罷,名冊上的人跟你已經結緣了對吧?而且那份名冊就等於是一種契約書。」


    姬華笑咪咪地把眼睛彎成弦月狀。


    「換句話說,你和我已經結下了牢不可破的緣分羅!不過……」


    那道弦月發出了尖銳的光芒。


    「廣人你應該不需要……其他人的緣分了吧?」


    看見那冷酷的光芒,廣人的背部打起了哆嗦。


    感覺剛才那番愉快可愛的對話仿佛隻是盛夏熱氣所造成的幻象罷了。


    「討厭,你又露出那種害怕的表情。表現得那麽露骨,很傷人耶。」


    「一旦受到威脅,任誰都會有害怕的反應的。」


    「剛才我們還聊天聊得那麽愉快說。」


    「那正是我想表達的意思。真遺憾。」


    廣人臉上掛著露骨的失望申請喃喃嘟囔後,姬華沒好氣地攢起眉頭緊咬嘴唇。


    「你不要那麽說好嗎!米歇琳也是一樣。我隻要稍微露出一點本性,她馬上就怕得離我遠遠的……不就是應該接受對方所有的樣貌,才叫做朋友嗎?」


    「你對朋友懷有太多期待了。」


    廣人不客氣地回答。姬華火冒三丈握緊了拳頭。


    「你說什麽?朋友不就是應該這樣嗎::」


    「連父母都會因為不滿意小孩,就隨意拋棄親生骨肉了。」


    廣人說出了仿佛在挖自己的舊傷般的話。


    連身在何方都不知道的父母。他們發現廣人擁有靈力後心生恐懼與厭惡,於是將廣人丟給奶奶收養,從此行蹤不明。


    廣人並不恨連長什麽模樣都不知道的父母。奶奶給了他非常充分的愛。


    盡管隻有短短的十五年歲月,在一起生活的那段日子裏,奶奶每一天都很疼愛廣人、含辛茹苦地拉拔他長大。不顧自己早已年老力衰。


    即便如此,廣人還是受到了傷害。


    但也正因為受過傷害,所以廣人從不過度期盼能在他人身上得到無私的信賴與愛。也正因為沒有期待,而且知道奶奶所留給自己的關心,所以廣人才能沁入肺腑地感受到自己所得到的友情與親情有多麽偉大,並且心懷感激。


    「如果你不先付出愛與信賴,怎麽可能會獲得對方的回報。不,期待能得到回報最後卻落得失望,這件事本身就是錯的!」


    「閉——閉嘴!」


    姬華拋下女性化的柔媚態度,像無理取鬧的小孩般大叫道。


    「少賣弄神氣了。小心我唆使眷屬攻擊你……不。」


    滿腔怒火的姬華打算轉身麵向背後。


    「我甚至可以當著你的麵蹂躪米歇——」


    姬華轉身後怔住了。她張開掌心,失去了支撐的洋傘「咚」一聲倒在地上。


    「什、什麽時候!?」


    咪咪的身影從地上消失了。


    姬華一臉狼狽,甩動一頭鬈發環視四周。


    「糟糕,我的心思全放在廣人身上……!」


    因為廣人造成的那個效果非常不起眼,所以姬華似乎沒有想到是廣人以力量喚醒咪咪這個可能。廣人心中鬆了口氣。如此一來接下來就看自己的了。


    可是才放心沒多久,匆見姬華的腳底冒出一道呈漩渦狀的黑影。


    「去找出來!她絕對還沒走遠。不對,她有可能就躲在這幢屋子裏麵!她不可能拋下廣人獨自逃走的!」


    「不用浪費力氣了!」


    廣人立刻出聲阻止。姬華驚訝得轉頭回望。黑影也停止動作。


    「我們事先早就商討過一旦碰上緊急情況時該如何應變了。」


    「你說什麽……」


    「咪咪老早就拋下我,逃得遠遠的了。」


    廣人向姬華露出得意的笑容。


    「自己的麻煩要自己解決是鰹屋家的家訓。」


    騙你的啦。眨眼。


    這牛皮大到廣人忍不住很想這樣戳破自己。廣人偶爾也是會有說謊的時候。


    「怎麽可能。我在你家聽你們對話時,從沒聽過有那樣的家訓!」


    「因為這種事不用三番兩次提醒,大家都知道。」


    其實這是我剛剛編出來的,是騙人的!


    廣人沒有勇氣說出這個可能會害自己遭到碎屍萬段命運的真相。


    「所以你何不停止徒勞無功的行動,繼續跟我聊天呢?」


    「少羅嗦,其實你知道米歇琳跑去哪了對吧?」


    姬華向上吊起重新修畫過眉形的眉毛,轉頭麵向廣人。


    「我隻要讀取你的內心就知道真假了!」


    廣人不禁擺出警戒的態勢。姬華的讀心應該是藉由身體的觸碰來實行的。雖然自己確實不曉得咪咪躲藏在何處,但是剛才的謊話有可能會被拆穿。


    廣人陷入強烈的迷惘,想不出個法子。


    「告訴我事實吧!」


    姬華伸出手來的那一刹那,廣人立刻連人帶椅子往後閃避。


    「哇、哇哇哇啊!」


    可是廣人沒有控製好力道,以至於失速往後倒下。當他整個人往後傾倒的瞬間,腳剛好勾住了姬華的裙子,一口氣往上掀開。


    從高高掀起的裙子底下露出的,是黑色的蕾絲內褲。


    「呀啊啊!你、你做什麽啊!」


    姬華漲紅臉退開,用手按住裙子。至於廣人則是連人帶椅重摔在地。撞擊到地麵時的強烈衝擊讓他瞬間眼冒金星。


    「痛痛、痛死人了!……咦!?」


    突然間,匆見有把被紅色長條物體(咪咪的舌頭)纏住的剪刀咻咻有聲地在眼前迅速飛舞,剪斷了捆住廣人手腳的牛皮紙膠帶。


    廣人立刻從椅子上掙脫,連滾帶爬地站起來。


    「啥!是米歇琳搞的鬼嗎!?不能原……」


    「哇啊啊!抱歉了!!我這是正當防衛!」


    廣人一邊賠罪,一邊拿起椅子朝姬華用力砸去。


    「不要——!」


    椅子不偏不倚地命中姬華,她應聲背後朝地地倒下。


    見機不可失,廣人一邊在心中賠不是,一邊動如脫兔手腳飛快地溜出了房間。


    「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姬華的尖叫從後方襲卷而來。廣人頭也不回,一個勁兒地在構造複雜且光線昏暗的屋子裏奔跑。還黏在手腳上的膠帶迎著風飄揚擺蕩。


    「咪咪!咪咪你在哪兒!」


    廣人一邊在走廊奔跑,一邊抬頭張望天花板。


    咪咪現在還在屋子內嗎?如果是,那必須設法跟她一起逃走。


    然而,忽然有漩渦狀的黑影出現在拚命尋找咪咪的廣人麵前。


    一轉眼,那個黑影變成了姬華的剪影。


    「糟……!」


    廣人緊急刹車。難道說姬華能自由自在地派遣影子到這幢屋子的各個角落嗎?


