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晴


    兩天不在家,沒寫日記。不過這次,應該是我最後一次在這日記本上記錄了吧?


    回頭看看自己寫的日記,記錄天氣也好,描述心情也罷,每一頁,每一段,每一行,每一字都是自己一筆一劃親手寫下的。而我所描繪出的影像,所描述的心情,都是關於他,寧少淩。


    這本日記就好像是我對他的每日觀察表,從五年級開始,我已經寫了四年多,這是第六本日記本。我從來沒有發覺時間會過得這麽快,以致於當我看到那一疊厚厚的日記本時,心裏吃驚不少,心想,啊?原來我喜歡他的日子,已經過去了那麽多日夜。時間真的過得很快,而我卻不自知,原來我喜歡他已經喜歡得那麽久了……


    我曾想過,我會一直寫日記,每天寫上關於他的一切,記錄他的美好和我的感受,一直寫,直到他發現這些日記本的存在……我還幻想過,會不會到那一天,他摸著這一本本厚厚的日記本,問我說:“原來你喜歡我這麽久了,傻姑娘,你怎麽不早點告訴我?”還沒等他說完,我估計已經像個淚人兒一樣,衝到他懷裏緊緊抱住他,肯定又認真地,大聲告訴他:“是啊,喜歡你好多年了,你怎麽現在才知道?”那個時候,所有淚水與汗水都會變成甘露和蜂蜜,告訴我多年的等待和隱忍都是值得的。


    要是所憧憬的能變成現實,現在的我該有多幸福?即使不能實現,那能不能將時間停留在小時候?人要是長不大,永遠當小孩,那該多好啊?知道的東西不必太多,臉上永遠掛著微笑,身體充滿著動力,想說的話直截了當,想做的事一馬當先……回到小時候,那個時候你隻有我這個小夥伴,而我也隻有你這個小夥伴,堅信著彼此會陪伴彼此永久永久。【】


    那麽,到底是什麽改變了彼此?是時間嗎?這真是個奇怪的東西,時間能夠向你證明我是多麽多麽多麽喜歡你,可卻又是時間,讓你離我越來越遠……


    好不爭氣,我又哭了,眼睛腫得厲害,但眼淚止也止不住。直到這一刻,我真意識到我們分道揚鑣了,有一種再也不會相見的感覺,這真的很難受。


    當我從筱柔老師口中得知,少淩是同性戀的那一刻,世界似乎已經與我無關了。心,就像被自己親手用刀一下一下地割著,血卻不流一滴,怎麽就不會流血了呢?可我的心好痛啊。我心痛的不是少淩喜歡男生這個事實,而是筱柔老師為什麽要欺騙我?


    既然她從一開始便知道這個秘密,為什麽不告訴我?不告訴我也罷,為什麽還要答應我幫忙追求少淩呢?我想不明白,也不敢想。隻要一觸碰到這個問題,我就會想到過去,想起她是怎樣幫我一步一步靠近少淩,想起她告訴我的那些伎倆,想到她對我笑,想到她支持我,鼓勵我,一切一切,回憶翻雲倒海,我的腦子就會一陣空白,身體冰冷,雙手不停地顫抖,既感到害怕,又感覺憤怒。


    為什麽每個人都把我當成小孩?是因為小孩子較好忽悠,欺騙嗎?少淩說,隻把我當妹妹,可當我一回頭,卻發現他和那個叫鹿岩的男生曖昧起來。筱柔老師叫我加油,說終有一天我能感動少淩的,但事實卻是,她明明知道前麵是山崖,卻用黑布蒙著我的雙眼,告訴我少淩在前麵。這到底算什麽?你們都把我當成什麽了?


    如果真心要拒絕我,何不直接告訴我真相?讓我死了心,斷了幾年來的單相思,隻不過哭一場罷了,沒什麽大不了的。如果真心想幫我,為何要隱藏少淩的秘密呢?我又不脆弱,也不是沒受過傷,何必用謊言來包庇另一個謊言,來傷害我呢?


    突然覺得,“明明知道”是四個很可怕的字。如果它存在於一個人的意識裏,就代表這個人有一種認識,這種認識能指引人的舉止言談和行動。然而,在我看來,筱柔老師卻沒有把理論運用於實踐當中……明明知道卻充耳不聞,隻字不提,這真是愚蠢得可怕。


    有人說愚蠢來源於無知,那麽可恨之人必定也是無知之徒。想到這裏,我的心情似乎沒那麽難過……我又何必難過呢?別人把他們的快樂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完全沒把我的感受納入考慮的範圍……我又何必流淚呢?值得嗎?眼淚是自己的,我一滴也不想浪費。


    想通這一點後,瞬間就釋然了。對啊,我又何必和白癡浪費時間,花費精力呢?


    所以我決定退學,到國外學習。爸爸對我這個決定有些意外,媽媽更是死活不讓我離開。但在我的堅持下,他們仍舊妥協了。


    我是逃避嗎?逃避這個熟悉的城市,逃避那些熟悉的人,從做出決定開始,我就在想這個問題。上午回學校辦理退學手續,看著生活了三年的母校,一花一草一木,都讓我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逃離熟悉的環境,去到另外一個陌生的地方,我又會是怎樣的呢?我來不及深思,隻覺快走吧,快走吧,把悲傷留在傷心地,遠走高飛吧。


    退學這個臨時的決定我並沒有告訴任何人,因為根本就沒有人可說。要不要和少淩打聲招呼呢?我也曾有過這個疑問,但很快被自己的自尊心狠狠否決掉了。親愛的,別想太多了,他根本不會在意自己的。不管你飛去哪了,對方都不會在乎的。


    當我辦好手續,正要離開時,我看見對麵樓正在奔跑的筱柔老師。她衝進辦公室,似乎在找我。我不想被她發現,躲在角落裏。我看著她,多麽熟悉的一張臉啊,我想起那幾個討論“作戰計劃”夜晚,想起每一次筱柔老師為我出謀劃策,那些畫麵都曆曆在目……但,那又怎麽樣了呢?原來最美好的隻能停留在記憶。而我,必須做走出回憶的那個人。


    收起眼淚,收起比,收起筆記本。


    不寫了,夠了,就讓過去的我停留在這一刻吧。


    我一定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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