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奶奶,別來無恙。」


    先將美琴帶回客房後,廣人在民宿的另一個房間和桂——已辭世的奶奶的妹妹單獨會麵。


    坦白說,心情上廣人很慶幸桂奶奶在半路叫住了自己。因為他不曉得要用什麽樣的表情麵對耀姬。相信耀姬的心情也是一樣。


    「謝謝您來參加奶奶的葬禮。要不是桂奶奶和姨媽的幫忙,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辦。」


    廣人低頭致謝後,桂感慨萬千似地說道:


    「你長大了呢。」


    那個溫柔的聲音,讓廣人愈發有種感覺,仿佛眼前的人不是桂,而是真正的奶奶。桂奶奶的聲音和奶奶就是有相似到這般程度。


    桂跟廣人的奶奶凜,從以前就相似到會讓人以為是雙胞胎。


    不過長年從事農務的桂盡管個頭矮小,可是身強體壯。在光線明亮的地方一瞧更可以清楚看出,桂跟膚色蒼白的凜不一樣,皮膚曬得頗黑。


    「是這樣的,我有一個問題必須跟桂奶奶請教。」


    「才剛見麵你就這麽著急。是什麽問題來著?」


    「那個,桂奶奶您對我爺爺的事情還熟悉嗎?」


    「你是說鰹屋先生……鰹屋廣太郎先生嗎?」


    「嗯。爺爺他跟奶奶雖然是在西東京市認識的,不過他們是同鄉的人沒錯吧?故鄉是在朱川市這裏對嗎?」


    「咦——是嗎?我聽說的不是這樣呢。」


    出乎意料的答案令廣人感到震驚。桂的聲音在茫然若失的耳裏回響:


    「凜姊姊說鰹屋先生是東京人。他小時候是無父無母的孤兒,還記得兩人結婚的時候因為男方沒有親戚,也沒招待女方的親友參加,就他們兩個人自己結了就算了呢。」


    「怎麽可能!應該不是這樣啊?桂奶奶。」


    心慌意亂的廣人從攜帶的運動背包裏拿出了信封。


    「這是奶奶的師父榊婆婆寫給我的信。」


    從廣人手中接過信紙後,桂一下子眯起眼睛、一下子把信紙拿遠,吃力地想看清上頭的內容。看來她似乎沒隨身攜帶老花眼鏡的樣子。


    「根據榊婆婆的說法,爺爺他是基於某個理由離開出生的故鄉,然後才搬到西東京市定居的啊。」


    廣人幫忙用口頭說明信件的內容。


    「這裏還說,我爺爺他一直在有關神話和民間故事、以及妖怪等領域獨自進行研究。他就是在研究過程認識榊婆婆,進而認識了榊婆婆的弟子凜奶奶……」


    桂放棄讀取文字,把信放到膝蓋上頭,默默地聆聽廣人的說明。


    「爺爺雖然完全沒有靈能力,可是在靈異方麵有非常淵博的知識。奶奶她因為擁有靈能力總是會吸引到妖魔鬼怪,往往受到一般人的排擠,所以才愛上了願意接納她的爺爺的樣子。」


    廣人不知該如何往下講,垂低了頭。


    「其實,榊婆婆一直很注意爺爺這個人。他比奶奶年紀大上很多,而且對於自己的過去幾乎都避而不談。爺爺他確實是個很溫柔又寬宏大量的人。不過,榊婆婆懷疑那是因為他有內疚的一麵。」


    廣人用力握起放在膝上的拳頭。


    「我想了解爺爺的過去。請問您有沒有從奶奶口中聽到什麽呢?如果有的話,請務必告訴我。」


    ——不隻是為了貓神大人。也為了自己現在必須保護的家人。


    桂沉默不語。和凜奶奶十分相像的那張麵孔上,浮現的隻有困惑的顏色。


    「可是她從來沒跟我提起過有關鰹屋先生的事。」


    桂長歎了一口氣。


    「廣人,凜姊姊是否了解鏗屋先生的過去我並不清楚,不過縱使真的知道什麽,我想她也是選擇包容接受一切。」


    「咦……」


    「如果她知情,又覺得那些事不需要讓你知道的話,現在去把那些陳年往事挖出來我也不認為恰當。」


    廣人不禁咬牙。因為桂的感言聽起來非常合情合理。


    過去的事或許就該靜悄悄地把它埋葬起來。如果敬愛的奶奶想把那些事當成一輩子的秘密,現在去追究等於是無視奶奶的想法。


    廣人感到強烈的迷惘。現在自己麵臨了難以抉擇的局麵。


    究竟該尊重一手拉拔自己長大的奶奶的想法,還是為了現在的家人把一切查得水落石出。


    不管怎麽選,對廣人來說都將是十分痛苦的決定。


    「我想到了,姊姊她曾ganko想為鏗屋先生添丁。」


    桂的聲音把廣人的意識帶回現實。ganko是方言,非常的意思。


    「她明明體弱多病,卻執意想生小孩,因此把身子愈搞愈虛弱了呢。」


    「有這種事……」


    「你爸爸之所以會在年紀小小的時候就被送到別人家撫養,不隻是因為凜姐姐不久後就喪夫,還有祈禱師的工作過忙分身乏術;另一個原因,就是身子不好,無法妥善養育小孩哪。」


    聽獲意外的情報,廣人更用力握緊了膝上的拳頭。


    「我爺爺他是怎麽去世的呢?生病?還是意外身亡?」


    「聽說是意外身亡。」


    桂深深地歎了口氣後,難過似地垂低眼簾。


    「他前往深山村落探訪民間故事的時候,意外從山崖墜落到沼澤摔死的樣子。雖然遺體下落不明,可是裝有他鞋帽、貴重的研究筆記和資料的行李包浮在沼澤上頭。有孕在身的姊姊就在找不到遺體的情況下,為鰹屋先生舉辦了喪事。也真是苦了她了。」


    廣人低頭緊抓著運動服。現在的自己隻能想像奶奶當年到底承受了多大的痛苦與煎熬,使他感到非常難受。


    同時,他也愈來愈迷惘,自己究竟是否真的該揭露敬愛的奶奶所懷抱的秘密。


    「難得來溫泉一趟,你就好好放鬆一下吧。」


    或許是不舍見到廣人露出無精打采的模樣,桂以溫柔的口吻為他打氣。


    「今天傍晚開始有祭典活動,何不跟朋友一起去逛逛呢?我去幫你們跟民宿老板娘問有沒有浴衣可以借你們吧。」


    「……嗯。我想大家一定都會很高興的。先跟您說聲謝謝了,桂奶奶。」


    廣人把憂鬱甩出腦海,強迫自己擠出開朗的聲音向桂道謝。


    離開房間後,廣人往大家等候的客房折回。到頭來,並未能從桂的口中打聽到什麽重大情報。隻是讓廣人心裏徒增更大的迷惘而已。


    那個感覺就像突然多了個沉重的秘密一樣,廣人顯得意誌消沉。


    (說不定奶奶她懷抱的是更沉重的負荷呢。)


