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山根還沒有回來。


    這時候響起了敲門聲。黛博拉沒有任何反應。犀川站起身,走到門口,將右手放到了牆壁的窗戶上。島田文子正站在走廊裏,看到犀川似乎吃了一驚。“山根先生在嗎?”島田說,“從剛才起就一直沒出現,所以……”


    “不,這個我們也不知道啊。”犀川答道。


    島田文子走進房間。犀川用右手把門關上。“島田小姐,黛博拉還不能用嗎?”


    “那個必須在redmagic下才能用。”島田探頭盯著山根使用過的顯示器,“郵件和電話總算都能用了,去哪兒了呢,山根先生?”


    “已經和警察聯係過了。”犀川對島田說。


    “那個,可能山根先生也聯係過了。”島田轉過頭。


    “外麵打來電話的話怎麽辦呢?”萌繪問道,“會是打給誰的呢?”


    “嗯,要是有黛博拉的話……可以讓它去接電話……但是現在……”島田思索著說道,“外麵來的電話,是打給大家的。誰都可以接,先到先得。接了電話後,再用郵件呼出,可以依次輪流。就是有點麻煩。”


    “這裏沒有普通的電話嗎?”萌繪問道,“就是,有聽筒的那種,普通的電話……”


    “對,自從黛博拉管理電話以來,就沒有人再用了……大概五年前全部丟棄了。”島田聳聳肩,“是稍有不便……但事到如今,已經沒有辦法了,總之能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到傍晚前一定得讓黛博拉恢複……我回去了……”


    “啊,島田小姐。”犀川叫住她,“您和山根先生聊過吧?窗口上有您的名字。”


    “是的,一直到剛才……”島田文子答道,“一直到重啟之前一直用‘淘庫’聊來著。”


    所謂“淘庫”,是使用即時處理的方式交換電子郵件來進行對話。


    “其實,我本打算十點重啟的,不過山根先生因為各種問題突然很累。我們倆個人檢查那個來著……怎麽回事呢?……之後山根先生就不見了……”


    門隻有犀川能開。島田文子出去了。


    終端傳來電子音,萌繪跑了過去。畫麵上的按鍵式電話機的窗口上,按鈕在不停地閃爍,萌繪立刻用鼠標按了下去。


    “我是愛知縣警察廳的西之園……”傳來了低沉而清晰的聲音。


    “叔叔,是我。萌繪。”


    “啊,是你啊……太好了……現在,第一隊正向你們那裏前進。再過30分鍾左右就到了。沒關係吧?怎麽回事,你怎麽會在那兒呢?”


    “叔叔,我有事要拜托您。”萌繪坐在終端前的椅子上說道。


    萌繪敘述了從前天夜裏開始的事情。犀川被萌繪直率而又條理分明的談話內容嚇了一跳。萌繪用一分鍾左右的時間,從前天夜裏把犀川帶到研究所開始講起,包括發現真賀田女士的屍體,接著在屋頂上新藤所長被殺,搜查真賀田女士的房間等等。然後又講了昨天副所長拜托她隱瞞真賀田女士的死亡,犀川和自己為了這一事件在研究所內進行調查……


    “那麽,拜托的事呢?”西之園本部長的聲音。


    “能不能在一周之內不要發表真賀田博士的死亡消息?那樣的話,我和犀川老師都不用撒謊了。”


    “不行,萌繪,那樣不行。”西之園本部長的聲音很溫和,“為什麽你們必須要撒謊呢?”


    “因為有約在先。”萌繪說道。


    “要是一天兩天還勉強可以……但是隱瞞事實一周,這就不在討論範圍之內了。傍晚我抽時間過去,那時你再詳細告訴我。”


    “這裏的人都準備隱瞞真賀田博士的死。我也不會說的。”


    “為什麽?那是犯罪。不要任性……知道了,這樣吧,我去直接和研究所的人談話。你據實和警察講明……什麽也不用擔心。”


    “我知道了。”萌繪點頭。


    “你不要緊吧?現在在安全的地方嗎?”


    “不要緊,叔叔……”


    “向犀川老師問候。”


    犀川當然都聽到了。電話掛斷的聲音響起。萌繪轉過頭來偷看犀川的臉色。兩人對視了大約三秒鍾。


    “好了。”犀川從桌子那邊說,“全部說出來吧。雖然有點對不住山根先生……我已經決定了。準備全部說出來。”


    “太好了……”萌繪微笑。


    2


    太陽高高掛著,屋頂上一片酷熱。


    犀川和萌繪再加上新藤夫人三個人,走進電梯間的小陰影,向著北方望去,當然萌繪是最先發現的。她兩眼視力都是2.0。正午剛過。


    三架直升機飛過來,陸續著陸。萌繪說了直升機機種的名字,但是對於犀川來說是聽了也記不住。包括新藤所長被殺的直升機在內一共有四架,但是研究所的屋頂上仍然還有富餘的空間。最後著陸的直升機裏麵走出最多的人,全部加起來大概有二十人。


    一個穿著便裝留著平頭的四十多歲的男人注意到了犀川等人,向他們走了過來。前邊的頭發像是被噴霧器噴過似的有些發白。


    “我是芝池。”他用震徹小腹的低音說道。直升機的螺旋槳仍然在旋轉。


    “這位是新藤所長的夫人。”犀川介紹新藤夫人,“我是……”


    “犀川老師以及……西之園小姐吧。大致的內容我都聽說了。請您帶個路好嗎?”


