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15074&3.406288


    到達遊樂場的時候,太陽經已西沉至山丘背後。天空被殘餘的紅光與漸變的橙幕所包圍,這樣的時間帶。


    來到前陣子才到訪過的入場閘口前,並向萌鬱發送電郵後,很快就看見熟悉的身影。


    從遠處也能看出的均整的外表,完全是職業女性,有著低眼鏡造成的知性印象。不過事實上,卻是不擅長溝通很少說話,卻不知為何隻在手機上情緒高漲的--


    --不擅長按部就班也不擅長收拾


    --不過在工作上卻十分能幹


    --在感覺隨時會倒塌的公寓裏居住


    --人家的彩虹


    輕輕地,揮著手。


    萌鬱。


    「…………」


    「……不好意思,突然來到這裏」


    「……沒事。我明白,你擔心,真由理小姐……」


    「…………」


    不我沒在擔心啊,因為有你在嘛,而且完全不是這回事--


    雖然想這樣作藉口,卻不知為何沒能說出口。


    我真正想知道的事情,一定隻有真由理才能告訴我吧。真由理到底是為了什麽才接了這份打工呢,我想親自確認一下。


    雖然,向真由理確認過之後又能怎麽樣,我卻沒想過。


    「……現在,攝影,快開始。這邊」


    跟隨萌鬱走進遊樂場內,在機動設施之間穿過。


    遊樂場今天的營業已經結束,早已沒有任何客人的身影。各處各處的照明以及機械的電源已被關上。僅有一點一點光芒的場內到處昏暗,整體來說很寂靜。與日間的歡樂場所相對,讓人格外感到寂靜。


    然後步行一陣子--


    踏入了完全不同的天地。


    旋轉木馬和咖啡杯這兩座受歡迎的設施,明明沒有客人,卻伴隨著快樂的音樂運作中。咕嚕咕嚕,閃閃爍爍,隻有這裏的設施在閃耀著。就像寶石的一角。


    可是。


    用心看便會發現,明明是夏天,設施上卻掛著紅綠金色,充滿聖誕色彩的裝飾品。那旁邊有七丶八名男女在忙得不可開交。大型的三腳架和相機丶電燈設置在旁,那大概是攝影工作人員吧。


    「真由理呢?」


    「現在,更衣中」


    聽到更衣這個詞語,我腦海裏突然閃過,身穿馴鹿裝唱著"jingle bells"的真由理的身影。原來如此,這樣的話,真由理當模特兒倒是能夠接受。


    不過,,萌鬱對著我的預測搖頭。


    以憐憫的視線看著我,小聲說道。


    「……那種工作,的話,大概會,拜托岡部君……」


    「我丶我這個鳳凰院凶真,才不可能當什麽馴鹿啊!」


    「……岡部君,當馴鹿……」


    本來還以為會被無視,萌鬱卻在深思著些什麽。


    然後,她擺著出奇認真的表情,抓著我白衣的下擺。


    「……這個,可以有。聖誕老人,由橋田君來當。可以嗎?」


    絕對不幹。


    邊與萌鬱這樣對話著,我被帶到工作人員旁邊。


    「哎呀,前陣子見過麵呢。該不會是,椎名小姐的男朋友?」


    向我介紹的,是前陣子在遊泳池遠處見過的總編女士。看來我被當成是「真由理的保護者」。總之我先對男朋友的問題作出徹底否定,但總編女士卻說著「沒什麽好隱瞞嘛-」的笑著回到工作人員處去。


