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


    有一首龐克搖滾樂曲這麽嘶吼著:「想變得像陰溝裏的老鼠一樣美麗。」


    the blue hearts這個樂團的出道單曲《linda linda》已經是將近三十年前的熱門搖滾樂曲了。這首歌相當有名,在經過了將近三十年的今日,它仍然常被用來當作廣告的主題曲,現在的國高中生或許也會聽過那麽一兩次,證據就是,愛梨說她非常喜歡那首歌。


    可是,實際上呢?


    陰溝裏的老鼠究竟美不美麗呢?


    不不不,他並不是想要裝模作樣地去「采究搖滾歌曲的歌詞」,因為他認為歌詞這種東西聽起來的含義,會根據聽者個人的感受而改變,也不想做出把自己的意見強加於他人身上這種無聊事。


    可是,到底還是會在意吧?


    因為,那可是陰溝裏的老鼠耶?又髒、又弱、又小,不隻沒人會去看它一眼,甚至還人人喊打……


    這種東西真的美嗎?


    在這個毫無睡意的夜裏,北鬥思索著這個問題。


    @ @ @


    「你什麽意思啊,哥哥!」


    九月三十日,政見發表會當天。


    時間是下午三點,看到穿著製服、坐在客廳沙發上的北鬥,從學校回到家的冬華大叫。


    「你為什麽不來學校!?早上看你換了製服,我還以為你一定會到學校上課的,結果剛才下課時間到你教室一看才發現你沒來!」


    「你才是咧,怎麽回家了?不是還有課——」


    「當然是翹掉了啊!冬華是為了把哥哥帶到學校去才到這裏來的!哥哥你也知道吧?今天的第六節課是政見發表會!再三十分鍾愛梨的演講就要開始了喔!?」


    冬華甩著一頭淩亂的褐色頭發大叫。


    沒錯,今天是政見發表會。由於學生會總選舉的候選人人數太多,政見發表會依職務分散成好幾天來舉辦,而今天就是學生會會長的候選人對全校學生演講的日子。


    「是說,你開始直呼凜多的名字了呢。」


    「有、有什麽關係!我和愛梨興趣相仿,現在感情變得很好!言歸正傳,哥哥你為什麽不去看愛梨的演講啊?哥哥你是愛梨的戀人吧!?既然是的話……」


    「沒事的,就算我不在場,那家夥也會講得很好。」


    這句話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似的,北鬥這麽說。


    沒錯,這就是他今天沒有去上學的理由。


    聽過昨天在公園裏的那番對話後,他感覺到,愛梨就像是個跟他處在不同世界裏的人,自己一定沒辦法變成像她那樣,畢竟她既不害怕來自學生們的批評,也不害怕那位名為千夏的天才姐姐。


    ——像我們這種最下層的兩人往上爬的話,不是很有趣嗎?


    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北鬥是這麽想的,可是,他的想法錯了,大錯特錯,愛梨不是那種跟位於學校底層的自己一樣的存在,證據就是,她一直在前進,而他幾乎已經追不上她了。


    所以,北鬥不想看到愛梨。


    看到她,就會讓他覺得現在的自己看起來是多麽地悲慘,因為,葛原北鬥在三年前就已經死了,說穿了就像是具僵屍般的行屍走肉,而強屍照到太陽光將會灰飛煙滅。


    而愛梨就是太陽。


    她擁有處在絕望的逆境中也不屈服的心,她擁有永不放棄的強悍,所以北鬥逃了,因為他不想麵對自己是具行屍走肉這件事,他想躲到太陽光照射不到的黑暗裏去……


    「可是,哥哥你也知道吧!?愛梨現在大事不妙啊!她在《瀨海網》上被人批評得很慘,今天進教室時班上同學也都冷眼看她……她要在這種狀況下出席政見發表會耶?肯定會很慘的!我想愛梨一定也很希望哥哥到場!在這種時候,喜歡的人能夠待在自己身邊是多麽有力的一劑強心針——」


    「不,那家夥並不喜歡我。」


    他們不過是假情侶,充其量隻是為了實行雀兒喜寫出來的腳本(book)而建立的關係。雖然愛梨曾經多次對北鬥說過「我喜歡你」,但是那一定不是認真的,所以,不是真正戀人的自己即使待在愛梨的身邊也……


    「…………!」


    聽到北鬥這麽說,冬華緊緊咬住了嘴唇。


    然而,過了幾秒之後。


    「站起來。」


    「哈?」


    「少囉嗦了,站起來,哥哥。」


    冬華以不容分說得氣勢命令他。


    我該不會被揍吧?