    三架直升機起飛朝北飛去。


    芝池對下來的男子們做了一些指示。穿著警官製服的人有若幹,穿短袖襯衫和深藍色製服褲的人很多。從肩上垂下的四方形手提箱十分惹眼。


    跟隨著新藤夫人,很多男人走進了電梯間。屋頂上還有五名左右的警官。


    芝池也仍然留在那裏,抽著煙。


    “還會來多少人?”犀川走近芝池刑警問道。


    “直升機再運兩次,大概再來四十人。”芝池用低沉的聲音說,“船也會來。到傍晚大概能到一百人。”


    竟然來那麽多,犀川心裏一驚。他本想充其量也就是二十人左右。


    “坐船來的話,從碼頭走到這裏要花很長時間的。”犀川說道。


    “不必擔心。車也會帶過來。”芝池露出潔白的牙齒笑著,“能請您說明一下嗎……這裏很熱啊……從那邊進去吧。”


    芝池指著遠方的電梯間。那裏並不是剛才那些警官進去的所長專用的電梯,而是一般用的出入口。萌繪也跟著過來。芝池刑警沒有立刻去看屍體,這讓犀川很是奇怪。


    電梯間裏的空調雖然不太好用,但比外邊還要強點兒。芝池不乘電梯,把煙扔到了牆邊的煙灰缸裏。然後,盯著萌繪這邊說道。


    “請不要從我身邊走開,西之園小姐。”


    “啊?”萌繪側過頭。


    “本部長用無線電話命令我的。”芝池斜著嘴角說,“要絕對安全。對不起,請您協助配合……”


    “哦……”萌繪不情願地點點頭。


    “我也一起可以嗎?”犀川拿出煙點上火。


    “當然可以……”芝池抱著胳膊彎著身子站著,“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聽說兩個人都被殺了,知道是誰幹的嗎?”


    “您先去看看屍體怎麽樣?”萌繪說。


    “這麽多人擁過去就是個亂。時間有的是,首先是信息。”


    3


    大約花了十分鍾左右,萌繪把整理好的內容說給刑警聽。芝池原本邊聽邊點頭,但從中途開始就眯著一隻眼睛,一副想說什麽的表情。


    “奇怪的事啊……”這是芝池的第一句話。萌繪把這兩天來的故事大致說完。


    “對,您說的不錯。是很奇怪。”萌繪一臉認真地點


    頭。


    “老師您呢?”芝池瞥向犀川。


    “她剛剛說的非常正確。我也看到了。”犀川說,“沒有要改正的,也沒有要補充的。”


    “那麽,調查一下吧……”芝池的一隻眼睛眯的像是閉上了一般,“不管怎麽說,有點難以置信啊。”


    外邊的年輕男人們敲門,犀川去開門。是後來留在屋頂上的身著便裝的三個人。


    “這個門怎麽開?”


    “在所內的計算機上登錄一下,然後把右手放到那裏的玻璃上,說一下名字就開了。”犀川慢慢地解釋。


    “主任,我去看看裏邊。”別的男人對芝池說。


    “先繞著看看。”芝池的手插在口袋裏說道,“確認一下出口……”


    “出口隻有一個。”犀川說道,“而且,門打不開……不登錄就打不開門。現在那個登錄係統壞掉了……”


    犀川覺得說明太麻煩了。對於一部分人來說,這個係統的確除了麻煩什麽也不是。犀川認為,向這些人說明這個係統的麻煩勁兒,是這個研究所的係統的最大弱點。


    電梯上來了。門打開,水穀主任走了出來。


    “水穀先生……來得正好……”犀川說道。


    “讓警察局的人也能開門,可以嗎?”


    “啊,已經來啦。得救了……”水穀搖晃著肚子呼哧著說,“知道了,大門啊,公共場所誰都能開了。不過,個人的房間開不了。”


    “那樣就可以了。”芝池說道,“我是愛知縣警芝池。”


    “我是水穀。”水穀親切地報上名字,“研究所內的控製係統出現了點麻煩……再有幾個小時就可以修複了。”


    然後,水穀朝著犀川的方向說,“犀川老師,你也不知道山根君的下落嗎?”


    “不,”犀川搖頭,“山根先生還沒找到嗎?”


    “山根先生?”芝池從一邊問道。


    “是副所長。”犀川回答。


    “四處找找看吧。”這樣說著,水穀和另外三名刑警一起乘了電梯下樓去了。


    “有沒有像集會室或是會議室這樣的房間呢?”芝池問犀川。


    “這裏和別的地方不一樣……沒有會議室什麽的。沒有能容下所裏所有人的大房間。”犀川解釋道,“一樓有個談話室……呃,二十人進去就滿員了……大家都在自己的房間生活工作。”


    “也沒有食堂嗎?”


    “是的,全部都是單人房間。”


    講到這兒,犀川突然意識到什麽。是的,不在現場證據這種話在這兒說毫無意義。因為任何人都終日不和他人見麵獨自工作。終端哪裏都有,所以誰都不會注意對方在哪兒。實際方位,距離等等一般看來理所當然的概念,在這裏卻是非常的模糊。但是向芝池刑警說明這一點,卻十分麻煩。


    “有沒有研究所的向導圖啊?”芝池說。犀川覺得這是個理所當然的問題。


    “那個,沒有……”犀川搖頭。


    “房間的模型也沒有。不過,對了,倒是有平麵圖,請您打印出來吧。在電腦裏存著。”


    “電話在哪兒?”


    “電話也在電腦畫麵裏。”


    “啊?”芝池一臉驚奇,“這個……好像很麻煩啊……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連文字處理機都用不好。”


    “我覺得電話難對付。”犀川微笑。


    4


    儀同世津子坐上了被稱為海上的士的高速船。不知道具體速度是多少,不過開出來的時候,船頭向上揚得厲害。船裏雖有二十個左右的座位,但是除了世津子隻有兩個老人坐著。空調很好使,頗為涼爽。


    雖然想的是盡量少帶行李,不過還是和以往一樣,她的包格外的重。現在,漲得圓滾滾的提包躺在她的腳邊。


    舷窗很高,坐在座位上隻能看到外麵的天空。船是開往筱島(島名)的,不過在碼頭她詢問有沒有開往妃真加島的船時,回答是坐這艘船。似乎是為了她,中途順便停一下。


    眼前的牆上掛著一個圓圓的大表,剛過十二點。後邊兩個老人大聲交談的聲音聽得很清楚,但是說的是方言,有一半聽不懂。


    二十分鍾後,船的發動機聲安靜了許多。終於,從駕駛艙裏探出一張曬得黝黑的男人的臉,朝著世津子的方向,用頗為輕鬆的語調喊道:“到了!”那個男人一直盯著世津子的腳,於是她起身拿起她的沉沉的包。


    確實島看起來就在眼前,船正要駛向防波堤的中間。


    棧橋上有許多年輕人的身影。


    船一到棧橋,便傳來了年輕人們的聲音。


    一個臉色黝黑的船員把艙門打開。


    “跟來的時候一點都不一樣,這艘船……”外麵傳來聲音。


    世津子走出船艙,沐浴著陽光。不知是因為酷熱而產生的眩暈,還是人太多,她感到浮橋在搖晃。


    “我想回一色港。”一個年輕人跟船員說道,“能順道去嗎?”