    「啊……來了。椎名小姐」


    然後,聽到萌鬱的說話抬起頭的我--


    「…………哦」


    說不出話來。


    正好,女性職員帶著真由理走來。


    真由理她臉上,有著專業人士所化的妝。晶瑩剔透得惹人憐愛。


    發型被用心地梳好。美麗的花瓣頭飾,取代了平日的鍾帽子。


    正裝裙子與真由理的印象十分合襯。給人的感覺,相比起豪華更有清新,惹人憐愛的感覺。不知道是用什麽材料製成,裙子轉動的時候反射著來自旋轉木馬的光,閃耀著七色的光輝。


    真由理步行的時候,肩膀和胸口掛著的裙子常用的輕飄飄在搖晃著。


    我                              --我記得


    至今                           --最後的身影


    從來沒有                       --真由理從來沒有


    見過                          --以這樣的姿態


    這樣的真由理                      --迎接過這一天


    --一次也沒有


    我,有點懷疑自己的眼睛。


    我記得曾經,在這個遊樂場的遊泳池,像這樣為目睹真由理而驚訝。那是,她穿著菲莉絲選大膽泳裝出現在我麵前時的事情。


    可是,現在我因為受到比上次更大的衝擊,而一時作不出任何反應。


    噢……,工作人員們小聲感歎著,萌鬱也小聲說道。


    「……跟想像中一樣。就像,從童話而來似的」


    「啊丶啊啊……」


    我沒法否定萌鬱所說的話。隻是看著真由理不斷點頭。


    目光無法從她身上移開。


    然後--


    本應身在童話中的少女,看見我的身影便打回原形地大叫著。


    「啊……啊嘞??為什麽?岡倫會在這裏!?」


    這突然把我的意識,從奇幻世界拉回現實。


    「怎麽,會在這裏?」


    真由理她,把雙眼睜得圓圓的向我走近。裙子上的蕾絲沙啦沙啦作響。是比衣服磨擦聲要輕的,美麗的聲音。到底用怎樣的布料才能造好這服裝,真讓人感到不可思議。


    在近處看著真由理,感覺更惹人憐愛。


    大概是因為要花精神隱藏內心的動搖,我隻能給出非常直接的回應。


    「……從萌鬱那裏聽說了」


    「椎名小姐,差不多可以開始了吧?」


    那時,總編女士呼叫著真由理。看來攝影要開始了。


    「嗯-,有點害羞呢。被岡倫看著,真由喜,很難為情啊!」


    為了讓忸忸怩怩的真由理聽到悄悄話,我稍微縮短與她之間的距離。


    「……喂真由理。在害羞之前先聽我說」


    「嗯嗯-?怎麽了,岡倫?」


    「……你,在勉強自己嗎?」


    對著我的疑問,真由理擺出感到不可思議的表情。


    看著真由理,不知為何我被像是焦躁的感情所推動,繼續說道。


    「我說過吧?即b的營運十分勉強,你不用做這種事情也沒關係……」


    「啊,不是。這個呢,並不是這樣」


    真由理輕輕把雙手放到臉頰上,露出害羞的笑容。那軟綿綿的雙眉,扭成感到有點困擾的形狀。


    「……不是這樣?」


    「阿諾呐,最初是想著當模特兒什麽的不可能啊~的……啊,不對,現在也仍然感到很難為情。不過呢……」


    說到這裏,真由理她微笑起來。


    她打從心底感到高興。


    「能打扮得這麽漂亮,那個……稍微,有點感到高興-什麽的……」


    "高興"這個詞語,緊緊釘在我的意識上。


    「誒丶誒嘿嘿……真由喜,自己也嚇了一跳的說」


    仍舊感到害羞的真由理忸忸怩怩著雙手。


    可是我,對真由理那樣的身影感到驚訝的同時,也感到迷惘。


    畢竟這可是真由理。平日悠閑輕飄,挺天然,喜歡製作cosy服,與潮流尖端無緣,食欲比性感突出--


    也就是說在我心中,真由理是與同年女生感覺相差甚遠的存在。


    本應是這樣的。


    「這丶這樣啊--」


    不知為何,我突然感到難為情。直到剛才也無法移開的視線,也從青梅竹馬身上移開了。我猶豫地說道。


    「真由理感到高興的話就好了。抱歉,說了些怪事情。」


    「沒事。岡倫,謝謝你替我擔心」


    「好了,大家都在叫你啊。還有,那個……」


    我再一次,看了真由理一眼。


    真由理跟平日一樣,以溫暖的微笑望著我。


    什麽都,沒有改變。


    「……加油啊」


    「嗯?」


    聽完我的說話,臉上閃著光輝的真由理,回答後便轉身,啪嗒啪嗒地向攝影工作人員方向走去。「好-,那麽開始了唷!」,有點大姐感覺的男性攝影師的聲音響編園內,攝影亦隨此展開。


