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後敢這麽叫嚷也是有底氣的。


    大梁以仁孝治國,禮儀規矩是國家基石,即便是她這個太皇太後犯了不可饒恕的罪過,蕭懷恩作為皇帝,也不可以直接賜死她,否則便是不孝。


    因此太皇太後才提出自己以後長住皇陵,不再回京。


    沒想到蕭懷恩竟然說不行,氣得她一時氣血翻湧,眼冒金星。


    “陛下若真的逼死哀家,就不怕天下臣民罵你不孝,罵你不仁嗎?”


    蕭懷恩擺了擺手,歎氣。


    “皇祖母別激動啊,聽朕把話說完,按照皇祖母的說法,以後自禁於皇陵就算懲罰了。


    那以後那些宗室的長輩豈不是都可以有樣學樣,今日你殺個人,明日我放個火的。


    他們都是朕的長輩,朕不好直接處罰,難道要讓他們都圈禁在皇陵?”


    “你!你這是強詞奪理。”


    蕭懷恩站起身來,才七歲的人兒也就比龍案高一個頭,小臉卻一片肅然之氣。


    “這不是強詞奪理,這是天道昭彰,這件事朕必須給天下臣民一個交代。


    皇祖母豢養私兵,實乃大罪,不可輕易饒恕,朕想自即日起褫奪皇祖母太皇太後的尊號,從此長住皇陵。


    皇祖母犯錯,是朕沒有規勸好,朕也有錯,朕自會去祭拜祖宗,告慰宗廟,誠心懺悔自己的罪過。”


    蕭懷恩的聲音雖然稚嫩,卻帶著一抹嚴肅,清脆的聲音回蕩在大殿內。


    當即引得一片老臣紛紛跪地叩拜。


    “陛下英明。”


    “陛下敢作敢當,是明君之相。”


    “老臣願陪陛下告慰宗廟。”


    一片跪拜聲中,太皇太後隻覺得一股腥甜直奔喉頭,滿嘴都是血沫子味。


    她神色猙獰地看著蕭懷恩,聲音有些歇斯底裏。


    “放肆,你敢褫奪哀家的尊號?哀家是先帝八抬大轎從正門迎進來的皇後,是你父皇的嫡母,更是你的嫡祖母。


    你敢褫奪哀家的尊號,這是大不孝,你就不怕天下人指責你嗎?”


    蕭懷恩小嘴緊抿,聲音卻異常堅定。


    “這怎麽能是不孝?朕隻是褫奪你太皇太後的尊號,這個尊號是朕上的,如今祖母犯了錯,自然可以由朕親自拿掉。


    朕既然敢這麽做,自然就不怕人指責,何苦朕相信天下人能理解朕的苦衷。


    再說,孫兒也沒否定祖母是祖父從正門迎進來的皇後,如果祖母願意,大家還是可以稱呼您一聲陳皇後。


    當然,即便沒有太皇太後這個尊號了,孫兒去皇陵祭拜時,還是會認您這個祖母的。”


    蕭懷恩一副放心吧,我都想好了的模樣,幾乎將太皇太後氣瘋了。


    褫奪她太皇太後的尊號,稱呼她陳皇後?


    如今是蕭懷恩這個孫子輩的人在做皇帝,她這個祖母沒了太皇太後的封號,還要被人叫一聲陳皇後。


    這簡直就是赤裸裸地將她和陳氏一族的臉摘下來踩在地上摩擦。


    太皇太後氣得天旋地轉,一屁股癱坐在身後的椅子上。


    “我不同意。”


    這時一道陰冷的聲音突然在殿內響起。


    太皇太後渾身一顫,倏然轉頭,看到下方一直闔眼坐著的蕭恪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眼中頓時泛起一股晶亮的光。


    是啊,怎麽把蕭恪給忘了呢。


    她眼巴巴地看著蕭恪,落下兩行淚來。


    “恪兒,如今也隻有你能幫哀家說話了。”


    蕭恪緩緩起身,走到大殿中央,抬頭看向蕭懷恩。


    “她年事已高,既已認錯,何必如此折辱她,收回褫奪尊號的懲罰,我替她受過。


    要打要罰,要胳膊還是要命,悉聽尊便。”


    蕭懷禮也跪地請求,願意代為受過,隻求皇帝收回褫奪尊號的懲罰。


    蕭懷恩秀氣的眉頭皺成了一團,下意識看向葉崇揚。


    葉崇揚也覺得有些棘手。


    他和阿彥將一切都安排妥當了,唯獨漏算了蕭恪。


    沒有蕭彥在,蕭恪這個隨時隨地大小狂的樣子,很難有人壓製住。


    葉崇揚正在心裏盤算著要動用幾個禁軍才能壓製住蕭恪時,坐在顧楠身邊的暖暖起身噠噠噠跑到了蕭恪身邊。


    一把撲到蕭恪身上,抱著他的腿,圓圓的小臉上滿是不解。


    “明明是那個奶奶做錯事了,怪叔叔你又沒有做錯事,為什麽要罰你?”


    蕭恪麵無表情地垂眸看著才到他大腿高的小丫頭,緩緩吐出兩個字。


    “鬆開。”


    暖暖反而抱得更緊了一些,聲音還帶了一抹哭腔。


    “不鬆開,我不要怪叔叔受懲罰,也不要你死。”


    她轉頭看著蕭懷恩,才三歲多的小孩子,還不懂什麽皇帝大臣草民的身份。


    隻知道眼前這個小哥哥能懲罰她的怪叔叔。


    她可憐巴巴地看著蕭懷恩,“小哥哥,你能不懲罰他嗎?叔叔他身體不好的。


    而且他又沒有做錯事,為什麽要罰他?”


    蕭懷恩歎了口氣,“連三歲多孩子都懂的道理,宣王叔和懷禮堂兄難道不懂嗎?


    再說若是誰犯錯了,都可以讓別人代為受罰,那這天下豈不是要亂成一團了?


    宣王叔和懷禮堂兄如此做,以後又如何能服眾?”


    一番話說得蕭懷禮跪也不是,起也不是,隻能沉著臉說一句:“臣知錯了。”


    而蕭恪卻還是那副陰鬱的樣子,手放在腰間軟劍上摩挲著,“他們服與不服,與我何幹。”


    他根本就不在乎。


    “說吧,要罰我到什麽程度才肯放過她?”


    蕭懷恩一時有些頭疼。


    暖暖不幹了,抱著蕭恪嗷嗷哭起來。


    “我不要怪叔叔死,不要你死。”


    “我還要認你做爹爹呢,你怎麽能死。”


    “不許,不許死。”


    小丫頭哭得撕心裂肺。


    蕭恪眉頭皺成一團,定定看著涕淚橫流的暖暖,紫色的瞳孔裏閃過一抹茫然與遲疑。


    過了許久,他才緩緩抬起手,有些粗魯地抹去暖暖臉頰上的淚,然後將她提溜起來。


    “別哭了。”


    “我就要哭,你都要死了,還不讓我哭。”


    哭聲比剛才更響亮了。


    蕭恪額頭青筋直跳,似乎已經忍到極限。


    顧楠看到這裏一顆心跳得飛快,示意如眉做好隨時撲過去的準備。


    她很怕蕭恪一怒之下將暖暖甩出去。


    就在她一顆心緊張地提到嗓子眼的時候,蕭恪陰沉著臉,將單手提溜改為一隻手抱住了暖暖。


    另外一隻手捂住了暖暖的嘴,太陽穴往外鼓了兩下,咬牙從嘴裏蹦出幾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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