    “上來吧……”船員答道。


    “先去筱島,之後直接回一色。”


    世津子下船後,很多年輕人向船艙擁去。大概有十名左右。好像是來野營的,世津子根據他們的服裝和行李判斷。世津子注意到一行人中有兩個女性,決定向其中的瘦瘦的長發女孩詢問。


    “請問,去真賀田研究所要走多長時間?”


    “啊,我不知道。”她的發音不像是日本人。


    “大約三十分鍾。”旁邊的青年代她回答,“不過,好像出事了,現在可是很嚴重……”


    世津子絕望地扛起沉重的提包向陸地走去。看到最近的樹陰,她想堅持一下先到那裏。放下提包轉過頭,船在防波堤中間後退,緩緩地掉頭離去。


    (開玩笑吧……居然要三十分鍾……)


    她想。不,可能實際上也是這樣小聲嘀咕著。今天早上在賓館打電話,想找人來接的,不過不知怎麽回事,電話卻打不通。


    為什麽拿這麽多的行李來呢?總之,一個人來就是個錯誤。應該穿一雙更舒服的鞋來的……


    指路牌顏色斑駁,根本不知道寫的是什麽。不過似乎隻有一條路。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搬起沉重的提包邁開步子。


    5


    山根副所長計劃的事件的隱蔽工作最終還是沒有做。因為山根自己消失了。


    警察決定把地下二層真賀田女士房間前邊的控製室和隔壁的警備室作為搜查的據點。黃色的門以及裏邊鋁製的門都一直開著,因為很多人進進出出,除了房間中央的終端顯示器仍然留在那兒,其他的椅子、桌子之類的都被推到了牆邊。走廊也站滿了穿著工作服的男人們,電梯也馬不停蹄地在所長室、屋頂和地下二層的搜查本部之間往返。


    終端這邊,水穀主任和另一個叫做田中的年輕研究員坐在前邊,隨著警察的指示演示數據,負責所內的呼叫等聯絡工作。萌繪向叫做田中的男人輕輕地點頭,對方似乎沒有察覺。她曾經對犀川說過在vr卡遊戲的世界裏和他見過。


    芝池刑警要求顯示器上一出現新數據就要打印出來,但這個屋子裏沒有打印機,因此必須要使用隔壁房間警備室的打印機。每次都是由長穀部搬運打印出來的紙張。警備室裏,除了望月和長穀部,還有兩個犀川和萌繪不認識的所員在給警察看錄像。望月和長穀部倆人這個時間本來是在房間睡覺的。


    正如芝池說的,島上的人員輸送用直升機分三回執行。在犀川看來,有五六十名的警察相關人員到達。研究所的人口密度立即倍增。穿製服的警官人數較少,大部分都是穿著白襯衣藍工作服褲子或是身著便裝的。大部分的人員都集中在一層的所長室、地下二層


    的真賀田女士的房間以及屋頂上的所長的直升機裏。他們用折疊式擔架運送兩具屍體,之後從屋頂用直升機運走,大約花了一個小時。犀川隻看有座位的地方,當然,他也不想看。他也不願去想像新娘服裝是怎樣被脫下來的,是怎麽樣把屍體從自動手推車上弄下去的。


    也有坐船來的刑警。對途經一色港的海路也是同時開始調查的。就在一小時之前,聚集在一色港的刑警給芝池刑警打來電話,叫犀川接聽了電話。是從妃真加島回來的一行學生下船的消息。犀川講了事情的原委,又確認了學生的人數和姓名。


    除一色港以外,從其他港口也有警察的船來。據說有兩台四輪驅動車登上了島。萌繪去大門外看的時候,看到研究所外也有很多男人在轉來轉去,玄關的斜坡上,兩名身著製服的警察像石獅子一樣站著。


    犀川突然想到,有人被殺原來是這麽嚴重的事情。


    芝池一直板著臉,三點左右,犀川和萌繪兩個人單獨回了山根的房間。研究所的任何地方都找不到山根。雖然還沒有把所內的所有地方都搜查過來,但至少在這個緊急時刻他沒有應聲。


    萌繪用咖啡機衝了兩人份兒的咖啡。犀川一邊抽著煙一邊看終端的顯示器。


    助手國枝和犀川研究室的學生們平安離島真是幸運。可能多少會有人問他們些許問題,但至少今晚應該能回到自己的家。


    實施殺人的真賀田四季女士的密室處於真賀田研究所這一圈大密室中。而真賀田研究所又處於妃真加島這一更大的密室中間。如果把範圍擴展到這三重密室的最外層的話,正好在露營地的人們也是這一事件的相關人員,不過警察們似乎沒有把搜查的守備範圍擴展到那兒。但是據說一色港的調查取證在展開,搜查員好像也已進入了研究所周圍的森林。不知道這樣的搜查要進行到什麽時候。


    聽取所員口供的工作一點點展開。犀川和萌繪也花了一個小時說了自己所知的情況。他們在地下二層的搜查本部的時候,也有若幹名工作人員分頭被叫出去,同時身著便裝的年輕刑警們好像也在工作人員的房間周圍巡邏。研究所內的平麵圖也被打印出來,寫滿了字後,複印了數張分發給搜查員。


    隨著時間的推移,任何地方都找不到山根副所長這一事實實在是不可思議。然而誰也無法說明個中理由。就在redmagic實施重啟之前,島田文子和水穀主任還都在互聯網上和他進行了談話。弓永醫師夫婦以及所長夫人也都不知道山根的所在,看了黛博拉的記錄也仍然無濟於事。對研究所大門的出入記錄進行了調查,但是沒有山根外出的記錄。原本,在十一點redmagic重啟後,黛博拉就有一部分停止了運行,記錄本身就沒有進行。黛博拉不會說話了,也不能開門了。僅僅是勉強管理著所內的照明。在島田文子的帶領下,數名所員正全力致力於黛博拉的修複工作。


