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宵獨自坐在醫院長廊的椅子上,久久。


    蘇眠雙手抄著白大褂從辦公室裏出來,醫院長廊的人很少,涼宵孤零零的坐在長椅上,小手撫著腹部,而她的神色,微微的落寞,有些悲傷,看起來,很是失意。


    涼宵有些出神,直到蘇眠走到她身邊,她也未曾發覺。


    一直到蘇眠開口說話——


    “涼宵,你說的事情,我想了很久。”


    蘇眠緊緊抿著唇饅。


    涼宵一愣,坐在長椅上,仰著小臉去帶著莫大的期待看著她。


    蘇眠便真的給了她答案:“如果這是你最後的願望,我沒有拒絕你的理由。畢竟,你肚子裏現在也是兩條人命,到底該怎麽抉擇,是你的權利。如果你真的決定這麽做了,景琛那裏,我可以答應你,幫你應付。你所有的藥,我都會換成保胎素和維生素片。他不會發現什麽。可是涼宵,你真的想清楚了嗎?你確定,要犧牲自己的時間……去換這兩個不一定能出生的孩子?”


    涼宵淡淡的笑開了,小臉泛著溫柔,手,一下一下輕柔的落在小腹上,垂著臉兒,柔笑道:“蘇醫生,我怎麽會沒想清楚。我早就這麽決定了,既然我的結局不能被改變,那就讓景琛以後過的快活點吧。留下兩個孩子,他不會活得那麽苦。我也會努力,努力的將存希和存夏生下來。”


    蘇眠伸手,撫了撫她的發絲,這個隻有二十歲的小女孩,美好的人生應該才剛剛開始,卻要麵臨生與死的抉擇,與死神鬥爭。


    “孩子,會平安出生的。”


    涼宵點點下巴,終是對蘇眠道:“蘇醫生,等孩子三個月的時候,我想離開這裏。”


    三個月的時候,反應應該很明顯了,有些孕婦已經開始顯肚子,嘔吐。


    蘇眠點點頭,既然尊重了她的決定,她就要幫她到底,“一個人是嗎?”


    “嗯,一個人。我隻想找個安靜的地方,等到孩子出世。”


    蘇眠眼眶忍不住澀了下,按住涼宵的肩頭道:“我會找人照顧好你和孩子,你放心。”


    涼宵吸了吸鼻子,“謝謝你,蘇醫生。”


    “這是作為一個醫生,力所能及的,能幫的,我都會幫。”


    涼宵咬唇,想起陸景琛,“那景琛……”


    “你不要擔心,我會看著他,你就放心養身體生孩子吧,你走以後,我會告訴他,你的想法和決定。他會尊重你的。”


    涼宵怔怔的看著半空,她眼眶裏的淚珠,掉落下來,她微顫著聲音道:“蘇醫生,拜托了。”


    涼宵再也沒有任何顧慮了,她要安心養身體,生孩子。


    蘇眠莞爾,溫柔的淡笑,“孕婦不要經常哭,會影響寶寶的。”


    涼宵便忍住了淚水,紅著雙眼,再也不哭了。


    她肚子裏有兩隻可愛的小猴子,為了他們,她要堅強的活著。


    她垂著小臉,輕輕的對他們說:“還有兩個月,我們就要離開爸爸,你們怕不怕?”


    會怕的吧?她膽子那麽小,希望這兩隻小猴子膽子大一點,不要和她一樣,那麽怕離開景琛。


    ————


    涼宵每天都在喝藥,隻不過吃的,是保胎素和維生素片。


    陸景琛一無所知。


    但在涼宵例假的日子,他卻發現她例假沒來,蹙了眉頭問她:“怎麽例假沒來?”


    他的大掌,撫了撫她的小腦袋,有些擔心。


    涼宵卻對他微微一笑,“應該是吃藥,加上身體衰退太快,例假不準了。”


    “等蘇眠過來給你做檢查,問問。”


    涼宵點點下巴,卻是握住他的大手,安慰他說:“你不要緊張兮兮的,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我也想讓自己不那麽緊張兮兮的,可涼宵,我做不到。”


    他就那麽半蹲在她麵前,一字一句認真的對她說。


    涼宵心頭泛酸,死死抿著唇,吸了吸鼻子,忍了眼淚道:“景琛……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真的死了……”


    “如果你死了,就沒有如果。”


    他奪去她後麵的話,根本就聽不下去,不管後麵是什麽內容。


    她想叫他找別的女人共度餘生也罷,想叫他好好活著也罷,她不在了,這些如果都是空話,不是嗎?沒有任何意義。


    涼宵忍住的淚,終是落了下來,陸景琛的指腹摩挲著,啞聲道:“你死了,這些如果都沒有任何意義。”


