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如今並不著名。


    嘉靖皇帝修建此殿,最主要的用途其實是煉丹。


    但這養心殿的南麵就是膳房,住在這裏其實真的很方便。


    如今養心殿的格局也與後世不同。


    (格局介紹內容考證自劉若愚《酌中誌》)


    從乾清宮西南側的月華門出來,正對麵便是一個名叫遵義的門。


    進入門內,左手邊是一排麵向北麵的罩房,如今已被朱常洛用作司禮監大璫們的直房。事實上朱翊鈞晚年就把這一排房子用作了司禮監直房,這都由於養心殿所處的位置很好。


    這一排罩房正對著養心殿的大門。進入門內,首先是品字形的三個獨立殿閣,西配殿叫做一德軒,東配殿叫做履仁齋,向南的正殿自然就是養心殿了。


    而養心殿的北麵後殿,居中部分叫涵春室,東麵部分叫隆禧館,西麵部分叫臻祥館。


    進入養心殿的遵義門南麵,又有個膳廚門,這裏麵便是宮中的禦膳房了。


    而膳房南麵又有一個獨立的小院子,其中建築叫做隆道閣。它被修建起來,隻因為道君要供奉三清諸神,他本人早年間也在此打坐修道。


    膳房和隆道閣的西麵,則是一個獨立的小宮苑,名叫祥寧宮。祥寧宮中最主要的主殿名叫無梁殿,因為皆磚石砌成,不用一木。它之前的用途,是為道君煉丹。


    今日,這養心殿的用途自然不同了。


    被留下的人,宗藩裏有蜀王、璐王兩家,勳臣裏是五位國公家、武定侯郭大誠、襄城伯李承功、新建伯王承勳,國戚之中,則是武清侯李文全、永年伯王棟、皇帝親舅王道亨、宗人令侯拱辰、駙馬都尉王昺。


    一共十五人,疑惑又不安地聚在一德軒裏烤著火。


    皇帝還沒有過來。


    “侯宗令,王總漕,國舅爺,你們倒是說說啊。”年輕的英國公張維賢問道,“陛下和你們敘話的時間長些,知道是什麽事嗎?”


    “……英國公,且候著便是。”侯拱辰無奈地回答。


    他心裏想著,隻怕就是陛下說的“許多事要你用命”。


    沒想到這麽快。


    徐文璧德高望重,朱鼎臣身體更加不好,黔國公和魏國公世子都不敢多說話,武定侯一臉懵。


    襄城伯李承功已襲爵十八年,他看了看勳臣陣容:國公自不必說,武定侯祖上是太祖欽定的尋常國戚之外五大國戚家之一,舍此之外,勳臣裏兩個伯爵,一個是漕軍總兵官,而自己是操江提督……


    蜀王府和楚王府長史都隻是屬官,眼下更是不能說一句話。


    就在眾人心中疑惑不已時,遵義門那邊又有人進來。


    大家不免擠到一德軒門口。


    隻見領頭的是掌錦衣衛事的王之楨,而後則是十個身穿棉布或麻布、一進來看到自己這群人後就更加不安的人。


    他們被領進了對麵的履仁齋。


    “那都是些什麽人?”張維賢不認得。


    徐文璧和李文全卻有些臉色一變。


    “國公爺,你認識?李侯,你也認識?”


    仍是張維賢發問,但兩人閉口不言。


    “……王……王提督……”郭大誠說話的聲音都有點顫抖。


    緹帥現身,在他感覺裏就不是什麽好事。


    殊不知,現在履仁齋裏的氣氛更加壓抑。


    他們哪裏知道陛見的時候,還有這麽多宗藩勳戚在?


