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內一時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顧楠皺眉,蕭懷禮此人不可小覷,過都讓別人攬了,自己還一副不貪功求賞,隻為親人求情的模樣。


    如此既不承擔罪過,還能落個好名聲,反而將陛下給架了起來。


    陛下無論罰與不罰,都會落個下風。


    她下意識看向葉崇揚。


    哥哥與阿彥信件來往密切,且哥哥如今在兵部,阿彥既然讓蕭懷禮回京,自然就會有另外的安排。


    果然,葉崇揚從懷裏又掏出一份奏折。


    “小公爺和戚姑娘在黑風山私兵營裏遇到了被抓的薑姑娘,據薑姑娘所說,她曾親耳聽到朔州知府呂家昌勸他的父親與羌軍合謀。


    薑指揮使不同意,後來呂家昌借著商議兩家婚事之故,把薑家全都軟禁在了府裏。


    薑姑娘使計才逃出朔州,帶著薑指揮使的求援血書去雁門關向戚大將軍求援,誰知半路卻被私兵營抓走戕害。


    在羌軍攻破朔州之前,薑家父子就已經被呂家昌抓走軟禁,這裏有薑學功指揮使的親筆血書為證。”


    蕭懷禮眉頭緊鎖,震驚又氣憤的樣子。


    “這怎麽可能?我帶兵入朔州城的時候,薑家人正在屠殺呂家人。


    不僅如此,薑指揮使的兩個兒子還放火燒了呂家,此事周圍百姓皆可作證。


    朔州知府呂家昌更是在臨死前親口指證是薑學功放了羌軍入城,朔州衛的兵符也是呂大人親自交到我手上的。


    我還親自與薑家父子,以及包圍呂家的羌軍交了手,薑家父子被擒後更是畏罪自盡。


    當時呂府周圍的百姓皆在現場,怎麽可能有假。”


    葉崇揚神色冷然。


    “按你所說,如果是薑家父子通敵賣國,把羌軍引入朔州,請問他們是如何在被呂家軟禁的情況下引羌軍入城的呢?


    既然他們能聯合羌軍,又為何要讓薑姑娘先一步逃走,去雁門關求援呢?”


    蕭懷禮道:“薑學功是帶兵多年的老將,或許就是他故布迷陣,引戚大將軍前來求援。


    然後又讓羌軍半路截殺戚大將軍,是了,定然是這樣的。”


    蕭懷禮一臉肯定地點頭,一副就是如此的表情。


    葉崇揚:“陛下,如今兩邊證詞不一,臣覺得薑家通敵賣國一事著實蹊蹺,應當派專人進行查證。


    另外,朔州抗擊羌軍一事更應該重新調查,不可輕易下結論,免得讓忠臣蒙冤。”


    蕭懷禮臉色一變,怒聲道:“葉大人什麽意思?你在懷疑什麽?難道你懷疑我聯合羌軍不成?”


    葉崇揚嗬嗬一笑,“我可沒這麽說,你我各執一詞,薑家,呂家總有一方通敵賣國。


    若通敵的是薑家,自然你說的都可信,但若通敵的是呂家呢?口口聲聲站在呂家那邊的你有在這場變故中擔任了什麽角色呢?”


    “你!簡直一派胡言。”蕭懷禮眼中怒火翻湧,“當日是我帶兵打退了羌軍,此事朔州百姓皆可為證。


    如今僅憑你三寸不爛之舌就要推翻此事,簡直是豈有此理。”


    葉崇揚擺手,“我並沒有否決你挽救朔州的功勞,隻是戚大將軍被截殺,薑,呂兩家更是牽扯其中,撲朔迷離。”


    “陛下,臣建議暫平西郡王封賞一事,待此事查清後再重新論功行賞。”


    葉崇揚躬身向蕭懷恩提議。


    戚家,衛國公府的人立刻站出來附議。


    更有禦史台不少禦史大夫站出來,鏗鏘有力,言辭鑿鑿,主動請命配合兵部和大理寺一起調查此事。


    蕭懷禮這邊,縱然有承恩公帶著幾個人據理力爭,殿內仍然是一邊倒的趨勢。


    蕭懷恩板著小臉,有模有樣地拍了拍桌子。


    “行了,眾愛卿此言有理,大理寺於愛卿,葉大人你們為主導,從禦史台再抽調兩名禦史。


    限期十日,命你們立刻將薑,呂兩家之案調查清楚,一切真相大白後,再論功行賞。


    至於林氏......”