    這時,屋子裏「乓!」地響起不知是窗戶或房門打開的聲音。


    嚇了一跳的廣人還沒來得及收驚,聲音又乒乒乓乓地接連響起。


    甚至連家具倒下的轟然巨響也傳遍了整個屋內。


    姬華的剪影在廣人的麵前搖搖晃晃,猶豫不決似地東張西望著。


    沒有思考的時間了。廣人抓住這個機會立刻打開旁邊的房門衝進了房間。


    他逃進去的地點是類似倉庫的小房間。裏頭整整齊齊地堆放著用不著的桌椅和雜物等等。


    (不曉得姬華有辦法操控多少影子?)


    廣人環視狹小的空間,一邊思考。如果她能一口氣操控複數的影子,那就無路可逃了。


    盡管身處沒有空調的悶熱屋子裏,廣人流下的卻是冷汗。


    心急如焚的廣人左顧右盼,無意間瞥見了從堆積如山的家具的細縫中露出的窗戶·廣人毫不遲疑地抓起家具拉倒,一個接著一個丟到後麵去,然後走到原本被遮住的窗邊。


    他睜大眼睛凝視玻璃窗外。


    在窗外那片茂林的另一頭就是大街。可能因為這裏是觀光景點的緣故,可以看見有人群和車輛在路上來往通行。


    『……你不覺得很適合用來當作我們短時間的秘密基地嗎?』


    姬華的聲音在腦海裏響起。既然會說是秘密基地,也就表示她不希望被外人發現。


    一想到這裏,廣人舉起被自己丟到後麵不遠處的小桌子——


    「嗚哇啊啊啊啊!!」


    然後像是要把它丟到窗外的大街上一樣,從旁邊用力砸向窗戶。


    玻璃破碎的巨響格外震耳。


    隻見玻璃和脆弱的窗框碎片四處飛濺,老舊的小桌子往外頭地上墜落。


    「救命!拜托救命啊!」


    廣人急忙衝到窗邊。不顧尖銳的玻璃碎片有可能刺傷掌心的危險,攀著損毀的窗框朝著走在大街上的人們放聲大叫。


    說時遲那時快,有燈座從附近的房間破窗而出。緊接著又有骨董椅子打破旁邊的窗戶飛了出來。


    咪咪也在呼應自己的行動。路上的行人注意到有異變接連發生,於是開始聚集。廣人鼓起勇氣,把身子更往外探出窗戶大叫。


    「救命啊!請看我這邊!這裏……嗚咕!」


    突然冒出來的黑影用手臂勾住了廣人的脖子。


    「嗚、嗚啊……!」


    姬華的剪影一邊架著廣人的脖子,一邊沉入地板。廣人也跟著沉入地麵,可是窒息的痛苦令他不但無法發出聲音,甚至無力抵抗。


    突然間,有張椅子從旁邊砸向了黑影。


    那個衝擊的力道之大,連廣人也感受到了震搋。


    正麵遭到重擊的黑色人影瞬間放鬆了力道。廣人使出吃奶的力氣從黑影的手中掙脫而出。長長的紅舌頭緊接著檀住廣人的身髓,然而——


    「!?嗚哇、嗚啊啊啊!」


    下個瞬間,廣人被拋出窗外騰空飛起,眼看就要撞上正下方的草木叢。


    天花板上的咪咪透過二樓窗戶注視外頭的空地。


    廣人平安無事地掉在茂密的草木叢上。大街上的人群擁向屋旁救起廣人後,七嘴八舌地不知在向廣人詢問什麽問題。


    成功幫助他脫逃了。而且還引來那麽多人圍觀。照理說,姬華不可能冒著掀起更大騷動的風險繼續派出眷屬。


    好不容易重獲自由的她,應該會極力避免再次被封印起來才是。


    「——!?」


    咪咪才放下心中的大石,忽然有一股可怕的力量把她從天花板拉下來,狠狠重摔在地。


    「嗚!啊!」


    猛烈到幾乎引發休克症狀的衝擊使咪咪一度差點失去意識,黑色的影子壓住她的手腳不放。


    緊接著有人壓在咪咪的腹部上,兩隻手掐著她纖細的喉嚨。


    「咕、嗚……!?」


    「你好膽毀了我的好事哪——米歇琳。」


    姬華撐開黑色的裙子跨坐在咪咪身上,勃然大怒地恐嚇道。


    她的雙手使盡吃奶之力掐住咪咪的脖子。


    「我饒不了你。絕對饒不了你。表麵上假裝很後悔背叛我這個朋友,其實一直在懷疑我。明明……」


    姬華那陰沉的聲音滴滴答答地落在喘不過氣來的咪咪身上。


    「明明我是那麽希望你相信我的。」


    「姬……華……」


    「算了,無所謂。反正結果遲早都會變成這樣。」


    姬華用自暴自棄的聲音不層地說道後,更用力掐住咪咪的脖子。


    咪咪的眼睛睜大得像眼珠子快掉出來一樣。她雙眼布滿血絲,彷佛隨時有可能流血似的。


    「這次我連你身為妖怪的性命也奪走吧。喔,你是妖怪所以不會輕易死去。既然如此,我就折斷你的脖子,連四肢也全部撕下,幫你變得漂漂亮亮的!」


    耳裏聽著譏笑聲,意識逐漸朦睫的咪咪鬆了一口氣。


    『……你有希望我為你效勞的事嗎?』


    廣人溫柔的聲音在逐漸走向昏暗的腦海裏回蕩。


    『如果有的話,請你務必告訴我。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強而有力的堅定語調。向走投無路的我伸出的援手。