    所以她才會那麽溫柔,而且身子又那麽虛弱嗎?身體健康慢慢被內心的負擔鯨吞蠶食也不是什麽不可能的事。


    不想直接回房的廣人,漫無目的地在民宿內繞來繞去。


    走過環繞中庭的走廊,上上下下爬著樓梯,在民宿內繞了一圈之後,心情依然遲疑不決,最後是因為肚子餓,所以隻好硬著頭皮返回客房。


    還沒進入大家聚集的兩間打通大客房,就可以聽見格外吵鬧的嬌喊聲。


    裏麵在幹什麽呢?廣人把手搭在房門上,打了聲招呼:


    「不好意思,我是鰹屋。我回——」


    「廣人!等你好久了!」


    隻聽見貓神大人那宛如陽光般的聲音和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拉門忽然打了開來。


    廣人不禁張口結舌。


    「你瞧。這身浴衣如何呀。」


    貓神大人換上了牽牛花圖案的可愛浴衣,腰部纏了條黃色的腰帶。


    這套看起來像設計給小孩子穿、衣長特別短的浴衣感覺十分可愛,非常適合長相甜美的貓神大人。銀色的頭發也用


    緞帶紮了起來,與平時判若兩人的感覺令廣人臉紅心跳。


    「你、你怎麽穿成這樣?」


    「哪有什麽為什麽,這不是廣人準備的嗎?」


    「咦?我準備的?」


    「因為今天有祭典,所以你請民宿老板娘借浴衣給大家不是嗎?」


    看來是廣人在外麵打不定主意要不要回來時,桂已經做好了安排的樣子。


    「……換好了。」


    美琴從貓神大人身旁露臉。她穿的也是女童用的短版浴衣,甚至還添加了一些荷葉邊。


    雖然是時下流行的少女係浴衣,不過小孩子穿起來倒是非常可愛。


    「廣人少爺,你回來啦。」「廣人,快看夜刀穿的。」「廣人先生,雪姬穿起來好看嗎?」


    「啊,廣人同學!你怎麽這麽慢。」「那、那個,你覺得如何呢……廣人學長。」


    同樣也換上了浴衣的咪咪、夜刀和雪姬出現後,緊接著活潑開朗的光和羞澀靦腆的綾乃也從房內走了出來。


    她們身穿的浴衣有的風格清新脫俗、有的鮮豔華麗、有的五彩繽紛,和貓神大人跟美琴站在一起後,更加顯得美麗動人。


    「你在拖拖拉拉個什麽勁。快點站出來給鰹屋瞧瞧啊。」


    「涼、涼子……不要拉我啦。」


    涼子和耀姬隨著爭吵的聲音現身。


    涼子穿的是大朵花朵圖案的浴衣,盡管給人略嫌過於花俏的感覺,不過她個頭高大又有一對引人注目的巨乳,秀色可餐的她穿起來還挺有模有樣的。


    另外,耀姬的浴衣圖案則是少見的亮色係黃綠色和紫色的虞美人花。古典中又帶有點摩登的風情,和她那苗條的身材相互輝映,硬是奪走廣人的目光。


    「那、那個,你可不可以不要這樣一直盯著我看。」


    耀姬的口吻跟平時不一樣,聽起來就像個小家碧玉。


    「咦、啊,不、不好意思。」


    在露天溫泉發生的經過不自主地在腦海浮現——包括她一絲不掛的模樣——廣人的臉頰像著火般猛地發燙。受到廣人的影響,耀姬就像也想起同一件事般跟著臉紅了。


    其他人向臉紅紅頭低低的兩人投以不可思議的視線。


    「廣人,你午餐還沒吃吧?我們有幫忙把你的份留下來了。」


    貓神大人似乎全然沒發現兩人有異,以開朗的語調說道。


    「啊啊,我都忘記我要餓扁了呢。那先讓我用個餐吧。」


    廣人慌慌張張地進入客房,在放在矮桌上的層疊式便當盒前麵坐了下來。


    雖然沒人開口催促,不過看到大家都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廣人不免還是會感到心急。


    「聽說祭典是傍晚才開始的,現在就換好衣服會不會太急了一點?」


    咪咪優雅地揮動浴衣的袖子,抬頭看了掛在牆上的時鍾。


    確實,現在才剛過下午兩點沒多久。


    「說得也是~~這時間出門逛街天氣又熱,雪姬會融化掉的——」


    身著白底浴衣豐滿胸部也很有看頭的雪姬,用手指抵著臉頰,麵有難色似地喃喃說道。或許是透過貓神大人補充了靈力的緣故,她整個人氣色改善了很多。


    「廣人。鳴上家的人什麽時候要來接我們回去?」


    穿小孩浴衣的夜刀端坐在旁邊,側著脖子詢問。


    見夜刀那如小動物般可愛的模樣,廣人麵露微笑回答:


    「姨媽說大約在用完晚餐後的晚上八點吧。我們有充足的時間好好在祭典遊玩。」


    「可是接受人家那麽多好意真的好嗎?她不隻幫我們付了休息費,連午晚餐的錢都幫忙付清了不是嗎?」


    掌控社團支出的綾乃誠惶誠恐似地說道。社長涼子出麵打了圓場。


    「鰹屋,有了菅原老師的讚助,社團經費相當充足。你跟鳴上家說日後我們一定會把這筆錢還給他們的。」


    「我知道了……隻不過姨媽他們會不會收,我就不敢保證了。」


    幾乎每個月都會按時寄送食材給廣人的鳴上家十分大方,他們一旦決定代墊金錢,廣人沒有信心請他們收回去。


    「嗯,老是蒙受人家的好意也不是辦法。我會再跟他們溝通的。」


    「不過,這樣說或許有點厚臉皮啦……可是可以在祭典大玩特玩,我覺得很開心。」


    光有些難以啟齒似地說道,不過語氣中流露出了一絲的喜悅。


    聞言,每個人都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好吧,要是辜負了人家的熱情招待,反倒是一種失禮呢。」