    北鬥直覺地這麽想,不過卻沒有抵抗,反正冬華的手臂那麽纖細,被揍了也不會痛,更何況,他已經什麽都無所謂了。


    所以他老實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


    此時響起一聲聽來不妙的「砰」。


    冬華的右腳奮力一記上踢,那條穿著過膝長襪的纖纖細腿漂亮地直接擊中了北鬥身體的一部分。


    沒錯,非常慘無人地道,就是胯下。


    「你、你這死丫頭喔喔喔喔喔……!」


    北鬥不禁倒在地上。這種令人顫栗的罰罰球(penalty kick),就算他拿過全國空手道冠軍,被人全力往胯下一踢也是又痛又難受的,證據就是他好不容易才緩過一口氣來,但是,即使如此,當他好不容易抬起頭來準備向妹妹抗議的時候——


    「少說那種沒用的話。」


    卻發現站在眼前的,不是那個在家裏老是渾渾噩噩的網遊廢人妹妹。


    眼前的人,是那個在今年入學典禮上做為一年級新生代表上台致詞、無可挑剔的優等生。


    「哥哥你之所以會在這裏,是因為不想待在愛梨身邊對吧?變成朋友之後我就明白了這點。愛梨她雖然有點樸素,卻是個非常努力的人,而且非常不服輸,所以哥哥不想看到愛梨,因為,看到愛梨就像是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


    大概是因為被說中了吧,北鬥體內的血液一口氣沸騰了。


    「少囉嗦!少說得一副你很懂的樣子!」


    北鬥撐著痛到站不穩的雙腿站了起來,並且回嘴。


    火勢一旦點燃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凜多她和現在的我不一樣!那家夥有可以讓她認真起來的事物,而且正在努力地實現它!現在的我到她身邊去又能做什麽?在三年前的選舉中落敗,失去了可以讓自己認真起來的事物的我又能做什麽!」


    沒有特別想活著的理由,但也不想死,隻是靠著慣性度過每一天。


    這就是現在的葛原北鬥。


    可是,愛梨一定不一樣。


    「像我這樣的家夥不應該待在凜多的身邊!凜多在網絡上被罵成那樣還是沒有放棄!大家隻是沒有發現而已,那家夥和學生會會長……和凜多千夏是一樣厲害的角色啊!所以……」


    「哥哥,你是怕被愛梨丟下不管吧?」


    聽到這句刺人的話,北鬥一句話也無法反駁。


    看到哥哥這副德行,冬華揪住他的衣襟大叫。


    「你從剛才開始就在自怨自艾個什麽勁啊!你不想做那麽幼稚又青春的事情?你覺得拚命努力是件很丟臉的事情?不對吧!?以前的哥哥是那麽有活力!每天看起來部那麽快樂!」


    「…………!閉嘴!你這個每天在家裏耍廢的人,有什麽資格教訓別人!」


    不對,冬華在家又不是隻有耍廢而已,為了在學校裏扮演一個優等生,她一直在北鬥看不見的地方努力著。北鬥雖然知道這個事實,卻還是忍不住大吼大叫,因為這麽吼她一定可以讓她閉嘴。


    「……是啊。」


    然而,冬華肯定了北鬥的話。


    「的確,我在家裏是很廢,老是讓哥哥操心,可是,正因為如此,我一直以來都離哥哥最近、看得最清楚!我最了解哥哥!所以我知道!現在的哥哥想要變回以前的哥哥!難道不是嗎!?」


    「冬華……」


    「我現在不是做為那個在家耍廢的[emailprotected]</a>,而是做為葛原冬華這個人對你說!找不到讓自己認真起來的事物的話就努力去找啊!不想被人丟下不管的話就不顧一切地采取行動啊!不實際采取行動是無法改變自己的!愛梨就是因為明白這點,所以才認真地去過著每一天!她確實很強!不過,她強是有理由的!」


    冬華問:「吶,你知道嗎?」


    「我之前問了愛梨:『你為什麽會喜歡上哥哥啊?』,老實說……我當時一直不相信哥哥和她真的在交往,和她兩人獨處的時候,我使盡渾身解數逼問她,結果你知道她說了什麽嗎?」


    「…………」


    「愛梨說,她國中一年級的時候曾經拒絕上學,雖然愛梨沒有告訴我她拒絕上學的理由,她說她不想回憶起當時的事情。她說……當時的她沒有特勳想活著的理由,但也不想死,就這麽一直繭居在家中,她很討厭那樣的自己。」


    「…………」


    ——搞什麽。


    那豈不是跟現在的我一樣嗎?


    不安。昨天愛梨說她「不安」,說她害怕學校的學生可能會用和父母一樣的憐憫視線看著她。


    當時映照在愛梨眼裏的,是個什麽樣的世界呢?


