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熱,正房廳堂的門大開著,陸老太坐在正對著的太師椅上,陸大婆子垂手站在一旁。


    陸婆子笑眯眯的進門,先帶著小乙給陸老太道了個安,也不待陸老太問她,便自說自話道:“窮家值萬貫,搬家的時候瓶瓶罐罐看不上眼,等到用時又要花錢去買,這不,老頭子特意編了兩個籃子讓我送來,雖值不了幾個錢,能省一點是一點唄。”


    又指著兩籃瓜菜道:“夏季地裏瓜菜多,你想吃點新鮮的盡管去我地裏摘,這不,怕你不好意思開口,便摘了兩籃先送來,剛好我家菜地在你家院門口,你要摘也就是三兩步的事。”說最後一句的時候,眼神不由自主的瞟向一旁的陸大婆子。


    陸老太淡淡道:“難為你有心了。”


    陸婆子難得心情好,也不介意陸老太的語氣,抿嘴偷著樂,見陸老太看過來,才正了正神色,道:“我的性子你還不清楚嗎?我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一直沒啥心眼,也沒那麽多彎彎拐拐的腸子。”


    陸老太語氣也不那麽硬了,道:“你也別站著了,坐下說話吧,咱家小門小戶沒那麽多規矩。”


    陸婆子看了眼一旁站立不動的陸大婆子,“大嫂都還站著呢,我坐著不太好吧!”


    陸老太不耐煩道:“你不願坐就站著。”


    陸婆子立即一屁股坐下,明知故問道:“娘,大嫂這是?”


    陸老太淡淡道:“也沒啥事,就是村裏有個潑賴婦人上門找事,你大嫂跟她掰扯了幾句。”


    “誰這麽囂張?”


    “也不知是誰?哎!多少年沒在村裏住,好些後生媳婦都不認識了。”陸老太歎道。


    “讓我知道是誰,看我不打上門去,撕爛她的嘴!呸!這種潑賴婦人就是欠收拾。”陸婆子呸的方向竟然朝向陸大婆子。


    陸老太嫌棄的皺眉,“鄰裏之間以和為貴,咱是斯文的讀書人家,別張口閉口喊打喊殺。”


    陸婆子癟癟嘴。“嘖嘖,如今這些後生媳婦一個一個跟母老虎似得,見誰咬誰!哪像我當年那麽恭順純良啊!”


    陸小乙在一旁假裝跟小己蘿玩耍,實際上時刻注意著這邊的動靜。聽到陸老太自詡為斯文讀書人時,她就一臉黑線,這會兒陸婆子又鼓吹自己恭順純良,陸小乙整個人都感覺不好了,總感覺坐下來演戲的陸婆子沒有真性情時可愛。


    陸老太也不愛跟陸婆子說話。敷衍幾句也煩了,閉著嘴耷拉著眼皮開始逐客。


    陸婆子假裝沒看見,盯著陸大婆子言有所指道:“大嫂,我如今天天顧著小鳳也騰不開手來給你家送菜,你也別跟我論什麽遠近疏離,你想吃菜了隨時去我地裏摘,反正也離得近,出了門就是了。對了,你知道哪塊菜地是我家的吧,別搞錯跑人家地裏摘去了。萬一被人碰個正著,真是黃泥巴滾褲襠,不是屎也是屎了。”


    陸大婆子黑著臉,冷哼一聲,不回話。


    陸婆子心情好極了,繼續道:“你剛回村好些事也不清楚,咱們村裏好些愛占小便宜的人,隔三差五去別人地裏偷瓜摸菜。你看我幾天不去菜地看著點,瓜菜竟然被人偷了個七七八八,哎喲。心疼的我喲如同針尖尖在紮一樣,我心想便宜外人還不如送給自家人吃去,大嫂,你說是不?”


    陸大婆子忍不住吼道:“讓我說!讓我說什麽?你遲不送菜早不送菜。偏偏這會兒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麽心?你不就是來看我的笑話嗎?”


    陸婆子裝不懂,“大嫂,你這是?”


    “呸!少給我裝大辣子,咱家搬過來這麽久了,你幾時登過門?”


    “哎喲喲。大嫂嘞,你怎麽能這麽冤枉我喲,你們住我家那陣兒難道沒見著嗎?我忙裏忙外做吃做喝,什麽時候得過閑?今天好不容易有點空,趕緊想著來你家看看,沒想到還被你說的這樣不堪!你這是心虛還是咋地?莫非我家菜地裏的菜也是你偷的?”


    陸小乙扶額,說實話,她對陸婆子演技差評到爆,該她裝可憐的時候嘴角卻掛著笑,該她施同情的時候眼神裏又帶著幸災樂禍,該她含沙射影的時候說出來的話根本不拐彎,直莽莽的就朝對方去了。


    陸大婆子徹底不管不顧了,指著陸婆子罵道:“你什麽意思?噢!我算是明白了,你這哪裏是好心送菜啊,你這是上門問罪來了!”說著話,當著眾人,陸大婆子一屁股坐到地上,拍腿哭訴道:“都看我好欺負是不,瓜瓜菜菜丟了都賴到我頭上,外人如此,自家人也如此對我,讓人怎麽不心寒喲?”


