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記憶完全組建起來,她終於回想起缺少的那件東西是什麽了?


    翻譯器呢?


    她在枕頭上歪頭,看向正在通話中的加萊,隨著記憶的複舒,許許多多的疑問和擔憂也跟著湧上了心頭。


    她是怎麽回來的,塞林久久他們呢?


    這時加萊結束了通話,走了過來。


    米凡一眼不眨地盯著他。


    看到陷在床上小小一隻正認真看他的眼神,加萊心一揪,離開這麽多天,不會已經忘了他才是它的主人吧?


    加萊又叫了它一聲,坐在床邊側身看著它,右手蓋著她的臉頰。昏迷了兩天,他隻能喂它一些流質食物,加萊覺得她又瘦了一些。


    溫暖的大手碰著她的臉,幾乎能罩住她的整張臉,加萊身上獨有的氣息和體溫籠罩著她,令她覺得十分地安心,好像回到他身邊,就再也沒有需要擔心的事情了。


    於是米凡微微側頭,睫毛掃過他的手心。


    米飯將臉埋在了他的手中,顫動的睫毛輕輕地掃過掌心,就像蝴蝶的翅膀扇動著。加萊一怔,手指動了動,食指拂過它的嘴唇。


    這樣親昵的動作讓加萊安了心,看來米飯還是認得他的。隻是,加萊又摸了摸它的嘴唇,不僅發幹還脫了皮。


    他起身,倒了杯水,將米飯扶起靠在他懷中。


    米凡仍舊提不起力氣,被加萊扶著坐起來這個簡單的動作也使得她微微氣喘起來。


    加萊將杯口抵在她的嘴邊,米凡喝了幾口,因為他手抬得太高,導致水從唇邊流到了脖子裏,加萊拿著帕子仔細地幫她擦拭,帕子探入衣領時,米凡閉上眼縮了縮脖子,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躺回床上,她就像打了一場大仗似的連根手指也不想抬起來了,心中還有事,但未及細思,就又陷入了昏沉中。


    加萊放回杯子,回來一看,米飯卻又閉上了眼睛。他站在床邊看著它的睡顏,這幾天,是他這輩子第一次如此細心地照料誰,如果被伊凡夫知道,大概又會說他簡直不認識他了。


    說來真的奇怪,他一向認為自己最不怕的就是孤單,這麽些年,他寧願一個人生活。然而偶然閃過的念頭讓他將米飯帶回家,然後竟不知不覺間讓它成為了他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喝的那點水像是甘露滋潤了五髒六腑,米凡逐漸覺得舒服了許多。半夢半醒間,胸前忽然貼上了什麽冰涼涼的東西,涼得她猛地睜開了眼。


    無框眼鏡,白大褂,鋒利的眼神。


    她頓時想起了糟糕的往事,這個醫生真是她不長的生命中遇過的最可怕的沒有第二。就醫恐懼症又爆發啦!


    醫生收起聽診器,又換了個小型的儀器貼在米凡的腦門上,儀器上紅色的數字一閃一閃的變動著,最終定了下來。


    米飯努力不讓自己表現得太害怕,不過醫生的手碰到她的時候,她還是渾身一麻,雞皮疙瘩不受控製地冒了出來。


    她提心吊膽地盯著醫生的一舉一動,還在他沒有做什麽,給她做了全身檢查後,他將各個儀器收了起來。


    摘下眼鏡,他語調冰涼地對加萊說:“已經沒有危險了,但是身體還是虛弱,如果你不想它以後留下後遺症的話,這段時間你必須按照我開給你的單子給它安排飲食。”


    整理完畢,他連半句多餘的話都沒說,直接離開了。


    送走醫生,加萊目光轉到床上。


    醫生給它檢查的時候它就一副膽怯的樣子,醫生都走了,雙手還抓著被單提防地看著醫生消失的方向。


    他忍不住悄悄翹了下嘴角。


    “就這麽怕看病嗎?”走過去含著笑意說道。


    是啊怕死了。米凡點點頭,還沉浸在冰山醫生的餘威中。


    “醫生留了藥,想現在吃嗎?”隔了一會兒,加萊又問道。


    ……肚子有點空空的,米凡還認真地想著,還是吃了東西後再吃藥比較好吧。


    這麽想著,她又搖了搖頭,說:“不用了。”


    出口一聲咪,米凡怔住了。


    和塞林久久以平等的姿態交流得時間久了,她也重新適應了人的身份,剛才漫不經心的,竟然和加萊對話起來了嗎?雖說沒有說出話來——


    米凡回過神來,但是臉還是朝著另一邊。


    大概……加萊還沒察覺到異常吧?


    緩緩地把頭扭過來,小心翼翼地瞅了加萊一眼,然後便撞到了他複雜不明的目光。


    她呆呆地和他對視良久,加萊逐漸收回了眼中的驚異。


    “米飯,”他喚道,“吃飯吧?”