    如果冬華所言屬實,那麽答案一定和現在的北鬥一樣,是個看起來乏味至極的世界,說不定當時的她就像是具行屍走肉,每天活在惰性之中。


    然而——


    「——」


    愛梨站起來了,她再度開始上學、升上高中,為了達成自己的目標而發起有勇無謀的挑戰——


    「讓愛梨重新振作起來的契機,是某個國中生的受訪的片段。」


    像是要回答北鬥的疑惑般,冬華開口說。


    「她在房間裏看電視時,正好在播放空手道大賽。那個國中部的冠軍居然在全國放送的頻道上說出了『我有個夢想』這種青春得要死的話……」


    「什——!」


    「她一開始好像是覺得『這個人蠢斃了,居然會在全國放送的頻道上高喊自己的夢想,一般人哪裏做得出這麽丟臉的事情啊』,不過……愛梨覺得,那個國中生看起來好快樂,他和繭居在家的自己不一樣,擁有目標……擁有能夠讓自己認真起來的某種事物,並且拚命地去實現它,所以,她想變成那個國中生那樣——不對,她決定要變成那樣。」


    「這麽說,凜多不再拒絕上學的原因是……」


    「就是哥哥你當時接受的采訪啊!雖然你那個樣子丟臉到讓旁人看了很想大叫『蠢斃了』,不過哥哥你的聲音傳達到了繭居的愛梨心裏!所以……所以……愛梨她……!」


    才會喜歡上哥哥的啊!


    「————」


    北鬥無法確認這些話是真是假,這些說不定是愛梨為了應付冬華的逼問隨意編出的謊言,也說不定是雀兒喜寫出來的腳本(book),可能性有千百種。


    可是——


    ——我很喜歡這段采訪喔。


    腦內閃現的,是愛梨說過的話。


    ——有種朝著夢想勇往直前的感覺。


    他記得她是這麽說得。在看完北鬥受訪的dvd之後。


    若是這樣的話——


    「……我毀約了。愛梨明明叫我『絕對不可以跟學長說』的。」


    「冬華……」


    「振作點啊,哥哥你和愛梨可是情侶,況且哥哥……和愛梨在一起的時候,就像回到了以前一樣生氣勃勃,哥哥也覺得和愛梨在一起很快樂吧?我想一定是愛梨改變了哥哥,所以……求求你,至少在自己的女朋友陷入危機的時候陪在她身邊,哥哥你選擇了愛梨吧?你這個樣子……冬華會討厭哥哥的喔。」


    冬華用完全恢複原樣的語氣對他說。


    「…………!」


    可是,他該怎麽辦才好?


    北鬥他們沒跟冬華說過,他們是假情侶,不是真正的男女朋友。但是,他能做些什麽?愛梨突破第一輪選舉的機率是百分之二,網絡上沸騰的輿論還在持續延燒,她說不定連要好好演講都沒辦法。


    在這種絕望的狀況下。


    在此之前一直都隻是在執行雀兒喜寫好的腳本(book)的自己,究竟能夠——


    「————!」


    想到這裏,北鬥的心髒「怦」地用力跳了一下,腦裏有什麽急速地鏈接起來,宛如在組織一道謎題一樣。


    ——對呀。


    北鬥和愛梨是假情侶,是在名為學校的舞台上起舞的演員。沒錯,是隻會遵照腳本(book)演出故事的演員,既然如此——


    那隻要寫出那樣的腳本(book)就好了。


    奇跡般的逆轉戲碼,從落選率百分之九十八的絕境中拯救愛梨的灰姑娘故事,將形孤影隻的她打造成學校的偶像,讓她當上學生會會長的……起死回生的腳本(book)。劇場型戀愛。


    這份腳本(book),想必隻有北鬥寫得出來。


    「————」


    隻不過,這樣就不得不求助於那家夥了。


    求助於他這三年內一直避開的那家夥。


    可是——


    「謝啦,冬華。」


    是妹妹讓他充分了解到足以做出這份覺悟的事實。


    凜多愛梨。


    那個別扭的女孩過去是在看了自己的受訪片段後得到了勇氣,然後,是妹妹讓他發現……在這一個月以來,她改變了北鬥這個人。


    ——哥哥也覺得和愛梨在一起很快樂吧?


    沒錯,他現在才發現。


    正如冬華所言,葛原北鬥這個人,已經無法自拔地——


    「那就……去吧。」


    仿佛從哥哥背後推了他一把般。


    冬華看起來有點難過——卻大聲叫道。


    「給我去青春一回吧,笨蛋老哥——————!」


    「——————」


    北鬥沉默地點點頭,穿著製服離開了客廳。


    離去之際,他覺得冬華好像用寂寞的眼神朝他望了過來,但是他沒有餘力顧及那麽多,他衝出家裏,搭乘電梯往大廳去,同時撥了一通電話。電話撥通後,對方很快地就接了起來。


    『什麽事啊,不良少年?』


    「不好意思,雀兒喜,你現在方便講電話嗎?」


    『啊啊,我自己的演講剛剛結束。政見發表會的順序是抽簽決定的,不過很糟糕的是,愛梨抽到了最後一個,而且還是在千夏的下一個。網絡上的騷動也還是沒有平息,再這樣下去——』