    『咪咪不要離開就是我的希望……』


    願意相信我、接納我、保護我的重要之人。


    『我這鰹屋家的氏神失態了,竟然害你哭得這麽慘。』


    將我包覆起來,溫柔待我的溫暖聲音與掌心。


    『我是鰹屋的氏神。我乃是為了保護鰹屋一族的家與家族而存在的……』


    是我引狼入室,把這麽危險的存在招進家裏來的。


    就算我葬身於此,隻要可以贖罪就沒什麽好後悔的。


    能確保廣人和貓神大人平安無事才是最重要的。


    隻要我深愛的家族能繼續過著幸福的日子那就夠了。


    不用擔心。他們現在一定去找人來幫忙了。


    為了再一次封印住這個妖怪。為了不讓她繼續在外麵的世界流竄作亂——


    「哦~~你把手機交給那個貓咪神了啊。」


    姬華一如感到很有趣似地說道。


    咪咪模糊的視野依稀看見光亮潤澤的嘴唇扭曲起來。


    「你好笨啊,米歇琳。那個可愛歸可愛但是腦袋空空的小貓不是跟現代社會脫節嗎?她怎麽會曉得手機該怎麽操作?」


    「那……那怎麽、可……」


    「你忘了嗎?之前她還拜托廣人用手機拍下大家穿泳裝的模樣。她自己都承認完全不會拍照了!」


    咪咪繃緊了身子。那並非喉嚨被勒住所引發的僵直現象。


    「隻要按個按鈕就能拍照的操作方法她部不懂了,你覺得她有可能知道怎麽從電話簿選擇姓名撥號、或者循著已接來電回撥電話嗎?別忘了她的身旁可是沒有你或廣人、或者其他可以幫得上忙的對象陪著喔!」


    「……!」


    「我還是快點把你五馬分屍,腳底抹油逃走吧!騷動要愈鬧愈大了。」


    姬華把甘甜得如糖果般的可愛笑臉湊近咪咪喃喃說道。


    那笑容雖然甜美,卻給人一種有毒會從嘴角流下來般的感覺。


    「雖然很遺憾沒能帶廣人一起走,不過我一個人逃亡也落得輕鬆。我會一直逃、一直逃,直到有天妖力完全恢複,到時——」


    姬華露出了個仿佛嘴角要裂開到耳邊的笑容。


    「我一定會毀了你最愛的家族。」


    這句話脫口而出的瞬間,咪咪完全被打入了絕望的深淵。


    直直地往永無翻身希望的深幽地獄底部墜落。


    這話帶給咪咪的衝擊之巨大,更勝即將麵對的死亡。


    「……!啊!」


    掐住脖子的力道更強了。脖子啵嘰啵嘰作響,隱隱約約發出了令人為之毛骨悚然的聲音。


    咪咪的視野和聽覺都逐漸感到麻木。難道說盡管不


    是人類,可是隻要化作人類的外形,身體機能就會比照人類的基準嗎?


    隻見咪咪那睜大的眼睛尾端浮現出一滴淚水,接著從眼眶滾落。


    淚水沿著太陽穴滑落,留下了一道發亮的水痕後,消失在咪咪的金發中。


    (對、不起,對不起……廣人少爺、貓神大人。)


    深陷絕望漩渦的咪咪在臨終前的朦朧意識中,默默向廣人利貓神人人謝罪。


    因為自己背叛了兩人的信賴與愛。


    因為自己背叛了這世上最不該背叛、而且是最重要的人們……


    咪咪的眼簾逐漸下垂。虛弱無力、速度緩慢地——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隻見廣人突如其來闖進房內,飛身衝撞姬華。


    「呀啊!」


    姬華整個人被撞倒在地。可能是本體受到衝擊的緣故,壓住咪咪四肢的黑色剪影也一陣搖搖晃晃後煙消雲散。


    廣人沒理會消失的黑影,從地上抱起咪咪拚了命地跟她喊話。


    「咪咪、咪咪!啊啊,咪咪,請你振作啊!」


    「呼、呼、咳!咕、咳噗!」


    恢複呼吸的咪咪在廣人懷裏咳嗽不止。


    廣人麵露安心的表情,用力抱緊咪咪。


    「太好了!咪咪,幸好我有趕上……!」


    「為、什麽、為什麽……好不容易、可以逃走卻又、折回來。」


    「逃走?」


    廣人搖搖頭,露出溫柔的眼神回答。


    「我怎麽可能拋下重要的家人自己逃走呢?這就跟咪咪……」


    廣人再一次用雙手環抱住咪咪。用力地抱得牢牢的。


    「沒有拋棄我自己逃走是一樣的啊!」


    咪咪在廣人的懷裏睜大了眼睛。


    咪咪用手摟著廣人的背,把淚痕滿布的臉埋在他的肩膀上。


    「你真的是個笨蛋哪。」


    聽見姬華的聲音,廣人和咪咪都倏地回頭。


    隻見姬華輕飄飄地從地上飄起。


    那個動作怎麽看都跟人類脫節,彷佛過去用來包裝自己的可愛少女模樣如今全被剝除,顯露出了隱藏在麵具底下的真實麵貌般。


    「如果你直接逃走的話,或許還能活得比較久一點。」


    「是這樣嗎?」


    廣人放開咪咪後,緩緩地在她的麵前站起,像是要保護她的安全般。


    咪咪忍不住伸出手想阻止他。


    「不可以,危……」


    咪咪話還沒說完,聲音和動作便有如雕像一樣凍結。


    廣人的側臉繃起了過去未曾看過的可怕表情。


    憤怒。連廣人自己都控製不住的可怕強烈怒火。


    那不是會一口氣爆發出來的那種激怒,而是一種平靜地在內心燃燒,連其他感情都被扼殺,而且伴隨著一股欲將痛恨的對象壓垮的沉重壓力的憤怒。


    因為咪咪平常隨時都在觀察廣人,所以才看得出現在的他和平時判若兩人。


    不過初來乍到的姬華似乎並末發現存在於眼前的危機。


    「是這樣沒錯啊。你早早拋下米歇琳逃走不就安全了嗎?」


    姬華的嘴角高高揚起到幾乎在臉頰兩側的位置。


    「你還是停止這種沒有意義的虛偽家族遊戲……」


    「閉嘴。」


    一個低沉的嗓音響起。


    姬華頓時「咿」地發出近似微弱悲鳴的叫聲並陷入沉默。


    叩——廣人的平底鞋踩著焦糖色紋理的地板,往前邁出一步。


    「我鐃不了你。」


    聲音低沉地響起。姬華往後倒退一步,就像被廣人的話語給震懾住了似的。


    咪咪愈來愈感到恐慌。因為她深知廣人所擁有的『言靈』的威力。


    她親眼看到廣人擊退金狐的當家。夜刀也親口證實,身為古代神秘力量的她同樣是在廣人的呼喚下變回來的。


    但自知言靈威力驚人的廣人,當初就是害怕自己會衝動地濫用力量,所以才下定決心拜榊——已故的廣人奶奶的師父——為師的不是嗎?


