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上難忘的一晚,第二天淩晨四點鍾,遠方露出微微的白肚臍,籠罩在白蒙蒙的薄霧裏。


    陸景琛將肩上趴著的小人叫醒,自己則是走到一邊去擺設備,準備把這個日出的全過程都記錄下來。


    涼宵還懵懵懂懂的,昨晚兩個人說話到很晚才睡著,這個時候雖然還很困,很疲倦,可一睜眼,就看見這金山剛冒出的金色日出,坤了個懶腰,便穿好鞋從帳篷裏出來。


    清晨氣溫很低,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陸景琛把身上的大衣脫下,重新裹到她身上蓉。


    大衣裏,有他的體溫,很暖,她一下子就覺得,那些寒氣褪卻。


    涼宵將大大長長的大衣穿在身上,和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一般,站在一邊看陸景琛擺弄沉重的照相機。


    陸景琛見她傻愣著,瞧了她一眼,吩咐她:“包裏有吃的,你去吃點。”


    剛起,容易犯低血糖,待會在山上倒下去,可慘了饅。


    涼宵也乖,聽話的攏著大衣就轉身去拿吃的。


    坐在帳篷門口,一邊輕聲歎氣一邊掏出吃的,旁邊還有一個巨大容量的保溫杯,裏麵的水,倒出來,還冒著滾滾熱氣,她試了下,還燙嘴的很呢。


    她自己喝了一點,又倒了點進杯蓋,小手捧著過來,踮著腳,湊到陸景琛嘴邊。


    陸景琛就著她的小手,就喝了一半下去。


    涼宵見他不喝了,舔了下小嘴,捧著那杯蓋,將剩下的也喝掉。


    陸景琛眸色深諳的盯了她一下,淡淡哼了一聲,涼宵一下子就臉紅了,咬了咬唇,指腹還摩挲在那杯蓋他喝過的地方,指尖都在發燙。


    涼宵重新坐回去,找一些當早飯吃,裏麵有麵包吐司,還有蛋糕,壓縮餅幹也有。


    涼宵吃了幾口後,叫陸景琛別弄了,先過來吃東西。


    陸景琛蹙了蹙眉頭,他早晨吃不吃早餐都無所謂,沒那個習慣。


    以前和她在一起吃,也是想陪著她。


    這兩年,又開始不吃,因為沒她陪著,便很少吃。


    “你先吃,我弄好再吃。”


    涼宵是一頓三餐都要準時吃的人,不吃就腦袋暈,和她一起共事的一名中國女同事,早餐,晚餐就隻吃水果沙拉和生菜,再喝一杯果汁或者牛奶,其餘都是用營養片直接解決。


    她看看都覺得餓。


    涼宵其實在女孩子裏吃的不算少,隻是陸景琛一直下意識的覺得她吃的少而已。


    她比起那些早餐隻吃水果和生菜的女孩子來說,吃的就太多太多了。


    陸景琛擺好架設後,走過來蹲在她麵前,拿了保溫杯倒了一杯水遞給她,她吃了很多幹東西,有點噎,問:“五點鍾是不是就能看見全部的日出了?”


    “五點一刻左右。”


    她露在外麵捧著麵包的小手,凍的有些紅。


    陸景琛拿過她的一隻手,揉在掌心裏搓著。


    涼宵把吃過幾口的麵包遞到他嘴邊,陸景琛蹙了蹙眉頭,故意睨著那麵包,笑話她:“麵包上沾著口水也好意思要我吃?”


    涼宵愣了下,心裏暗忖,還計較這個呢!


    可卻被奴役慣了似的,準備從黑色旅行包裏掏出一個新的麵包,手卻被他驀地捉住,他握住她的腕子,將她手裏吃過的麵包遞到嘴邊,一口就咬了下去。


    涼宵瞪大了眼睛,“你不是嫌棄我口水髒的嗎?”


    陸景琛笑她真傻,接吻接了那麽多次,再嫌棄她口水髒,這是什麽奇葩男人!


    他伸手,在她額頭上彈了一記爆栗,“吃不完了所以給我吃?為了給國家節省糧食,我也得吃下去。”


    涼宵一把搶過來,重重在麵包上也咬了一大口,“誰吃不完了?你不吃就算了!”


    兩個人像小孩子一樣,搶來搶去,一個大麵包,也悄然吃完了。


    她長長的睫毛上,沾了一點點的霧氣,還凝著小小的露珠。


    看起來如夢似幻。


    陸景琛把藥倒出來,遞給她,讓她吃。


    一吃藥,涼宵就皺眉頭。


    陸景琛撫了撫她的眉頭,“吃藥是為了身體快點好起來,年紀小小,眉頭卻老皺,小心老的快。”


    涼宵用鼻子哼了一聲,喝了藥後,手指戳著陸景琛的肩頭道:“我就算老了,你也得愛我疼我!”


    陸景琛忽然就不想和她開玩笑了,深深的望住她:“這是自然。”


    涼宵抿了抿唇,一時覺得氣氛又低下來。


    忽然指著不遠處的日出道:“景琛你快看,出來了!”


