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吉乃和愛姬從出生的時候開始就注定要在一起了。


    「從出生的時候開始?」


    「沒錯,從出生的時候開始」


    這是在饑餓的男生們包圍湧動的,午休的小賣部前。


    吉乃買完了愛姬大人指定的麵包,折返的時候必須買茶回去,要說這是為什麽那是因為理所當然。


    也就是說,小岩井家是從江戶時代服侍安達垣家的管家世家。正好是在吉乃出生的前後,本家的夫人也誕下了大小姐,雖然。


    不是吃同樣的母乳,但是確實在同一間房子同一個母親用同樣的牛奶養育長大的。


    愛姬隻要一哭就飛跑過去,愛姬隻要一發怒就去安慰,這是常有的事。


    「嗚哇,那麽,這該怎麽說呢。真正的同奶姐妹一樣啊,總感覺會糟糕呢,和那個殘虐姬居然同時出生」


    確實如此,隻要愛姬一說“吉乃,給我過來!”就隻能按照她的意思行動,隻要她說“吉乃,太慢了!”就隻能加快速度。


    就是抱著這是理所當然的想法走過來的。


    「想接著聽嗎?正說到關鍵地方」


    「唔」


    政宗那帥氣的臉露骨地皺眉了。


    雖說想對愛姬複仇,但這念頭卻像是鋁製獎牌一樣脆弱呢,吉乃如此想著。


    「呀,想聽……可是我還是不想得到對我的計劃無益的情報……不不不」


    「哇——!」


    吉乃覺得麻煩,就如此繼續講了下去。


    九年前,安達垣的宅邸內所發生的事情。


    「38.3度」


    小岩井家的長女,成乃一邊看著體溫計一邊嘀咕。


    當時作為姐姐的成乃,是小學六年級生。這是多麽高的數字,還處於小學一年級生的吉乃不是很明白。


    「這個,燒得很厲害嗎?姐姐」


    「與其說是厲害嘛……反正不是普通體溫。可以明顯地感到這是感冒,既發熱又出汗,完全沒有精神」


    成乃看著妹妹疑惑的眼神,轉移了目光。


    吉乃沒能相信,變得沒精神?這是真的嗎?


    「唔!我已經厭倦睡覺了!午飯也不好吃!好無聊!我要和小樹玩!想看新的魔法少女動畫!一點也沒勁!」


    這毫無疑問是怪獸大爆發。


    就如同畫本中的公主一樣,安達垣家的公主大人披著厚厚的棉被大聲抱怨。


    吉乃在記事的時候開始就和她在一起,“愛姬大人”既不是家人也不是朋友——是的,果然是隻能喊“愛姬大人”的存在。


    「吉乃,好好看著愛姬,我去拿點水過來」


    「啊」


    「成乃無情地交代完後工作後就出去了」


    (好狡猾)