    “之楨,這到底是……”


    “叔父,候召便是。”


    能這樣稱呼王之楨的,自然是蒲州王家如今的家主,他是王崇古弟弟王崇義的兒子王珣。


    而蒲州張氏的家主,又是張四維的弟弟張四教的兒子張誌征。


    潞安會館中魏雲中、程啟南、孟希孔三人所見的範元柱,在這二人麵前也隻是如今晉商商幫中的三號人物。


    到了未時四刻,朱常洛才到了這邊。


    一聲“皇帝駕到”,一德軒、履仁齋當中的人都到了院中跪迎。


    “平身。”


    朱常洛腳不停步,走入了養心殿中。


    現在養心殿正殿也被重新拾掇了一下,左右兩側暖閣盡是架格,中間正堂便隻有一個禦座。


    等朱常洛坐下,前方兩邊已各分兩列。


    王之楨先行跪下:“奉旨,晉商十家家主已帶到。”


    朱常洛點了點頭:“你退下吧。”


    “臣遵旨!”


    王之楨就這麽離開了,留下十個大商人被勳戚和兩個王府長史用異樣的目光看。


    其中有認識他們的人,心裏起伏不定;不認識他們的人,更不明白這是一場什麽樣的召見。


    朱常洛先看向了勳臣那邊,嘴角露出若有似無的微笑:“定國公,武清侯,伱們與哪一家是舊識?蒲州王家,還是蒲州張家?”


    武清侯李文全率先腿腳一軟:“回陛下……臣……不,先父曾與……張家主父親相識……”


    張誌征趕緊跪下。


    “皇祖母故籍山西,你們相識不足為奇,不必緊張。”朱常洛笑了笑,“隆慶五年至萬曆二年,張文毅辭官又還朝,過程當中的事朕是清楚的,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兩人就更緊張了。


    當時張四維受到禦史彈劾王、張二家敗壞鹽法,是高拱極力庇護他;後來又有人彈劾張四維賄賂高拱,張四維最終是辭官回鄉了。一直到萬曆二年,張四維得以重新回到朝堂,而後更是得張居正薦舉進入內閣,過程當中發生了什麽改變?


    有王之楨為了表忠知無不言,朱常洛還能不知道嗎?


    張家有錢,李太後的父親李偉收了錢,張居正也收了一點錢。高拱已經被鬥倒了,張四維既然如此擺低姿態,張居正又何必不把他薦入內閣呢?


    而後張四維謹慎侍從張居正,從無主見。張居正父親去世時,也是張四維用楊溥、金幼孜、李賢奪情起複的舊例,乞求張居正留下。


    期間張四維不知請求致仕多少次,韜光養晦等到張居正病逝,最終上位。


    現在皇帝說他知道當年事,李文全和張誌征哪能不怕?


    “都起來吧,如今不問過去事,隻看將來。”


    朱常洛又發了話,兩人才戰戰兢兢地起來。


    李文全是李太後兄長,所以他更清楚李太後對如今這皇帝的看重。


    他是知道李太後接連叮囑李家一定要好好聽皇帝吩咐的。


    “一麵是宗室、勳戚,一麵是商人。”朱常洛看了看他們,“朕知道,你們心裏都不解。沒什麽不好直說的,哪個宗藩、勳戚過去沒與商人來往?今日把你們留下,又喊了這十家過來,原因無他,國庫空虛,財計艱難爾。”


    大多數人心中齊齊一震,張維賢這樣的憨憨看到十個商人齊齊跪下、聽了他們說出的話之後也心中一震。


    “草民願捐納薄財,為陛下解憂!”


    一瞬間就跪下了二十三個,隻有兩個王府長史不能為王爺做主,手足無措地隻跪下而不開口。


    朱常洛歎了一口氣:“你們這是以為朕要強取豪奪嗎?”


    “臣(草民)不敢!”


    “都起來吧。”


    帝王威嚴莫過於此,但先把主旨點了出來,總算讓眾人知道今天所為何事。


    搞錢。


    商人們思維更活躍一點:如果是用錢能擺平的事,那麽咬咬牙,怎麽樣都行。


    而後隻聽皇帝說道:“朕並非不喜你們想方設法攢銀子。相反,今日留下你們,叫了他們來,正是為了好生掙錢。朕可拿出百萬兩本錢,你們願出多少,合股掙大錢?”


    養心莫善於寡欲,但殿內一時銅臭四溢,眾人都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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