    她怔怔的瞧著他,其實想問的是——


    如果她真的死了,而兩隻小猴子又出生了,他要不要考慮重新娶個妻子?照顧他和兩隻小猴子呢?可娶的,一定要對兩隻小猴子好,書裏的後媽要不得。蘇醫生是好人,她看的見,她雖然視力不好,可心裏卻是一清二白的。


    景琛和蘇醫生,很般配。


    “景琛,外麵的陽光好好,我們出去走走吧。


    tang”


    她看向窗外,十月初的陽光軟軟的,曬的人昏昏欲睡。


    陸景琛見她著實想出去曬曬太陽,便扶了她往醫院外麵走。


    一路上,她都欲言又止的。


    和他在一起的時間,她總覺得不夠。


    而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時間又總是過的飛快。


    她十一月初,就要離開他了。


    那個時候,兩隻小猴子剛剛三個月。


    現在,她還不知道是男是女,最好是對龍鳳胎,讓景琛有兒有女。


    她下意識的,將手又落在小腹上,側頭凝視著陸景琛,抿了抿唇角。


    陸景琛瞧著她,啞啞的問:“怎麽了?不舒服?”


    涼宵眉眼拂開笑意,“沒有,沒有不舒服,隻是想看看你。”


    他便湊近了臉,修長手指點了下臉,“給你看個夠。”


    涼宵抿著笑意,仰著小臉看他說:“景琛,你說,以後我們的孩子,是像你一點,還是像我一點?”


    “像你像我,都行。”


    可他自私的想,像她多一點,這樣,她就能多一點,陪著他。


    涼宵低著小臉,悶悶的笑,“我也希望像我一點,就算醜點,笨點,但是多一點的我,可以陪著你。”


    陸景琛抿著薄唇,蹙眉看她,將她擁進懷裏,低低的喟歎著:“我的乖乖漂亮,聰明,優秀,像你,沒什麽不好。”


    涼宵將濕潤的眸子埋在他肩頭,細弱蚊聲的問:“真的嗎?”


    聲音都啞掉了,“你以前怎麽沒這麽誇過我?”


    陸景琛眸色晦暗的盯著她,“我喜歡說反話,你不知道?”


    “原來你說我笨的時候,是在誇我聰明。”


    涼宵笑出了淚,她問道:“景琛,你喜歡我給你生小猴子嗎?生和我一樣活潑撒嬌的小猴子,好不好?”


    陸景琛深深的望進她濕潤的眼底,“喜歡,像你,我喜歡。”


    涼宵眉眼笑的彎彎,伸手摟住他的脖子,踮腳,主動吻住了他的唇。


    他扣住她的小腦袋,更深,不能自拔的回吻住她。


    冗長的吻後,四片唇瓣相貼,他呼著長長的氣息,噴薄在她臉頰上,大掌扣住她的小腦袋,低喃著道:“答應我,要生很多個和你一樣活潑的小猴子。”


    她睫毛被濕潤的淚水沾染,被他吻的眼角浸濕,隻意亂情迷的看著他,“那你會很煩的,你要照顧這麽多小猴子,你會累的景琛。”


    “不累,永遠不會累。”


    照顧她和孩子,永遠不會感覺到累。


    她握住他的大手,泛著水光的眼裏,好像隱隱有話對他說。


    可生生逼了回去。


    景琛……


    隻想,叫叫他。


    涼宵懷孕後,整個身體感覺更累了,走幾步,就感覺到身體負荷很重。


    她常常偷偷的,在陸景琛不在跟前的時候,大口大口的呼吸,好像被溺斃一般。


    蘇醫生說,因為有了寶寶,胎兒會下意識的吸收母體的養分,而母體又不夠健康,很容易因為懷孕,身體變得更差。


    她每天都逼著自己吃很多不愛吃,但是有營養的東西,她其實很怕,寶寶生出來後,不健康。


    因為,她自己現在,就是病原體。


    真怕,她的寶寶不健康,甚至是畸形。


    偷偷去蘇眠那裏做的檢查,每次下來,結果都是有驚無險。


    涼宵一麵慶幸著,一麵又擔憂著。


    萬一寶寶不健康,更徒添難過。


    蘇眠叫她不要擔心,她的病是外在的,並非遺傳病,一般不會對寶寶有影響,頂多,她的身體虛弱,寶寶生下來也虛弱些。


    涼宵這才放心。


    轉眼,已經是十月中旬,涼宵離開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蘇醫生說,半個月後,已經給她安排好了去處,也安排了可靠的人照顧,隻是這次不是忠叔,是一個醫生,可以照顧她的起居飲食。


    涼宵什麽都放心了,唯一放不下的,就隻是陸景琛。


    陸景琛剛從海濱帶了很多入秋的衣服過來,一邊給她整理著,一邊頭也不回的對她說:“我待會去問問蘇眠,你例假怎麽還沒來。”


    身體機製已經紊亂到,例假連續兩個月不來了嗎?