    “山根先生去哪兒了呢?”萌繪兩隻手捧著咖啡杯回來了。


    “是啊,都已經四個小時了……”犀川看著手表說。


    犀川在眼前的顯示器中找到了終止模式的窗口,放到了最前麵。接著敲了幾下鍵盤,輸入了n大學的計算機中心的網址試著登錄。花了一會兒功夫,但總算成功連接上了。


    “有救了……”犀川喃喃自語,“連接到了大學的計算機。”


    在n大計算機中心的子係統uni上,犀川輸入了自己的登陸名,又進入了犀川研究室的工作室。來了四十封左右的電子郵件。都是這兩天給犀川發來的。他拿著萌繪遞過來的咖啡杯,用一隻手敲著鍵盤,一封封瀏覽郵件。事務性的聯係,和學會相關的委員會的議事記錄,外國友人發來的閑聊,沒有一個是急事。世間的時間流動似乎是格外的慢。


    “隻要能上網,我在哪兒都沒關係……”犀川回頭高興地說,“不,準確地說……是在哪兒都可以,但是不能沒有網絡……大概吧。這樣就和在自己的研究室一樣了……要說不方便的話,就是不能去合作社裏吃飯,以及沒有香煙售貨機。”


    沒準兒真賀田研究所裏也有香煙售貨機呢,犀川突然想到。


    “不過,要是網絡被隔斷的話,就隻是個孤島了。”萌繪坐在桌子上說。


    她拿著今天早上送過來的自己的提包,去裏邊山根的臥室裏換上了t恤。


    “如果網絡被隔斷的話,哪兒都是孤島啊。”犀川盯著顯示器說,“步行能到的地方有沒有香煙售貨機確實重要,至於能不能和談話的對象拉手,隻要不是戀人便無足輕重。”


    萌繪一直不說話,過了一會兒說道:“今天早上,在那個遊戲中真賀田博士也說了一樣的話……那是誰做的?是不是誰的惡作劇?”


    犀川沉默著,盯著顯示屏。


    “我喜歡和老師離近了談話。”


    “為什麽?”犀川馬上問道。他的郵件看了一半左右。“那也許是你的習慣給你那種感情的。如果一出生就在電子空間裏進行交流的話,就不會有那種感覺了吧。肯定……而且,不久後在電子空間裏也能夠握手了。對於肉體接觸反應的追求是人類奢侈的欲求,隻要稍微浪費一點能量就能解決了,也是無足輕重的小問題。”


    “我不那麽認為。”


    “那是你的意見。我可沒有強迫你接受我的意見。”犀川轉頭笑著,“我也承認你的意見在現在是主流。大部分的人,跨越自己生活的年代,會被過去的曆史習慣所束縛。我並沒有要指責這一點。再沒有像人類一樣重視曆史的生物了……”


    萌繪歎了口氣,又陷入了沉默。


    犀川盯著顯示器把郵件都看完了。除了必要的以外都刪除了,隻保存了三分之一左右。沒有要馬上回複的。


    他退出了自己研究室的係統,接著也從n大學的計算機中心退了出來。拿著咖啡杯從椅子上站起來。站著喝了一口苦咖啡。接著走近有賽車軌道的桌子。桌子另一端,萌繪正用雙肘支撐著,把兩手放在臉頰上,顯出一副十分無聊的表情對著犀川。


    “老師……現實是什麽?”萌繪側著小臉問道。


    “考慮現實是什麽的一瞬間,即是人類思考中出現的幻想。”犀川馬上答道,“平常是不會有那種東西存在的。”


    “但是,現實和夢境不是清晰地隔開的嗎?”


    “受他人的幹涉,或者和他人共有,如果從這個角度說,倒是可以說現實是自己獨立、自覺的……”犀川拿起杯子說。咖啡已經涼了。“但是不受他人幹涉,或者不和他人共享的現實,雖然僅僅是一部分,但是隻要努力還是可以構築的。比如,將來個人的現實一定會朝著這個方向發展。為什麽這麽說,因為大家都這樣希望。所以……現實無限製地接近夢境。”


    “也有想接受他人幹涉的人啊。”萌繪略歪著小嘴。臉頰的一邊出現了小酒窩。


    “對,大部分的人不知道為什麽,希望接受他人的幹涉。可是,追究到底,這是為了自我滿足。得不到別人的誇獎就無法得到滿足的人不是很多嗎?不過呢……這種他人的幹涉,是可以製作出來的。也就是說,這是對於自己來說有利的幹涉……隻是假想地製造對自己有利的他人。孩子們熱中的遊戲不就是這樣的嗎……需要敗給自己的、對自己有利的他人。可是所謂有利是很單純的東西,越是單純的東西,就越容易製成程序。”


    “不太明白……那就是說……”萌繪眼睛向上盯著天花板,“這樣,用電腦做出能夠滿足個人的他人,但是代替它的是人們與真正他人的交流越來越少……是這樣嗎?”


    “嗯……這樣想沒錯。我認為在信息化社會之後來的,是信息的獨立,也就是分散社會。”


    “如果電腦像這樣


    一個勁兒地增加的話,人應該做什麽好呢?”


    “什麽也不用做啊……”犀川微笑著,“必須要做點什麽,那也是幻想。”


    “那會增加很多不工作、到處遊蕩的人吧。”


    “哈,這話在意思上好像有點語病啊……就是那樣。”犀川點上煙,“本來人們就是一直在追求那個。人不是為了不工作而一直努力的嗎?事到如今,沒有了工作就吵吵鬧鬧的很奇怪啊。工作並不是人的本質,到處遊蕩的生活才有創造性哦。那才是文化,我以為。”


    “不受他人的幹涉是自由嗎?”


