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君傲彎唇笑了笑:“說吧,是闖了什麽禍,還是有什麽事要我幫忙?”


    無塵將酒壇往君傲手中一放,嘟囔道:“敢情我影無塵在你心中就這形象!”


    君傲又是笑了笑,將酒壇放於石桌上,抬眸看向他:“看樣子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謝謝咯!”


    君傲一邊說,一邊優雅地指了指那壇杏花釀。


    “你知道就好!”無塵得意地俊眉一挑,一雙桃花眸細細睨著君傲臉上的表情,忽然,眯眼一笑:“不過呢,今日還真的是有點事……覽”


    影君傲一怔,下一瞬便又轉眸笑睨向他,鳳眸中的促狹毫不掩飾,“剛才是誰說……”


    “哎呀,人家是真的有事嘛。”影無塵一臉窘迫地將他的話打斷櫓。


    君傲斜了他一眼,無奈地搖搖頭。


    “說吧,什麽事?”


    “首先,你要保證聽了之後不許生氣。”


    君傲再次一怔,轉眸看向無塵,皺眉:“我說你這人,要求還真多呢,有話就說,有屁快放,扭扭捏捏,跟個女人似的。”


    “那我就當你答應了?”


    “快說——”


    ****************


    纏雲穀


    樹木參天、綠草茵茵、山澗潺潺、鳥鳴聲聲,正值黃昏,一大片夕陽斜鋪下來,將原本鬱鬱蔥蔥的山穀披上大片大片的紅彩,美不勝收。


    影無塵亦步亦趨地跟在影君傲的身後,探頭探腦、東張西望,一張原本妖孽絕豔的臉帶著一絲緊繃。


    “大白天的,那鎮山獸應該不會出來吧?”


    影君傲側首斜了他一眼:“你怕呀?你要是怕,昨日為何要偷偷跑到這裏來?你明明知道,這纏雲穀是禁地,任何人不得擅闖。你倒好,帶頭破壞規矩,你讓我以後還怎麽管理山莊裏的人?”


    “哎呀,人家也是沒有辦法,為了弄纏雲草嘛。”


    “什麽叫沒辦法?沒長嘴啊?就不知道跟我說一聲?”


    “那……那還不是怕你罵我嗎?一個大男人,喜歡上伶人館的男伶,我自己想想都覺得荒唐不可思議,又怎敢告訴你?”


    “那你現在怎麽又敢了?”


    “我……”


    見影無塵一副無言以對的樣子,影君傲無奈地搖搖頭,“算了,你的那個男伶送給你的扇子是什麽樣子的?”


    一邊問,影君傲一邊環顧左右。


    “就是普通的折扇,扇麵上畫著山水圖。”


    “你說,你也是有武功的人,身上揣的那麽大個東西掉了,竟然當時也沒察覺。”影君傲皺眉,緩緩往前走著,搜尋的目光不放過視線範圍之內的每一處。


    影無塵眸光微閃,同樣環顧穀中四周,訕訕道:“我當時精神高度緊張,生怕鎮山獸出來了,哪還顧得上這些?”


    影君傲再次搖搖頭,也不再多說,一門心思找折扇。


    影無塵則是緩緩走到山澗的邊上,順著狹長的山穀一直遠遠望去,鳳眸微眯。


    忽然,他轉頭看向不遠處的影君傲:“君傲,你說會不會是被鎮山獸叼了去?”


    影君傲低頭踢著腳邊的雜草,漫不經心道:“有可能。”


    “那你能不能將它喚出來看看?”


    影君傲愕然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無塵,你跟嫣兒一般大嗎?且不說,是不是鎮山獸叼走的?畢竟隻是個折扇,又不是什麽食物?就算是鎮山獸叼去了,現在將它喚出來,還能找到嗎?哦,你以為它是人啊,問它它就能說話,就能回答你啊?”


    “可是那把折扇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影無塵可憐兮兮地看著他。


    影君傲皺眉:“不就是一把折扇嗎?又不是人!至於這樣嗎?你若真想要,去京城伶人館找你相好的那個男伶,隨便編個理由騙騙他,讓他再送你一把便是!”


    影無塵便不再說話,扭過頭去,沉默地站在山澗邊,一動不動。


    睨了他的背影一會兒,影君傲低低一歎:“真是拿你這人沒辦法,比個女人還麻煩,過來,站到我身後。”


    “幹嘛?”無塵不悅地回頭。


    影君傲無力扶額,沉聲道:“不是你說要喚鎮山獸出來的嗎?”