    為的就是控製自己的力量,避免意圖性的傷害他人的行為發生。


    然而他現在卻克製不住滿腔的怒火,打算使用自己的力量。


    如果他在這種狀態下發動『言靈』之力的話,會帶來什麽樣的後果?有可能擊退姬華就善罷甘休了嗎?那個『言靈』威力之強大,甚至有辦法鎮壓住夜刀暴戾的本性。


    如果廣人被憤怒衝昏了頭,沉溺於力量之中,因而失去自我的話那會如何——!?


    「不可以,快點住手!」


    咪咪麵色鐵青,向廣人伸出了手。可是就在那個瞬間——


    「嗚!」


    她的手就像被彈開一樣又縮了回來。仿佛有一道結界形成在廣人的身旁般,讓人無法靠近他。不對,是廣人本身在抗拒他人的接觸嗎?


    叩——廣人又踩下沉重的步伐。


    「你……」


    廣人緊緊握起青筋暴現的拳頭,目不轉睛地瞪視姬華。


    「欺騙、傷害了我的家族。」


    緊張的空氣充滿了四周。姬華當場頹然蹲下。


    彷佛有股沉重的巨荷壓在她的頭頂似的。


    「我要——」


    不知是否連維持上半身直立的力氣也沒有,姬華趴了下來。


    劈哩——隨著一個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聲音,姬華整個人被壓平在地。


    廣人輕吸了一口氣。眼神宛如尖銳的刀刃般變得鋒利無比。


    為了替最後決定性的一句話鋪陳——


    「廣人——!」


    一個清澈爽朗的聲音洪亮地打破了無比緊張的氣氛。


    原本被憤怒的紫紅色濃霧蒙蔽住思緒的廣人猛然回神。


    轉頭一看,貓神大人正準備要從打開的房門口衝進來。


    貓神大人頂著隨風飄蕩的閃亮銀發,縱身一跳撲進了廣人的懷裏。


    「廣人、廣人!」


    「咦……貓、貓神、大人。」


    廣人半狼狽地用不自然的聲音呼喊了她的名字。


    「我好擔心、好害怕。原來你平安無事,啊啊,真的太好了!」


    貓種大人摟著廣人的脖子,用瞼頰在他身上蹭來蹭去。


    茫然自失的廣人戰戰兢兢地用雙手環抱住貓神大人的背。


    「你、你怎麽會找到這裏來?不對……」


    廣人問題問到一半,馬上搖頭。


    「還好貓神大人也平安無事……啊啊!」


    帶著哭腔如此喃喃說道後,廣人用力把貓神大人摟得更緊。


    原先顯露在他臉上的憤怒早已蕩然無存。如今他的臉上隻有一種執念,那就是無論如何再也不願放開好不容易重新找回的心愛之物。


    「我當然平安無事了。這也是承蒙咪咪的幫助……啊啊,咪咪!」


    貓神大人放開廣人的脖子跳到地上,衝到瑟縮在牆角的咪咪身旁。


    「咪咪、咪咪!你有受傷嗎?是否平安無恙!?」


    「貓神大人……嗯、嗯嗯。我沒事。」


    咪咪也回以擁抱自己的貓神大人一個擁抱。


    廣人看著她們搖搖頭。或許是完全找回了自我的關係,他的眼神也重新散發出理智的光芒。貌似鬆了一口氣的廣人向貓神大人走去。


    「你也太神了吧?竟然知道我們在這棟房子。」


    「因為屋外聚集了大量的人潮啊。」


    貓神大人得意洋洋地挺起了運動夾克中份量小巧的胸部。


    「所以我一眼就看出這裏必有非比尋常的


    怪事發生。」


    「可是你單槍匹馬闖進來,也未免太有勇無謀了吧?」


    「奇怪了,有位先生好不容易有機會逃走卻又自己折回來,那個人是誰啊?」


    「咦!?不能這樣說,我是因為擔心咪咪啊!」


    「我又何嚐不是非常擔心廣人和咪咪呢?」


    姬華趁著三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時候,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她拖著腳步往後倒退,緩緩靠近開啟的窗戶。然後一個轉身,雙手攀在窗框上。


    「慢著!姬華要逃走了!」


    耳聰目明的咪咪發現姬華準備開溜,立刻大叫。


    聽到咪咪的叫聲,姬華憤恨不平地轉過身子,伸手往旁邊一揮,用決心一死的語調下令。


    「眷屬!把他們抓起來拖進地底去!」


    此話脫口而出的同時,地上突然冒出了無數的黑影。


    廣人三人還來不及反應,有著姬華輪廓的巨大剪影便高高聳立,然後有如雪崩般一口氣朝三人倒下欲將他們淹沒——


    然而,影子卻維持發動攻擊的姿勢停在半空中。


    「怎麽了,為什麽不動!」


    影子無視姬華的嘶吼,一動也不動。


    「為什麽、這是為什麽……啊啊!?」


    姬華赫然發現自己的腳底被白色的冰雪給牢牢固定住了。


    「啊、啊、啊啊啊!」


    一轉眼工夫,冰雪沿著姬華的身體往上爬竄,使胸口以下的部位全都變成了白色的雕像。


    「廣人先生~~貓神大人和咪咪小姐,雪姬登場了!」


    「廣人少爺、貓神大人、咪咪小姐!大家是否安然無恙!」


    雪姬那恍如無憂無慮般的聲音和守宮心急如焚的聲音同時響起。


    「廣人先生、廣人先生~~雪姬好擔心你啊!」


    「咦、雪、雪姬?嗚哇啊啊!」


    廣人被雪姬那雙彈性十足的巨乳壓倒在地。


    「廣人先生你們好過分~~竟然丟下雪姬自己先走了~~」


    「對、對不起,我真的感到很抱歉,回去以後我願意答應你任何事當作補償。」


    廣人摸著流下一顆顆冰珠子的雪姬的頭,再三向她道歉。


    「阻止影子的人應該是守宮先生沒錯吧?」


    咪咪麵露寬心的表情詢問後,守宮彬彬有禮地點頭回答。


    「沒錯。平定室內的神怪現象是我的拿手絕活。」


    「話說回來,你們不是應該在公寓嗎?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聽到咪咪的問題,貓神大人又誌得意滿地高高挺起胸膛。