    明明知道想要讓眼前的暴君安靜下來是多麽困難的事。姐姐也不是同伴,孤獨感讓吉乃歎了口氣。


    今天愛姬大人從早上就開始發熱,窩在被子裏。


    雖然性格要強但並不是什麽結實的體質,時不時就會把身體高壞掉。主治醫生說要靜養,執行這個任務的,是年齡相近的吉乃的任務。


    「……愛姬大人」


    「怎麽了吉乃」


    「你發熱不會覺得難受嗎?」


    「呼,完全不會啊,完全。在這裏安靜呆著的必要性一點點都沒有。感冒什麽的我根本就不在乎。就算起床都沒……問題」


    她突然在床上仰身坐起,但剛起來就頭暈目眩,隨即再次倒下,沒法爬起來了。


    「我……完全……沒事……」


    這已經不行了,也許還會不知多少次嚐試爬起來。


    用那麽紅的臉說這邊真是很困擾。


    就算睡著了,呼呼的呼吸聲也很淺,額頭上汗水不斷滲出,果然還是很痛苦吧。


    「……咦,這樣的手帕,我還沒見過」


    用手帕擦拭她的額頭時,愛姬說道。


    「這個……是媽媽做給我的」


    「你的和成乃的不一樣呢,手工製品?真是窮酸。奇怪,奇怪,太奇怪了」


    母親用製作圍裙的布做的,和姐姐兩個人一起縫的,各自縫入著“吉乃的”“成乃的”的刺繡。


    確實與愛姬的化妝室內的蕾絲呀絲綢的名牌手帕比起來,外表和價格差很多,甚至是連比起來都覺得可笑的程度。但是這手。


    帕夾雜著對在繁忙工作中製作手帕的母親的感謝心情,還有思念。就算是愛姬,簡單地用奇怪來形容實在有些傷心——


    「吉乃」


    愛姬翻了個身,背對著吉乃。


    吸了一下鼻子。


    「把媽媽帶過來」


    吉乃呆住了。


    「但是,愛姬大人」


    「好了,這是命——令!把媽媽帶過來!現在馬上!」


    在這之後,她一句話都沒有說。


    (徹底呆住了)


    至今為止愛姬做過很多亂來的事,但是這一次特別亂來。


    愛姬的母親——不,愛姬家的大人基本上不親自照顧孩子。並不是說討厭,而是從以前流傳下來的上流階級的做法。對事業。


    和社交熱心投入,孩子的教育則交給傭人。


    錢也好東西也好,愛姬所擁有的這些東西多得很,但是“媽媽”卻無法簡單得到,雖然明白這點,但還是說想要,這就是所。


    謂的因為感冒而產生的任性嗎?


    (我,很悲傷……)


