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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巳正走在學校裏的走廊上。


    這是一段十分熟悉,但如今卻又讓人感覺有所不同的走廊。武巳……不,也可能是一個並非自己的,喪失同一性的人,就像被催促著一樣走在這條走廊上。


    他身體前傾,幾乎跑起來似的快步行走。


    缺乏現實感的走廊、窗戶、門,以非常緩慢的,卻又非常快速的奇妙速度,漸漸從身旁向後流逝。


    他,正被人拉著手。


    被一個小男孩拉著手。


    那隻冰冷的小手緊緊地抓著他的手,拉著他。男孩在跑,他也拚命地跟著男孩,但不知道為什麽,他的腳步非常急切。


    在前進卻又沒有前進,完全是空心急。


    他越是想往前走,腳就感覺越重,越是不聽使喚————


    於是,武巳汗流浹背地醒了過來。


    ………………


    …………………………


    *


    跳樓的果真是月子。


    第二天第四節課結束的時候,武巳和棱子被老師叫去會議室,說是警察有話要問。


    武巳和棱子不禁麵麵相覷。


    既然出了那樣的事情,武巳和棱子肯定脫不了關係。


    不過,事情可疑歸可疑,但他們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說明。武巳也好,棱子也好,都不清楚該怎麽解釋自己經曆的,還有看到的事情。


    總不能說懷疑“錢仙”是原因吧。


    要是這樣說了,肯定會被罵的。


    到頭來,兩人什麽決定也沒做就來到了會議室門前。


    他們相互點點頭,下定決心,然後武巳敲響了門。


    「————請進」


    武巳聽從裏麵的指示,提心吊膽地打開了門。


    「…………咦?」


    隨後,裏麵的情景讓武巳和棱子不約而同地驚呼起來。


    他們在裏麵看到的既不是穿警服的警察也不是便衣刑警,而是空目、菖蒲、俊也還有亞紀,全都是熟悉的老麵孔。


    俊也和亞紀一臉不開心。


    這時,亞紀率先開口


    「慢死了」


    「咦?為什麽……」


    「我還想問呢」


    亞紀對一頭霧水的武巳答道


    「哎,不過大致想象得出來……」


    「咦?咦?」


    武巳一陣茫然,這時旁邊忽然有人插嘴


    「————因為,這就是這麽回事」


    武巳吃了一驚轉過頭去,隻見“黑衣”就站在門邊。


    他是一個剛剛步入老齡的男人,梳攏的整齊頭發散發著貌似很昂貴的發蠟的味道,身上的黑色西服整整齊齊,臉上就像是貼上去的一般掛著柔和的假笑。


    「…………!」


    「你們好」


    麵對“機關”的代表芳賀幹比古,武巳禁不住退了一步。


    這位都市傳說中的“黑衣人”靜靜地向他投去笑容。


    「為、為什麽…………」


    武巳話都說不清楚。


    芳賀不理會武巳驚慌失措的樣子,催促著說


    「來,裏麵請」


    武巳和棱子無奈之下隻好進屋,提心吊膽地落了座。


    會議室地門被芳賀關上,房間從外界隔絕開來。芳賀也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去,在桌子上十指交扣。


    「……好了,那就來問問情況吧」


    芳賀向眾人緩緩地掃了一眼。


    誰都沒有開口。


    沉默之中,棱子膽小地舉起手來。


    「那個,我聽說是警察找我們……」


    棱子帶著些許抵抗的意味問了出來。當以這種形式看到芳賀的時候表示發生了什麽,武巳也能想象得到。


    芳賀對此作出回答


    「當然,我就是警察」


    「……咦?」


    武巳和棱子驚訝地瞪圓了眼睛。


    「當下就是這麽回事。我們之前以警察的身份向中市同學她們兩個詢問了情況」


    這下子,武巳總算弄清楚情況了。


    芳賀之前似乎扮成刑警,對多繪和久美子進行過訊問。


    武巳雖然弄清楚了這一點,但還是不明白芳賀為什麽招呼都不打就突然把空目他們召集起來。令人擔心的是,大夥沒有相互抱怨,爽快地響應了芳賀的召集。


    現在,俊也和亞紀正擺著一副不情願的表情。


    芳賀對心生疑惑的武巳進行說明


    「然後————根據詢問出來的狀況進行了判斷,最後結果顯示很有可能就是“那個現象”,因此“我們”就要介入這件事了。“我們”已經對她們兩個進行了“Δ式異障親和性測試”,結果為『陽性』。情況就是這樣,所以就決定將諸位交到這裏來了」