    然後,我從稍遠的地方,靜靜觀望著那邊的光景。


    +                  +


    日落時份已過很久,四周已完全被夜深黑暗所包圍。


    像是要與如此昏暗的遊樂場分割開來似的,這一帶充斥著淡淡的光芒。


    參觀攝影現場,真讓人感興趣。


    根據那像大姐的攝影師的指示,助手們在行動,調查光暗和角度等光度平衡。因背後不斷移動的設施導致光暗條件不斷改變,但仍然努力營造出最合適的攝影環境,真不愧是專業人士。


    而且工作人員的各位很擅長營造氣氛。為了盡量不讓新手的真由理感到緊張,而讓氣氛高漲。最初有點生硬的真由理,也漸漸變得能向相機展現自然的笑容。被提出「好-,請在那邊轉一圈」這樣的要求也好,也能好好照著做。裙子輕飄飄的擺起,從中露出的大腿總感覺格外閃爍。


    雖然這樣說,是有點過份努力了嗎,而被工作人員「真由理醬-,轉得那麽快的話會歪掉啊-」這樣嬌寵著。連專業人士都無法拍好照,真不愧是真由理。


    在攝影分段間,也是模特兒的休息和修正的時間。


    不論衣服的布料有多薄,在夏天的晚上一直穿著裙也會很熱吧。化妝師不時替真由理抹汗以及補妝。


    「…………」


    在我一直看著她被拍攝的樣子期間,開始感覺這不是現實而是夢境。有種真由理不是真由理的錯覺。那絕對沒有任何不好的意思……誒誒,找不到合適的用詞。


    因為找不到話語而回頭,看見關上電源一片死寂昏暗的設施。那種像是被詛咒的景色,與幻想世界感覺的真由理與攝影現場造成的反差實在太大,讓我忍不住深深歎了一口氣的時候--


    「嗚哦?」


    突然手機震動起來,把我嚇了一大跳。


    說起來,在攝影開始之後,一直把手機設定為靜音了。


    【date】 8 / 18 20:20 【from】 閃光的指壓師([emailprotected]</a>)


    【sub】 真可愛呢?    【temp】


    【main】椎名小姐,很美麗呢。 岡部君真是的,完全看入迷了~?


    ……你啊。


    不知何時起,萌鬱她無聲地站到我的背後。因為被嚇了一跳以及想吐糟而差點大叫出來,但總算忍住了。


    與此相對,我用力從咬緊的牙關中擠出聲音。


    「……怎可能會有那種事」


    然後我回頭打算怒瞪她,萌鬱卻依舊無表情地呆站著。


    「…………」


    「所以都說了,別用那種表情看著我」


    「……那種表情,是?」


    我不知道原因。


    雖然萌鬱表情變化貧乏是人所共知的,但總感覺她的表情在說著『又來了又來了~又在裝傻了!真是的真是的~!』似的。感覺就像理解動物想法的飼養員似的,但我應該沒有猜錯--


    我這樣想的時候又收到了電郵。


    【date】 8 / 18 20:20 【from】 閃光的指壓師([emailprotected]</a>)


    【sub】 無題      【temp】


    【main】又來了又來了又在裝傻了! 真是的真是的~!