    「關於這件事情,雀兒喜。」


    北鬥從抵達一樓大廳的電梯中飛奔而出,同時說。


    「腳本(book)可以由我來寫嗎?」


    『……哈?什麽意思?不良少年你該不會是有什麽打破這種絕望事態的對策吧?』


    「嗯,沒錯。我想請雀兒喜先幫忙準備一點東西,你聽仔細了。」


    北鬥跨上停在停車場的腳踏車,同時開始說明。


    這是北鬥想出來的逆轉戲碼(story)。


    而它的內容是——


    『……不可能的。』


    北鬥踩動踏板前進,從他單手握著的電話中響起了這句話。


    『要準備你剛才所說得東西是有可能,不過,你想出來的那個腳本(bo


    ok)怎麽可能有辦法實行。第一,你不可能說服那家夥——』


    「沒問題的,僅此一次的話,那家夥會幫我的。拜托你,雀兒喜,信我這一次,我現在能拜托的人就隻有你了。還有……可能的話,希望你不要告訴凜多這次的腳本(book)是我寫的。」


    『————!』


    在電話的另一頭倒抽了一口氣後,雀兒喜「哼哼」地微微一笑。


    『啊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啊不良少年!當初是愛梨推薦你假扮她的戀人,那家夥果然沒看走眼!想不到居然會有演員自已向編劇提出腳本(book)!』


    「雀兒喜,那……」


    『嗯,我決定在你的腳本(book)上賭一把,以現在來說,那恐怕是最好的選擇了。隻不過,我想問你一件事,不良少年——你究竟是何方種聖?』


    「我隻是個不良少年而已。隻是個被冠上冥全校最強』、冥殺熊狂』、冥人渣學長』這些垃圾昵稱的廢物而已。」


    不過,這樣的頑劣學生還是有他做得到的事情。


    這點是愛梨教他的。


    曾經繭居在家的愛梨,在看到北鬥受訪的影片後重新站了起來,如今變得那麽耀眼奪目,既然如此,那他隻要仿效愛梨就好,北鬥在這一個月以來也是一直看著愛梨走過來的,他大概是在不知不覺間對她產生了憧憬吧。


    沒錯,聽了冬華的那一番話之後,他總算發現了。


    葛原北鬥應該當作目標的地方,肯定是——


    「拜托你了,雀兒喜。」


    北鬥騎著車,掛掉了電話。


    接著,他又撥了一通電話,這次對方一副緊張的樣子接了起來。


    『……喂?』


    「嗨,好久不見啦……」


    寒暄過後,北鬥叫出了對方的名字,對方似乎有點動搖。


    這也難怪,畢竟他們分開很久了,北鬥的心髒跟通話對象一樣劇烈地跳動,而這不單是因為他正騎著腳踏車全力衝刺,感覺隻要一個鬆懈,名為緊張的妖魔就會奪走他的語言能力。


    「歹勢,時間緊迫,所以安靜點聽我說。」


    北鬥強壓下心中躁動的緊張,向通話對象傳達自己的要求。


    過了十幾秒。


    在一陣漫長的沉默造訪過後——


    『我知道了。』


    對方給予這般回應,接著說——


    冥隻不過,我有一個條件。今天晚上——』


    @ @ @


    「凜多愛梨同學,時間差不多了。」


    瀨海學園的多功能禮堂裏。


    位於足以容納七千人的巨大設施一隅的休息室裏,選舉管理委員會的學生前來通知了愛梨一聲。


    「——呼。」


    緊張到開始胃痛了。


    畢竟現在這座禮堂裏聚集了瀨海學園的所有學生……也就是七千個人,而她必須在他們麵前上台發表演說。她的腳在發抖,心中那個懦弱的自己正拚命地警告她:「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千夏果然很厲害呢。」


    走在通往舞台的走廊上,愛梨想起剛才從休息室屏幕上看到的千夏的演說。


    被稱為「校園歌姬」的學生,在麵對七千名的龐大觀眾時也絲毫不怯場,完美地進行了一場演說,從會場中傳來的如雷掌聲聽起來,她肯定會突破第一輪投票。千夏的政見之一是「削減不必要的預算」,如果她再度當上學生會會長的話,校慶的舉辦期間肯定會被縮短。


    那和愛梨的目標不一樣。


    愛梨想以自己的做法讓學校變得更好玩有趣,在這個想法的支持下,愛梨在這一個月內一路執行著雀兒喜所寫的腳本(book)走來,一點一滴地聚集支持者,當然,這也是為了實現自己所提倡的政見——


    「……學長。」


    回過神來,愛梨才發現自己呼喚了他。


    葛原北鬥,全校第一的問題兒童、自己的假情人,這一個月以來一直處在一起的男孩,外表看起來是那個樣子,實際上卻喜歡做甜點、看少女漫畫的怪人,說他也喜歡自己熱愛的音樂的人。