    「呃,可是……」


    「不管怎麽說,近藤君和日下部同學都與這件事牽涉很深」


    「啊……!」


    「對於“我們”而言算是方便多了」


    芳賀笑了起來。


    芳賀死皮賴臉的笑容跟俊也和亞紀的尖刻眼神,讓武巳頓時弄清了現在的狀況。正因為他和棱子與這件事確實有關,所以空目他們才會輕易相應芳賀的召喚。


    過於尷尬的氣氛,令武巳下意識把視線移開。


    「————好了,大致的情況已經掌握了」


    芳賀沒有理會武巳的內心活動,拿起黑色的筆記本開始敘述


    「前天傍晚,雪村月子、中市久美子、森居多繪、然後還有近藤和日下部五人,進行了疑似錢仙亞種的遊戲,名為“宗次大人”的交靈會。五名參加者在交靈會中途遭遇了疑似怪異的現象,交靈盤上留下了『みんなつれてく(大家都是好夥伴)』的訊息。然後第二天,雪村月子從二號樓五樓跳樓自殺。目睹她跳樓的目擊者很多,基本可以排除他殺的可能性————這就是到昨日為止的大致情況」


    「…………」


    大夥默默地聽著芳賀淡然的說明。


    「雪村當場斃命。她身體損傷巨大,光骨骨折就是數十處,另外還有腦挫傷和多處內髒破裂。而且,她的皮膚緊緊地貼在了石磚上,難以剝離……對於從五樓跳下摔死的屍體而言,那狀況可謂極其慘烈」


    「唔…………」


    聽到這番描述,武巳想起了那具屍體……那就像被踩扁的昆蟲一樣,令武巳禁不住一陣反胃。


    「就死亡狀況來說確實很淒慘,但這還算正常,但唯有一件事十分詭異,而這才是真正的問題所在」


    說到這裏,芳賀隔了片刻,又接著說道


    「雪村同學跳樓時,眼睛是蒙上的」


    「…………」


    「將之前的目擊情報綜合來看,她應該是從一樓開始就蒙著眼睛,然後上了樓跳下去的。


    雖然不知道她究竟是從哪裏蒙上眼睛的,但可以推測她蒙著眼睛行走了相當長的距離。雪村死亡時穿的是室外鞋,所以也有可能是從外麵走進去的。不曉得她為什麽要那麽做,可那確實是不正常的狀況。


    ……因此,我把大家召集了起來。可以預測到,這件事中有“異存在”的參與。如果情況不妙,可不能保證近藤君和日下部同學不會被牽連其中……不,說不定兩位已經被牽連進去了」


    這口吻是在繞著彎子去威脅。


    武巳本以為俊也又要發火了,但沒想到俊也沉默不語。


    取而代之,亞紀開了頭,提出了提問


    「難道不是因為害怕,所以才在跳樓的時候蒙上眼睛?


    ……比方說,為了從高處向下望的時候,不讓恐懼動搖自殺


    的決心什麽的?


    如果隻是那樣的話,我倒不覺得那點小事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難道不是隻有前些天進行的“錢仙”才跟“異存在”有關聯?」


    芳賀也點了點頭


    「這個嘛,確實如你所說」


    他雖然認同了這個說法,但笑容依舊不改。


    「自殺的時候蒙上眼睛確實是正常的行為,可是從情況來看懷疑有“異存在”參與,所以我來了,還叫上了你們。


    ……首先是,進行“蒙眼進行錢仙”的特殊儀式後蒙著眼睛進行自殺。然後是,在交靈途中,所有人都遭遇了“怪現象”。並且,在雪村自殺當日的早上,雪村似乎向中市和森居提過她做過一個夢。她說她在那個夢裏,夢到了一個蒙上眼睛的小男孩。而且————中市和森居今天早上似乎也做了相同的夢。她們夢見被一個蒙著眼睛的少年拉著手,拉到學校」


    「…………!」


    聽到這件事,武巳頓時大吃一驚。他自己都知道自己的臉徹底僵住了。


    他跟芳賀對上眼,芳賀的眼睛眯了起來。


    「本想也向參加過交靈的兩位問一問…………不過沒那個必要了呢。看來近藤君已經被卷入其中了」


    芳賀的這句話,讓俊也和亞紀皺緊眉頭。武巳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棱子對噤若寒蟬的武巳說道


    「那個場景……夢見了麽?」


    「………………嗯」


    「可是,我沒夢見啊」


    棱子一臉吃驚。


    「那就表示,你的“異障親和性”處於休眠狀態吧」


    明明就是芳賀對棱子進行“處理”的,他卻厚著臉皮打馬虎眼。


    「一方麵,夢是人類深層意識的體現,因此“感染”之後受到影響的情況不在少數」


    「……」


    可是,棱子一副無法接受的表情。


    「可是在做“宗次大人”的時候,我看到手了啊…………」


    「興許是由於參與者中有人充當了“頻道”,讓所有人共享了『宗次大人』。在原理上,那就跟大夥都能看到這位『神隱』小姐一樣。我覺得,如果沒有你們的介紹,那孩子對於其他人來說也形同不存在吧」