    涼子雙手扠腰環視眾人。難得穿上那麽華麗漂亮的浴衣,卻像個男人婆一樣。


    「就當日後我們會把費用付清,現在就先好好玩個痛快來回報人家的好意吧!」


    女孩子們「哇啊」地高聲歡呼。


    「因此,大家猜拳決定誰有權利在祭典跟鰹屋約會!名額隻開放給前三名!」


    廣人差點噴出嘴裏的茶水。


    「等一下,社長!幹麽突然做出那種莫名其妙像是臨時起意的提案!」


    「可以啊。猜拳的話就沒辦法耍詐了吧!」「夜刀是一定要參加的。」「雪姬昨晚沒能參加,這次不能再錯過了~~」「我一定要贏。廣人同學還欠了我一次約會呢。」「我、我會拿出鬥誌,不會輸給大家的!」


    廣人連個表示意見的餘地也沒有,其他人迅速做出了結論。


    就在廣人傻眼地注視著鬧哄哄的一群人時,貓神大人以開朗的語氣向他說道:


    「我陪美琴一起去玩了,你要跟新娘子們好好同樂喔,廣人。」


    「你在胡說什麽?隻有兩個人行動也太危險了。萬一迷路的話呢?」


    「不用擔心,能跟廣人同行的名額隻有三個,我們會和其他落選的人在一起。況且——」


    貓神大人誌得意滿似地挺起了胸膛。


    「氏神的責任就是守護氏子的幸福。我盡全力做好自己的本分,也是回報鳴上家恩情的方式之一。嗯哼。」


    那個嗯哼的表情是挺可愛的沒錯啦。


    不知何故,沒來由地……廣人有那麽一點點覺得遺憾。


    那是因為從昨天起就帶著美琴,跟貓神大人親密地相處在一起,感覺是那麽理所當然又舒服自在,而且十分地滿足的關係。


    「呐,耀姬。」


    然而貓神大人卻仿佛絲毫沒有特別的感覺,轉頭喚了待在遠處的耀姬。


    「幹麽一個人窩在角落。快點來跟大家猜拳吧。」


    「……我不參加。」


    窩在客房角落玩手機的耀姬喃喃嘟囔道。


    「坦白說我對祭典沒有興趣。大家別管我了,自己去玩吧。」


    「唔,耀姬。你有什麽心事嗎?」


    貓神大人兩邊的腮幫子吹得鼓鼓的。


    「總覺得你從昨天開始就一直在生悶氣。」


    「你煩不煩啊。我哪有生什麽悶氣啊?我去打個電話。」


    耀姬用明顯在鬧別扭的口吻回答後,抓起手機怒衝衝地衝了出去。


    「耀姬?別走,耀姬!」


    「讓她去吧,貓神大人。」


    廣人柔性勸阻了想緊迫不舍的貓神大人。


    「可是,我從沒看過耀姬擺出那種態度。」


    「她一定是有什麽不想被人多問的苦衷啦。過度關心反而會適得其反。」


    『……老是滿口家人家人的,用這種曖昧的定義來避重就輕對嗎?』


    廣人想起自己和耀姬在露天溫泉的對話。


    『可是……我也知道廣人學長不是那樣的人。所以我控製不了自己的心


    情……』


    耀姬和美薰的聲音重疊在一起在腦海裏回響。


    『……不管我有多麽念著你……我的心意也始終無法傳達給你。』


    廣人回顧自己的內心。


    他人念慕自己的心意。還有透過跟桂的一席談話,偶然察覺的迷惘。


    那些值得自己珍重的事物。那些自己必須誠心以待的人。


    ——沒錯,其實我必須把那些事情給想清楚的。


    「……嗯,沒什麽特別的情況發生。」


    偷偷摸摸溜到中庭的耀姬用手機打了電話。她的口吻和表情都明顯流露出了不滿。通話的對象自然是小道。


    「再說,為什麽你今天要打電話給我。我有那麽不受到信賴嗎?」


    『我不懂你為何那麽火冒三丈。不受信賴這點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真教人不爽。既然不信任我,那你自己來監視吧。」


    『我這裏倒是查出了另一個新的情報。』


    對於耀姬的抗議小道隻是充耳不聞,繼續說他的話:


    『那就是完全找不到曾有祭祀天鈿女命的神社被廢社,或者廢社後辦理合祀的紀錄。』


    耀姬頓時心頭一驚。她想起上午在民俗資料館聽到的話。


    據說以前曾以天鈿女命為祭神的廢棄村落,前往村落的通道已被封鎖,因此無法確認傳聞的真偽。可是,如果說那個村子就是貓神大人的根源的話呢?


    可能性很高。不能錯放過這條線索。


    「……所以說,那頭妖貓是真的失去祭祀場無處可歸了。不過,我在這一帶並沒有發現什麽稱得上是異象的異象啊。」


    『今早你傳簡訊說你要去高天溫泉鄉對吧。』


    「嗯。我人就在這裏啊。」


    『那附近應該有可疑地點。』


    「可疑地點……啊啊,你是說廢棄的村落嗎?」


    『既然知道你何不早點說!關於那地方你知道多少了?』


    小道那忽然凶起來的語氣令耀姬有些不快。


    「我本來已經準備要說啦。告訴你,那個村子以前好像是奉天鈿女命為氏神來祭祀的樣子。隻不過因為地勢險惡再加上人口稀少,在四十年前左右村子就被廢棄了。」


    『以天鈿女命為氏神的村子,這是非常重要的情報。還有呢?』


    「嗯——剩下的就是有不少關於神隱的逸聞這樣吧。今天上午我們去本地的民俗資料館打聽到了不少消息。」


    耀姬回想解說員提供的資訊以及民間故事集,接著繼續說道:


    「比如說以前有巨大的火球或大型鳥類從夜空飛過啦、山上傳來吵鬧的吼叫聲啦、還有小孩子鬧失蹤之類的。依照解說員的看法,那些神隱的逸聞都是為了安慰因土石流的災害而痛失家人的村民才順勢而生的。」