    吉乃感受到童心真的很不講理。


    但是一直被教育“愛姬大人的吩咐不能不做”,吉乃啪嗒啪嗒地往本屋的廊下走去。


    標題名是,安達垣綾芽,現在也作為安達垣集團的一員,管理著三家公司,另外還輔佐著丈夫的事業,是個非常繁忙的人。


    首先,不在家裏的時間比較多,但是不去的話,愛姬大人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吧。


    「——歡迎回來,綾芽夫人!」


    這個時候突然響起了聲音,吉乃一下子抬起頭。


    在玄關的大廳,問題的關鍵點吉乃正好出現了。


    「您用過餐了嗎?」


    「吃了再回來的,不用了。換個衣服後衝個澡,然後我又要出去」


    她戴著大框的太陽眼睛,飄散著華麗的頭發。將外套和包交給女仆後,穿著價值日元七位數的香奈兒套裝,往裏走去。


    她知道這是不容錯失的機會。


    吉乃用那小小的身體拚死追了上去。


    要快要快,不再快點的話。綾芽夫人就要走了。


    「誒」


    「呀——」


    吉乃從背後撲上去後,綾芽發出了令人難以置信的慘叫。


    「啊,有鬼啊,有鬼啊,有鬼在後麵。誰來幫我拿……什麽啊,這不是吉乃嗎?你怎麽了?」


    ——怎麽辦呢,被當成鬼的吉乃呆住了。


    想說的話有很多,但是一旦在當事人的麵前時,卻沒法好好說出來。


    「……沒事?看樣子沒事呢。隻是開玩笑的話以後還是別幹了,因為我很忙的」


    「啊,那個」


    吉乃用蚊子叫一般的聲音,向綾芽訴說了事情經過。


    「……不去看看嗎?」


    * * *


    綾芽摘掉眼鏡後,是與愛姬非常相似的美貌。仿佛是看見了什麽難以置信的東西一樣的表情深深印在吉乃心中。


    「夫人,三十分鍾時間後再不出門的話,和島津女士的訪談會——」


    綾芽的秘書在拚命地對她耳語,但綾芽在翻弄著桌上的撲克牌和硬幣。


    撲克牌和硬幣


    ,是從吉乃自宅的玩具箱裏拿出來的。綾芽用認真的臉玩弄著這些小玩意,可以說是非常異常的狀態。


    「真是的,為什麽我會做這種事呢——」


    「加注」


    吉乃安靜地低語。


    綾芽皺起眉頭,吉乃手中的硬幣在不斷積累著。


    「這樣啊,原來如此,那我來和你好好對戰吧」


    綾芽再次將硬幣的賭金加注了一倍,然後相互揭開卡片。


    「看吧,黑桃閃光!哦吼吼吼吼!」


    (譯者注:撲克用語,實在不懂隻能直譯了,我也不知道這到底什麽牌。另外吐槽一下夫人的笑聲真是太喜感了……)


    「俘虜」


    「哢,咦——!」


    吉乃還是頭一次看見有人像漫畫裏的人一樣“哢,咦——!”的叫出來。


    「不管怎麽看你都是六歲的小孩啊,可是從剛才開始花牌也好麻將也好撲克也好,都不像是小學生的手段,你的背後站著賭。


    神嗎?賭徒和雀鬼和拉斯維加斯的迪蘭什麽的全都在嗎?」


    「隻是模仿了父親」


    「……………………小岩井……帶著連蟲都不忍殺害的表情卻……」


    她想起了坐著這個家管家的吉乃的父親·忠,綾芽的神情緩和了下來。確實也許是作著連蟲子都不忍殺害的表情,但是表情。


    和內在是完全不同的這件事即使成了大人似乎也不明白。


    「怎麽說呢,綾芽夫人,還要再繼續嗎?」


    「我知道了,我輸了!就認同這點吧。你想要什麽呢?遊戲?玩偶?希望我幫你買沒法向小岩井索要的東西嗎?」(譯者注:這裏的小岩井是指吉乃的父親)


    「不是的,並不是想要玩具」


    「那到底是什麽?」


    「請空出一點時間吧」


    綾芽那雙美麗的眼睛,突然睜大了。


    「愛姬大人非常寂寞,請一起去看望她吧」


    就是這麽一回事。


    個人雖然什麽都有,但是最想要的東西卻沒有得到。她想要的,是得感冒時量體溫的那雙手,問“你怎麽樣了”那關心的聲音,母親親自縫製的刺繡手帕。


    像這種吉乃擁有而她卻沒有擁有的東西。


    綾芽用那僵住的臉低頭看著吉乃。她身後的女秘書做著仿佛在說“又做這種傻事”一般的冰冷的臉。


    吉乃想,至少自己不能主動低頭。


    重要的事就要鄭重地說,吉乃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哪怕自己是六歲的小女孩也一樣。