    「…………是這樣麽?」


    「就是這麽回事」


    武巳看了看菖蒲,隻見她掛著寂寞的微笑,微微彎起腦袋。


    棱子看上去完全沒有理解,不過芳賀也沒去在意。芳賀把筆記本翻了幾頁,接著往下說


    「……不過啊,“我們”之所以懷疑有這件事有“異存在”參與,還有另一個原因。


    雪村月子在朋友圈當中,被當做擁有『靈能』的人」


    「!」


    「試著調查之後發現,她屬於靈媒家係。她的本家對此也有著非常深厚的信仰,可以認為,那種環境足以讓她的“異障親和性”顯現出來」


    武巳驚訝地向棱子看去。


    棱子也一臉吃驚,搖了搖頭。看來棱子並不知道月子有『靈能』的事情。


    「呃……她是多繪的朋友,我以為她隻是個漂亮的女孩…………雖然知道她有點怪…………可是靈能的話……」


    棱子滿臉困惑。


    芳賀表示理解,點頭之後開始說明


    「雪村同學的『靈能』在部分人之間是非常出名的,尤其對於同宿舍的同學們來說,那似乎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除了進行過能看到靈體的發言之外,她在宿舍中還辦過卡牌占卜、錢仙等活動。而她在做那種事時的幫手,便是中市和森居。雪村是『靈能少女』,而中市和森居是她的信徒,這便是同宿舍的同學們對她們的評價。哎……不過有人信也有人不信就是了」


    聽到這些,武巳再次想起了月子的成熟美貌,同時還想起了她在對大夥講述儀式相關事宜時那沉著嫻熟活似占卜師一樣的口吻。


    如今想來,也想得通了。


    當時一方麵因為困惑,一方麵因為是初次見麵,所以沒能夠分辨的那麽清楚。


    「『靈能少女』,這還真是不好對付的東西啊……」


    芳賀歎了口氣,接著說道


    「那個年紀的少女不知怎的就是喜歡沒頭沒腦地相信『靈能』之類的東西,不過那些人之中,會很罕見地混進貨真價實的。所以“我們”在對待事件中有人自稱『靈能少女』的情況時會格外注意。得到天啟而自殺或至朋友死亡的事件可是相當多的,多得出乎意料。未遂或送入精神病院的情況也很多。其實這一次的情況,我認為應該歸於那個係統…………」


    「難道不對麽?」


    「嗯」


    芳賀對亞紀的詢問給出了肯定。


    「有相當多的學生在雪村同學跳樓的那個窗戶裏目擊到了“蒙著眼睛的男孩”」


    「……………………!」


    一聽到這句話,武巳終於禁不住全身冒起雞皮疙瘩。直到這一刻,他才切身地感受到自己被卷入了離奇現象當中。


    之前談到的是夢見“男孩”的夢,心中萌生的還隻有模糊不清的不安,然而現在終於談到了親眼目睹的東西。


    芳賀向臉色大變的武巳看去。


    接著,他的嘴角彎成了笑的形狀,重提之前的要求


    「事情就是這樣,能不能具體給我說說呢?」


    麵對大夥一雙雙嚴肅的眼睛,武巳雖然變得語無倫次,但還是開始講起了自己的親眼所見。


    在月子跳樓的窗戶裏邊,有個蒙上眼睛的孩子。


    那個孩子混進人群之中,瞬間隱沒。


    少年明顯很詭異,然而到達那裏的人卻完全沒有注意到他。


    還有————那個少年,與夢中出現的少年是同一個人。


    「………………」


    芳賀一聲不吭,一邊做筆記一邊聽取武巳的描述。


    最後聽完之後,芳賀嘟噥了一聲「一樣的呢」,然而後說道


    「……你看到的男孩和其他學生看到的完全一致。你說與夢中出現的少年相同,這證言“我們”還是頭一次得到,不過……中市和森居要是當時仔細看過現場的話,說不定也“能看到”。算了,這樣一來,大致的情況也就清楚了」


    芳賀合上記事本,接著說道


    「雖然還不能肯定,但感覺可能性很高。這次的事件果然還是交給你們吧」


    芳賀突然之間做出決定。


    亞紀和俊也用淒厲的眼神瞪向芳賀,可最後還是沒有半句怨言。芳賀不知為什麽對此感到心滿意足,燦爛地笑了起來,然後對空目說道


    「……那麽空目君,這件事你怎麽看?」


    「…………」


    空目一時麵無表情地闔上眼,但不久張開嘴,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很難說雪村月子是“怪異”的犧牲者」