    這是一個紅色警告,陸景琛不得不緊張。


    涼宵坐在床沿,呆呆的看著他的背影。


    他整理好衣服後,起身走過來,撫了撫她的小腦袋,“我去蘇眠辦公室問問。”


    涼宵也沒有阻止,隻點了點下巴,由著他去問。


    ————


    陸景琛到了蘇眠辦公室裏,蘇眠正在看一張片子,蘇眠看見他進來,明顯的怔了下,略微慌亂,將那彩色圖放到一邊。


    陸景琛蹙了


    下眉頭,問:“還有孕婦來你這裏拍片子?”


    拿蘇眠當婦科大夫,也太大材小用了。


    蘇眠將片子放進抽屜裏,“不是,是個親戚。她懷孕了,來我這裏做個檢查,比較放心。”


    陸景琛點點頭,直接問蘇眠:“涼宵兩個月沒來例假,是不是和她身體衰退有關?”


    蘇眠愣了下,點頭,“嗯,這是肯定的,這就和人老了,會絕、經是一個道理。”


    陸景琛眯了眯眼,問出一個很關心的問題,“她現在的身體,相當於多少歲的身體?”


    蘇眠抿了下紅唇,如實道:“五十歲。無論是體力,還是視力,還是記憶力,和五十歲的中老年是差不多的。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我說過,這種黑鴉、片有個奇妙的地方,就是慢慢死亡,但是如果你的生存意識太強,或許不至死。何況,涼宵在做治療。”


    “你知道,我要的,不是她多活一年、兩年而已。那不夠。”


    “可是陸景琛,你清醒點吧,涼宵自己都比你明白。”


    陸景琛冷哼了一聲,“在這件事上,我大概永遠不會清醒。”


    “你之前威逼沈欽睿幫涼宵治療,你看你用槍抵著他的腦門,他也是研製不出什麽救涼宵的藥來的,這世上沒有起死回生的藥。你這麽固執,最後痛苦的,肯定是你自己。”


    陸景琛隻沉著臉色,一言不發了。


    直到他走到門口,蘇眠才看了一眼抽屜裏的片子,唇角抿的緊緊。


    ——陸景琛,你可知道,這片子上麵,是你的孩子?


    ————


    將近十一月的天氣微涼,外麵淅淅瀝瀝在下著秋雨,涼宵站在窗戶邊上,心事重重,想的,也都是關於幾天後離開南城,離開陸景琛的別離。


    陸景琛手裏拿了件風衣,披在她肩頭。


    氣息溫暖靠近,他湊在她耳邊喃喃著問:“冷不冷?”


    涼宵隻盯著外麵的秋雨,“我不冷,我就是怕……過幾天會很冷。”


    “不會,我會暖著你。”


    她凝住他的臉,再過幾天,他就暖不到她了。


    可他,不知道。


    她走了,他會不會發了瘋的找她?


    可沒有辦法的,她要給他生小猴子。


    他不會允許的,他不會允許她拿自己剩餘不多的生命,去賭注這場沒有完勝把握的賭局。


    陸景琛攏緊她身上的風衣,窗外秋雨瑟瑟,敲擊著玻璃,發出清脆的響聲。


    她冰涼的小手,被他緊緊裹在幹燥溫暖的大掌裏。


    這幾天,陰雨綿綿,一直沒斷。


    “景琛,你說,這雨要下到什麽時候?都好幾天沒看見太陽了。”


    陸景琛有查過天氣預報,“下周一天會晴,到時候我帶你出去騎單車好不好?”


    涼宵虛虛弱弱的靠在他懷裏,“那你騎,我沒有力氣,騎不動。”


    陸景琛吻了吻她的額頭,聲音裏壓著一種低迷,“不要你用力氣,你就坐在單車上享受陽光就行。”


    涼宵忽然仰起小臉看他,眼底壓抑著一種沉痛。


    可下周一,她就不在他身邊了,蘇醫生給她安排好了,這周五,離開南城。


    她有些小抱怨道:“為什麽周三周四不天晴呢?”


    小手按上蒙了一層薄薄霧氣的窗戶,小臉上全是失落。


    陸景琛從背後深深擁住她,長長的歎息了一聲,“不急,還有時間。”


    她側頭,看見他含著寵溺的溫柔目光,將他的大掌,拉到自己小腹上。


    ——景琛,你感覺到小猴子在裏麵了嗎?