    影無塵怔了怔,猛地意識過來什麽,麵上一喜,連忙三步並作兩步朝他飛奔了過來,影君傲隻覺得眼前火紅一晃,對方已經躲在了他的背後。


    君傲再次汗顏。


    將手放到唇邊,一聲嘹亮的口哨緩緩吹出,悠悠揚揚,響徹在山穀裏。


    沒過多久,就傳來一聲長嘯,石破天驚、地動山搖,盤旋回蕩,似是在回應影君傲的口哨聲。


    影無塵緊張地抓住影君傲的衣袍,影君傲將手自唇邊拿開,側首斜了他一眼,調侃道:“一個大男人就這點膽量。”


    影無塵沒有說話,視線早已被遠處緩


    tang緩走近的怪獸吸引了去。


    雖然身為嘯影山莊的義子多年,但對於鎮山獸,他卻一直隻是聽說而已,今日是第一次看到。


    還真的是個怪物。


    一人多高、體型龐大、血紅的眼睛、凸著獠牙的大口……


    他更緊地抓住影君傲的衣袍,身子也往他的身後縮了縮。


    鎮山獸一直走到影君傲的麵前,低頭輕輕蹭著他的鞋麵。


    影君傲伸手,輕輕撫摸著它的頭。


    “現在鎮山獸也給你喚出來了,你可以了吧?”


    透過影君傲的肩頭,影無塵戒備地盯著近在咫尺的鎮山獸,原本凝脂白玉一般的臉色因為緊張更是蒼白得有些透明,但是他猶不死心。


    “說不定它叼去它住的地方了,能去它住的地方看一看嗎?”


    “不能!”他的話還未說完,影君傲已是斬釘截鐵地回絕。


    “為什麽?”


    影君傲沉默了片刻,沉聲道:“因為它住的地方,我也進不去。”


    “怎麽會?”影無塵愕然看向他,有些難以置信,“你是山莊的莊主,你還會口哨控製它,你怎麽會進不去?”


    “因為那裏是禁.地!當年我爹教會我用口哨馴服鎮山獸的時候,就跟我說過,鎮山獸住的那個山洞嚴禁進入,否則必死無疑。”


    影無塵渾身一震:“這麽嚴重?該不會裏麵藏著什麽東西吧?”


    “瞎說什麽呢!”影君傲麵色一冷:“當年我也問過爹,爹說沒有,隻是鎮山獸天性護窩,在外麵可以用口哨馴服,它的窩卻不允許任何人靠近。”


    “這樣啊……”影無塵將信將疑,卻也沒有辦法。


    “好了,找也找了,鎮山獸也叫出來讓你看了,你就死心吧,掉的時候你都沒有感覺,指不定不是在纏雲穀掉的。”


    話落,影君傲又撫了撫鎮山獸的頭,低頭咕噥了一句,鎮山獸就轉身撒腿往遠處跑。


    “走,回去!”


    回頭瞟了一眼一臉失落的影無塵,影君傲轉身走在前麵。


    走了幾步,見沒人跟上來,又頓住腳步,回頭:“你不走?等會兒鎮山獸再折回來,我可不管啊。”


    說完,便不再理他,自顧自往外走。


    影無塵望望遠處的鎮山獸,又轉眸看看清澈的山澗峽穀,極不情願地轉身,跟了上去。


    沒道理啊。


    一個大活人怎麽會就這樣消失了?


    他那麽處心積慮地計劃,結果老的老的沒救出,還以為至少救出了小的,現在小的也不見了。


    蔚景啊蔚景,你還真是個讓人不省心的主。


    他影無塵這輩子還沒見過如此愚蠢的女人。


    上次他借嫣兒的倉鼠說了一堆話給她聽,就是想告訴她她父皇還活著,結果她倒是留了一封信給影君傲離開了山莊,他還以為她是聽懂了他的暗示,去找她的父皇去了。


    誰知道,竟是追男人去了。隨大軍去了雲漠不說,回來後又回到了相府,還幫助淩瀾奪宮。


    從錦弦手中奪回自家的江山,卻讓淩瀾去坐。


    也就是在這時,他得到消息,他一直苦苦找尋的人竟是在淩瀾的手中,且,淩瀾準備讓其在登基那日觀禮。


    所以,在他得到可靠消息,是在城樓上觀禮時,他就特意準備了一個可以望得遠的禮物送給蔚景。


    沒辦法,他不能明著露麵,他還需要藏著自己做別的事情,而且,他也不知曉蔚景真正的心意,若她真的對淩瀾死心塌地,不信他的話,他反成了挑撥,還暴露了自己,所以,他隻能用這樣的辦法,讓她自己去發現。


    蔚景倒是如他所願,看到了城樓上的人,隻是沒想到被狡猾的淩瀾輕鬆化解。


    後來他又接到消息,說淩瀾讓人帶著蔚向天去看他跟蔚景拜祭自己的娘,這一次他沒有行動,因為介於城樓上的那一次,淩瀾已經提高了警惕,派出了大量隱衛,就等著引君入甕,他沒那麽傻。


