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宮裏突然熱鬧了起來,鄭眾帶著一些內侍宮婢,將宮室打掃一新,閑榻上的被褥簾幕都換了新的,室內也打掃得纖塵不染。吃飯喝水的物件也都換了新的,每日在鍋灶裏煮了,去了菌。爐裏一天都燒著熱水不斷,以備不時之需。


    宋珺也被換上了幹淨的新衣,吃飯睡覺都有人侍候著,賈太醫一天請三次平安脈,產婆也時常來聽聽胎心,反而覺得不便,便對鄭眾道:“大長秋,我一個人在這裏慣了,一下子人多了起來,反而覺得不適。你讓沒有事的人走吧,我沒什麽的。”


    “娘娘,賈太醫說了,您的產期就是這幾天,一再關照好生照看著,不可多走動,不可以動了情緒。老臣的意思,娘娘是金貴身子,雖受了些苦,養些時日便好了。”


    宋珺歎了口氣,望著遠處,重新換上的綠煙羅紗糊的窗子,這麽望去,隻見園內濃蔭如水,庭院深深,一切皆是碧綠的。人都說母憑子貴,自己是不是借著這個孩子能再度回到宮室,她倒不抱著希望,隻望這個孩子能平安降生就好。如今物是人非,宮裏也不是當時的模樣,皇上對自己也失了信任,便是回宮便又能怎樣呢?自己習慣了這種平平靜靜的日子,沒有人打擾,與肚子裏的孩子,時常說說話,覺得心裏滿滿的,都是幸福。


    她站起身,突然覺得腹中有絲異樣,忙扶著床柱坐了下來。鄭眾正和她說話,卻瞧她有什麽不對勁,攙著道:“娘娘,怎麽了?”


    宋珺深吸了一口氣。那痛楚竟一波一波的來襲,慢慢的道:“估計要生了。我腹中突然疼痛起來!”


    “唉喲,這可怎麽好,來人,快快,扶著娘娘躺下,賈太醫。快來。賈太醫!”鄭眾一大呼小叫,滿屋子宮的侍女和內侍們都慌了起來,手忙腳亂。沒了方寸。


    “你們不要亂,隻是陣痛,沒事的,大長秋。你讓內侍們都退出去,留幾名侍女在床邊侍候。外邊燒好水等著,讓穩婆和賈太醫進來,把門窗關好,去稟告皇上和太後。”她咬著牙卻頭腦清晰。一步步安排得井井有條!


    鄭眾此刻才清醒了過來,按照吩咐將門窗關好,叫穩婆和賈太醫進來。自己和一應內侍出了殿,隻留下侍女們在旁邊的侍候。


    又派人去通知皇上和太後。忙亂的時候總算是過去了。


    賈太醫請了脈,道:“娘娘,今兒應該是要生了,臣出去熬藥,娘娘請配合穩婆。


    宋珺笑著點點頭,說道:“我小時見到幾次母親生產,這些事我還懂得,多謝賈太醫了。”


    空氣裏一絲風也沒有,悶得像是令人透不過氣來。額上的汗一直往下滴著,就算侍女們一直用絲巾搽拭也沒有用,全身都是汗,整個人像是在暴風雨裏淋過一般,渾身濕淋淋的。宋珺隻覺得痛楚一波一波的襲來,咬著牙挺著。


    劉肇今天早早起來便去了嘉德殿請安,竇太後剛嗽了口,見他進來,便道:“你們都出去吧,我和皇上說會話。”


    劉肇走過來,給竇太後請了安,便坐在旁邊,“母後這幾日的氣色好多了,兒臣這幾天想著帶母後去甘泉宮玩玩呢!”


    竇太後拍拍他的手道:“聽說昨晚上看奏議又到了三更天?也太乏累了,請安,我還不忍叫你天天過來呢!”


    劉肇道:“給母親請安,就是小家小戶也是兒子該做的本分。何況是咱們天家。兒子來侍候下母親,倒得些天倫之樂呢!文武百官的事安排定了,今秋我們就去甘泉宮,在那裏住一陣子,那裏風景好,咱們三天不見人,就自己一家子,兒臣也得好生親近親近母親,略盡點子孝心。”


    竇太後被他說得興起,靠些大迎枕,喝了一口茶道:“先帝在時,也帶著我去了幾次甘泉宮,這自你登基後,國事家事是一件接著一件,沒有時間,也沒有那個心思。甘泉宮裏我還帶著你狩獵,你那時還小,小弓箭就這麽長,看著都有趣,這人大了,箭也大了。那時你父皇總是抱著你在膝上親手教你,想想好似很久的事了。”


    劉肇見竇太後傷感,便承色道笑道:“母後,還記得父皇教兒臣的事!”


    “是啊,怎麽不記得,年紀大了,常想些以前有的沒的,越想心裏就越想著你父皇,他對我的好。”劉肇心裏一酸,便不再接話,半晌才道:“鄭眾在甘泉宮修了一座百獸園,聽說各種各樣的動物都有,到時候,去看看。”


    “哦,這倒是沒聽過,哀家隻見過獵獲的死物,還沒見到活的在一座園中,可有老虎嗎?”劉肇見竇太後來了興致,便接口道:“有,還有大象,說是南邊進貢來的,還有孔雀,聽說美著呢,還有——”話才說到這裏,忽見王銀兒急急進來報到,“太後,皇上,聽說宋貴人要生了,正陣痛呢,來請皇上示下,是不是過去看看?”