    他看過去,那金燦燦的日出,便從隱沒在金山背後,像朵花骨朵,逐漸綻放它應有的美好。


    陸景琛起身,過去打開了照相機,開始錄像。


    重新回到涼宵身邊,她呆呆的看著那日出,忽然悶悶的說:“真希望以後每天都能和你一起


    tang看日出。”


    恐怕,再過段日子,她就看不見了吧?


    也……不能再和他一起看。


    陸景琛眸底掀起暗湧,大掌終是落在她小腦袋上,“就這個願望?很容易實現。”


    涼宵驚訝的看著他,“你怎麽知道這是我的願望?哼,還偏偏不是了。”


    她許的三個願望,一個是給他生很多猴子,一個是明年還能陪他到這裏來看流星雨,最後一個,不是陪他看日出,是希望……她的景琛,就算沒了她,也能活得高興。


    涼宵不再看他了,怕自己忍不住落淚,看著那曇花一現的日出,漸漸模糊的視力,讓她看見了隱隱綽綽的兩個日出。


    她微微笑了起來,“真好,有兩個日出。”


    陸景琛的臉色,暗淡下去。


    將她,驀地扯進懷裏,幾乎是粗魯的,用力的,緊緊扣住她的身子。


    ————


    下山的時候,涼宵自己背上大書包,卻撒嬌讓陸景琛背她上纜車。


    陸景琛還奇怪,她這個小力氣的,怎麽背的動行李?


    他捏了下她的鼻子,調笑道:“你會累死你老公的。”


    “我就想累你,你背我,快點。”


    她手腳並用的往他身上爬,陸景琛怎麽可能會拒絕,這點重量,他還承受的住。


    一個行李,和一個小小的她,她輕的,恨不得沒有行李重。


    他背著,隻覺得疼,揪疼。


    涼宵趴在他耳邊,忽然喚他:“景琛……纜車很近的是不是?”


    陸景琛頓住了步子,纜車,就在不遠處,她……難道看不見?


    那一刹,他忽然就明白,她為什麽這麽突然撒嬌,叫他背她了。


    原來是這樣,原來……


    久久聽不見他的聲音,她摟在他脖子上的小手,搖了搖他,陸景琛便回答道:“嗯,不遠,很近,我不會累。”


    他微微側頭,便看見了她立刻笑靨如花,仿佛是因為知道纜車不遠的答案。


    涼宵往他身上又爬了爬,“那就好,我不重吧?”


    “重。”


    陸景琛隻吐出一個字。


    涼宵唇角向下沉,“人家老公,就算老婆真的重,也會哄她說很輕的。”


    陸景琛低柔的道:“那是因為他們不愛自己妻子。”


    “為什麽?”


    “整個世界背在身上,怎麽會不重?”


    涼宵哼了一聲,“俗氣。”


    可那軟軟的一聲嬌嗔,分明是甜蜜的撒嬌。


    她是他的整個世界,原來這樣重。


    她的手臂,不由得收緊,圈在他脖子上,掛的更緊了。


    陸景琛背著她進了纜車裏,取下她背上的旅行包,涼宵目光無神,手,下意識的循著他。


    陸景琛便將手,放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被她一把握住。


    握住的那瞬間,她笑的眉眼彎彎。


    陸景琛將她摟進懷裏,下巴抵著她的額頭,低低的歎息著:“回去後,就不能再出來亂跑了,等你好了,你想去哪裏都行。”


    她便乖順的靠在他懷裏,甜笑著問:“環遊世界也可以嗎?”


    “可以,去外太空都行。”


    她用小鼻子哼,“我才不要去外太空,我長的這麽小,肯定會被外星人踩扁。”


    他吻住她的小臉,“那就一直在我懷裏吧。”


    他的聲音,很輕,很柔,像是一個古老又沉重的誓言。


    涼宵在他懷裏,卻是重重的點了點小腦袋。


    眼前,黑暗一片。


    ————


    日子慢悠悠,涼宵的眼睛,忽明忽暗,在某個未知的下一秒,就會看不見,也會在漫長的黑暗裏,企盼著那短暫的光明,黑暗的時間越來越長,而光明的時間又越來越短,失明現象發生頻繁。


    記憶力也直線下降。


    剛做完的一件小事,她也會轉頭就忘記。


    八月末的時候,她心裏總犯惡心。


    涼宵先是以為換了新藥吃不適應,腦海中閃爍一抹白光,隱隱感覺到了什麽。


    她按了按胸口,又驚又怕。


    不知道是不是,從七月末到現在,剛好是一個月,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了。


    陸景琛在倒水給她喝,見她按著胸口,愣了下,問:“怎麽了?不舒服?”


    涼宵想和他說,可又不敢,思緒淩亂,將那抹衝動生生壓製下去,她抿唇道:“沒有,就是吃藥吃的我都煩了。”


    有了孩子,她應該就不能再吃藥了。


    這些藥,應該對孩子很不好吧?