    「……我知道了,關於這件事你就不用擔心了。現在我立刻就去愛姬那邊」


    「等等,夫人!和島津女士的訪談會!」


    「我已經決定了,反正就算和那個人見了也隻會聊些名牌呀丈夫的之類的吹牛話,所以就算了」


    綾芽像是想通了一般笑了。


    秘書的臉變得蒼白,與之相反綾芽卻帶著舒暢的表情。


    「能代替愛姬的東西可沒有哦」


    啊——這話真想讓愛姬聽到啊。


    「愛姬現在在哪?是在自己的房間吧?」


    「嗯……那個,謝謝你,綾芽夫人」


    「沒事啦,想道謝的是這邊才對。今後愛姬也要麻煩你多加照顧了」


    聽到了這溫暖的話語,吉乃非常高興。


    似乎在這之後綾芽徑直走向了愛姬的房間,偶爾吉乃會去偷窺,會看見綾芽夫人在愛姬身邊輕聲唱著安眠曲,同時在縫製什麽小玩意。


    對於繁忙的綾芽來說,這是多麽厲害的讓步啊。對於愛姬來說這是貴重的時間把。


    「偶爾也會做些少見的事呢」


    小岩井一家圍在飯桌邊,父親敬佩著說道。


    拿出勇氣的話是有價值的。努力是有價值的。


    至少也要——回想到那個時候。


    翌日,吉乃拿著掃著在庭園打掃的時候。


    「吉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愛姬突然用衝刺的速度跑了過來。


    她在吉乃的麵前急刹車,不斷聳動雙肩大聲喘氣,臉也赤紅汗水流個不停,這是因為全力奔走的關係吧,還是說感冒並沒有治好的關係嗎?沒法好好判斷。


    「……愛姬大人,你的感冒」


    「別管這個了,把媽媽帶過來的約定你忘了嗎?笨蛋吉乃」


    吉乃隻能歪歪頭。


    「……綾芽夫人的話,昨天來過了」


    「啊啊?又說這種謊話,你真是個笨蛋呢,沒救了。狡辯是沒用的,你以為這樣就能蒙混過去了嗎?」


    憤怒的愛姬用仿佛在說“怎麽樣”一般的表情遞出一塊手帕, 這是蕾絲邊的豪華手帕,邊緣縫著“愛姬”字樣的刺繡,這毫無疑問是愛姬最想要的東西。


    「這個,是你自己做的吧?」


    這真是天大的冤屈,吉乃連忙搖頭。難以置信,真是難以置信。


    「你說謊!這是誰做的,成乃?」


    「不是的」


    「那到底是誰啊,可別說是大人做的,像這樣拙劣的像是老鼠爬一般的刺繡怎麽可能呢?」


    確實,這如同愛姬所說。


    是如同老鼠爬一般的拙劣作品。


    “愛”和“姬”最多不過兩個字,到底要怎麽做才會做到這麽糟糕的程度呢?


    「真的是太拙劣了,線縫得這麽鬆散,沒有把裝飾玉石好好縫住,幾乎一拉就掉下來,你想就這麽糊弄我是行不通的哦——」


    但是,吉乃無法同意。


    因為她看見了愛姬背後那個似乎是製作者的身影。


    「吉乃?」


    愛姬看著臉色蒼白的吉乃,似乎注意到了什麽。慢慢地,往自己身後看去。


    站在那裏的,是安達垣家的夫人,安達垣綾芽。


    她那美麗的臉龐,即使是化了妝也可以看出她的臉紅透了,似乎非常羞恥。


    「媽……媽媽……」


    「對不起,媽媽對這類家庭技能不擅長……」


    「那,這個真的是媽媽……做的嗎……」


    「就算是這個樣子……我也是……拚盡全力了呢……」


    「啊……」


    「呼……」


    「啊啊啊……」


    愛姬在睡著時,真的為她縫製了這條手帕。


    緊握著這條“拙劣”而又“像是老鼠爬一般” 的手帕的愛姬視線開始遊散,而製作出這條“拙劣”而又“像是老鼠爬一般”的手帕的綾芽沒能打散尷尬的氣氛,結果兩人同時選擇的是——


    「吉乃你還在這幹什麽!」


    兩人齊聲嗬斥吉乃


    * * *


    「……居然被兩人一起發怒呢,我隻能不停地彎腰道歉……這真是太奇怪了」


    政宗在聽的時候不經意捏扁了烏龍茶瓶。


    與其說是越聽越生氣。


    「說到底這算是美談嗎?」


    「安達垣家的人們,基本上是不講理和遲鈍的人」


    這不是很糟糕嗎,這不是從搖籃到墳墓全家都糟糕的家族嗎。


    「……哈哈,不是很好嗎?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小岩井師傅你就等著吧,我一定會成功複仇的」


    政宗再次宣言了自己的決斷,吉乃歪了歪頭。


    「嗯,就是這個幹勁。那麽,豬腳,你要加油了」


    拿著塞滿盒飯和麵包的塑料袋,她走向自己的戰場體育館。


    這是——政宗在與愛姬見麵之前,平淡無奇的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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