    “恐怕是這樣的。”犀川答道,“在社會中,自由也需要規則。”


    “這個研究所也是自由?”萌繪問,“誰都不幹涉他人的生活。在這麽理想的地方,也會發生殺人事件。我想,老師您說的那麽理性的想法一般人是做不到的。”


    “我也同意你的意見……”犀川點頭,“我隻是講自己的想法。沒想讓大多數人理解。這次的殺人事件……嗯,仍然是感覺到不自由的人幹的。無論什麽犯罪,作為一般論來講都可以這樣說。”


    終端的顯示器傳來電子音。


    犀川起身去看,發給全體所員的郵件在窗口中顯現。


    我是島田文子。


    各位久等了。黛博拉修複了。我想這次應該可以正常運轉了。


    由於鄙人做了大工程,請允許我先休息幾小時。


    回見。


    6


    萌繪和犀川來到了島田文子房間前。剛想敲門,廣播中響起了黛博拉清晰的聲音。


    “犀川老師,芝池刑警叫您。”


    犀川對萌繪說了聲“馬上回來”,便又從走廊回去了。


    萌繪輕敲島田的房門。


    “請將右手放上,說出您的名字。”黛博拉的電子聲音響起,萌繪一一照做。


    門開了,零亂的房間顯現在眼前。擺著機器人的桌子對麵坐著一個女人,不過不是島田文子。


    “請進。”裏邊的終端位置傳來島田文子的聲音。萌繪進了屋。


    “哎呀,西之園小姐?”坐在桌子邊的女人站起身,拿著相機對著萌繪按了快門。閃光燈閃爍。


    眼睛一陣眩暈,好半天看不清東西。但萌繪還是一下就想起了那個女人是誰。儀同,對了,是儀同世津子。以前去過犀川副教授房間的女人。


    “你好!”萌繪一邊留意腳下的玩具一邊向桌子走去,“您是……儀同小姐吧……您原來在這兒工作嗎?”


    “不……”儀同世津子嫣然微笑,“我才剛到……倒是您,怎麽會在這兒呢?”


    儀同世津子穿著短裙。她一邊拿相機對準萌繪,一邊走向桌子的這邊,為了找距離,退到了廚房門附近。


    “嗯,有點事……”萌繪敷衍著回答,殺人的光又出現了。


    儀同放下照相機,輕輕一歪頭,說完“對不起”就笑了。


    “你們認識?”島田文子從終端的座位上起身來到萌繪身邊說道,“喂,儀同小姐,也給我照幾張吧?”


    “是女性雜誌的采訪嗎?”萌繪看著島田文子那邊問道。


    “對,是misstrend!”儀同回到了桌子對麵的座位,“知道嗎?”


    “不知道。”萌繪坦白地回答。


    “哦,是嗎……”儀同微笑,“真是一點兒知名度也沒有啊,我們……”


    “那個……工作也告一段落了,喝點兒什麽呢……”島田文子踮起腳,然後砰砰地捶自己的肩,“有啤酒。”


    “可以嗎?會被警察叫走的。”萌繪忠告。


    “沒關係的……又不坐車……”島田走進廚房。


    “您聽了事件的原委了嗎,儀同小姐?”萌繪問一臉濃妝的女人。


    “嗯,還好……這可是個有價值的線索……”儀同世津子微笑,月牙形的眼睛眯得更細了,“為了到這裏來,還跟人吵了一架。不過,我可是花了一個小時,拿著這個重重的提包走到這裏的。如果不讓我進,就隻有去死了……這兒既沒有賓館也沒有小旅店對吧?”


    “是來采訪島田小姐的嗎?”萌繪問。


    “嗯,是的。想采訪一下在這個領域活躍的女性……詳情我也不是很了解,隻是接受命令……隻是照個相,稍稍采訪一下,寫個兩頁左右的報道……不過,既然發生了這個事件,就不知道會怎樣了。現在正向總社詢問呢……”


    “啊,那把殺人事件說出去了嗎?”萌繪吃了一驚。


    “不要緊……又沒說是誰死了……”儀同世津子用緩慢悠長的口吻說道。依然是口齒不清的發音,“警察也問過我了。”


    島田文子端著托盤走出來,放著酒杯、罐裝啤酒和炸薯片。


    “啊,從前天開始就像在地獄一樣的繁重勞動啊。”島田坐在萌繪旁邊,把酒杯和啤酒分給她們兩人,“我是睡不好就不能工作的人……像這樣大強度的加班,真是……太累了……”


    島田和儀同把啤酒打開倒進杯子裏。“不過,係統總算修好了啊。”萌繪邊想著怎麽處理啤酒邊說,“而且黛博拉也修好了……”


    “嗯,也是。要是沒有我還得再花兩三天呢。”島田一口氣喝了半杯啤酒,“啊,又重生了,真是……”


    “那個,殺人事件怎麽樣了?”儀同一點點喝著啤酒,“是誰殺了真賀田四季博士?沒有嫌疑人嗎?可是都已經這個時候了……已經限定範圍了吧……好像神秘小說似的。”


    “並不是那麽簡單的哦。”萌繪決然地打開啤酒說,“這一周時間,真賀田博士的房間根本沒人出入。一周之前,真賀田女士還活著啊。”


    “不僅僅是一星期啊,那個房間一直都沒有人進去的。”島田文子補充道。


    “誰都沒有……啊。”儀同世津子端著杯子說,“但是那會不會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萌繪答道,“我們調查過了……”


    “我們?”儀同馬上問道。


    “我和犀川老師。”


    “啊!創平君來了啊!”儀同世津子酒杯裏的啤酒都要灑出來了,“什麽什麽,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來這種地方啊?他……”


    “跟我一起來的。”萌繪有些得意地說。


    “噢……因為工作?”儀同問道,“可是,不是完全沒關係嗎?他雖然很喜歡電腦……可總是隻看著舊的建築物走路的啊……總喜歡拍要倒掉的建築的照片……”


    “那個……”萌繪故意咳了一聲。


    (你和老師是什麽關係?)這句話都到了喉嚨了,可是萌繪想到身邊的島田文子,還是沒有說出口。她覺得那句話一出口,就等於失去了她的優越地位。同時她也感覺到了那種感情是噴薄欲出的。她第一次感覺到這樣的自己。


    “山根先生去哪兒了呢?”萌繪和島田聊起別的話題。


    “不知道啊,突然間……”島田把酒杯裏剩下的啤酒全部倒進嘴裏,“可是應該很快找到的。又沒有什麽可去的地方……”


    “是說出不去這個島嗎?”儀同世津子從一旁插話,“不過我來的時候,可是有不少人坐著船出島了呦……島的港口也沒有警察什麽的。有人開車送他們去的……不用那麽費勁兒地走……我很迷惑,開始……走出露營地都覺得要死了。”


    “坐那艘船的是犀川老師研究室的學生。”萌繪解釋道,“嗯,好像是九個人……”


    “對,差不多,有兩個女的……”儀同點頭,“都是年輕人,那個山根先生有多大年紀?”