    『神隱……火球和巨鳥嗎……』


    「你有什麽頭緒嗎?」


    『我是有些頭緒沒錯,不過還沒得到證實。』


    「說到火球我就想到狐火。剛好這邊有狐狸公主在,所以我想拜托她去交涉看看。」


    『真的跟狐狸有關嗎?』


    聽到小道那似乎意有所指的回答,耀姬噘起了嘴巴。


    「怎樣,你那是什麽意思。我猜錯了嗎?」


    『現階段我們就先不去斷定神隱到底有沒有關聯了。重點是,你還記得以前在有裏間園稍微談過的內容嗎?』


    「有裏間園?啊啊,你是說賞花那次嗎?」


    耀姬露出非常不快的表情。


    「那次不知道哪個男的教我自掏腰包買霜淇淋,超吝嗇的啊,稍微一點不爽就召喚閃電,超火爆的啊,而且莫名其妙跟守宮展開超常對決,整個蠢到不行啊,這些我可都記得很清楚呢。」


    『為了泄憤就用捏爆霜淇淋的手硬摸別人,比三歲小孩還不如的黃毛丫頭的事先姑且不提。』


    「你說誰比三歲小孩還不如啊!」


    『我想提的是天孫降臨。』


    原本快要爆發的火氣瞬間被澆熄,高舉的拳頭僵在耀姬的頭上一動也不動。


    『天鈿女命不僅是開啟天岩戶的關鍵女神,同時也是領導天孫瓊瓊杵尊下凡的女神。』


    「這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雖然口氣充滿不屑,不過耀姬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嚴肅的顏色。


    「你的意思是高天原可能有異狀發生之類的,情況很危急嗎?」


    『事態有沒有那麽嚴重我是不清楚,隻不過既然貓神是天津神天鈿女命的幸魂,我們就必須設想好各種可能。好比說——那個人為什麽會是廣人同學之類的。』


    「換句話說……」


    耀姬屏聲息氣,用嘶啞的聲音說道:


    「氏子學長搞不好跟那頭妖貓一樣,真麵目並不單純之類的嗎?」


    小道沒有回答。仿佛一旦回答的話,猜測就會變成事實一樣。


    『我們掌握到的事實還不夠周全。可以的話最好去那廢村調查一趟。』


    「可是那邊地層鬆軟有塌陷的危險。況且弱女子才不想去那種深山呢。」


    『不要在那邊嫌麻煩,你去不就得了嗎?派個弱女子去那種地方實在太不合理了。』


    「我是說,我、就、是那個弱女子。」


    『嗬。』


    「氣死人了!那個狗眼看人低的笑聲是怎樣,聽了超級不爽的!」


    『話雖如此,如果因為胡亂使用神通力,結果和當地的土地神發生衝突的話,那也是個問題。』


    「對吧、對吧!」


    『四天三夜的行程還有明天一天的緩衝時間。第四天你們得搭電車回來……唔,隻好我明早親自跑一趟了。你也要一起來進行調查。』


    「嘖!」


    『能讓你這麽開心是我的榮幸。明天見了。』


    小道留下一句帶了一層濃濃酸味的挖苦後掛斷了電話。


    「誰會開心啊。諷刺大天神!」


    耀姬朝著結束通話的手機破口大罵。她瞪著手機液晶熒幕,一會兒之後氣焰忽然熄滅,緩緩就地蹲下了身子。


    不知道為什麽,一股莫名、不知理由為何的不安壓迫著胸口。


    這是因為耀姬懷有非凡的力量才感覺得到,一種對未知狀況產生的危機感嗎?


    這麽說來,有件事耀姬沒告訴小道。


    自從八月以來,朱川市內便有火球飛空、巨大鳥類現形,以及小孩失蹤等異常現象頻繁發生。而且,夜刀也說在鳴上家有看到影子從天空飛過。


    連耀姬都沒能察覺的那個氣息。


    到底有什麽狀況正在發生呢?在這充滿歡樂的假期背後,不為人知地悄悄發展。


    感覺就像有東西蒙在厚厚的皮膜裏麵蠢蠢欲動、仿佛快破繭而出似地,在頻頻蠕動的預感。


    那個不明確的感覺令耀姬感到煩躁。另一個令她心煩意亂的是,因為不知道『那個』究竟是什麽,所以就連該怎麽應付也沒有半點頭緒。


    (這是怎樣?我可是八頭龍大神耶?為什麽我會這麽不安害怕?我會不會太膽小了啊。不管小道在不在,有什麽事情即將發生——)


    耀姬再三跟自己強調。


    (要保護廣人……保護學長他們的,有我一個人就夠了。對,我要保護廣人學長。)


    耀姬在心裏反覆念著在澡堂時不自主地叫出口的那個名字。


    除了貓神大人以外,其他新娘也都能輕鬆自在叫出口的名字。就連刻意保持距離的咪咪也把稱呼從原先的家主改成『廣人少爺』了。


    如果自己也能跟其他人一樣叫他名字的話,或許可以拉近和他的關係—


    —


    「別傻了。簡直跟個小女生沒兩樣嘛!」


    耀姬不屑似地說道,刻意打壓少女般的心境。


    「我隻是要做我該做的事。不管對手是誰,八頭龍大神是絕對不可能會輸的。」


    耀姬下了慷慨激昂的決心。握著拳頭仰望上空的表情也充滿了誌氣。


    但那隻握緊的拳頭純粹是楚楚可憐的少女的玉手。無論握得再緊還是改變不了它十分纖細的事實,一旦打在擋住前方的牆壁上,立刻就會受傷。


    ☆★☆


    等到熱到要把人烤焦的太陽下山之後,夏天傍晚所吹起的晚風同樣十分清涼。


    非常適合呼朋引伴參加熱鬧的祭典。兩旁設立了路邊攤的大馬路上,已經被大批身著旅館


    浴衣或自備的俏麗浴衣的遊客擠得水泄不通。


    廣人也借了民宿的浴衣,出門參觀祭典。


    有風從寬鬆的袖子和飄動的衣擺灌進裏麵,感覺十分涼快。掛著燈籠的攤販所吸引的人潮,還有從遠方傳來的祭典樂聲都令人心情雀躍。看來今晚應該可以充分享受到暑假和祭典的氣氛。