    他今天會來嗎?聽雀兒喜說,他好像請假了,難道他不會來看她接下來即將開始的演說嗎……


    「唉,這也沒辦法……」


    愛梨努力忽視胸口那股因不安而不由自主生疼的痛楚,低聲說道。


    畢竟是她自己讓北鬥的努力白費了,虧北鬥還為了她那麽努力,她卻因為無法克製自己的情緒而讓一切全都化為烏有,會被他厭煩也是沒辦法的事。沒辦法的事。


    「…………」


    可是,為什麽她會這麽想哭呢。


    ——不可以。


    她在心中拚命地想重振精神,但是卻做不到。七千人的龐大觀眾、完美結束演說得千夏,還有自己可能已經被北鬥厭惡、拋下不管了的不安……各式各樣的重擔往她的身上壓來。


    可是,她不能輸。她想起國中時拒絕上學的事,害怕到學校去的愛梨選擇了一味地逃避,然而,事態卻沒有任何好轉。這是當然的,不管再怎麽祈禱,若是不采取行動的話,自己的世界是不會有所改變的,而當時的愛梨卻連這麽簡單的道理都沒發現。


    然而,愛梨最後再度選擇了去上學。


    她一邊與恐懼戰鬥著,一邊下定決心持續追尋自己的目標。


    改變的契機,是她偶然在家裏看電視時看到的北鬥受訪影像。


    想到那段影片,即使處於這種狀況下,她還是會忍不住不可思議地笑出來。


    「受不了,虧他有辦法做出那麽青春洋溢的事情。」


    和那相較之下,她接下來要進行的演講根本沒什麽大不了,畢竟北鬥可是在全國放送的頻道上接受采訪,並且大聲地說出了自己的夢想啊。


    北鬥自己說過,當時的記憶是他想要埋葬掉的過去,以結果來看,因為他在選舉中輸給了千夏,這也是難免的。愛梨國中時的同學好像也把那段采訪當作笑話來看,不過——


    對愛梨來說,當時的那段影像是她的寶物。


    對於當時拒絕上學的愛梨來說,那時候的北鬥看起來是那麽地耀眼,從電視機的音響中衝出來的聲音劇烈地撼動她的心,讓她覺得,她也想要像那樣坦率地順從自己的心意而活,這個想法……像隻怪獸一樣,將愛梨眼中了無生趣又憂鬱的世界狠狠踩碎。


    那個擁有能夠讓自己認真起來的某種事物的男孩子。


    是那時的北鬥,給了愛梨再次奮鬥的契機。


    是他給予了她勇氣。


    『接下來,請一年級的凜多愛梨同學上台演講。』


    廣播在會場中回蕩,愛梨踩著穩健的步伐走上講台。


    會場的氣氛瞬間為之一變。


    場內很明顯地掀起一陣之前的候選人演講時,不曾有過的騷動。


    那些想必都是與《瀨海網》上對愛梨的批評有關的閑言閑語吧。其中甚至有學生奚落道:「誰要投票給老土女啊!」、「滾回去!」、「不要以為你是會長的妹妹就得意忘形了!你們又不是真的姐妹!」。然而——


    ——太好了。


    看到眼前的情況,愛梨稍微鬆了一口氣。看來學生們在批評的同時,也很在意愛梨要講些什麽,證據就是,現場看起來並沒有學生想要離場,而她之前最擔心的,就是學生們聽也不聽她的演說就回去了。


    不過,現在那個可能性消失了。


    接下來隻要像她昨天在公園裏跟北鬥所說得一樣,賭上僅僅百分之二的可能性,在逆境中拚命掙紮就行了。雀兒喜已經幫她把演講稿修改成可以解釋清楚昨天那件事的


    內容了,不過,稿子有八成的內容沒變,基本上還是愛梨與北鬥一起擬定的那份。


    那份他們兩人一起練習過無數次的演講稿。


    ——所以,沒問題的。


    怪異的感覺讓身體變得好像不是自己的,喉嚨像沙漠一樣幹枯,掌心滲出溫熱的汗……為了壓下種種因緊張而生的異常,愛梨在心中這麽低語。腦海中有音樂在演奏著,是自己最喜歡的那首歌,歌詞讓人印象深刻,是那首已經將近三十年前的龐克搖滾樂曲,北鬥說他也喜歡。愛梨拚命回想著那激烈又溫柔的旋律,讓心情鎮定下來。


    接著,正當她準備站上設置於舞台中心的講台時——


    「!?」


    一瞬間,一陣衝擊傳來。


    她的腦袋裏如字麵所示般天旋地轉。有什麽東西擊中了愛梨的頭,在因疼痛而搖晃的視野中,映入一個裏頭裝了東西的寶特瓶。恐怕是哪個學生丟的吧,被人惡作劇地扔出來的凶器,很不幸地直接擊中了台上的愛梨。