    「他們那時在小道的車上,是我打電話給他們的!」


    「貓神大人,你不是不會使用電話嗎?」


    「沒錯,所以呢……」


    貓神大人笑咪咪地從口袋掏出手機。


    「我拜托路過的觀光客幫忙撥打電話!」


    「咦……」


    聽到這個答案,廣人和咪咪麵麵相覷,然後不約而同地脫力。


    「啊……怎、怎麽會是那麽讓人跌破眼鏡的解決方法……」


    「不過直腸子的貓神大人會想到這樣的方法也不意外啦。」


    正因為知道自己無力,所以才能靈機一動想到這樣的方法。如果換作總是懷疑他人的善意,瞧不起自己以外的所有人的姬華,應該是絕對想不出誠心拜托別人幫忙這種方法來的吧?


    就在這時,手機突然鈐聲大作。


    「咦?會是誰打來的呢?」


    廣人站起來從貓神大人手中接過手機,按下通話鍵。


    『廣人同學。』


    一個冷漠又嚴肅的聲音打動了廣人的耳膜。


    「咦——!?啊、菅原先生!」


    『妖怪抓起來了嗎?』


    「啊、是、是的,多虧了守宮先生和雪姬的幫忙。」


    『那些好奇圍觀的群眾已經被我找理由驅逐了。真的是很會替我製造麻煩。要是讓無辜的人類也受到危害,這裏的土地神和產土神可是會怪罪到我們頭上來的。』


    看來小道似乎已經幫忙驅散聚集在屋外的群眾了。


    姑且不論先前需要外力幫忙的狀況,放任這場騷動擴大絕非是什麽明智的決定。要是群眾找來警察的話,反倒得傷腦筋想出一套說詞解釋。


    「不、不好意思,煩勞您專程送雪姬和守宮先生一趟,還讓您花費一番工夫。」


    『總而言之,你們快點離開那個地方。後麵由我接手。』


    「接手?您打算重新把她封印起來嗎?」


    『這原本是耀姬該處理好的案子。』


    話筒傳來小道不敢置信的聲音接著說:「真不曉得她到底跑哪兒去了。」


    『有監於對人類社會的影響之大、來自其他土地神的強烈要求、以及事態的危險性和緊急性,我認為當場立即處置才是妥善之策。』


    廣人緊握著手機轉頭看了窗邊的姬華。


    胸口以下的身體全結成了白色冰塊、一步也無法動彈的她臉上顯露出恨意,憤恨不平地瞪著廣人。


    廣人也正眼直視她的雙眸,沒有別開視線……不,是無法別開視線。


    一想起先前被紫紅色的怒意汙染的思緒,連廣人自己都心生害怕。


    如果當時放任自己被那宛如迎麵襲卷而來、要把一切吞噬殆盡的洪流或雪崩的憤怒情緒控製的話,天曉得現在結果會是怎樣。


    那時廣人完全失去了自我。讓姬華從這個世上消失之後,憤怒就會平息嗎?能憑自己的意誌收斂這股力量嗎?怎麽想都覺得不可能。


    廣人從姬華身上移開視線,停留在自己的身旁。


    貓神大人就在那兒。確確實實地待在自己的眼前。


    她會不會不肯原諒我呢?——盡管廣人先前懷抱著這樣的不安,貓神大人依然像從來沒有誤會與不和發生過般,一如既往地陪伴在自己的身旁。那雙抬頭往上看的渾圓大眼閃爍著璀璨的光芒。


    一如早晨的清新空氣,將陰霾一掃而空的清澈明亮的聲音。


    恍如流星尾巴般的亮麗銀發。


    大大張開雙臂,一心一意地直朝著自己飛撲而來的模樣。


    讓差點被怒火吞噬而迷失自我的廣人最後保住了理智的人——正是貓神大人。


    「……可是……」


    廣人忽然脫口說出連他自己也一—到意外的言論。


    「姬華已經跟我結緣了。簡言之,她的名字已經登在貓神大人的名冊裏頭。」


    『你說什麽?』


    小道發出嚴厲的聲音回答。


    『你們也真亂來。但那並不代表有什麽意義。』


    「可是,能不能看在那個緣的份上,呃……」


    廣人躊躇了半晌後,接著往下說道:


    「就這麽……放了她一馬呢?」


    『什麽!?』 「咦咦咦——!?」


    話筒傳來驚訝的感歎詞。在場的所有人也異口同聲地大聲嚷嚷。


    就連姬華也睜大了畫有明顯眼線的眼睛,像深感錯愕般注視著廣人。


    因為這是貓神大人牽線的緣分,所以廣人原先想試著接受看看。


    和姬華聊過之後,廣人便稍稍對她懷有好感。她那會被出奇不意的話語逗得狼狽不堪的模樣,讓廣人覺得她不是什麽異常的妖怪,而是心意能互通、關係親近的存在。


    明明是對她懷有好感,可是自己後來卻毫不猶豫且毫不留情地打算擊潰她……


    自責的念頭讓廣人坐立難安。


    姬華所犯下的罪行絕非是能夠縱容輕放的,可是在她被奶奶封印的


    那一刻起,就已接受了應有的懲罰。況且破除她封印的那場水患,鰹屋家也必須負起一部分的賣任。


    既然如此,身為一家之主的自己難道不該負起看管她的責任嗎?