    “三十七吧。”島田文子說。


    “沒有那麽大年紀的人。”儀同很有自信地回答,“我決不


    會看錯男人的年齡的。”


    “那艘船警察已經調查過了,沒有。”萌繪說了一色港的警察和他們聯絡的事情。


    “那麽說,還是哪兒都去不了了?”儀同說,“是在研究所的什麽地方吧。那位山根先生,是不是和警察見麵就壞事了啊?”


    “什麽意思?”島田側過頭。


    “那我可不知道……”儀同世津子笑了。


    7


    犀川看著自己的手表。犀川喜歡模擬時鍾。但是隻限於表盤上寫著阿拉伯數字的。表盤真是不可思議。一般的表盤上都寫著從1到12的數字。這是當然的。但是一個小時卻有六十分鍾。為什麽不是從1寫到60呢?“分針在2的位置時是10分。”老師若無其事地教給小學生。犀川覺得,這是教給孩子們世間的嚴峻。為什麽誰都不會注意到它的不合理性呢?像這麽不人性化的表盤一樣的儀器還有其他的嗎?最好的解決方法就是把五分當做一分。把一個小時分成12分就好了。


    犀川一邊聽著芝池的話一邊想著其他的事。注意到了看表的本來目的。差幾分四點。


    “因此……研究所裏所有角落都搜查過了。”芝池抽著煙說,“叫做山根的男人哪兒也沒有。”


    “別人都在嗎?”犀川心不在焉地說,“所員一共多少人?”


    “除了老師和西之園小姐……嗯,四十九人。”旁邊的年輕刑警翻著活頁筆記本說道。和犀川年紀相仿。但是犀川從來沒帶過活頁筆記本。


    “那麽,是差了一個人。”犀川說,“應該正好五十人。山根先生自己那樣說過……原本是五十二人,算上真賀田博士和新藤所長的話……”


    “來了一個雜誌社的女人。在島田文子的房間裏。”年輕刑警報告,“本來是不想讓她進來的,但又不能趕她走。”


    “那麽,山根先生是從研究所出去了啊。”犀川麵無表情地說,“他有吉普。調查過了嗎?”


    “那輛車在。”年輕刑警立刻回答,“而且卡車也在。”


    “那麽是走著去了什麽地方了嗎……”犀川小聲說。


    “很奇怪啊……”芝池“嗤嗤”地笑著說,“一和警察取得聯係就失蹤了……不是那樣嗎?”


    “這個……”犀川受到影響也微笑著。


    “老師和西之園小姐是最後看見他的。嗯……”


    “八點之前。最後是去山根先生的房間放我們的行李的。”犀川回答,“不過,在那之後,島田小姐、水穀先生都和山根先生在網絡上聯係過。”


    “我確認一下……一直到十一點。”年輕刑警說。


    “嗯,好,再調查一次……還有,全體所員這一周的所在也查查。”芝池對旁邊的年輕刑警說。然後,他勸犀川坐到椅子上,自己也坐下了。“老師,的確我們調查了很多,但是有很多奇怪的事……怎麽說呢……那個……形跡可疑。實在是形跡可疑。”


    “真賀田博士的房間調查完了嗎?”犀川看著眼前開著的黃色的門問道。


    “現在正在進行著。”芝池點頭,“那樣的話,地板和天花板就都被剝壞了。”芝池露出潔白的牙齒。


    “沒關係。我也想請您這麽做的。”犀川頷首。


    “大家的證言,如果沒有那個錄像無法相信。”這樣說著,芝池指著鑲著玻璃的隔壁房間,“但是如果那裏也鮮明地錄著的話,就不得不相信了。”


    “嗯,我也隻是說我看到的。”


    “可是,老師,”芝池把煙灰缸拿到自己一側點上煙,“真賀田四季被殺是事實啊。有人曾經在那個房間裏……”


    “果然還是他殺嗎?”犀川也受到傳染把自己的煙點上。


    “當然了。手腕和腳都被切斷了。”


    “不是,直接的死因是什麽?”


    “是刺殺……後背有創傷。”芝池說,“詳細的情況還在調查當中。死去的時間是在四五天前。”


    “是找到時的兩三天前嗎?”犀川說,“後背的傷口呢?是什麽樣的?”


    “那個還不太清楚……不過可能和前一個遇害者用的是一把刀子。”


    “那麽說,是同一個凶手了?”


    “這個……”芝池露出牙抽著煙,“總之有各種可能性……不要問太多的問題,老師。”


    “指紋怎麽樣?”犀川無視他的話繼續問道,“在真賀田博士的房間裏收集指紋了嗎?”


    “那個也正在進行……”芝池把煙頭狠狠地按在煙灰缸裏,“現在還一個都沒有。這個也很奇怪。”


    “一個都沒有……真賀田博士的指紋有吧?”


    “那是當然。不過除此之外一個都沒有。”芝池抱著胳膊說,“也有被擦掉的。房間裏所有能看見的東西都在調查……電腦的鍵盤大家都接觸吧?”


    犀川大口抽煙。果然沒有指紋。


    “直升機呢?”犀川問道,“直升機的指紋呢?”