    「鰹屋。let"s dang bon!」


    ——隻要走在身旁的不是社長的話。


    「dang bon……」


    祭典才剛開始廣人就消耗了不少精神。


    用猜拳得到和廣人約會權利的是涼子、光、雪姬三人。


    這樣的結果自然引起落選的其他少女齊聲抱怨,不過最後人家達成協議,等到三人約會完之後,再大家包圍廣人一起逛祭典。


    「喔喔,那座公民會館的停車場就是舞會場地吧。我們走,鰹屋!」


    「啊啊,我被算進跳舞那一團去了!明明我又沒說要去!」


    廣人被涼子不由分說地抓著手腕拖往盆舞會場。


    曲目是「炭坑節」,涼子一下子就很自然地隨著節奏開始擺動身體。


    「月亮啊~~……喂!你是怎樣鰹屋!你的腰怎麽縮得那麽誇張!」


    「是社長你跳得太過自然了。再說,我根本不知道這個舞到底要怎麽跳。」


    「管它應該要怎麽跳,跟著別人扭就對了。不是你那樣。」


    涼子繞到廣人背後,把手放在他的腰和手腕上開始一對一指導。


    「你手舉得不夠高。腰要挺直一點。」


    「咦?這、這樣嗎……」


    話答到一半,廣人的身子不自主地僵硬了起來。


    頂著自己背部的,是涼子那份量飽滿的乳房。即便隔著浴衣,還是可以感受到紮實的彈性,兩個人每做一個動作,擠壓在背上的胸部就會發出一些讓人聽了臉紅心跳、充滿誘惑又危險的聲響。


    「手要優雅地舉高,手肘隻需稍稍彎曲即可。像這樣。」


    在耳畔響起的,不是平時那種氣魄十足的聲音。而是深富磁性,幾乎教人意亂情迷,再加上一直搔弄著耳垂的溫暖吐息,廣人的背不禁直打顫。


    「你的腰幹麽往後縮得那麽誇張。」


    「我、我也不是想縮、才縮的。」


    廣人飽受青春期男生常有的生理現象之苦,不知該如何是好。


    「所以說你要像這樣把腰挺直啊。」


    涼子的手環抱住廣人的腰,將他跟自己緊緊摟在一起。呼在耳垂和後頸上的吐息,還有比水枕頭還要紮實但又不失柔軟的兩座山峰,也感覺更真實了。


    軟軟的軟軟的,嫩嫩的嫩嫩的,啦啦啦。


    謎之歌曲在腦海裏繚繞,現在已經不是管盆舞指導的時候了。


    (嗚、嗚喔,等一下,喔喔嗚。)


    因為兩人實在貼得太緊,廣人已經放棄了正常的判斷。


    「……真是的,我都這麽用心指導了還不會。搞什麽!」


    「噫?」


    腦袋毫無預警地被圓扇狠敲了一下,廣人赫然回神。


    轉頭一瞧,涼子微微鼓著腮幫子露出有些鬧別扭的表情看著自己。


    「不管你是草食男還是個性遲鈍,太誇張還是會讓人生氣的。」


    哪裏遲鈍了呢?剛才自己明明非常敏感地在感受著刺激哪,難道說涼子罵的是另一件事嗎?


    「可、可是,你說要指導,結果卻貼那麽近,所以我就……」


    「好了,別再找藉口了快點跳吧。難得的約會時間都要白白浪費掉了。」


    快,涼子伸出手來說道。伸出那又直又長,手指又漂亮的手。廣人交互打量了那隻手和涼


    子的臉。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她的表情看起來好像有些緊張。


    緊張?咦?


    那個目中無人唯我獨尊、超乎人類範疇的社長會緊張?難道、難道說……不,那怎麽可能?


    雖然滿腹的疑問與困惑,廣人還是戰戰兢兢地把手放在涼子的手上。光滑細致的掌心和纖長的手指溫柔地包覆住了廣人的手。


    廣人和涼子就這麽牽著彼此的手,往跳舞人群的中央前進。


    不知怎的,涼子的側臉流露出欣喜興奮的神色,少了平時的霸道,看起來就像一般的高中?三年級女生。


    兩人走進跳舞的人群裏後,自然而然地放開了手。包覆住掌心的輕柔感觸一消失,廣人忽然感到惋惜。


    真想再多牽一會兒啊……


    「有沒有搞錯?那個充滿少女情懷的行動是怎樣啊——涼子!」


    躲在暗處偷偷觀察情況的耀姬,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喃喃說道。


    自從廣人出門前往祭典,她就一路尾隨在後。


    這麽做當然是為了提防有異變發生。絕對,絕、對!不是因為好奇廣人的約會才進行跟蹤的。


    話雖如此,眼見廣人和涼子親密地貼在一起,耀姬不禁心生忌妒。


    「這不像她。一點都不是她的作風。那種像一般情侶的展開根本不好玩!你是非人涼子耶,拜托拿出仿佛要摧毀整個祭典會場的氣勢好不好!」


    吃醋到快要整個粉碎的耀姬放聲嘶吼。


    這個畫麵也跟背景那播放著「東京音頭」的悠閑氣氛,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廣人同學!這邊、這邊!」


    身穿水色浴衣的光,在攤販街的一角踮起腳尖把手舉得高高的。


    她就是贏得約會第二順位權利的人。她從蜂擁的人潮中找出告別涼子來到了約定碰麵地點的廣人後,開心地按著浴衣的袖子揮手。


    廣人一邊道歉,一邊鑽過人潮趕到光的身旁。


    「光,讓你久等了。我遲到了嗎?」


    「不會啊,沒有啦。十分準時喔。」


    光露出一如她名字般的燦爛微笑迎接了廣人。


    「是我等不及提早跑來而已。好,我們快點出發吧。」


    「等一下,光。遊客愈來愈多了。」


    廣人想起剛才涼子的體貼舉動,也伸出了手來。


    「走丟的話那就危險了,我們牽手吧。」


    「咦……」


    光露出像在看什麽不可思議的東西般的眼神,注視著廣人的手。


    下個瞬間,她的臉頰忽然「轟」地一聲冒火。


    「啊、啊、嗯、嗯。謝、謝謝、廣人同學。」


    光狼狽地握住了廣人的手。她的手隱隱在發抖著。見她那莫名緊張的模樣,廣人也突然對光產生感覺,臉紅了起來。


    「那、那,嗯。我們走吧。」


    用力握住沒有關係嗎?可是握得太鬆的話又怕會被人潮擠掉——廣人就在不知道該怎麽拿捏牽手力道的情況下,和光手牽手往前走。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在兩旁滿是攤販,掛著燈籠燈火通明的街道