    完全一致。


    「喂萌鬱,你啊……」


    差點又大聲叫出來,我慌張地蓋上嘴巴。幾個攝影人員以為發生了什麽事而望向這邊,「沒丶沒什麽事,抱歉」這樣低頭道歉後,他們便繼續手上的工作。


    鬆了一口氣後,我對萌鬱小聲說道。


    「……萌鬱啊。因為你這家夥害我出醜了」


    「……抱歉,呢」


    突然。


    在這樣道歉的萌鬱的眼中,閃著一絲有話想說的光芒。


    「? 找我有什麽事嗎?」


    我這樣問道的瞬間,感覺萌鬱臉上,稍微露出了笑容。


    「……嗯。有事找,岡部君。總編在找你」


    看來我所察覺到的「萌鬱的心情」猜中了。


    所謂的事到底是什麽,我這樣說的後,總編女士微笑著向我招手。雖然不知什麽事,但看上去好像很高興。


    「……幫忙」


    幫什麽,在我這樣說前,萌鬱已經小聲說出口。


    「攝影」


    --其實呢,有份不錯的兼職


    有種不祥的預感啊喂。


    「等丶等等。我這種毫無經驗的人不可能去輔助攝影吧」


    「……沒問題,攝影,有專業人士,在」


    萌鬱說完後,我再一次望向周圍。


    在場上的工作人員全是專業人士。即使是奇跡的mad stist,也有做到和做不到的事情。叫我攝影什麽的怎麽說都做不來吧。


    「……想要拜托,岡部君的,是別的事情」


    「那到底是什麽事情啊?」


    「那個……」


    然後我望向萌鬱所指的方向--


    不如逃跑吧,我這樣想。


    總編氏旁邊負責衣服的工作人員拿出了些什麽。如果那是剛才萌鬱所說的馴鹿裝的話,我可能會稍微考慮一下。最多就是以「呼丶要我這個鳳凰院凶真當馴鹿,我真是被少看了啊……」這種隨便想出來的中二台詞蒙混過去後,應該就開始商討有多少工錢了吧。


    可是,負責衣服的工作人員看了我幾眼,這個嗎?還是這個?這樣說著並拿著跟我對比的是--


    純白色的燕尾服。重複一遍。純白的,燕尾服。


    更具體地說,是結婚典禮上新郎所穿的那個。


    ……誒-多。


    等一下不好意思。有點不太明白。請問這是怎麽回事呢。


    更正。


    「……喂萌鬱。以防萬一我先確認一下,我與那燕尾服有什麽關係……?」


    「想你穿」當-


    明明努力想要冷靜地提問,萌鬱卻完全是照常運轉。


    不,應該說,萌鬱一反常態,感覺比平常態度更強硬。


    「……為什麽?」「因為要拍」當當-


    「……拍什麽?」「照片」當-


    然後,是不想我再把問題細分提出來嗎,萌鬱把臉湊過來。


    「……來當吧。椎名小姐的,戀人角色」當當當當當當


    誰丶誰去當……


    ?


    「岡部君」叮當叮當叮當叮當


    「什麽---------------------------!?」


    我不禁一次又一次交互望向萌鬱,總編女士,以及白色燕尾服。


    「好-,那麽現在開始休息時間。男性模特兒先生,要開始化妝」


    伴隨像大姐的攝影師的聲音,總編女士走近真由理跟她說話。


    聽到總編女士的說話,就算是真由理也嚇了一跳吧。


    「岡丶岡倫也要一起拍嗎!?」


    ……現在,這個空間裏,好像有什麽不得了的陰謀在進行中。


    這算什麽鬧劇啊!?


    【date】 8 / 18 20:22 【from】 閃光的指壓師([emailprotected]</a>)


    【sub】 沒問題啊    【temp】


    【main】嚇了你一跳很抱歉呢。 不過,安心吧? 隻會拍背影之類的而已。


    隻拍,背影?


    在我感到不明所以的時候,總編女士向我走近並作出說明。


    貌似是,這之後真由理將會當女主角,並對她與她的戀人「在平安夜於遊樂場快樂地訴說愛」這場景進行拍攝。的確,這樣的照片很常見。


    可是,主要的拍攝對象始終是真由理,所以隻會拍男方的背影和肩膀之類的地方。


    「那丶那樣的話……就算不是我,讓工作人員中的誰去當也可以吧……」


    不過,總編女士卻說不可以。


    理由是,真由理對我展現的笑容很棒。


    「…………?」


    讓人無法釋懷的發言。


    真由理她,基本一直都溫暖地笑著。號稱天然係笑容製造器,當作是b的未來道具也不為過。換言之就是戰略氣象兵器真由理是也。效果是,讓各種戰鬥意欲消失。可是,因為會使得本應進行改革的世界構造也變得和平,因此不能當作未來道具真是可惜。


    就是說,真由理不論對著誰,也會以平常的情緒來嘟嘟嚕-? 的微笑起來。這次拍攝也是,就算不是我當對手,應該也沒有差別吧……


    我這樣說後,總編女士小考了一會,提出了條件。


    戀人角色,要是真由理認為,比起其他人更想我去當的話,就ok嗎,這樣。


    「……哈」


    理所當然,真由理是不會說如此難為情的事,所以我ok了。


    可是,對這樣的我賊笑了下,總編女士點了一下頭,走到擔心地看著這邊的真由理旁看始對話。


    「誒? 誒誒?嗯-多……阿諾……」


    那時,阿嘞,我這樣想。


    真由理的反應,總感覺有點奇怪。那雙,是在猶豫著些什麽的時候的眉毛。


    有種不祥預感的我,全力地向真由理打眼色。


    --你明白吧,真由理啊。


    --可別讓這個鳳凰院凶真,去做什麽奇怪事啊?