    陸老太把桌上的茶杯掀翻在地,指著陸大婆子罵道:“從哪兒學的這些醃臢動作,下一步是不是就滿地打滾兒了?”


    一直沒說話的陸思媳婦趕緊上去攙扶,陸大婆子順勢起來,委屈道:“娘,你別聽老二家的胡說,她這是逮著機會整我呢!”


    陸老太還沒有老糊塗,淡淡的問了句:“咱家這陣兒吃的瓜菜是從誰家買的?多少斤兩、多少價錢都給我一一報來,還有我給你的菜錢,用了多少、剩了多少也一一跟我報來。”


    陸大婆支吾道:“娘,你看我一不會寫二不會記,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全整,你容我好好想想,明天一定給你報個清楚。”


    陸老太微微點頭,“嗯,零零碎碎太多記不清也情有可原,那賣你菜的人家你總忘不了吧,你說一說,讓小乙跑一趟,咱把人家請來,當麵鑼對麵鼓的說清楚。”


    陸大婆子徹底傻眼了,偷瞟了幾眼陸思媳婦,見她微不可見的搖頭,陸大婆子狡辯道:“娘,你看我多年沒在村裏住了,好多人都不認識,今天瞧著誰家瓜好,就掏幾文錢買上,明天瞧上誰家菜綠,又掏幾文錢買下,心思都在瓜菜上去了,好多麵孔也記不得了。”


    見陸老太臉色陰沉,陸大婆子趕忙保證道:“娘,我保證從今天起,一分一毫一人一菜都記得清清楚楚。”


    陸小乙恍然,原來是這麽回事,陸老太給了買菜的錢,是陸大婆子想貪掉,便去別人地裏摘來頂上。


    嘖嘖,這樣算計老太太的錢財,也真是煞費苦心。


    陸老太淡淡道:“好,你怎麽說都行,小乙,你過來。”


    陸小乙不知老太太意欲為何,乖順的走過去,隻聽陸老太道:“小乙,去把村口的吳大夫請來。”


    “曾祖母,你哪兒不舒服?”陸小乙問完,其他人也跟著問長問短。


    陸老太擺擺手,“沒事,前幾天從吳大夫那兒抓了幾服藥,我想找他來問問,當時給的診金藥錢夠不夠數?”


    陸小乙馬上明白過來,這是老太太在收拾陸大婆子呢,立即來了興致,急吼吼的要往廳外跑,被陸大婆子一把拉住,“這麽個小事嘛,讓你堂嬸去就行了。”然後笑著跟陸老太說:“娘,你看小乙腿腳不利索,還是別讓她來回跑了。”


    陸小乙心想:說我腿腳不利索,我要利索起來能追上兔子,你信不信?


    陸老太不吃這套,對小乙道:“不著急,你慢去慢回。”


    陸小乙往門口挪,陸大婆子拽著她不鬆手,一邊向陸思媳婦使眼色一邊不然的笑道:“算了算了,還是我去吧,你留下跟小己玩。小己,小己過來,把你小乙姐姐帶東屋玩去!”


    陸婆子嫌現場不夠亂,站起來道:“爭什麽爭,我去!”說完,風馳電掣的跑出廳堂。


    陸大婆子臉色如豬肝,隻顧拉扯小乙,把那個老不休的忘記了,氣得恨了陸思媳婦一眼,怪罪她沒看住陸婆子。


    婆媳二人眉來眼去相互推諉,氣氛變得怪異起來。


    陸小乙朝陸老太看過去,隻見這位白發斑斑的老太端坐不動,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也猜不到她在想什麽,也許在追憶過去,也許在歎息現在,當初她有自己的偏愛,有自己的想法,從打定主意跟大房進城就能看出來,她曾一心一意在為大房著想、為自己想過的日子而努力,如今,遲暮之年,她有沒有後悔過呢?陸小乙猜不出來,她隻是莫名覺得心塞,既有對一個遲暮老人的同情,也有對不孝晚輩的憤慨。


    陸婆子很快把吳大夫請來。


    小乙和己蘿禮貌的給吳大夫行禮,吳大夫笑著點頭,對麵生的小己蘿道:“小女娃愛哭鼻子不?”


    己蘿點頭說愛哭,吳大夫指著陸小乙道:“往後多跟她學,她性子堅毅的很咯!”吳大夫之所以這樣說,歸功於去年給陸小乙醫治斷腿時,她不吱聲不呼痛,給吳大夫留下了性子堅毅的深刻印象。


    己蘿一臉崇拜的看向過來,陸小乙咳咳兩聲,裝了把正經,至於她當初不吱聲不呼痛的原因,她打死也不會說的。


    吳大夫放下藥箱,笑著對陸老太道:“幾服藥吃得怎樣?應不應我開的藥?”


    陸老太道:“吃了感覺挺好,腰疼也減輕不少,哎!老骨頭一把了,不講究應誰不應誰,說不定哪天落了氣,我也解脫了。”


    吳大夫勸道:“好好活吧,別開口落氣閉口解脫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說完話把小脈枕拿出來,準備給陸老太把脈。


    陸老太擺擺手,除了留下陸小乙,其餘人都退出廳堂。陸小乙不清楚陸老太為何單獨留下她,也不問,乖乖的站在陸老太身邊,見吳大夫把脈枕墊好,一手捋須一手認真把起脈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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