    “那個也調查到一半……”芝池說,“也有所長的指紋,出現了好幾個,需要花點時間分析……但是,是個容易辦的現場。他跑不了……從現在開始。”


    已經有一個人失蹤了還說得這麽從容,犀川想著沒有說話。他也掐了煙。房間裏的終端前隻坐著水穀一個人。另外一台終端前的叫做田中的所員已經不見了。水穀與犀川目光交會,露出微笑。不明白是什麽意思。


    “如果真賀田博士的房間沒有其他出口的話怎麽辦?”犀川下決心問道。


    “沒有看見其他的出口……”芝池若無其事地說,“所以,那個時候,就是說有什麽看漏的地方……首先,是真賀田女士是不是真的在這個房間的問題……怎麽樣?”


    “那是的的確確的啊。我們全體都看見了。而且,錄像上不也錄著嘛。”


    “確實,是錄著從這裏出去的。”芝池說,“但是錄像也是可以被加工的。有電腦的話不是什麽都可以做嗎?”


    “要是那樣說,就是我們全體撒謊了。”犀川語速稍有些快,“刑警先生,我是外部人員。那不是演戲。那裏的錄像是實物。”


    “可是,也有把屍體搬到裏邊的可能性啊。還不能確定是不是在裏邊實施的殺人。”


    “可是,如果搬進去的話會錄到錄像帶上啊。”犀川不耐煩地問。


    “所以啊,老師,”芝池又無所謂地微笑,“怎樣都無所謂啊。隻要把凶手找出來……是用什麽方法做的這樣天衣無縫的,直接問本人就行了……不是嗎?東想西想也是沒辦法。”


    “怎麽樣把凶手算出來?”犀川掩飾著感情慢慢問道。


    “請看。逃跑的家夥不是也有嗎……殺人的家夥氣味不一樣。”芝池站起身說,“人員也充足。最近沒有工作大家都閑得難受……今天總算又拉緊弦兒了。”芝池笑著,“物證也漸漸清晰了。未來小姐是吧?真賀田女士的妹妹,她的包也正在找,焚燒爐也停下來了,冷卻後就準備進去。”


    “對了,和未來小姐見麵了嗎?”犀川突然又想到了什麽。


    “對,剛剛……在那邊的終端,被叫過去了……很漂亮啊……但是是筆談。讀寫還勉強可以,會話就不行了。我們那個年代的英語能力偏科啊。”


    “筆談?啊……刑警先生您會打鍵盤啊?”犀川微笑。


    “我們叫做打字機……”


    “真賀田博士房間的電腦留下的信息呢?”犀川起身問最後的問題。


    “啊,那個啊。”芝池皺著臉,“那個沒關係。沒有任何意義。是三個人的信息吧?還有什麽?都變成f?”


    “是的。”犀川微笑,“沒什麽。我並不是要聽刑警先生的意見的。”


    “我沒有意見


    。”芝池攤開兩手,“幹了的家夥肯定很得意吧?就像喝醉了酒一樣,殺人後的人經常這樣。”


    犀川第一次為芝池的話表示讚同。他想,原來如此,有意思。


    8


    原本是混雜著五顏六色的機器人的島田文子的桌子上,現在橫著幾個啤酒空瓶。萌繪對大笑的自己感到陌生。


    “你真有意思,西之園小姐……”儀同世津子笑著說,“那是真的嗎?有點太誇張了吧……”


    並不是多麽有意思的事情。萌繪隻是講了自己家養的一條狗。那是一隻牧羊犬,名字叫西之園都馬,俗稱toma,是一隻不招人喜歡的狗。倒沒有其他什麽不一樣的地方,就是每天仰著睡覺。所以,到了冬天,萌繪就給它蓋上毛毯。蓋著毛毯仰著睡覺的狗,倒確實有點滑稽。


    島田文子喝了啤酒也沒什麽變化。儀同世津子臉變得很紅,而萌繪也奇怪地變得總想笑。


    但是島田冰箱裏的啤酒喝完了。


    “山根先生的房間裏還有呢。”萌繪被自己大膽的發言嚇了一跳。


    “走吧,走吧!”儀同說。


    “對不起山根先生吧……”島田猶豫。


    可是,儀同世津子已經站起來了。她拿著照相機給萌繪照相。


    三個人來到了走廊。通道上可以看到警察的身影,她們立刻做出一副很正經的樣子向前走。拐了個彎,三個人馬上大步跑開,大笑起來。


    萌繪把右手放到山根房間的綠門上,報了名字,門開了。


    “哇,這裏好漂亮啊!好感動啊……”儀同世津子說。


    萌繪走進廚房,拿酒杯和冰啤酒到桌子上。冰箱裏冰著十瓶啤酒。


    島田文子坐在椅子上擺了個姿勢,儀同世津子用相機拍了下來。閃光燈閃了三回。


    “好啊,這裏像畫一樣……唔。”儀同微笑著,“一定得在這兒才行。職業女性……不是gundam,也不是kojira……(譯注:gundam,kojira均為怪獸。)”


    三個人又幹了一杯。萌繪都覺得酒杯是不是要碎了。


    “哎,這個研究所有多少女人?”儀同喝著啤酒問道。


    “這個嘛……有十分之一吧。”島田回答。


    “男人都是單身吧?”儀同的口齒更加不清楚了。


    “男人女人都是單身啊。”島田笑。


    “沒有什麽羅曼史嗎?”儀同問。


    “好文雅的說法啊……”島田一隻手做出手槍的樣子拋了個媚眼,“嗯……這裏既沒有對女人感興趣的男人,也沒有對男人感興趣的女人……您明白了吧?”


    “那也不是什麽文雅的說法啊……”萌繪指出。


    “哎,在西之園府上,這個時候應該怎麽說?”島田頗為好奇地問道,“大家閨秀怎麽說話?”