    「喔?何出此言?」


    芳賀對此似乎有些意外,但武巳比芳賀還要吃驚。


    空目說道


    「……事先聲明,這不過是我的想象。能算根據的隻有我的『嗅覺』」


    對此,芳賀答道


    「但說無妨」


    空目響應芳賀,說道


    「那我就說了————有一個根據。在她自殺的時間點上,我並沒有感知到任何跟『異界』有關的氣味」


    然後,空目又接著補充


    「此前在這所學校裏發生過許多與『異界』相關的事件,每當那時我都會感知到預兆,聞到某種氣味」


    「…………」


    這件事,大夥都知道。


    「不過……這一回的跳樓自殺發生時,我卻沒有感覺到任


    何可疑的味道」


    「是這樣麽……」


    「因此,我認為她的自殺並非怪異促成的。但是,這終歸隻是我目前對事件的感覺,不作為結論」


    芳賀對著空目歪起腦袋,說道


    「……見解不統一呢。不過,“我們”的懷疑還沒有解開」


    「我想也是」


    「能不能先且調查看看?以防萬一」


    「…………」


    麵對芳賀廉不知恥的腔調,俊也的臉色越來越險惡,不過他的感情也僅僅停留在表情上,沒有訴諸言語。對此,武巳感到有些意外。


    劍拔弩張的沉默,鋪滿了整個會議室。


    可是……


    「————無妨」


    空目坦然地答應了芳賀。


    就這樣,事情定了下來。


    “宗次大人”的事被徹底抹消,多繪和久美子的安危被暗中交到了空目手上。


    至此,武巳被卷入的麻煩事,把大夥也卷了進去。


    2


    當日放學之後,亞紀來到了女子宿舍。


    「就是這裏」


    「嗯……」


    在棱子的引導下,亞紀走在一所宿舍模樣的建築物中。


    密密麻麻排列著兩人間的走廊上,女生來來往往。


    亞紀所看到一幕幕全都那麽陌生,明知道是多心卻還是有種來錯地方的感覺,總覺得別人一眼就能看穿自己是外來者。


    這裏不是亞紀的容身之所。身邊明明都是同一所學校裏年齡相仿的女生,卻隻有一種疏離感。


    在外租住公寓的亞紀幾乎沒進過女生宿舍,因此需要讓棱子帶路。


    不過準確的說,這裏並不是棱子熟悉的宿舍。


    這裏是女子宿舍三號樓,棱子不住在這裏,但因為建築構造完全相同,棱子隻要知道房號也能夠帶路。棱子在亞紀前麵,毫不猶豫地向前走。


    她們此行的目的,是找二樓的多繪和久美子。接下來,亞紀和棱子需要向她們兩人打聽具體情況。雖然芳賀也向兩人詢問過了,但那終歸是以警察的身份進行的訊問,似乎並沒有深入問及夢、錢仙這之類虛幻的話題。


    所以,這方麵讓女孩子向女孩子打聽比較合適。


    亞紀跟在棱子身後。


    這次完全淪為為“機關”的跑腿,但亞紀不在乎。


    亞紀覺得這樣一來,就能幫上空目的忙了。所以亞紀自己沒有反對,不過俊也當時什麽也沒說,這讓亞紀覺得不可思議。換做以前,俊也至少應該會反對一句。


    ——他是已經做好最壞的準備了麽?


    還是說,此事確實與武巳和棱子有牽連,所以才什麽也沒說?


    想來,芳賀對俊也那樣的態度也沒有感到可疑。正當亞紀想著這些,剛剛踏上通向二樓的樓梯時,棱子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向亞紀問道