    --因為的確是嘛。與瘋狂的mad stist合襯的,隻有染上犧牲者怨恨旋渦之血的白衣,而不是那種值得恭喜的燕尾服啊--!!


    那之後。


    讀過萌鬱的電郵,我仰天歎息。


    【date】 8 / 18 20:27 【from】 閃光的指壓師([emailprotected]</a>)


    【sub】 投降吧?     【temp】


    【main】好吧,快去換衣服吧! 大家都在等你啊!


    來真的嗎……


    +                  +


    結果,那之後花了三十分鍾以上的時間,坐在旋轉木馬和咖啡杯上,被拍了一大堆難為情場景的照片。


    這是我人生中,最悲慘的三十分鍾。


    太悲劇了。


    「……辛苦了。接下來的是最後了」


    「是丶是麽」


    筋疲力盡的我坐到長椅上,聽到萌鬱所說的,讓我鬆了一口氣。要是這還要繼續下去的話,我想我會全力逃跑。


    話說回來,最後要拍的什麽啊。


    「……在聖誕樹前。送禮物的,場景」


    「聖誕樹?」


    這種時期為什麽會有聖誕樹?要是紅莉棲的話,那叫啥來著,腦科學的什麽東東,vr?感覺她會直接插進腦袋裏偽造--


    我和真由理跟隨著總編女士的步伐在園內走著。穿過箱類機動遊覽設施區域,走過磚塊牆的販賣店和原創禮物的攤檔,來到入口附近的廣場時,真由理發出感歎聲。


    「哇……好漂亮……」


    我也不禁看得目瞪口呆。


    眼前聳立著美麗光芒閃爍的大樹。


    大得無法收盡眼簾的冷杉樹上掛著燈飾,使得四周沐浴在一麵光芒之中。以衣幕為背景,閃閃生輝的燈效,沿著杉樹的形狀飛舞。從旁邊其他樹都沒有燈效這一點看來,這應該是為了拍攝而特別準備的。


    真由理她輕輕跑到樹旁,就這樣抬頭仰望。


    「很厲害呢,好漂亮呢……」


    從剛才開始隻說過"漂亮",就像感歎得把其他詞匯都給忘掉了似的,真由理繼續仰望著大樹。


    「啊,看那邊真由理。樹頂掛著星星啊」


    「啊……真的耶……」


    大樹的頂點,裝飾著像水晶般透明的星星。似乎沒什麽特別的裝置,但透過亂反射來自四周燈飾的光芒,看上去非常閃爍明亮。


    「……好像,在作夢似的……」


    真由理看著星星感歎道。萌鬱作出回應。


    「……聖誕節的時候,會更加,厲害」


    「是嗎?」


    對著不禁給出回應的我,萌鬱點了頭。


    「……嗯。燈飾。滿滿,掛在這一帶」


    「原來如此,那的確會很壯觀吧」


    然後在那種充斥燈飾的森林裏,會有一堆幾乎不怎注意周圍的情侶,黏在一起說著甜言蜜語四處走動嗎。隻是想著就感到浪費,又或者說至少我絕對做不了。


    「……今年冬天,來看看吧」


    這樣說道的萌鬱的瞳孔裏,很罕見地帶著一絲挑釁的色彩。


    「為什麽我不得不來這種怎麽看都是約會熱點的地方啊?」


    「……不過,我想,椎名小姐,會很高興」


    「什丶什麽?」


    我不知所措地,看著萌鬱的臉。


    「為什麽我要,和真由理!?……萌鬱啊,別亂說話」


    「……亂說話?」


    萌鬱的表情完全沒變。因此,我完全看不出她是不是故意戲弄我。若果是紅莉棲或桶子的話,這種時候一定會在賊笑,所以很容易看出其本意。


    盡管如此,姑且斷言一下。


    「我和真由理,那個……又不是會去約會的那種關係」


    「…………?」


    莫名的沉默。


    「……沒說過,有關約會的事情」


    誒?