    「凜多同學!」


    舞台旁傳來呼喊聲,同時間,愛梨看到選舉管理委員和老師從舞台側飛奔出來……但是愛梨對他們伸出右手手掌,拚命地阻止了他們。


    ——不行。


    要是選舉管理委員和老師在這個時候介入的話,自己的演講勢必就要被強製中斷了,唯獨這點不行。被寶特瓶打中的頭很痛,但是所幸沒有流血,想必隻有瘀血而已,既然如此,那她還可以……


    「啊……!」


    然而,這個太過出其不意的攻擊,讓愛梨腦中演奏的龐克搖滾樂曲中斷了,取而代之蜂擁而出的是……名為緊張、焦躁、不安、恐懼的怪物們。她明明已經殺死它們了,它們卻像僵屍一樣朝愛梨襲來。


    此外還有會場裏的氣氛。會場裏的氣氛因愛梨被寶特瓶擊中而一時間安靜了下來,不過卻又馬上一口氣沸騰起來。「好球!」、「爽啦!」、「滾回去滾回去滾回去!」,會場中到處傳來笑聲,那些尖銳的嘲笑毫不留情地刺傷了愛梨開始軟弱起來的心。


    ——怎麽辦。


    她知道她不能哭,但是眼淚卻快要掉下來了。


    難道自己錯了嗎?要是國中一年級時不停止繭居的話,現在就不會變成這樣了吧?乖乖承認自己贏不了千夏不就好了嗎?陷入恐慌狀態的腦袋言不由衷地質問著自己的心。


    ——不是的。


    快想起來,我是自己選擇要站在這裏的,我是因為從學長身上得到勇氣才站在這裏的!愛梨在心裏拚命地反駁,然而,體內暴衝的負麵情緒和聚集了七千名學生的會場中的異樣空氣,卻毫不容情地企圖將愛梨全身上下的力氣吞噬殆盡——


    『凜多愛梨——————!』


    一陣石破天驚的咆哮,打破了會場內的混亂。


    愛梨反射性地用淚濕的眼睛,看向傳來聲音的會場一隅。


    隻見站在那裏的,是一名右手上拿著白色擴音器的男學生。雖然看不清楚,不過那結實的身軀,還有那頭從台上遠遠看過去也非常顯眼的金發。


    是葛原北鬥。


    是那個假扮愛梨的情人,和自己同樣處於這所學校底層的學生。


    @ @ @


    ——太好了,趕上了。


    多功能禮堂的二樓座位。在這個能夠清楚看見台上的地方,北鬥拿著雀兒喜幫他準備好的擴音器奮力地大聲叫出愛梨的名字。


    坐在附近座位上的學生當場被嚇到了,他們用像看到恐怖分子的眼神看著北鬥並且紛紛躲避,不過北鬥無暇理會他們,老師應該很快就會過來製止自己了。


    在那之前,他必須把腳本(book)演完。


    他剛剛才把腳踏車扔在禮堂前麵衝進來,不是很清楚現在的狀況,不過單看掉在台上的寶特瓶和愛梨映在會場大屏幕上泫然欲泣的表情,就知道事情大概不樂觀。


    做出這個判斷之後,北鬥調整好淩亂的氣息,正當他打算再次大叫時——


    「唔!?」


    突然,一個寶特瓶遠遠地從觀眾席上飛來,擦過了他的額頭。可能是有哪個笨蛋在仿效先前那個攻擊愛梨的舉動吧,以這一扔為契機,從北鬥構不到的座位上開始傳來叫罵聲。


    「你來幹麽!」、「人渣少來礙事!」、「你也和老土女一起快點消失吧!」、「我從很久以前開始就看你不爽了!」、「人渣去死啦!」


    那是來自多數的暴力。


    從構圖來看,這是七千人對一人,每個人想必都覺得,趁現在對著北鬥叫罵,北鬥也不會知道話是誰說得,於是便得意忘形地大叫。總覺得這跟網絡上的討論區好像啊,北鬥想。


    會場上的氣氛一觸即發。


    不斷有寶特瓶和空罐接二連三地朝北鬥扔過來,然而——


    『吵死了————!』


    北鬥輕而易舉地擊潰了他們。


    『想打架的話老子奉陪!有種就別丟東西,你自己給我滾出來!』


    北鬥將擴音器的音量調到最大,像頭野獸般大吼。


    這是他在這幾年學會的處世之道,不動用拳頭就可以打敗對手的方法,看來這招似乎成功了,來自學生的叫罵和丟擲停下來了。呃,雖然可能是因為北鬥映在會場屏幕上的表情太過恐怖了,他被寶特瓶擦過的額頭正流出汩汩鮮血。