    「當然,無條件原諒她我也會覺得不安。」


    廣人微微把手舉高作勢安撫眾人情緒,同時激動地說道:


    「所以,能不能就像以前隻封印夜刀的變身一樣,隻封印姬華的妖力……呢?」


    電話的另一頭沉默不語。廣人也噤聲等候回覆。


    『既然你會提出這樣的做法,這表示你要負責看管她嗎?』


    「是的。」


    廣人說出了心中的決定。當他開口承認後,他的決心也更加堅定穩固了。


    『那就如你所願吧。』


    話筒傳來冷漠的回應。


    『處置過後,我會把變成了另種樣貌的她交還給你的。』


    「不——不勝感激!」


    『我隻擔心你事後會不會後悔而已。好了,你們快點離開吧。』


    電話被應聲切斷。廣人按下按鈕,啪的一聲闔上手機。


    他把手機握在掌心中,轉頭回望姬華。


    「姬華。結論已經出來了。今後由我負責收留你。」


    「你真的是無可救藥的笨蛋耶。看來腦袋空空的,不是隻有你的氏神大人而已啊。」


    姬華唾棄似地嗤之以鼻道。


    「你就等著看好戲吧,隻是封住我的妖力也沒用,我馬上就會破除封印的。而後我絕對會再次為世上帶來混亂。還有……」


    姬華向上高高揚起嘴角,說出輕蔑的話。


    「我發誓我一定會回來跟你們報仇的!」


    「然後同樣的事又重覆一遍?」


    「沒錯。我會一直重覆下去的!」


    「這樣的行為你要重覆到什麽時候,永遠嗎?」


    「當然是永遠。在達成目的之前我會永遠進行下去!我跟人類不一樣。跟壽命和螻蟻一樣短的人類不一樣。隻要我一天存在這個世上,我絕對、絕對不會放棄!」


    「若是如此,除非把姬華整個人都封印起來,否則沒人能放心。」


    廣人以柔和的眼神注視著姬華,用富有磁性的聲音說道:


    「你沒辦法排除所有的人類。而且就算你力量再強大,也不可能滅絕所有要製裁你的神。所以說……」


    沉重的聲音響遍了整個房間。


    「遲早有一天,姬華一定會輸的。」


    姬華啞口無言。餘音就像在苛責她一樣低沉地回繞著。


    廣人垂下眼簾,然後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可是我在和姬華談過之後,覺得你很可愛,跟你聊天很有趣。」


    「……咦,什麽!?」


    姬華先是為之一愣,下個瞬間突然麵紅耳赤。


    「所以,我希望下一次我們能毫無隔閡地……」


    廣人麵露溫柔的笑容。就像表示寬恕與接納一樣,朝姬華伸出手。


    「以朋友、家族的身分,笑著一起聊天。」


    廣人一行人離開房間後沒多久。


    隻見某個身材修長、蹬著擦拭得光滑亮麗的高級皮鞋的男子,咯吱咯吱地踩著地板悄悄進入了房內。


    身穿剪裁出眾的俐落西裝,利用反射在鏡片上的光芒掩飾眼神所流露的感情——小道開口1呼喊了低頭不語的姬華。


    「刑部姬。」


    姬華抬起脖子,向小道投以火冒三丈的視線。


    小道還是麵不改色。


    「依照廣人同學的要求,你的處分已經決定了。我現在要對你進行處置。」


    「會被封住的隻有我的妖力而已對吧。」


    姬華目露憎恨的凶光,狠狠瞪視著小道。


    「與其封印我的力量,不如想想法子對付廣人還比較好。那個『言靈』的威力不會太危險了嗎?他隻是看起來人畜無害,其實本性非常險惡。」


    「那不是輪得到你關心的問題。」


    「是嗎?就算我的妖力被封印那又如何,如果以後他接納了我,最後還生出小孩不知道會怎樣呢?」


    姬華咯咯咯地發出險惡的笑聲。


    「不知同時繼承了我的妖力和他的靈能力的小孩長大後會是什麽模樣,我好期待哪!」


    「真是,他這人就是心腸太軟,勸也勸不聽。」


    小道垂下藏在鏡片後麵的視線望著地板,輕輕地唉聲歎氣道。


    「不過既然他決定要以德報怨,我也答應了,那也沒辦法。」


    「以德報怨!如果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心懷感激的話,你的腦袋也有問題了!」


    「我從沒想過會得到你的感激。」


    小道頂起眼鏡的鼻梁架。鏡片釋放出了冷酷的光輝。


    「當你知道我現在準備要做的事,應該隻會感到絕望而已。」


    「咦……」


    「我是答應他處置過後會把變成另種模樣的你交還給他沒錯。可是……」


    小道揚起了下巴。


    從反光的鏡片深處,可以窺見凍結如冰的眼眸。


    那個眼神就像在睥睨著令人唾棄的存在,不帶絲毫的寬容與慈悲。


    「——我可沒跟他保證一定會是哪種模樣。」


    ☆★☆


    「叫我們先離開是無所謂。」


    廣人和其他人一起走在西洋館街道的大街上,一邊喃喃說道。


    時間正逼近黃昏。


    隨著夕陽西下,腳底下的影子在柏油路上緩緩拉長。


    在外遊晃的觀光客數量變得稀少。白天的熱氣減輕了不少,迎麵吹過的微風吹拂著汗涔涔的額頭,感覺好不涼快。


    「問題是我們要怎麽回到市區啊……」


    不知如何是好的廣人歎了口氣,低頭看著手上的手機。


    「我也不認識什麽有辦法趕來救我們的朋友。」


    「不如我們用走的回去吧,廣人。」


    貓神大人一邊搖搖晃晃地走路一邊跟廣人說道。至於為什麽她會連路也走不好——


    「啊嗚……雪姬快不行了——貓神大人……」


    因為她被使出渾身解數用光妖力而虛脫不已的雪姬給活活纏住了。


    「我真的太笨了,竟然會期待菅原大人伸出援手。沒想到他竟然叫我們自己想辦法回家。」


    守宮一臉沉痛地說道。廣人苦笑回答:


    「用走的回家雖然很有勇無謀,可是你要他用實質上隻有兩人座的保時捷載我們五個也……對了。」


    廣人像突然想到什麽般轉頭回望大家後,睜大了眼睛。


    「咪咪呢!?咪咪人到哪兒去了!」


    「咦!?」


    貓神大人、守宮、雪姬三人驚慌失措地東張西望。


    一如廣人所言,咪咪消失得無影無蹤。


    無論是大街上的行人裏、林蔭大道的樹蔭底下、還是大道旁那一成排的屋子,都不見身穿


    無袖甜美蘿莉服的少女。


    貓神大人和雪姬還有守宮一臉焦急地討論著。


    「怎麽可能,剛才她還走在旁邊啊。」


    「就、就是說呀~~明明剛附還有看到她的~~」


    「會是走散了嗎?我們立刻兵分各路來尋找她吧!」


    「不,我覺得還是別在陌生的地點個別行動比較好。況且……」


    如此說道後,廣人掏出手機打開機蓋,啟動地圖應用程式。


    「……我想我應該知道她跑哪裏去了。」


    廣人推開裝設在石造的厚實出入口上、雕刻精細的鐵製大門。


    隻見


    有一大片的白色十字架和墓碑林立在綠地之中。


    廣人獨自一人走在這寬廣的外國人墓園裏。


    從這塊位於台地且視野良好酢地方,可以將橫濱市街的美景盡收眼底。聳立在街上的高樓大廈仿佛一伸手就能摸到似的,和這塊恬靜且綠意盎然的地方宛如兩個世界。


    廣人邊走邊四處張望。他一路檢查樹蔭,查看十字架的後麵,抬頭仰望樹枝,忽然在某個地點駐足。


    「……啊啊,原來你在這啊。」


    廣人抬頭向著枝葉茂盛的櫻花樹說道。


    可是並未得到任何回答與反應,甚至連一點聲音也沒有。


    這棵櫻花樹種在一具小型的白色十字架旁。廣人注視十字架,仔細讓過模糊不清的碑文,然後一如下定決心般攀住了櫻花樹。


    「小學畢業後我就沒再爬過樹了呢,嘿咻!」


    廣人盡量選擇較粗的樹枝和鎖定樹幹上較大的突起當作攀爬的立足點。辛辛苦苦爬到綠葉繁茂的樹頂附近後,廣人在附近的樹枝坐下。


    「咪咪。」


    在廣人視線的上方,隻見咪咪正倒吊在樹枝上頭身體縮成了一團。


    她背對著廣人,就像在對他表示拒絕似的。


    「貓神大人他們很關心你。跟我一起回家吧。」


    咪咪仍舊完全不發一語。


    廣人也不感到焦急,隻是背靠樹幹坐在樹枝上等候咪咪的回應。任從樹梢吹過的風輕拂臉頰,一邊遠眺慢慢染上暮色的橫濱市街的大樓。


    「……我做不到。」


    一個微弱的呢喃聲終於響起。


    「我不想再回鰹屋家了。」


    「為什麽?」


    「都怪我太信任那麽危險的人物——姬華,才會把她邀請到家裏來。」


    「事情過去就算了,而且後來我不是也決定要再次收留她嗎?是咪咪把我和貓神大人從姬華手中救回來的。而且還創造了解決事件的關鍵。你表現得很棒啊。」


    廣人垂下眼簾,沒想到自己所在的高度離地麵還滿遠的。


    「真要道歉的人應該是我才對。我……咪咪明明向我尋求幫助,而我卻無能為力。而且也完全沒有注意到姬華怪怪的。」


    「怎麽會!」


    咪咪抬起頭,隔著肩膀回頭大喊。


    「你有注意到啊。是你喚醒了失去意識的我不是嗎?你還在千鈞一發之際救了我這條差點被姬華奪走的性命。」


    「我也隻幫了這麽一點忙。也沒什麽了不起的。話雖如此,我從以前到現在也沒做過什麽值得說嘴的事。我總是接受別人的幫忙。」


    廣人嘰哩咕嚕的嘟囔聲朝著遙遠的地麵掉落。


    兩人各自凝視著前方的景色過了一段時間。


    「咪咪,你不是無法回來,而是不願回來對吧?」


    咪咪發出了倒抽一口氣般的聲音。廣人像要蓋過那聲音般繼續往下說:


    「我沒猜錯的話,你不是因為罪惡感而無法回來,而是另有其他原因讓你不想回來。請你把那個理由告訴我。我……不對,不隻是我,還有在外頭等待的其他人——」


    廣人抬頭仰望樹枝,靜靜地說道。


    「我們可是完全沒有丟下咪咪自己回家的打算喔。」


    沉默持續了一會兒。沒多久,原本吊在樹枝上瑟縮成一團的咪咪站了起來。


    然後她轉身麵向廣人,以倒吊的姿勢和他四目相對。


    「……我發現了。」


    「發現了什麽?」


    「姬華她會讀取人心,進而操控。」


    咪咪聲音消沉,表情被樹梢遮住以至於無法判斷。


    「在她的操控下所說出的話,或多或少都是那個人的內心話。當然,雖然有被加油添醋和扭曲,不過就某種層麵而言都屬於真心話。所以……」


    「你說『我有喜歡的對象了』,這句話也是真的對吧?」


    「——!」


    廣人一時之間無言以對。咪咪口吻強硬地繼續往下說:


    「我知道你喜歡的人是誰。」


    「咪咪……」


    「姬華曾說我們隻不過在玩假裝一家人的遊戲,她說的說不定是對的。你明明有喜歡的對象,卻還是稱呼我們為『家族』來混淆視聽,並且跟我們一起生活。無論是夜刀或雪姬……」


    咪咪壓低了「還有我」這三個字的音量,沒讓廣人聽見。


    「明明大家都是那麽地仰慕你。」


    廣人默默不語。就像在等咪咪把話說完似地,隻是一直注視著她。


    或許是再也忍無可忍了,咪咪拉開嗓門。


    「其實你很希望跟她兩個人一起生活就好吧?跟那個你喜歡的對象。跟你所心愛的……」


    咪咪一時語塞,接著用痛苦的聲音說道:


    「跟你所心愛的、最重要的貓神——」


    「貓神大人她……」


    廣人一如要把咪咪的話攔腰切斷般,語氣強硬地回答:


    「是我的氏神。」


    因為他的口氣十分堅定,咪咪就算想反駁也做不到。


    廣人眼睛盯著咪咪,斬釘截鐵地表示。


    「沒錯。她就是我的神。我從以前就這麽認為,一直相信到現在。」


    「……怎麽會。」


    「扮演我的神明正是貓神大人存活於這個世上的意義。所以我絕不願去打破那個認知。更無意去顛覆它。她就是我最重要的……」


    廣人用力握起拳頭,像在跟自己說話似地開口說道。


    「隻屬於我一個人的神明。」


    晚霞悄悄地降下。不隻包覆了兩人,也落在十字架的上頭。


    「我不想失去任何一個人。今天發生這樣的事件讓我有所體悟。不隻是貓神大人,咪咪、夜刀、還有雪姬、守宮先生、摩沙子。你們都是跟我在同個屋簷下生活、盡管在一起的時間雖短,卻踏實地培養出羈絆的家人;我絕對不願意——讓這樣的家庭毀於一旦。」