    上。除了自己的安全以外,還要小心翼翼地走在前麵以免讓光跟人發生擦撞,這就讓廣人吃足了苦頭。


    而且兩人都沉默不語。非常沉默。全力保持沉默。


    再沉默下去的話,就會手牽著手從這一頭走到那一頭然後說再見結束,這算哪門子的約會啊!盡管廣人如此心想,可是因為整個心思都被光那柔嫩的玉手給占據,想停下來也沒辦法。


    「啊!」「光?」


    光在擁擠的人潮中和路上行人發生擦撞,這一撞也讓兩人牽在一起的手分了開來。


    「抱歉,都怪我沒有牽好。」


    廣人連忙折返到光的身邊,準備再次牽住她的手。結果——


    「呃、呃,嘿!」


    光心一橫,攬住了廣人的手臂。


    「那、那個,手牽手的話會有距離,還是會走散。而且也不能好好逛攤子。想這樣的話、就能……慢慢地到處逛逛了呀。」


    「啊、啊啊,說、說得也是。」


    見光采取大膽的行動,廣人臉紅心跳的同時,一邊為自己那不夠從容的態度反省著。


    (是啊。我隻專注走在前麵帶路,都沒關心到別的。)


    廣人放慢腳步,盡量慢慢走。


    不過,不敢抱得很緊的光,每次為了閃避路人,身體就會跟廣人碰在一起,使得他幾乎失去冷靜。而且光那頭漂亮的黑發搖晃時會散發出一股淡淡的芳香,更令廣人心亂如麻。


    眼下這個狀況對青春期的男生而言高興歸高興,可是對心髒的負擔果然也很大。


    「打靶?」


    光在掛著用古字體書寫了『打靶』兩字的招牌的攤子前麵停下腳步。


    隻見蓋著紅布的台子上擺放有使用木栓當子彈的槍枝,有幾個小學男生聚在那裏。


    擺放在架子最上層的獎品是最新型的電玩主機和珍藏版的模型,擺放在下層的,則是紙氣球和玻璃彈珠這種明顯一看就知道是安慰獎的東西。


    「欸欸,廣人同學。我好想玩打靶喔!」


    「打靶?可以啊。好懷念喔。」


    「我沒玩過耶。廣人同學要教我喔。」


    「我的實力也沒強到可以教人啦。總之我們一起玩吧。」


    勾著手的兩人興衝衝地向射靶的攤位走去。


    約會!


    那是青春期男女都會進行的(或者偷偷夢寐以求的理想的)約會!


    耀姬狠狠地咬著銜在嘴邊的巧克力香蕉,忿忿地自言自語。


    「等一下,不會黏得太緊嗎?這樣不會太過親密了?啊、啊、幹麽從背後貼上去啊,幹麽碰人家的腰啦。氏子學長根本就是披著草食男外皮的變態吧!」


    變態的應該是戴著魔法少女pretty rose的麵具遮住一半的臉孔、把巧克力香蕉連著免洗筷一起啪嘰啪嘰作響地咬碎的自己吧——現在的耀姬自然是缺乏有這種自覺的冷靜。


    廣人在和涼子約會的時候,明明都是被動地接受引導;不過或許是光那有些懵懵懂懂的樣子,激起了他喜歡照顧人的個性吧?所以廣人現在很熱心地在教她怎麽打靶。


    一下子手搭在一起一下子抱人家的肩膀,如果射中目標兩人還會樂得擊掌慶祝。


    看得出他們都解除了緊張的心情,用打情罵俏又lovelove(從第三者角度看來簡直是lovelove到最高點)的約會畫麵不停曬恩愛。


    「完、全、都、不、顧、別、人、的、心、情!氣死我了氣死我了——!也不想想我這麽辛苦監視都是為了誰啊——!」


    啪嘰!耀姬完全不把四周被她嚇著的路人放在眼裏,一邊把巧克力香蕉連同免洗筷吃下肚,一邊散發出濃濃的忌妒心咒罵道。


    前兩場約會意外地有趣,廣人懷著期待前去跟最後的約會對象見麵。


    「廣人,這邊。」「廣人先生,終於輪到我們約會了呢。」


    從大馬路回到民宿前麵後,發現貓神大人和雪姬手牽著手在外頭等著。看來雪姬是準備充分補充靈力再挑戰約會的樣子。


    「那麽那麽,你要給雪姬一個美滿的約會喔,廣人。」


    貓神大人把雪姬的手交付到了廣人的手上。


    「貓神大人。要不要一起走到大家約好的盆舞會場?」


    「廣人,你有點過度保護了。在你擔心我的問題的時候,你和雪姬約會的時間也一點一滴地在減少喔。」


    「這樣不好吧。就你和美琴兩個人在晚上行動太危險了。」


    ?(插圖)


    「反正會場很近。總之你們快點出發吧,快、點。」


    貓神大人推著廣人的背把他推到了馬路上。


    「那你至少要走光線明亮的地方喔。一定要注意喔。」


    貓神大人大動作地揮動雙手,目送忐忑不安地轉頭回望的廣人,和喜孜孜地搖手的雪姬。


    直到兩人消失在人潮之中,貓神大人才慢慢地把手放下。


    「沒有精神。」


    躲在貓神大人背後的美琴露出臉來抬頭看她。


    「怎麽會呢?我不會沒有精神啊。」


    「可是、心情、低落。」


    本想反駁的貓神大人驀地垂低了眼簾。


    『……為了守護鰹屋家,我一定會離開的……』


    當初向耀姬做出的自白,比想像中還要沉重地壓迫著貓神大人的心口。


    雖然這是自己做出的決定,不過一旦實際說出口後,就給人一種再也沒有轉圜餘地的感覺。


    ——言靈。


    貓神大人平常雖然不過隻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但實際上她也是身懷有靈力的。


    蘊藏在她所說的話裏的力量,已足以強烈束縛住她自己。


    (沒錯。為廣人實現得到幸福的願望,那才是我應盡的責任。)


    「……美琴。」


    貓神大人低頭看了抓著她浴衣袖子的美琴,溫柔地說道:


    「你要不要當廣人的新娘?」


    「新娘?」


    「對。跟廣人成為一家人的話,就可以永遠跟他一起生活喔。」


    「真的?」


    美琴睜大圓滾滾的雙眼,更用力地拉緊貓神大人的衣袖。


    「永遠?可以永遠一起生活?我能當廣人和貓神大人的小孩?」


    貓神大人一時之間被這問題給考倒了。


    「……要當咱們的小孩……那是不可能的。不過可以當一家人。」


    「我不是很懂。不過可以跟廣人和貓神大人永遠一起生——」


    美琴話說到一半,忽然有一道陰影覆蓋住她的頭頂。


    一抹巨大的影子倏地遮住月亮與星光,製造出瞬間的漆黑。


    貓神大人抬頭一探究竟。路上的行人也紛紛停下腳步仰望夜空。


    不過那黑影稍縱即逝,所以沒人看得出來剛才那個黑影到底是什麽。


    「剛、剛剛那片黑暗會是什麽呢?」


    「呀!」


    美琴忽然大叫並抱住了貓神大人。


    「怎麽了,美琴?」


    「……不要、不要……不要。」


    貓神大人抱著嚇壞的美琴,心中感到一股莫名的不安。


    剛才那個影子、剛才那個黑暗究竟是——


    聽見連空氣也為之撼動的轟隆聲,廣人和雪姬不約而同地抬頭往上看。


    「煙火?」「哇,是煙火耶~~」


    隻見才剛在夜空綻放的光之花朵,變成了亮晶晶的碎片飄散墜落。


    「好漂亮。雪姬第一次看到煙火。以前是有聽人家說過啦。」


    「是嗎?說來這是你第一次在人


    間過夏天呢!那我們去河邊比較開闊的地方近距離觀賞吧。」


    廣人帶著雪姬往環繞街道的河川前進。


    「啊,對了!」


    在前往河川的路上,廣人忽然半途停下腳步。


    「有什麽問題嗎?廣人先生?」


    「啊啊,不。沒什麽。」


    (沒記錯的話,要去那座被封鎖的村落,就是走沿著河邊的道路哪。)


    廣人睜眼凝視被黑暗籠罩的河川上遊方向。錯過這次的話,或許往後再也沒有機會拜訪那座村子了也說不定。入夜後姨媽會開車來迎接,到時就必須離開這個地方。


    「隻是去一下下應該沒關係吧?我想去親眼瞧瞧。」


    跟雪姬報備後,廣人帶著她偏離原先的路徑往上遊方向移動。


    走著走著,慢慢地附近隻剩零星分布的民房,甚至也沒什麽燈光。兩人來到一個地方,從那裏看去,隻見往街道外頭延伸的小路盡頭是一片黑暗。


    在沒有燈光輔助的情況下,不能再繼續冒險前進了。於是廣人拚命踮起腳尖凝視前方,看能不能發現什麽情況或線索。


    ——咦?


    廣人定睛注視黑暗。有那麽一瞬間,好像有火焰在黑漆漆的遠方閃爍了一下。


    一如在引誘廣人似的。


    廣人不自主地放學雪姬的手,往前移動了一、兩公尺。可是馬上就被懸掛有「前方是土石流頻發區域:禁止進入」告示牌的繩子擋住了去路。


    先前驚鴻一瞥的火焰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廣人先生,煙火要開始施放了喔——」


    直到聽見雪姬和身後傳來的「咚」一聲巨響,廣人才回過頭。


    廣人依依不舍地掉頭往回走。雖然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轉頭回望道路的另一端,可是除了一片黑暗以外,果然什麽東西也看不見。


    廣人心懷遺憾地帶著雪姬回到人潮中。


    每個人的盤算似乎都大同小異,橋上和河邊已經聚集了許多準備觀賞煙火的民眾。附近的旅館及民宿的屋頂和窗口同樣也是萬頭鑽動的盛況。


    「那個……為了避免走散,我們手勾著手吧。」


    廣人緊張地把在前一場和光約會時所學到的招式搬出來實踐。


    「哇啊……可以摟著廣人先生的手,雪姬好開心。」


    「哦哇、哇。」


    個性單純的雪姬喜不自勝地撲過來,抱住了廣人的手臂。被她這麽一撞,廣人的身體不禁往旁邊傾斜。


    廣人就著身體微微往旁邊側的姿勢,帶領雪姬移動到視野比較清楚的地方。


    雪姬那沉甸甸的巨乳壓在廣人的手臂上。每走一步,手臂都能感受到一股彈力十足的感覺,這對心髒來說又是一種刺激。


    雖說很刺激……


    (好棒。嗚喔,棒呆了,等、等……這個超爽、的,喔、嗚喔。)


    廣人在心中發出錯亂的鬼叫,身為正值青春期的男生,沒有人能抗拒這種快感。


    色狼變態下流貪戀女色假裝自己是草食男,根本隻是個色情狂嘛!雖然某個躲起來跟蹤偷看的人見狀,一定會這樣破口大罵,不過可以說健全的男生沒有人不是這樣的。


    「啊,下一發煙火要打上來囉,廣人先生。」


    天真無邪的雪姬完全沒有察覺廣人的異狀,把他的手攬得更緊了。


    隻聞「咻……」地一聲,接著天空又「砰!」地發出驚人的轟然巨響。


    「呀啊,好棒好棒,廣人先生廣人先生,好漂亮喔——」


    「咦?你剛說什麽?啊啊、對呀,好漂亮耶。」


    本著「有了巨乳誰還管什麽煙火」念頭的廣人,驚慌失措地回神答腔。


    煙火一發接著一發射上了夜空。


    盛開的菊花,五彩繽紛的閃耀光輝,在空中炸開、星星在四麵八方飛射的摸樣,拖著一條尾巴的光芒,拉出了一條條長長下垂的美麗軌跡的朵朵花火……


    每一個畫麵都美得教人看了目不轉睛。令人感受到濃厚的夏日風情。


    如此美妙的情境在前,廣人也不禁(忘記胸部)看得如癡如醉。


    「好漂亮……真的好漂亮喔~~」


    雪姬發出一聲長歎。


    「春天賞櫻的時候也是一樣,隻要有廣人先生陪在身旁,雪姬就能看到許多以前從未看過的新鮮事物,好開心喔!」


    聽到耳邊的呢喃細語,廣人把目光的焦點從煙火轉移到身旁的雪姬。


    幾乎被煙火施放的巨響和觀眾的鼓噪聲給淹沒的那個聲音,泛著惆悵的味道,妖怪少女所懷抱的心意,像在廣人心中暈染開來般傳達了給他。


    仰望天空的那張側臉掛著微笑,一如在細細品嚐意外的幸福滋味般,看起來溫柔無比,廣人情不自禁地深受吸引。


    「雪姬好希望能永遠、永遠一直這樣下去。」


    「咦……」


    「就隻有雪姬跟廣人先生……不,雪姬不敢奢望這麽多。」


    雪姬驀地轉移視線,用一種迷蒙飄渺的眼神注視著廣人。


    「即便隻是眾新娘的其中一個,雪姬也很滿足了。隻要能跟廣人先生和大家一同欣賞到那些過去不曾看過的景色、那些從來沒想過有機會一飽眼福的美景,雪姬就心滿意足了。」


    「雪姬小姐……」


    「……廣人先生,雪姬我……」


    雪姬向不知該如何回答的廣人投以輕柔的笑容後,開口說道:


    「雪姬最喜歡廣人先生了。」


    廣人瞠目結舌。


    那句話沒有一絲的虛假與誇飾。毫不矯揉造作,也沒有羞澀忸怩,而是充滿雪姬天真單純風格的最真切的告白。


    「雪姬最喜歡廣人先生了!雪姬喜歡帶著我四處拓展見識的廣人先生,喜歡小心翼翼地嗬護我們的廣人先生。無論雪姬今後會在這世上活多久,和廣人先生相識的回憶,都將是最獨一無二的寶物。」


    廣人啞口無言。


    單純的雪姬完全不奢求能獲得回報,也不期待廣人能對她的好感給予回應。一心一意隻想讓廣人明白她那最真摯的心情。


    廣人也都感受到了。深刻得令他心情沉痛。


    正因為如此,廣人才會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她的心意。


    可是,她那忠貞不渝的感情是絕對不能逃避的。如此誠摯的感情是絕不能視若無睹的。


    因為那番告白,是一無所有的雪姬所能做出的最大奉獻。


    「……雪姬。」


    廣人把手搭在勾住他手臂的雪姬的手上。


    「謝謝你。我……那個……我……」


    胸口苦悶得像揪在一起似的。接下來的話,他實在說不出口。


    可是既然對方表現出了真誠,那麽自己也必須傾最大的誠意來回應。哪怕那樣的回答會被認為卑鄙,廣人也沒辦法教自己用兩全其美的謊言來敷衍對方的心意。


    「獨愛雪姬小姐一人……這種事我做不到。可是、可是……」


    廣人覺得「對不起」這種賠罪的字眼,不適合用來回應雪姬的誠意。所以比起道歉,廣人決定讓她明白自己有多麽重視她的感情。


    「我們一起度過一回又一回的春夏秋冬吧!隻要我還活在這世上,我一定會陪伴在你的身旁,帶你見識更多美麗的事物。我跟你保證。」


    「廣人先生……」


    雪姬愣愣地張大眼睛和嘴巴,茫然地注視廣人。


    「雪姬想都沒想到,竟然能聽到這麽令人高興的答……」


    過了半晌,雪姬才顫抖著嘴唇擠出話來。淚水也從水亮的淡藍色眼眸滾滾而落。


    隻見水滴凝結成冰,受到在


    夜空綻放的煙火的照耀,閃爍著亮眼璀璨的光芒。


    「雪姬好開心。雪姬真的非常、非常開心……廣人先生,廣人先生……」


    雪姬灑下冰之淚滴張開雙臂擁抱了廣人。


    廣人接受她的擁抱,攬住她的肩膀。事先安排好的無數煙火從地麵噴射後,五光十色的光芒如瀑布般自空中流瀉而下,照亮了緊緊擁抱的兩人。


    「——啥啊!」


    躲在遠遠的地方偷看的耀姬,目瞪口呆地張大了嘴巴。


    「他們在幹麽?那是怎樣啊?竟然被半途殺出的大黑馬給搶先一步了!」


    現在不是為如此破天荒的發展感到忌妒的時候了。


    沒想到、沒想到雪姬竟會搶先跟廣人直接告白。


    妖怪三少女當中個性最迷糊、像個傻大姊,給人的印象就是擁有一對巨乳、和把浴室占為己有,以及動不動就熱昏沒力這點,向來很少會跟人搶鋒頭的雪姬居然會、居然會……!


    「不過……」


    耀姬抿緊嘴唇。她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被廣人抱在懷裏、一臉幸福的雪姬。


    好羨慕。耀姬對雪姬感到非常羨慕。見雪姬完成了自己所做不到的……不對,是每個人都沒能提起勇氣所做的告白,耀姬打從心底感到欽羨,也很懊悔。


    (就是啊,明明廣人學長不是那種會隨便敷衍的人。根本不需要因為害羞或擔心就不敢表白,隻要懇切地表達自己的心意,他一定會正麵回覆……明知他就是這樣的人,可是卻……)


    耀姬垂低了脖子。她不願看到兩人那沉浸在幸福中的模樣。


    就算提起了告白的勇氣,身為有裏間區的產土神的耀姬,也不可能跟廣人坦白心意……不對,是情況不容許她這麽做。


    耀姬緩緩地向後倒退了一步、兩步、三步。


    然後她無預警地轉身,低著頭拔腿狂奔。她衝進人潮,即便跟路人擦撞到肩膀而遭到怒罵,她依然悶著頭繼續跑。


    一如要逃避剛才映入眼簾的畫麵似的;又好似在逃避麵對自己真正的心情一樣。


    煙火放完聲音的餘韻也消失之後,四周又回到尋常夏夜的氣氛。聽見祭典的樂聲傳進耳裏,抱著雪姬的廣人猛一回神。


    「雪姬,我們該回去跟大家會合了吧?」


    「啊……嗯,說得也是~~」


    雪姬抬起陶醉的臉孔回答。


    兩人相視而笑後又手勾著手離開了河邊。不過兩人身陷在你推我擠的遊客人潮中,幾乎很難往前走。


    「嗚哇!」


    平底鞋的鞋帶被路人踩到鬆開,廣人跌了一個踉蹌。鬆脫的鞋帶不斷被路人踩踏,原本洶湧的人潮就已經很難移動了,這下更是寸步難行。


    「不好意思,雪姬。我可以去路邊綁一下鞋帶嗎?」


    「要不要緊?你去吧,雪姬在旁邊等~~」


    廣人和雪姬千辛萬苦地斜向穿過壅塞的人群,躲到紀念品商店的屋簷下。


    「啊~~啊~~鞋帶都被踩得沾滿泥巴了啦!唷咻。」


    就在廣人準備蹲下身子重新綁好鞋帶的時候——


    狀況突然地發生了——


    就在耳裏傳來仿佛巨大翅膀拍擊聲響的瞬間,四周變成了一片漆黑。


    「什……?怎、怎麽了?」


    詫異不已的廣人抬頭往上看。路上的遊客也一陣嘩然,甚至有人發出慘叫。


    「咦,剛才那是什麽?」「媽,好可怕喔!」「那個巨大的黑影到底是……」


    廣人環視四周試圖掌握狀況。可是隻能看到眾人失去冷靜陷入恐慌的模樣,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麽異變,一點線索也沒有。


    「雪姬小姐,你沒……」


    話語在舌尖凍結。廣人的眼睛像要掉出來似地瞪得老大。


    雪姬不見了。


    前一刻還待在身旁的雪女身影,一如融化在空氣之中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而就在同一時刻,光和涼子也從溫泉街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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