    陸景琛渾然不知,隻撫了撫她的小腹,對她淡淡的笑。


    全然沒有意識到,她這個舉動的意思。


    涼宵便也跟著莞爾,告訴他說:“景琛,這幾天我腦海裏,好像閃現了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


    “嗯?”


    “關於我們以前的事情。”


    陸景琛絲毫沒有喜悅感,而是一種更深的恐懼。


    怕這種現象,是回光返照。


    涼宵仿佛沉醉在過往的零碎片段裏,僅僅隻是幾個小小的片段而已,她卻反複回味了很久很久。


    她扭頭,吻他一下,“我好像記起,我們在巴山那個的雨夜。”


    陸景琛埋進她脖頸裏,朗笑了一聲,“記起什麽?記起我逼你給我洗內庫?”


    涼宵目光柔和,直直的盯著他:“我還想起,你給我的紫色貝殼,可是大概在出車禍的時候,不小心丟了。”


    陸景琛忽然從口袋裏摸出一個硬邦邦的東西,涼宵一看,是塊紅色的溫潤的雨花石,輪廓被摩挲的已經模糊,她狐疑,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卻說:“這是你撿的雨花石,命令我要當個寶貝一樣的留著。”


    “可我不記得


    了。”


    她小小的身子,在他雙臂裏桎梏著。


    陸景琛低下身子去,輕輕壓在她肩頭,和她平視著說話。


    “我一帶,就是兩年。”


    涼宵仔細的看了看那雨花石,輪廓大概是被他摩挲的圓滑了。


    這七百二十多個夜裏,在她不在的時候,他是不是常常拿出來看?


    涼宵忍不住的癟了癟小嘴,眼眶酸澀,“那你以後也要好好留在身邊。”


    陸景琛掌心裏,緊緊攥著那雨花石。


    涼宵忽然想起什麽,小手拽了拽他的袖子道:“景琛,我想看看小飯桶,你叫人把小飯桶送過來。”


    陸景琛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蹙眉道:“怎麽會忽然想起那狗崽子?把寵物帶來醫院,蘇眠可能會炸毛。”


    涼宵又晃了晃他的袖子,“那我們偷偷的,不要被蘇醫生發現。”


    ————


    涼宵開口說要看小飯桶後,當天傍晚,陸景琛便讓燕嫂把它帶到了醫院。


    還帶了很多狗糧來,涼宵坐在床邊,手裏拿著狗糧丟給小飯桶吃。


    病房的門,被陸景琛關上。


    把寵物帶到醫院來,總是不好的。


    小女孩晃著兩條小短腿,時不時丟了狗糧,認真又專注的喂食。


    那小飯桶的大胃終於被喂飽了,嗚嗚了兩聲,撒嬌的拱了過來,蹭了蹭涼宵的腿。


    涼宵穿了長褲,就算它身上有髒,也不會感染到。


    陸景琛站在她身邊來,涼宵便順從的靠到他腰間,默默的看著小飯桶道:“景琛,以後你要好好照顧小飯桶,不能嫌棄它。”


    “小飯桶是你撿來的,現在你回來了,你自己照顧。”


    涼宵一愣,他的口氣可真霸道。


    可她知道,他話裏的意思。


    小飯桶還算乖,很聽涼宵的話,涼宵讓它不要瞎跑,它果然在病房一邊的地毯上就躺在那兒,胖墩墩的小懶狗就一動不動,嗚嗚兩聲開始休息了。


    涼宵拽了拽陸景琛的衣袖,“景琛你看,它這麽乖,你還嫌棄它。”


    陸景琛眸光深邃,“除了你,我誰都嫌棄。”


    涼宵還是第一次聽見這種奇特的表白方式。


    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那你豈不是以後連我們的寶寶也要嫌棄了?”


    “你不在的話,我就狠狠嫌棄他。所以涼宵,不要不在。”


    他那語氣,也絕對不是玩笑,是一種很認真的口氣,認真的,讓她心裏像堵了東西一樣,再也沒法子疏通。---題外話---6000字!涼宵會安靜順利的離開嗎?猜吧~~~也不知道兩隻小猴子能不能順利出生哈~~~這周不出意外都是淩晨更新。日更6000字都是妥妥的放存稿箱了哦~~~因為作者我要出去浪四天啦啦啦~~~周末才回來哈。留言暫不回複。下周回來會通知加更噠~~~有任何關於文的問題,可以關注新浪微博:愛吃肉的陸鹿萌~~別私信,我不看私信,直接評論就好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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