    「亞紀,你是不是從沒見過她們……?」


    亞紀想了片刻,答道


    「嗯,應該沒有」


    「這樣啊……」


    棱子有些困擾似的,歪起腦袋。


    「……怎麽了?」


    「嗯,我覺得久美應該不要緊,可是多繪就……」


    棱子向亞紀微微瞥了一眼。


    「什麽?」


    「亞紀,我在想,你跟多繪說話的話會不會發火…………」


    「…………」


    聽到棱子這話,亞紀眉頭緊鎖。


    「……什麽意思啊」


    「沒什麽…………隻是,她態度有些含糊,所以……」


    棱子吞吞吐吐,但又接著說了下去


    「她人不壞的,亞紀應該不喜歡她的性格,但不要衝她發火喔」


    「…………我會注意的」


    亞紀歎了口氣,簡單了應了一聲。


    她已經搞不清楚自己在棱子心裏究竟是怎樣的形象。


    *


    那個房間本來是久美子和月子共同居住的雙人間,現在失去了其中一位居住者,然而那位逝者的氣息卻仍舊濃重地殘留在這裏。


    如今久美子變成這裏唯一的居住者,她正跟她的另一個朋友多繪呆在這個房間裏。她們兩個坐在床上,麵色黯然地等待著。在門打開的那一刻,屋內的氣氛十分凝重。


    「打擾了……」


    棱子這樣說道,然後亞紀向兩人問候了一聲。


    兩人用交雜著困惑的口吻,也向棱子和亞紀打了聲招呼。


    芳賀說過,他們已經跟她們兩個事先交代過了。應該是用『下次你們可能也有危險』之類的話來嚇唬過她們。但是,亞紀不知道芳賀關於亞紀他們的事是怎麽跟她們說明的。


    於是亞紀先向兩人問了問這方麵的情況


    「唔……他是怎麽跟你們說的?」


    話音剛落,戴眼鏡的便答道


    「呃……說是…………專門應付離奇現象的專家」


    「…………」


    亞紀很想反駁,但現在否認也無濟於事。


    戴眼鏡的答得很困惑,但言辭很清晰。另一個人則消極地避開亞紀的目光。


    光從這些舉動來看,就知道誰是多繪誰是久美子了。


    「……」


    久美子用眼神催促亞紀和棱子在椅上坐下。亞紀坐下來之後,環望了一遍房間。


    月子的東西還留在這裏。桌上擺著她的個人物品,床上櫃子上也都鮮明地殘留著月子生活過的痕跡。黑色基調的小物件十分醒目,桌上放著書擋,裏麵有幾冊書中間還夾著書簽。


    『魔法』


    『占卜』


    那些書脊上的文字非常醒目。


    亞紀差點立刻就把手伸向了那些書,但還是克製住了。


    談話才是首要目的。


    亞紀坐在椅子上,靜靜地把腿翹了起來。


    「那我就問第一個問題了…………那個“宗次大人”的儀式,是怎麽知道的?」


    「……」


    問題一出,兩人就不知所措一般交換視線。


    一看就是那種一無所知,或者說不上來的樣子。亞紀靜靜等待,沒過多久,久美子開口了


    「我們……不知道」


    「為什麽不知道?」


    「是月子同學臨時提出要搞的,所以……」


    久美子看起來很困擾。


    「是雪村同學?」


    「嗯,這種事情是月子同學來想的」


    「一直都是?」


    「嗯。占卜啦魔法啦降靈術啦,這類東西月子同學有研究。她還說她將來要成為占卜師或者靈能力者」


    聽到這些,多繪開始抽泣,她身旁的久美子則撫摸她的頭安慰她。


    「真是的,你也哭夠了吧,我都想哭了啊……」


    久美子像是受不了了一樣對多繪說道,可多繪的嗚咽停不下來。


    在芳賀詢問的時候多繪也是這個樣子,幾乎沒從她口中打聽到什麽。


    亞紀和棱子此行目的一半是詢問情況,不過這樣看來,一時半刻沒辦法向多繪問話。再說,就算多繪開口,也完全不覺得她能正常地陳述事情。


    她要是自始至終這個樣子,那久美子怕是得一直一個人說下去了。


    亞紀心中對久美子萌生了幾分同情,同時也對多繪湧起了難以壓抑的不愉快。


    那種不愉快不是憤怒或者煩躁之類的東西。她從多繪身上感覺到了與自己同樣的氣息,看著多繪就像在鏡中看到了另一個消極的自己,不由自主地便煩躁起來。


    棱子大概從亞紀看著多繪的眼神感覺出了不對,向亞紀送了個擔憂的眼神。


    盡管多繪的態度讓亞紀很不愉快,但自己對多繪感到憤怒這件事,讓亞紀自己更不愉快。亞紀暗自拉下了情緒的百葉窗,裝作平靜的樣子,若無其事地繼續詢問


    「……那麽,兩位都不知道麽?」


    久美子對亞紀的心理活動毫無察覺,說道


    「嗯,在前天開始〈儀式〉的時候才聽說內容」


    「是從哪裏知道那個儀式的,雪村同學說過麽?」


    「不,完全沒有」


    「是麽……」


    亞紀歎了口氣,心想“宗次大人”的詳細信息大概被月子帶進棺材了。


    這些情報雖然重要,但是已至此也沒有辦法,提問內容不得不改變。


    亞紀再次開口問道


    「……話說,雪村同學真的有『靈能』麽?」


    話音剛落。久美子便幹脆地回以肯定


    「嗯」


    她的回答給人感覺是,那是發自理性的相信。亞紀盡管有空目這樣的例子在身邊,恐怕也沒辦法做出像她那樣深信不疑的回答。


    久美子說道


    「她的能力,我認為是貨真價實的」


    「……當真?」


    「你現在懷疑也很正常,但你隻要跟月子同學一起做過一次儀式就肯定會改口了。她的占卜百試百靈,尤其是降靈術特別厲害。


    第一次是在高一的時候。我從踏入這所宿舍開始,跟月子同學一直就是室友。月子同學當時還是個平凡的人。可是那一天,月子同學半開玩笑地搞了場“錢仙”,後來被附身了,然後就大事不妙了。當時我們束手無策,叫來靈能力者幫了忙,但在那個時候,月子同學似乎就“覺醒”了。之後,她作為靈能力者的能力便不斷提升,還得到了預知的能力」