    莫名地,她鬆了口氣。


    加萊把飯菜和托盤一起放在了床上,碗中還帶著一個勺子。


    米凡想都沒想地就拿起勺子,吃了一口。


    一定是卡魯艾的手藝!!!米凡差點都熱淚盈眶了。


    沉浸在美食中,她沒注意到加萊默默凝視她,變得有些複雜的表情。


    食物的量不多,但是香軟可口,吃下去後胃都服帖了。


    這麽多天了,這是米凡第一頓像樣地吃的飯。吃完後幸福感充盈了全部心胸,然後加萊還遞了水杯過來,喝了水潤潤嗓子,一本滿足!


    舒適的溫暖感包裹住了內髒,瞌睡勁上來,眼皮打了一會兒架,終於閉上眼,一秒鍾就沒了意識。


    一天都這麽睡睡醒醒地過去,吃飽喝足睡夠,之前大傷的元氣恢複了一點,米凡覺得手腳有了點力氣,加之在床上躺了兩三天了,她便試著從床上下來。


    加萊剛好從外麵回來,手中拎著一個大袋子,看見米凡下了地倒不吃驚,反而略感欣慰,上前摸摸她的頭頂,結果手底下油膩膩的。加萊渾身一僵。


    帶她回家後,安麗爾因為怕她碰水會加重病情,所以隻是用毛巾沾著熱水幫她擦了擦,沒有替她洗頭,然後米凡又在床上躺了兩天沒動,於是頭發早該洗了。


    加萊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對米凡說:“洗澡去吧。”他輕輕推著米凡的背,將她推到浴室前。


    其實她自己洗澡很長時間了,一開始是加萊覺得替她洗澡太麻煩,另一方麵,她努力用行動證明她是可以自己洗的,見了好幾次她給自己搓搓後,加萊便將這當做了小馠的種族技能。


    就像有的小貓會用馬桶上廁所一樣。


    米凡聽懂了加萊的話,又被他推到了浴室前,沒怎麽猶豫,就順從地自個兒進去了。


    本來還有點擔心的,但還好加萊沒有進來的意思,隔牆緩緩地上升,水呼地噴下來的時候,她連衣服都還沒有脫掉。


    都不記得有多久沒好好洗澡了,溫水嘩啦啦噴到身上,米凡仰著臉享受了好一會兒。


    還是加萊身邊條件好。


    ——這時如果久久也在的話,她大概會很開心的吧,久久是個很愛幹淨的小姑娘,就算條件有限無法經常洗澡,她也會每天請哥哥給她燒了熱水認認真真地給自己做清洗。


    如果能說話,就可以詢問一下加萊,他是怎麽找到她的,而塞林久久和艾比蓋又怎麽樣了。


    畢竟他們幫了她許多,她還想著離開前好好地向他們道謝呢。米凡有些擔心加萊會誤會他們。


    要是艾比蓋給的翻譯器還在就好了。


    水流拍打在臉上,她設想了一下自己對加萊開口說話的場景,不禁沉默了……


    總覺得不大對。


    等等,自己不是還想接著做加萊的乖乖寵物才不願說話的吧?


    被這個想法嚇到了自己,米凡急忙甩了甩頭,把水珠濺得四處都是。


    不是不是,才不是這樣!


    她定了定神,仔細分析了一下自己的心理。


    這具身體不屬於人,本就不能說話,而加萊是一直將她看做動物的。如果她自己養的小狗忽然有一天開口說:“媽媽,快帶我出去玩。”


    她一定會大叫一聲然後破門而出吧?


    所以就算不說話,寫字給加萊看,他會是什麽反應,她也真的猜不準。


    可塞林和久久……不問清楚的話,她總覺得不大放心。


    再者,她也不能一直被當做寵物這麽過下去,恐怕時間久了,自己也當自己是隻寵物了。


    總要賭一賭,和他接觸了這麽久,他還是很好的一個人,不是嗎?其實有很大的概率能得到他的認同……吧?


    所以、所以綜合以上,就算翻譯器找不到,她也要試著用文字和加萊溝通。


    想來想去,終於下定了決心,米凡才恍然驚覺自己在浴室裏呆了太長時間了,又熱又濕滿滿一室的水蒸氣,胸口發悶,腳發軟,頭也有些暈了,她急忙在牆上摸索一番將水關了,匆匆擦幹身走出去。


    出來後,米凡裹著浴巾,才發現沒有可換的衣服了。以前那幾件丟在了寵物學校裏,身上那件也被水打濕了。加萊顯然也忘了這回事,沒有幫她準備。她赤著腳尋找了一圈,連一件可以遮體的衣服都沒有。


    猶豫了一下,想到她在加萊眼中也就是個長毛的類人猿,以前都被看光了,他也完全不當回事,那她也不用矯情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反正浴巾也夠大,她把浴巾在身上圍好,光腳吧嗒吧嗒走了出去。


    怎麽洗了這麽久,等了又等,加萊有些不放心,正打算過去看看,便聽到了腳步聲。


    一眼和濕噠噠的小寵物對上,加萊完全怔住了,從細長的脖子到光裸的肩頭,視線又在白色浴巾下伸出的細白的雙腿上滑過,定在那雙白嫩小巧,還沾著水珠的小腳上。


    一種怪異的感覺襲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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