    「……是說,b的各位,一起來看……」


    這樣說著,萌鬱稍微移看了視線。那姿態,看上去有點像是在忍耐著笑聲似的。看來她是反利用無口的特點,故意用容易惹人誤會的說法來戲弄我。


    感覺與萌鬱對侍的話形勢不太有利,我為了轉換話題而望向真由理的方向--


    嚇了一跳。


    『與星屑握手【stardust shakehand】』發動了。


    真由理緩緩地,朝樹上的星星伸出了右手。拉直背部,全力的踮起腳尖,就像在祈求,想要碰到更高更高


    的地方。


    真由理的瞳孔裏,浮現著不可思議的顏色。憧憬,悲傷,懷念,哀愁,以及其他所有感情都不包含在內的,謎一般的顏色。


    「…………」


    真由理這個從小時候開始就擁有的習慣,至今仍有很多謎團。於什麽時候,在什麽地方,正做著什麽事情也好,真由理都會有突然變成這樣的可能性。在晚上對著夜空發動的話,不時都能看見流星劃過。早上的時候,就像能捕捉看不見的流星似的。


    可是,真由理會朝天上伸手的理由,我至今也沒弄明白。


    --想試試看


    --能不能碰到星星


    靜靜地看著天空,僅僅隻是,想要祈求渴望的東西似的,朝太空伸出手。那樣做到底能得到什麽呢。抑或是,在渴望著無法得到的東西呢。我完全不明白。


    可是,每次看到這樣的真由理,我都會無法冷靜下來。


    總會不由自主地,回憶起那天的情境。


    朝小時候的真由理身上照耀,從天而降的光之梯。


    目不轉睛地望著梯子的真由理,朝梯子伸出手。


    輕飄飄的。


    真由理的身體浮在空中,就這樣朝天上飛去。


    我被這樣的錯覺所困擾著。


    所以我,拚命地緊抱著真由理的身體。


    就像為了讓真由理留在地上似的。


    「絕對不能讓她被帶走。」


    以前的我,在緊抱著身體靜止不動的青梅竹馬時。


    不斷重複地這樣低語著。


    「喂,真由理」


    我,稍微大聲一點,呼叫真由理。


    「……誒? 啊,嗯」


    聽到我的聲音,真由理她回過神來,眨著眼睛。


    看看四周確認攝影準備完畢,娘娘腔攝影師朝這邊走來。看來是最後一步了。


    「看。攝影差不多要開始了啊」


    邊這樣說著,我抬頭望向晚空。


    拜燈飾的光芒所賜,星星不怎可見。可是作為交換,真由理伸手方向的聖誕樹頂端,鎮座著那顆水晶星星。


    「該不會,你是在對那星星許願了吧?」


    「不是唷-。誒多呐,即使說不定不可能碰到天上的星星,但若果是那顆星星的話,真由喜想著說不定能夠碰到-」


    就算說說不定能夠碰到,那雖說是特製的,但也隻是聖誕樹的裝飾而已,所以總比真正的星星容易入手吧。感覺她說的,跟看著商店櫥窗另一端的小號的黑人少年所說的如出一徹。


    ……這家夥該不會想要爬到樹頂上去吧。


    「放棄吧。那可是在樹頂啊?你以為那有多矮啊」


    「嗯-。這樣啊。真可惜」


    說著,真由理失望地垂下肩膀。感覺她至少有一半不是開玩笑,而是真的感到失望。想像一下真由理想要爬到樹上去的樣子,我不禁真的有點擔心了。


    「那麽……最後的拍攝,拜托了」


    萌鬱她,將作為道具的禮物放到我手上。被有著聖誕氣氛的包裝紙包裹著,並綁上了絲帶的箱子。準備拍攝的是,我想要將手上的禮物送給真由理,這樣的畫麵。


    真由理她,以雀躍閃爍的目光看著那個箱子。


    「裏麵裝著些什麽呢-。好期待-」


    「……空的吧?這隻是攝影用道具啊」


    因為真由理的視線實在充斥著很重的期待感,該不會有什麽出錯了,裏麵真的放著些什麽吧,我這樣想著並搖了搖箱子。


    一如所料,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誒-?真由喜,又一次失望了唷-」


    我們這番對話傳到了總編女士的耳邊,她笑著說「下次會好好放東西進去唷」。下次是什麽意思啊。我完全不想聽到那種恐怖的事情,因此全力將之無視掉。


    好的,開始了唷-,娘娘腔攝影師發出訊號,最後的攝影隨之開始。


    在樹下的攝影,比至今為止的攝影都要更順暢。


    畢竟完全沒有我活躍的地方。因為都是僅僅拿著禮物站著,或者是站在很高興的真由理的對麵被拍得像豆一樣細小,這類的場景。大概是從過往的拍攝理解到,要我做什麽表現是不實際的吧。