    他目光看向林靜雪,“你指揮私兵傷了戚姑娘和小公爺是事實,來人啊,將林氏拖下去杖責三十。


    下次如果再犯,朕決不輕饒。”


    話音一落,立刻便有內侍上前去拖林靜雪。


    林靜雪臉色一片蒼白,下意識一手抓住蕭懷禮,一手抓住太皇太後。


    三十大板啊,她命估計都要沒了。


    “懷禮,救救我。”


    蕭懷禮臉色陰沉得幾乎能滴出水來,默默躲開了她的視線。


    林靜雪的心一瞬間沉到了穀底。


    “太皇太後。”


    太皇太後嘴角抖了又抖,索性一把將蕭思辰抱進懷裏,捂著他的耳朵,閉上了眼睛。


    怪隻能怪她蠢,為什麽要派抓戚靜靜和沈錚。


    林靜雪滿臉絕望地被拖了出去,不過片刻,外麵就傳來了她淒厲的尖叫聲,起初一聲比一聲高亢尖銳,後來逐漸沒了聲息。


    也不知道人是不是還活著。


    不過殿內的人顯然心思並不在林靜雪上麵,蕭懷恩一臉為難地看著太皇太後。


    “皇祖母已經承認了豢養私兵一事,林氏也承認了派人傷害戚姑娘和小公爺,按理說該罰才是。


    可是皇祖母是朕的長輩,更是大梁的太皇太後,朕若是下旨懲罰自己的親祖母,豈不是成了不孝之輩?


    可若是不罰,朕身為皇帝,賞罰不分明,豈不是讓天下臣民不服?”


    蕭懷恩皺著秀氣的眉頭,托著腮小臉垮成了苦瓜一樣,可憐兮兮。


    “朕好為難啊,皇祖母你覺得該怎麽辦才好啊?那些私兵要如何處置呢?”


    為難個屁!


    太皇太後氣得頭頂都要冒煙了,她可沒看出來蕭懷恩那裏為難了。


    怪不得那麽容易就同意懷禮將她從皇陵接出來,原來是在這兒等著她呢。


    這哪兒是接風宴啊,進門就先給靜雪和懷禮一個下馬威,打破他們的計劃。


    然後又利用戚家和沈家逼迫懷禮,逼得她不得不出麵擔下豢養私兵的罪過,然後葉崇揚又出馬,扯出薑家呂家之事。


    一通拉扯下來,不僅懷禮應得的封賞沒有拿到,她還要承擔罪責。


    這種避其鋒芒,引蛇出洞的打法,分明就是蕭彥的做派。


    難怪今日蕭凜和秦氏都不曾出現在這裏,是怕出現在這裏不好懲罰她吧。


    太皇太後一把將佛珠緊緊攥在手裏,內心的恨意翻湧四起,衝得她渾身顫抖,卻不得不從牙縫裏往外擠字。


    “罷了,哀家向來一人做事一人當,既然承認了,便甘願受罰,隻是此事確實與懷禮無關,還望陛下不要牽扯到懷禮身上。”


    她硬生生捏斷了手裏的佛珠,任佛珠滑了一地,才艱難開口。


    “哀家會寫信給趙忠,讓那些私兵全部歸順朝廷,至於哀家,以後會長住皇陵,不再過問朝中任何事,終生不再出皇陵。”


    她陰沉沉看著蕭懷恩,“陛下覺得這樣可以嗎?”


    蕭懷恩胳膊支著桌案,雙手托著腮歪著腦袋一副努力思考的模樣。


    過了片刻,才緩緩搖頭,“這樣恐怕不行哎。”


    太皇太後氣得倏然站了起來,指著蕭懷恩的手不停顫抖。


    “哀家都已經自禁於皇陵還不行嗎?難道你非要逼哀家去死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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