    不過,這種事情無所謂。


    『你聽得到嗎?凜多——————!』


    北鬥朝著台上的愛梨大叫。


    冥喂喂喂!你哭什麽鼻子啊!你突破第一輪投票的機率才二而已!可是,你昨天不是跟我說,有二的希望已經很好了嗎!那些話難道都是騙人的嗎!?』


    可能的話,如果有什麽更帥、更聰明……更像故事英雄一樣的辦法可以幫助愛梨,北鬥真希望有人能告訴他。


    『昨天的確發生了很多事!有某個討厭你的人把你和學生會會長不是親姐妹這個事實爆出來了!而你因此動搖,對其他學生們說出了很過分的話!這是無可辯駁的事實!也收不回來了!』


    可是,北鬥不知道那種方法。


    所以他隻能大叫。因為,和什麽都不做比起來,前者肯定好得多。


    『可是,你昨天不是說了嗎!說你想跟自己的父母和學生會會長道歉!你是為了這個才站在那裏的吧!?而且,你站在那裏不隻是為了道歉!也是為了實現自己的目標……實現當上學生會會長的夢想!』


    有人想笑的話,就讓他們去笑吧。


    他知道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有多丟臉、多幼稚。


    不過——他不許任何人嘲笑凜多愛梨。


    『吶,凜多!網絡上寫的那些關於你的八卦幾乎全是假的啊!不管是自殺未遂、援助交際、還是用身體誘惑我……全部都是胡說八道!可是,隻有一件事是真的!那就是你國一的時候拒絕上學!?不過你站起來了!而且為了自己的目標,此時此刻也在拚命地努力!這樣的你……在我這種人的眼裏看起來實在是耀眼得不得了!』


    叫吧、叫吧、叫吧、叫吧、叫吧!


    這是要拯救愛梨的腳本(book),但是,腳本(book)上沒有寫北鬥該怎麽喊,所以,不要多想,隻要把自己心中的感情全數大聲喊出來……!


    『所以我才決定跟你交往!我是學校底層的人!是個遊手好閑的廢物!是個頑劣學生!這就是我——葛原北鬥!我不會察言觀色、不會對身旁的人露出討喜的笑、也不會做人處世!可是,就算是我這種人渣……我也想要像你一樣認真去做某件事情!我總覺得,隻要待在你的身邊,就會忍不住去相信事情說不定會有所改變!你知道嗎,凜多!是你摧毀了我眼中


    那個無趣的世界啊!?隻是我之前一直沒有注意到,自從遇見你之後,世界早就已經變得閃閃發亮了!和你一起做些什麽事情……讓我覺得很快樂啊!』


    沒錯,他總算注意到了。和愛梨一起演出腳本(book)、一起開讀書會、一起進行競選活動、一起度過的時光——都讓他快樂得不得了。不知不覺間,愛梨已經改變了葛原北鬥這個人,是冬華讓他知道了這件事。


    所以,他不想再逃避了。


    即使被愛梨拋下不管,即使認知到自己與愛梨可能是不同的……他也已經決定要采取行動了……!


    此時,他的腦海中閃過了昨晚一直在思考的事情。


    陰溝裏的老鼠究竟美不美呢?


    現在他明白了,答案肯定很簡單。


    那種東西——想也知道很美啊!


    因為,不管再怎麽肮髒、再怎麽脆弱、再怎麽渺小,它們仍然活著。


    它們活著。


    就算是住在下水道裏也好、在垃圾場裏覓食也好、身上帶有怪病也好,這些全都無所謂,它們為了實現活過今天這個簡單的夢想,如字麵所示般賣命地努力,隻為了達成一個目標,它們手腳並用地爬、它們煩惱、它們不斷掙紮。


    它們燃燒著靈魂。


    那種姿態怎麽可能不美呢?


    正因為如此,他才覺得凜多愛梨很美。在實現自己的夢想這一點上,她沒有迷惘,她正直、耿直、直到最後一刻都率直地勇往直前。


    他覺得那樣的姿態充滿魅力——看起來非常地美。


    我也能變得像凜多愛梨一樣嗎?


    我也能夠像那家夥一樣,認真投入某件事情嗎?


    他覺得她美到會讓人不由自主地這麽想。


    ——不對。


    在開始考慮「能或不能?」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了「不能」。


    重要的是——做或不做?


    就這麽簡單。


    既然現在北鬥明白了這點——


    『聽我說!凜多!』


    那他就要傳達。


    用快要嘶啞的聲音,一心一意死命地傳達——


    『你的夢想,就是我的夢想!我終於找到了自己的目標!幫助你實現你的夢想能讓我認真起來!能讓我死命地去爬、去煩惱、去不斷掙紮!我想幫你實現你的夢想,我是認真的!所以,凜多——』


    ——不要輸!