    所以,明明都說過不用我來做也可以嘛。


    +                  +


    就這樣,攝影順利地結束了。


    總編女士那「完成了!各位辛苦了!」的話語響遍全場,場內的職員不知何故一同向我和真由理獻上掌聲。先撇開不談表現如何,在這種大熱天下一直穿著冬季服裝的燕尾服,的確是挺辛苦的。


    即使在攝影過程中如此辛勞痛苦,但完成後的成就感真不俗。


    攝影完成後,在回來之前花費了很多時間換裝。畢竟這可是我在人生中第一次化妝。要把拍攝用的化妝油彩之類的用潔膚霜除掉是挺麻煩的。


    終於從化妝室得到解放後,發現同樣換好衣服的真由理,站在最後那次攝影的樹下。


    職員們已經開始收拾樹四周的東西,用梯子回收著燈飾。難得裝飾得這麽漂亮,多留一會也沒什麽所謂嘛--我有一瞬這樣想,但細心想就能發現那是不可能的。在盛夏期間,不論多漂亮的聖誕樹也好,放著絕對很奇怪。


    真由理她一言不發,靜靜看著樹上的裝飾被撤去。


    「……」


    她那視線的另一端,有著還沒被回收的透明星星裝飾。看來她真的很在意那東西。明明都在收拾了卻依舊在觀望,簡直就像貼在商店櫥窗的小學生,我這樣想著不自覺苦笑起來--


    ……突然,想起了前陣子紅莉棲說過的話。


    --你,應該送些什麽答謝真由理才對啊


    那種事情才不用紅莉棲提醒。


    畢竟,被真由理所救這種事情並不隻有那一次。


    乘電車時真由理曾說過,自己沒有b做過什麽,但事實上當然不是這樣。在我與紅莉棲意見對立的時候,打圓場的是真由理;桶子或是我在暴走的時候,出手製止的也是真由理;與mr.braun周旋的,也是真由理。


    恐怕要是真由理不在的話,現在這樣b應該無法維持下去吧。說不定在很久以前就與誰關係發生問題,b老早就空中分體。


    「……呼嗯」


    然後,在我呆望了一會將被撤去的聖誕樹和真由理後,我作出了決定。


    我走到在稍遠處幫忙收拾的萌鬱旁邊,戳了戳她的背。


    「萌鬱。抱歉,有件事想商量一下」


    ……什麽事?


    萌鬱抬起頭擺出這樣的表情。我走近她耳邊小聲低語道。


    「……我想要那東西,能替我想想辦法嗎?」


    我指著的,是聖誕樹的頂端。


    透明的星星。


    萌鬱她像是聽不懂我的意思,歪頭思考了一陣子。可是,當她發現真由理緊盯著那顆星星後,便理解的點點頭。


    「……禮物?」


    「別丶別會錯意。隻是平日受好關照的謝禮」


    「……是嗎」


    萌鬱像是在深思似的,讓視線迷走了一陣子,最後靜靜地望向地麵。


    接著她終於拿出了手機,哢哢哢地以漂亮的指法打著電郵。


    【date】 8 / 18 22:06 【from】 閃光的指壓師([emailprotected]</a>)


    【sub】我嚐試問問吧,不過... 【temp】


    【main】那東西,是從借貸公司借來的。 可以問一下總編會不會買下來……但別抱有太大期待。


    「啊啊,抱歉但拜托了。還有就是……也問問價錢。太貴的話買不了」


    雖說這次攝影中我也會有工錢,但總不能過份期待這個。畢竟要先用來繳b的電費,麵談是最終手段。


    麵對我的要求,萌鬱點了點頭。


    「……嗯,明白了」


    然後萌鬱她,再一次望向真由理。


    貌似真由理並沒有注意到我們的對話,隻是一直抬頭望著透明的星星。


    為什麽她要目不轉睛一直看著,我也不理解。


    要是想要的話,開口不就好了嗎。


    為什麽,真由理不說出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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