    廣人垂眼看著緊握的拳頭,擠出了聽似痛苦的聲音。


    咪咪什麽也沒說。隻是感覺到晚霞中夾帶著一股憂鬱的氣氛。


    忽然,廣人又恢複了開朗的語氣。


    「日本有句話叫『真心話與場麵話』。其實我認為場麵話也是一種真心話。」


    「……為什麽?」


    「『希望別人能這麽認為』、『希望事情能順利發展』,舉凡這一類的心願不就是場麵話的根本嗎?某一方麵可說是實現那個心願所用的手段吧。既然如此,說出來格外動聽的真心話又何嚐不是一種場麵話呢?至於不想說出口的真心話……有時候也代表那不是真正希望實現的心願。」


    咪咪就像需要沉思似地別開了目光。


    廣人再次壓低語調,心平氣和地說道:


    「今天我也說過。我的希望是咪咪留下來不要離開。所以既然咪咪還在猶豫煩惱,那我現在再說一次——」


    廣人抬頭仰望咪咪。他睜大眼想讓晚霞垂降而昏暗的視野變得更清晰,舍棄『言靈』的力量不用,隻是一心祈禱心中的思念能傳達出去。


    「陪在我身邊吧。不,請你陪伴在我的身旁。」


    語畢,兩人之間有一段空白。


    「好自私的要求。」


    咪咪低頭俯瞰著那具底下埋藏了自己的屍骨的十字架,貌似落寞地說道:


    「明明未來你會先離開人世。也不想想你是壽命短暫的人類。」


    「你說得沒錯。雖然我很不甘心——但我確實是會先走一步。盡管我再怎麽不願意。可是,即便如此我還是不肯放棄。我不會放棄……跟我的家人一起獲得


    幸福的。」


    廣人朝著上方長長地伸出了手。


    隔著枝葉的縫隙,可以看見天空開始依稀有星光在閃爍著。


    「咪咪,請你陪伴在我的身旁。我一定會好好善待你的。請跟我一起生活好嗎?」


    一如在向星光許願般,廣人誠心誠意地請求咪咪。


    「直到我走到生命盡頭的那一天。」


    當這句話從廣人口中說出的瞬間,一個仿佛噎住般的模糊聲音從咪咪所站的位置響起。


    下個瞬間,咪咪突然輕飄飄地轉身降落在廣人所坐的樹枝上。然後——


    「廣人少爺……!」


    她用夾帶著哭腔的聲音呼喊了廣人的名字。


    第一次聽到咪咪不再稱呼自己為『家主』,而是正正經經地呼喚自己的名字,廣人顯得手足無措。


    「咪、咪咪!?廣、廣人少爺這個稱呼是……?」


    「我、我又何嚐不想……」


    咪咪一邊啜泣,一邊用力抱住了廣人。


    「我又何嚐不想跟廣人少爺和貓神大人以及大家永永遠遠……永永遠遠生活在一起呢?」


    「那我們就一起生活吧。如果能一起生活,我會很開心的。」


    廣人一邊溫柔地拍著哭哭啼啼的咪咪的背,一邊說。


    「我希望能跟大家日複一日過著平淡的生活。即便生活中碰上難關也能攜手度過,然後平平安安回家,大家擠在一張小桌子旁邊,笑著一起吃飯。」


    「廣人少爺……」


    「縱使有一天我發生了什麽事……」


    廣人的眼睛散發出了充滿決心的光輝,信心堅定地說道:


    「不用擔心。我有在設法、保證大家一定能繼續過著幸福的日子。」


    兩人在高高的樹枝上,以散落在下方的耀眼市街燈火為背景,互相擁抱在一起。


    抱著廣人溫熱的胸膛,讓他的心跳療愈自己受傷的心的同時,咪咪回憶著一段屬於遙遠過去的幸福日子。


    『……我們一起過平淡的生活吧。』


    背叛姬華逃走後過了一個月。


    凜前來迎接躲在這座墓園裏的咪咪。


    咪咪隱瞞了自己過去曾跟姬華在一起並且背叛了她的事實,當作自己隻是無處可去的妖怪,最後由凜收留了下來。


    兩人一起搭電車,走在陽光和煦的河川沿岸,在前往當時凜和使魔所同居的屋子的路上,凜向咪咪說了這樣的話:


    『多得數不清的平凡日子。不值一提、一點都不特別的平淡無奇的日子。你就跟著我們大家一起一天一天地認真經營這樣的生活吧。』


    凜的聲音非常溫柔,有如試圖為頑固地把自己封閉起來的咪咪卸下心防般。


    已經失去的人類歲月。被自己出賣、舍棄的妖怪生活。


    望著自己的墳墓,想著那些一去不複返的美好時光,咪咪深陷了絕望,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得到同伴和下一個安身之處了。


    然而,凜卻向這樣的自己提出了展開新生活的邀請。


    隨著春去秋來四季的不同,凜帶著咪咪還有其他使魔參加各季的例行活動。


    大家結伴沿著河岸散步,關注著大自然一點一滴的變化,然後一起回家。


    那些消逝後便不會再回來、令人懷念不舍的美好時光和夥伴們……


    『大家一起迎接明天,過著理所當然的生活吧。』


    那雙一如受到強光照耀般細細眯起、滿布皺紋的眼睛。


    不知不覺間變成老態龍鍾的凜,盡管聲音變得沙啞,卻依舊充滿了慈愛。


    『然後總有一天,那樣的日子會變得再也不是理所當然……』


    廣人的心跳在咪咪的耳邊怦怦作響。


    強力而穩定的心跳聲在在顯示他的年輕與存在感,激勵著咪咪。


    如果是跟他在一起,就算分離的日子終究會到來,自己或許能勇敢麵對。


    如果是跟他在一起的話——哪怕每天都過著平淡無奇的生活,那對自己而言也勢必會是意義非凡的寶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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