    「預知?」


    聽到久美子手舞足蹈的描述,亞紀暗自提高警覺。


    但是————


    「我想想……比方說,男年紀的男生被野狗襲擊而死的事情……」


    「!」


    久美子這句話,讓亞紀大吃一驚。


    她不禁向棱子看去,棱子也瞪圓了眼睛看著亞紀。


    但隨後,棱子突然發覺不妙,用手捂住了嘴。棱子怕是沒想象到,亞紀知道那個三年級學長死掉的事情。


    亞紀雖然沒有刻意去說,但早就發覺了。


    那麽惡劣的事件,就算不問也會自動傳進耳朵裏。


    棱子在雙重驚訝之下啞口無言。


    看到棱子這個樣子,亞紀反而恢複了冷靜。


    「……野狗?」


    亞紀努力以平靜的口吻向久美子詢問


    「是的。在那次事件發生的不久前,月子同學在走廊上看著與她擦肩而過的男生說,那個人最近會遭遇與狗有關的事故,還說有大量的小黑狗絡繹不絕地跟著他」


    「…………」


    「她預言之後,那件事就發生是吧?我真是嚇了一跳」


    久美子非常誇張地擺出吃驚的表情。


    「哎,我也是那個時候才知道降靈術原來那麽厲害」


    「…………」


    亞紀聽著久美子的描述,確信月子擁有如假包換的『靈能』。


    在說了一陣子話,多繪的嗚咽有所平息的時候,亞紀提出一個請求


    「我能看看雪村同學的私人物品麽?」


    久美子對此猶豫了片刻,但馬上就答應了


    「好的」


    「謝了」


    說完,亞紀迅速檢查月子的桌子。


    桌上的書除了課本之外基本都是占卜的書。塔羅牌、占星術、如尼占術————其中還混入了標有『黑魔法』的書,不過在亞紀看來不過是不值一提的『魔咒』類。


    要說令人在意的東西,就隻有夾在書中間的占寫板的說明書了。


    那封說明書似乎是市麵上銷售的進口商品裏配的,質地糟糕的紙上印有混著英文單詞的一句『ouija board的占卜說明』。


    亞紀檢查了一會兒書,之後把桌子的抽屜打開。


    抽屜裏放著許多熱愛神秘色彩的女孩會喜歡的,設計成魔法風格的文具。


    亞紀在裏麵發現了說明書配套的塑料製占寫板,轉身向久美子確認,久美子對那件東西似乎有印象。


    估計月子用過這東西。


    亞紀點點頭,繼續調查抽屜裏的東西。


    塔羅牌、用於占卜印著如尼文字的石頭、五芒星形的吊墜等東西,紛紛被她從抽屜裏頭拿出來。


    大量的魔咒用品讓亞紀開始頭痛,不過對於久美子和多繪來說似乎全都司空見慣。且不提對那些東西在知識方麵的興趣,反正亞紀完全不相信它們的效果。


    亞紀忍受著痛苦繼續檢查月子的私人物品。


    「…………」


    沒過多久,抽屜調查完畢,然後又在桌子下麵找到了一個疑似月子的包。


    那是個平淡無奇的包,亞紀也有相似的中型運動包。但是,那個包鼓鼓囊囊,裏麵塞了什麽東西。


    亞紀覺得有些可疑,最後就把那個包拿了出來,打開了。


    當她打開包的那一刹那,鮮紅的東西印入眼中。


    「!」


    亞紀大吃一驚,不由自主地放開了包。


    把包徹底塞滿的那東西在自身的壓力之下就像要將容器咬破一般,從裏麵滿溢而出。


    包將裏麵的鮮紅之物傾瀉在地板上,大堆的鮮紅之物直接呈放射狀,在地板上撒開了一大片。


    視野瞬息之間染成了鮮紅色。


    然後,發粘的,甜得發膩的油的味道,在屋子裏彌漫開來。


    多繪發出刺耳的慘叫。


    看到那東西,所有人都噤若寒蟬。


    ————把包塞得滿滿當當的,是紅色的蠟筆。


    沒有其他顏色的,隻有紅色的……各種廠商製造的紅蠟筆塞在包裏,多得幾乎要把包撐破。


    那些蠟筆純真地化作血色,散亂在地板上。


    月子太過病態的遺物,讓在場所有的人都感到背脊發寒。


    「——————!」


    多繪再度啼響的嗚咽之聲,使充斥著蠟筆氣味的空氣變得毛骨悚然。


    難忍的沉默,在這個房間裏彌漫開來。


    3


    放學之後,活動室裏沒什麽人,隻有空目、菖蒲還有俊也三個人默默地坐在裏麵。


    他們在這個各自消磨著時間。


    俊也什麽也沒說,隻是直直地盯著空目。


    空目的視線則一直在地板上晃蕩,正思考著什麽。菖蒲像人偶一樣,坐在空目身旁。