    『加油啊!被我這種人鼓勵可能會讓人很火大,不過我實在找不到其他幫你加油的話了!所以,加油啊!就算其他人都不肯這麽對你說,我也要說!大聲地說!就算全世界都嘲笑你的夢想,我也不會嘲笑你!加油!加油!加油啊凜多——————!』


    北鬥讓自己的感情、


    心情、


    心意,


    乘著擴音器,一往直前地吼了出去。


    然而,此時他迎來了結束。


    「唔!?」


    他的身體冷不防地被壓製到地上,幾名男老師分開周圍的學生過來將北鬥製伏在地,搶走了他的擴音器。


    不過——


    『——小愛。』


    這樣就夠了。


    聽到會場上響起一道新的聲音,北鬥知道他做到這樣已經足夠了。


    「咦……會長?」


    一個原本因為北鬥的大叫而愣住了的學生,喃喃地這麽說。


    出現在台上的,正是學生會會長凜多千夏。


    從舞台側拿著麥克風現身的千夏,沐浴在會場所有人的注目中,說——


    『抱歉,我本來不打算出來的,可是聽到問題兒童同學所說得話,我實在沒辦法無動於衷……剛才他所說的那些話是對的,網絡上那些下流的八卦有九成都是謊言,除了小愛國一的時候曾經拒絕上學之外通通都是假的。』


    冥千夏……』


    愛梨用講台上的麥克風回應了千夏。


    『……對不起,千夏,如學長剛才所言,我對千夏說出了很過分的話,也對所有學生、爸爸和媽媽說出了很過分的話……真的很對不起。』


    『沒關係的,隻要小愛道歉就夠了,爸爸和媽媽肯定也跟我一樣。各位也是,這樣就好了吧?還是說……大家還想繼續傷害我的妹妹嗎?』


    這句話宛如魔法一樣。


    原本激烈批評愛梨的學生們完全沒有意見。會場內開始傳來「……呃,既然會長都這麽說了。」、「老實說,我也覺得做得有點太過分了。」、「的確,在網絡上造謠、丟寶特瓶什麽的實在太過分了……」這類的聲音。


    真不愧是凜多千夏。


    擁有壓倒性支持率的現任學生會會長,她在轉眼間就控製住了會場的氣氛。雖然這大概是因為她出現的時機正好在北鬥闖入之後,觀眾更會專心地聽她說話……不過,即便如此,北鬥還是覺得她的影響力實在非常異常。


    『可是,小愛,我可不打算輸給你喔!我今年也一定要贏得選舉,當上這間學校的學生會會長。小愛也一樣吧?小愛你之前跟我宣戰了,你一定也不想輸吧?』


    『這……』


    『如果不想輸的話,那就開始演講吧?如果小愛想要一點時間冷靜冷靜,那就休息一下吧,大家一定會等你的,所以——』


    『不,不用了。』


    愛梨擦去眼裏積蓄的淚水,用強而有力的聲音這麽回應。


    『多虧有學長對我說「加油!」,我現在充滿了精神,被寶特瓶打到沒什麽大不了的,所以,請讓我開始演講吧。』


    『哇啊~真不愧是小愛!這樣才有資格當我的對手!』


    千夏充滿活力地微笑了。


    ——然後。


    『各位午安。』


    愛梨帶著微笑向所有人道了聲午安。


    看到那凜然的態度,會場裏的所有人都微微地抽了一口氣。台上的愛梨剛剛明明才遭遇了那麽大的危機,現在看起來卻是那麽地沉穩冷靜,連演講稿都沒拿的她,筆直地看著學生們。


    『我是這回學生會會長的候選人——凜多愛梨首先,我要就昨天的事件再次向所有人致歉,我對各位同學說了很過分的話,真的非常抱歉。這件事無疑是我的錯,我想一定有人還無法原諒我,而我……之前也非常猶豫自己究竟該不該來這裏。即便如此,我還是來了,因為我有想傳達給學校裏的各位的事情,那就是——』


    在繼姐的注視下,愛梨開始對完全安靜下來了的學生們發表演說。


    她的語氣利落又堅定。如果有人現在才進會場,一定做夢也想不到,就在幾分鍾前,她才麵臨了那麽大的危機——愛梨身上散發出來的氛圍看起來就是那麽地犀利。正因為剛才會場內還那麽混亂,給人的這種感受就更強烈了。


    現在她所演說得,是她和北鬥一起練習過無數次的演講稿。


    雖然雀兒喜有稍微修改了一下,不過內容大致上還是沒變,點綴於那份演講稿上的,不是寫在腳本(book)上的演技。


    而是愛梨不折不扣的真心話。


    『請聽我說,我的夢想是——』


    ——為了實現她……更正,是他們的願望。


    她穩穩地編織出那些追尋夢想的語言,宛如歌唱般,讓言語乘著麥克風傳遞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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