    得知淩瀾想要通過蔚景的生死來威脅蔚向天的時候,他知道,他不能再按兵不動了。


    連蔚景的生死都用上了,說明淩瀾急了。


    這應該是淩瀾最狠的一招,或者說最後的一招。


    所以,對他們來說,也是救蔚向天最後的機會。


    以後,若是再像以前一樣,關在哪個隱蔽的地方,他們想找人都找不到,就更別說救人了。


    所以,這一次,必須行動。


    潛伏在宮裏的人給他傳來消息,說淩瀾微服去了一趟行雲山,他後來也潛入了過去,發現那裏搭起了一個火刑架,他就大概猜出了他接下來要怎樣做。


    行雲山四麵林樹灌木,的確適合淩瀾藏蔚向天,但,同樣也適合他們藏身。


    而且,他觀察了一番下來,發現火攻最為便利,也最為合適。


    趁淩瀾的人被大火


    困住,他們救出蔚向天。


    可是蔚景怎麽辦?


    說白,他不知她跟淩瀾是在唱雙簧、雙雙一起做戲,還是淩瀾單方麵先利用她,他無從得知,宮裏他的線人說,兩人似乎真的鬧僵。


    如果果真如此,倒是簡單了,直接找個人送個信給她,將營救計劃告訴她,讓她到時好脫身。


    可是,如果不是呢?


    以她對淩瀾的感情,若她去問淩瀾呢?


    所以,他不能打草驚蛇,所謂一子不慎滿盤皆輸,他不能冒險。


    他想了很久,才想到了一個辦法,一個既可以保蔚景的安全,又不至於走漏風聲的辦法。


    每個女子都要用脂粉不是,每個女子都要穿衣不是。


    故,他讓他的人用一盒特製的脂粉將蔚景的脂粉換掉,還在蔚景翌日要穿的衣服上做了手腳,加了防火的東西。


    這樣,就算他們火攻,也可以確保她的臉跟身子都無事。


    當蔚景盛裝盛容出現在行雲山的身後,他的心裏一咯噔。


    脂粉是抹了,隻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那盒,但是他知道,衣服一定不是。


    因為她穿的是一件嶄新的華麗無比的鳳袍。


    他沒有想到會這樣。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計劃,還是得進行。


    最後的機會,他們不能錯過。


    所以,他想著,就算沒有穿防火的衣服,一旦火燒起來,他們就現身救人,目標明確,應該來得及。


    但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的變故發生了。


    在他們的火攻還沒進行之前,在淩瀾給她的火刑還沒執行之前,她,竟然自己撲進了火海。


    那樣決絕,那樣義無反顧。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隻知道,要趕快救人,救蔚向天,救蔚景。


    所以,原本是打算等摸清對方隱藏的兵力時再行動的他們,不得不提前行動。


    火攻。


    一片混亂。


    他們趁亂救出了已經昏迷的蔚景。


    卻沒有救出蔚向天。


    淩瀾布置了很多兵力,包括明著的禁衛,包括暗裏的隱衛,很多人。


    且部署周密,護人、轉移、有條不紊、無懈可擊。


    他們失敗,還被其禁衛追殺。


    不想讓他們發現蔚景沒死,被他們所救,而且帶著一個昏迷的人也不易脫身,他將蔚景放在事先準備好做應急用的小竹筏上,讓其順著峽穀山澗飄向下遊。


    這條峽穀他事先已經觀察過了,流經的地方兩邊都是峭壁險峰,不會有人發現,而且,有一段還經過嘯影山莊的纏雲穀。


    雖然纏雲穀有鎮山獸,可能會對蔚景不利,但是,隻要擺脫禁衛的追捕,他打馬抄小路,完全可以在竹筏到達纏雲穀之前,在峭壁險峰間的某幾個馬足能至的地方將竹筏攔截住。


    畢竟從京師的行雲山到嘯影山莊,是一段不近的距離。


    可是,他找遍了,沒有。


    沒有發現蔚景,也沒有發現竹筏。


    所以,他今日才不得不來找影君傲,來纏雲穀尋。


    不能跟影君傲說實情,他才編了自己愛上伶人館男伶,然後為了那個男伶,他昨日偷偷進過纏雲穀給那個男伶摘纏雲草,結果,將男伶送給他的一柄紙扇丟了,然後,求影君傲帶他進來找。


    他想過了,人不在纏雲穀就算了,如果真在,也沒關係,畢竟這個女人是影君傲深愛的人,他到時再找點理由也是可以圓過去。


    隻是如今,纏雲穀也不見人,會去哪裏了呢?


    難道已經被鎮山獸吃了?


    可是穀裏沒有看到一絲血跡,而且,就算被鎮山獸吃了,應該竹筏還在吧?


    難道已經流經纏雲穀,去了下遊?


    沒那麽快吧?


    不行,得去下遊找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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