    他們一個個,全都一聲不吭。


    時間默默流逝。


    「…………」


    最後,俊也站了起來,來到了空目麵前——


    「————喂,你在想什麽?」


    然後在安靜的房間裏,俊也用低沉的口吻對空目這樣說道。


    「…………」


    他的聲音在寂靜的襯托之下,嘹亮地在屋內回蕩起來。


    麵對俊也非同尋常的氣場,菖蒲的表情顯得有些困惑。


    俊也沒有理她。當然,俊也也沒有閑扯的意思。


    空目默不作聲地抬起眼睛,向俊也看去。空目還是老樣子,他的表情絲毫不會暴露他的思考。


    空目平時就令人捉摸不透。


    然而唯獨這次,他的想法在俊也的意料之中。


    「……你聽到了?什麽“宗次大人”,什麽“被蒙著眼睛抓走的孩子的幽靈”,不覺得很可笑麽?」


    俊也用這種話來試探空目


    的反應。


    「…………」


    空目用那張萬年不變的撲克臉,直直地看著俊也。


    換做平常人,麵對空目這個樣子,一定會對自身的想法感到不安吧,要不然就會焦急或者發火了。


    但是,俊也也毫不動搖。


    唯獨這一次,俊也也十分肯定。


    「挑明說吧,別裝傻了。你不可能察覺不到」


    「……」


    麵對毫無反應的空目,俊也氣勢逼人地眯起眼睛。


    因為俊也一直都覺得,或許總會有這麽一天。


    俊也說道


    「空目想二(うつめそうじ)。被蒙上眼睛,被神隱抓走的孩子。這次的情況是一致對吧……跟你的弟弟當時的情況。我想錯了麽?」


    自從很久以前遇見空目,然後空目為弟弟穿上喪服的那天起,俊也就一直等待著這一天的到來,同時也一直在許願這一天不要到來。


    俊也確信,空目至今依然在尋找和自己一起被“神隱”抓走但沒能回來的想二。


    而那個名字,終於出現了,以錢仙變名的形式出現了。


    這樣的情況與俊也所想象的截然相反……不,這麽想來,應該是極為相似。


    「……我有說錯麽?」


    俊也鎮重其事地重複了一次。這時,空目終於有了反應


    「不,沒有錯」


    空目平靜帝搖搖頭,肯定了俊也的說法,然後像是放棄頑抗似的微微歎了口氣。


    俊也發覺空目歎氣,說道


    「……什麽意思啊」


    「別在意」


    「事到如今,別再說不想把我卷進來」


    俊也交抱雙臂。


    一切都在那個“神隱之夜”開始轉動,而那也是空目所期望的。


    俊也絲毫不打算在這裏退讓。


    正因如此,俊也麵對芳賀卻什麽也沒說。


    且不提其他大夥怎樣,俊也不管空目是什麽意思,都鐵了心要跟空目奉陪到底。


    空目說道


    「……你都已經牽連進來了,我不會再拒絕你了。可是村神,你太心急了」


    然後,空目用冷冰冰的目光向俊也看去。


    「你指什麽?」


    「不要對情報做出過剩的反應。像似不過是像似,不能劃等號」


    麵對態度否定的空目,俊也一口咬定


    「我可不那麽覺得」


    可是空目用訓誡的口吻對俊也說道


    「聽好了,想二確實與“宗次大人”相符合,但那不過是像似,是否有關尚且不明」


    空目接著講道


    「你可能在苦等想二,但我不一樣。等候就意味著“希望是那樣”的願望,對“會成那樣”的肯定,所以那確確實實會造成“先入為主”,最好注意一下」


    「…………」


    麵對空目想要粉飾結論的這個說法,俊也皺緊眉頭


    「……那可是分毫不差喔」


    「“相像”這個概念本身便是直觀的產物」


    「我不認為是巧合」


    「眼見為實。情報歸情報,現實是現實,思考事物時若不加以區分,情報便會在願望的作用下在自己的腦子裏形成謊言」


    俊也越說越激動,可空目非常冷靜。


    「……是麽?」


    俊也也完全不認可空目這種說法。


    但是,空目的回答卻讓俊也不知所措。


    「再說,你覺得我在找想二,究竟有什麽證據來證明這個情報?」


    「!」


    聽到了想都不曾想過的事情,俊也啞口無言。


    「……我要說的就是這麽回事。未經確認的臆測,經常會在不知不覺間在腦中取代事實。懷疑這次的事情可能真的和想二有關,這不過是極端的主觀臆斷,極端的願望使然。我不想憑空妄下結論」