    陸景琛把藥和水一起遞給她,涼宵盯著他掌心的藥,忽然蹙眉道:“今天能不能不吃?我吃了想吐。”


    她想測一下,是不是


    真的有孩子了。


    陸景琛歎息,像個老頭子嘮叨的教育她:“想吐也要吃,不吃藥,身體怎麽好?乖點,趕緊吃了。”


    涼宵就是不依,“我今天就是不想吃,景琛,我覺得最近我好多了,一天不吃真的沒關係。”


    “胡說,不吃藥怎麽行?”


    涼宵隻好從他掌心裏,拿過藥片,緊緊攥在掌心裏,就是不吃。


    陸景琛就那麽盯著她,她也作不了弊。


    這藥裏,有安眠的成分。


    每次吃完,她都很想睡覺。


    她忽然想到一個招,坐在床沿上對陸景琛招招小手,撒嬌賣萌的說:“這藥我吞不下去,景琛你喂我。”


    藥片在嘴裏,很容易化掉,陸景琛喂她的話,也會吃到那藥的成分。


    她吃習慣了,可以撐著不睡覺。


    可陸景琛是第一次吃,如果他吃了,就會很想瞌睡的吧?


    她想找蘇醫生,問問。


    陸景琛蹙眉狐疑,“平時都能吞下去,今天怎麽就吃不下去了?”


    涼宵仰著小臉,“你快點喂我,不然我就不吃了。”


    陸景琛拿她真沒轍,隻把藥片往嘴裏一放,一抹苦澀迅速蔓延,他含了口水,托起她的小臉,對著她的小嘴就渡過去。


    涼宵喝完藥後,神采奕奕的。


    倒是陸景琛,還真是第一次品嚐到這個味道,沒想到這麽苦,也真是難為她了。


    涼宵爬到床上,拍了拍身邊的位置說:“景琛,陪我午睡吧。”


    陸景琛寵溺的笑了下,順從她。


    涼宵吻了下他的唇,目光熠熠的盯著他:“景琛,你困不困?”


    這種藥,吃了沒一會兒就會想睡覺。


    她太習慣那種感覺了。


    果然,陸景琛沒一會兒就顯得有些疲倦,他的大掌撫了撫她的小腦袋,往胸膛裏一壓,“乖,休息吧。”


    涼宵乖乖的在他懷裏動也不動,直到頭頂上方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她才慢慢的拿開他桎梏住自己的手臂,輕手輕腳的下了床。


    她穿好衣服,走到病房門口,又回頭看了陸景琛一眼,深深的。


    最後,她堅定的轉身,往蘇眠辦公室走去——


    這是涼宵第一次一個人,主動來找蘇眠。


    所以,蘇眠在見到她後,有些怔神。


    涼宵坐在她一邊的椅子上,微微笑了下,“蘇醫生,你能不能幫我件事。”


    “什麽事情?你說,我看看能不能做到。”


    不要說,這個人是涼宵,就是普通的病患,蘇眠也會答應,因為……這有可能,是她最後請求的事情。


    活著的每一天,對於涼宵來說,都是生命的最後一天。


    涼宵忽然笑了,笑的那麽軟,那麽輕,幾乎讓人抓不住。


    “蘇醫生,我可能懷孕了……”


    蘇眠眸色一怔。


    “涼宵!別再說了!這件事我不會幫你!這個孩子也不能要!”


    可涼宵卻求她,拚命的求她:“我知道我自己活不久了,難道我死了,都不能留下個孩子陪陪景琛嗎?你幫幫我吧,說不定我能撐到孩子出生的……我有預感,我能的。生下孩子,我就能安心了,景琛以後就不會那麽孤獨了,蘇醫生,我求求你,你幫幫我……”


    蘇眠搖頭,悲痛的看著她:“涼宵,對不起,這件事,我不能幫你,我沒有權利拿你的生命開玩笑。”


    她忽然起身,作勢就要跪下去,蘇眠一驚,立刻扶住她。


    “涼宵你這是做什麽!你快起來!”


    “蘇醫生不答應,我就不起來。”


    蘇眠歎氣,“你這樣,讓景琛怎麽辦?”


    “可蘇醫生,如果有生命延續下來的話,就算再難過,也不會多難過了是不是?而且,我知道蘇醫生對景琛的心,如果……我也請你,幫我好好照顧景琛。”


    蘇眠蹙眉,深深吸了口氣,“你先起來,我幫你做個檢查,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了。”


    ……


    涼宵從蘇眠辦公室出來後,她的手,一直撫著小腹。


    心,是雀躍的。


    懷孕二十八天。是兩個受、精、卵。


    但是現在還看不出男女,蘇醫生說,等到三個月的時候,就能看出男女。


    涼宵坐在醫院長廊的椅子上,小手撫著腹部,低頭靜靜的道:“存希,存夏,你們說爸爸知道,會不會很開心?可媽媽不能讓他知道。你們乖乖的,別讓他發現,好不好?”---題外話---一萬一千字更新完畢!猜~~~是不是龍鳳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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