    “這個時候,應該紅著臉不出聲。”萌繪淑女般地說。


    兩個人大笑起來。


    “啊,西之園小姐,你不知道自己是多麽有意思吧?”島田像是熬不住了一樣說。


    “肚子好餓……”儀同說,“笑得太多了……”


    “我去弄點東西吃。”島田文子站起身,“客人們,請稍等……”


    島田故意低下頭,之後走進了廚房。


    儀同從與相機一起帶來的小包裏拿出香煙,點上火。萌繪一直盯著她看。


    啊,那才是大人……她突然想到。


    “一會兒去外邊散散步吧?西之園小姐。”儀同世津子說,“不是有漂亮的海灘嗎?我還想拍點島上的自然風光……要是島田小姐能穿著泳衣遊泳配合一下就最好了……”


    “是啊。”萌繪點頭。


    她有種感覺,好像殺人事件是很久之前看過的電視劇一樣。突然她想起了犀川。


    (老師現在在幹什麽呢……)


    “老師好慢……”萌繪看著表小聲嘀咕。五點半。外邊還很熱吧。再過一會兒散步也好。她想,要是可能的話和犀川一起去最好。


    “哎,你多大了?”儀同世津子好像很享受似的抽著煙。


    “十九歲。”萌繪回答。“和創平君差幾歲?”


    “和老師……嗯……差十三。”萌繪裝出一副計算的模樣,故意隔了一會兒才回答。


    “我和他差七歲。”儀同說。


    不用拿犀川的年齡當基準吧,萌繪生氣。真想問問她和老師是什麽關係。


    “您住在什麽地方?”萌繪問別的話題。


    “橫濱。”儀同回答。


    萌繪想起前些天的月餅。


    “創平君不是經常去東京出差嗎?我家都成了旅館了……不過經常給我零花錢,所以也沒什麽好抱怨的……”


    萌繪的酒杯差點兒從桌子上掉下去。她知道是大腦裏的血往上湧。


    (老師不會那麽做的!)


    島田把盛著芝士的盤子端了出來。“還做著別的呢……再等一下。”


    她把盤子放在桌子上又走了。


    萌繪的腦袋裏嗡嗡地轉。好像天花板都歪了。


    難道是酒精突然起作用了……


    “怎麽了?不舒服嗎?”儀同世津子的聲音。萌繪討厭她那種悶罐似的說話聲。


    “那個,儀同小姐。”萌繪端正座姿。


    “什麽?”儀同眯起眼睛微笑。


    這時,屋子裏傳來島田文子的驚叫聲。


    9


    西之園萌繪和儀同世津子同時起身麵麵相覷。


    “怎麽了?”世津子大聲問道。沒有回音。


    兩人慢慢推開廚房的門。爐子上坐著鍋,裏麵有做好的青椒炒蘑菇。


    再往裏走,島田文子正靠著牆坐在走廊的中間。


    “啊……啊……”島田臉色蒼白發出呻吟。


    看了她的臉,萌繪感覺自己好像也貧血了一樣。


    “怎麽了?”世津子問道。


    島田不住地搖頭。


    臥室的門雖然開著,但是裏邊漆黑一片。說起來,萌繪今早還獨自進去換過衣服。


    留下世津子抱著文子,萌繪探頭向臥室裏看去。


    目及之處沒有什麽讓人吃驚的。她打開電燈開關,還是沒有異常現象。


    萌繪轉身想回到那兩個人的旁邊,突然倒吸了一口氣。


    在島田和儀同所在的走廊另一邊,靠裏一點兒有一個浴室。


    門半開著。


    裏麵的燈開著,比走廊裏還要明亮。大概是島田開的燈。


    半開著的門裏,她看見一隻仿佛浮在半空中的人手。


    萌繪的心髒猛烈地跳了一下。


    萌繪目不轉睛地向前走。走過島田文子和儀同世津子的身邊,走近浴室。


    還有兩米。


    目及的範圍逐漸增大。


    (是左手……)


    真賀田女士被切斷的手臂掠過腦海。


    不對。


    那隻手戴著手表。粗壯的男人手臂。


    還有一米。


    “西之園小姐……怎麽了?”從後麵傳來儀同世津子的聲音。她悠緩的聲音聽起來很奇怪。


    萌繪屏住呼吸,從浴室門縫向裏邊看去。


    萌繪看到時竟然比預想的還要冷靜。


    浴盆中躺著的是山根幸宏。


    他穿著衣服仰臥在那兒。紅色的血蔓延到浴室的地板上,掉在地上的毛巾也被血色所染。左手從浴缸裏直接伸出來。右手按在被血染紅的襯衫胸口。口微微張開,露出牙齒。眼睛閉著。疏於清理的胡須和往常一樣。


    萌繪慢慢地扶著走廊的牆壁向後退。


    和儀同世津子撞在


    一起時,她差點兒叫出聲兒來。


    “誰?”世津子粗聲問道,“是山根先生?”


    “嗯,好像已經死了……”萌繪的聲音抖著。她自己本想正常說話的。


    “是啊……”儀同世津子退回到走廊低聲說道,“要不拍張照吧……”


    兩個人扶起島田文子,通過廚房又回到了原來的房間。她們把島田放在椅子上,她好像虛脫了一樣。


    難以置信的,儀同世津子拿著相機再次走了進去。萌繪沒有勇氣跟在她後邊。


    必須用郵件或是電話叫人來,萌繪想。


    (對了,走廊裏應該有警察。)


    她想去開出口的門,又突然想到那是自動門。這才覺察到自己的慌張。右手放到玻璃上打開了門。


    萌繪小聲驚叫。


    門外站著一個高大的男人。開始隻能看見他的胸口,後來仰頭看見他的臉。


    “是西之園小姐吧?”男人說,“正找您呢。看您不在島田小姐的房間裏……”


    “刑警先生?”萌繪鬆了口氣肩膀微微落下,“山根先生死了……”


    轉過身,看見儀同世津子從廚房出來。“在這裏邊……”


    世津子的聲音比平時清晰得多,聽起來富有知性。


    男人向裏屋衝了進去。


    萌繪把頭伸到走廊,向兩側觀望。有兩個穿著製服的警察正衝著這邊,萌繪向他們招手。那兩個人也跑了過來進了屋。


    儀同世津子把相機放到桌子上,點上煙,拿起自己的酒杯,把裏邊剩下的啤酒全部喝完。萌繪對於世津子出人意料的冷靜感到敬佩。


    “那個,儀同小姐,能給我一支煙嗎?”萌繪走過去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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