    空目說完後,鉗口不語。


    「…………」


    時間在沉默中流逝,最終到了放學的時候。響亮的鈴聲在兩人的沉默中鳴響。


    當放學鈴聲結束時,俊也稍微冷靜了下來。盡管他最開始不知所措,但冷靜下來一想,立刻便發現話題已經被空目給岔開了。


    俊也說道


    「……那說的是證據,跟事實與否是兩碼事」


    「…………是啊」


    聽到俊也這麽說,空目輕輕地哼了一下。


    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俊也的嘴角深深地彎了起來,決定向空目問一個從來都沒能問過的問題。


    這麽做需要一定的決心。


    他知道這個問題涉及到了空目的本質,所以一直避而不提。


    「我說,如果“宗次大人”跟你弟弟有關聯————你準備怎麽辦?」


    俊也下了好一番決心才問出來,可空目卻答得非常幹脆


    「要看是怎樣的關聯呢」


    跟緊張的俊也比起來,空目得表情冷靜得可怕。


    「……什麽意思?」


    「好好想想吧。那並不是那種東西吧」


    空目出乎意料地說出了冷靜的推論。


    「話是這麽說……」


    「在想象得到的情況中,最有可能的應該就是“想二失蹤事件”被當成背景故事。如果是這樣,那麽整個事情不過是有人以事件為藍本,以召喚其靈魂的形式創造除了新的“錢仙”而已。刻意用“宗次大人”這個名字,可能隻是碰巧由想二的事件創造出來的,也可能從一開始就有意選了想二的名字,這完全視情況而定。當然,是誰創造了那個儀式,這也是個問題」


    「…………」


    空目若無其事講出的這個觀點,令俊也無言以對。


    「就算要思考“宗次大人”為什麽會出現,但如果是自然產生的,我也沒有任何必要深入了。如果是有人故意創造出來的,那就有必要問問那麽做的理由了。就算要調查,一切也要以那裏為起點。


    ……首先要做的,就是向搞“宗次大人”的那圈人詢問,她們是在哪裏,又是從誰那裏得知那個儀式的,或者是不是她們自己想出來的。這件事已經指示木戶野去做了。現在能做的就隻有這些了。事先聲明,我不覺得還能找到想二」


    「可是……」


    「村神,冷靜點」


    即便如此,俊也還是死纏著不放。空目對他厲聲說道


    「我不知道你在急什麽,但你別搞錯了……什麽都還沒開始呢」


    「……!」


    被這麽一說,俊也這才發現自己很焦急。


    他知道自己在急什麽,但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著急。


    俊也如今才發覺到,他自認為自己至今都在思考這件事,但那些觀念出乎意料的零碎。


    找到想二,找到線索,可之後該怎麽辦?


    空有決心,但對實質的事情卻避而不想。


    還有什麽比放棄思考更輕鬆?還有什麽比空談的決心更隨便?


    俊也總算是問了出來


    「…………可以問一句麽?」


    「要問什麽?」


    「要是見到了想二本人,你會怎麽辦?」


    空目對這決定性的提問,還是給出了簡潔的回答。


    「這個問題我答不上來」


    「……為什麽?」


    「因為我要如何應對,完全取決於發現本人時是怎樣的形式」


    「…………」


    「而且若要舉例講明,於你於我都會造成先入為主的觀念」


    俊也沒有繼續問下去了。


    「你就放心好了,我還是和以前一樣,不會有任何改變」


    說完,空目向窗外望去。


    菖蒲十分擔心地看著一臉苦惱地站在原地的俊也。


    又一段時間過去了。


    「………………」


    猶豫到最後,俊也說道


    「……我可以把想二的事情告訴大夥吧」


    這對於俊也來說,是最大限度的決斷。


    一旦把具體的情況告訴大夥,那這肯定就不僅僅是空目和俊也的問題了。


    這麽做會把大夥不必要地牽連進來,但大夥了解情況後,空目便難以拒絕了。


    俊也為了不被空目拋下,要把大夥也牽連進來。


    這是個很差勁的決斷。


    但俊也深切的感覺到,自己要是不這麽做,肯定會被空目拋下。


    而這種感覺在剛才的對話中得到了印證。光憑俊也的覺悟是保護不了空目的。


    空目麵無表情,向外麵看了許久——


    「隨你便」


    然後隻留下了短短的一句話,便起身拿起包,離開了房間。菖蒲連忙跟在後麵。


    空目的身影消失在門外,菖蒲也跟著離開。但是,菖蒲即將離開時,刹那間以微妙的表情轉頭看了眼俊也。


    「…………」


    那表情是在傾訴什麽,然而俊也猜不出此舉的含義。


    菖蒲一語不發,直接小跑著跟上了空目。


    之後,是無盡的沉默。


    俊也在灑滿夕陽的活動室裏,呆呆地站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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