    劉肇還未說話,竇太後接口道:“這是大事,皇上按理該去看看的,畢竟是皇家的骨血,還是皇上的第一個孩子,不能不管。哀家和皇上一起去!”劉肇點點頭,扶著竇太後站了起來,吩咐道:“備輦,朕和太後去看看。”


    宋珺緊咬著嘴唇,連喊中的力氣都沒有了。穩婆在耳邊不停的叫:“娘娘,用力,再用力點,深吸一口氣,用力!”


    她本來身子不弱,皇室的生活,她沒有享受幾天,就被打入了地獄。這樣的日子,為了孩子能夠順利出生,她每天都不會讓自己懶下來。她自己做飯洗衣,打掃庭院,什麽活都做,還每天堅持著在院中走十幾圈。可是供給她的飯食實在太差了,可能連豬狗都不會聞一聞,可是她忍了下來,這卻熬壞了她的身子。力氣在一點點的耗盡,她感到好累,真想好好睡一覺!


    冷宮的外殿,金獸燈台上,數盞燈光將劉肇的身影拖曳在青磚的地上。他負手而立,正望著外麵光禿禿的院子。他沒有想到,冷宮竟是如此的清苦,這還是為了生產特意修整過的房屋,尚且破敗至此,那麽以前,她一個人是如何生活過來的。想到她拖著沉重的身子忙碌的身影,心裏便覺十分難過。宋珺啊,朕對你不好嗎?你怎麽能做那樣的傻事,否則朕還是一樣的寵你,愛你,你怎麽會讓自己和皇兒受這樣的苦!


    賈太醫走了過來,恭敬又有一絲遲疑的說道:“稟報皇上,臣已盡了力,宋貴人由於身體虛弱,沒有了力氣,這個孩子怕是生不下來,臣想,要不要,隻保孩子——”


    劉肇猛地轉過身來,直直地盯著他。賈太醫嚇了一跳,忙垂下了頭。他恨宋貴人,差點把他牢進一件幾乎丟了性命的事件中,但是做為一名醫官,他也不希望她死於生產。皇上的性子向來內斂,也極少能猜測他的想法,此時被他這麽盯著,禁不住已經冷汗淋漓,湟恐的道:“皇上,臣的意思是——”


    “沒有什麽意思,你聽著,再讓人去太醫院找人,哀家要看到宋貴人和孩子都好好的活著,若是她們有一個人出了意外,哀家讓你們都跟著陪葬。”劉肇還未說話,竇太後已經站了起來說道。


    “喏!”賈太醫嚇得臉色慘白,叫人去找其他太醫,劉肇道:“母後,要不要到太廟祈福,要不要燒香拜祭上天?”


    “皇上,哀家從來不信天,隻信人,如果宋貴人命不該絕,老天爺也不會收了她的。皇上,不用著急,哀家對這孩子有信心,她能一個人在這冷宮裏挺過這懷胎十月,便有別人沒有的堅強,等著,等著,哀家信得過她!”竇太後將目光看向內殿,雖隔著重重的簾幕,卻像穿透一般,目光炯炯。


    劉肇受到了竇太後的鼓舞,精神也為之一振。一會功夫,太醫院的醫官都趕到了,還要施禮,劉肇一揮手道,“不用了,快進去看看!”眾人才衝了進去。


    宋珺雙目緊閉,臉上皆是汗滴,臉色慘白如紙,沒有一絲血色。穩婆拉著她的手道:“娘娘,皇上太後都在外麵等著呢,你隻要生下來,這孩子就是皇上的第一個孩子,你便是為了皇室立了大功,快用力,咬牙也要生下來,否則孩子憋得太久,會出危險的。快,用力!”


    宋珺的疼痛已經麻木了,她勉強睜開了眼睛,見一屋子的人都在看著她,人人麵上帶著焦急,她苦笑了一下,咬著牙,拚盡全力,聽到穩婆叫道:“娘娘,快了,快,我看到孩子的看了,來再用一下力!”


    可是她已沒有力氣了,隻感到有人往她的嘴邊喂著什麽,她睜開眼,見小慧心正低頭看著她,滿眼都是淚水。“貴人,這是參湯,補元氣的,皇上特意讓奴婢來侍候娘娘,娘娘,來,喝下去,再用一次力,一次就行了。”


    宋珺虛弱的笑了,小慧心,她想叫她的名字,可是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她將參湯一口氣喝盡,再次用力,“啊——”一聲尖利的叫喊過後,最後一波痛楚如海嘯般襲來,她狠狠地咬住被子,一瞬間,她聽到了嬰兒的啼哭聲,“哇——哇——”。她眼前一黑。便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


    穩婆接了孩子,用絲巾將孩子搽幹淨,笑著道:“快稟告皇上太後,恭喜皇上,賀喜皇上,是位是皇子!”眾人一陣歡呼,來到外間,卻見劉肇已如虛脫般坐在了榻上,竇太後笑著道:“哀家聽到了,是一位皇子,皇上,這是大事,要舉國同慶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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