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言正了色,退後一步向我一福:“諾,我這就吩咐下去,讓靜月軒上下都規規矩矩的。再讓林晉知會荷瑤章一聲,必定讓愉妃娘娘走得心安。”


    我“嗯”了一聲不再說話,聽見她悄無聲息地退出房外後闔門的輕響。再度撩水潑在臉上,細聞著水中淡淡的花香。


    .


    我在嫻思殿中一連守靈三日,不僅半步未出,除卻用膳和堅持不住的小歇外,幾是連身子也半點不動。


    麵前是愉妃的梓宮,看上去那麽厚重,麵對得久了都會心覺憋悶。愉姐姐,你還在這嫻思殿裏吧?我為你守靈是誠心祈願你走得心安,更是為元沂的將來打算,我不能讓他日後叫害了你的人為母親。


    姐姐,你我從前也許算不得有多親密,但畢竟有多日的情分,我不會虧了元沂。你如是聽得見,就顯一顯靈,別再讓薑家得逞了。你大概也猜得到,薑家用這樣的手段去爭元沂,無非就是為了那皇位。


    我心中反反複複地重複著這些話,一遍又一遍。愉妃不會回應我,但我想我很快就會從成舒殿得到一個回應。


    又跪了一夜,第四日一早,天還沒有見亮,鄭褚就到了錦淑宮。他先恭恭敬敬地向愉妃的梓宮叩了首,才向我道:“美人娘子,第四日了,守靈也該到此為止了。”


    我跪著未動,凝視著眼前,言辭蕭索:“離愉妃娘娘下葬不遠了,我再守又能守多久呢?好好的一個人,說沒就沒了,我做不了別的,這幾日總該再陪一陪她,以免她覺得孤獨。”


    “美人娘子,藜蘆的事查了,與娘子無關,陛下已下旨解禁。”鄭褚言罷,再度向愉妃的梓宮一叩首,“至於真凶是誰,陛下會再為娘娘去查,娘娘請安息。”


    我抿唇,微含了一縷淺笑:“多謝大人。若沒有別的事,大人就請回吧。我再這裏多守一守,無礙的。”


    “這……”鄭褚很顯遲疑,“娘子,有些話,請娘子借一步……”


    “這裏沒有旁人,如是和愉妃娘娘有關,眼下娘娘大去,涉及她的後事自不該瞞她;如是與她無關,大人更不需避著,您覺得她還能說出去不成?”


    “這……”鄭褚語塞,微微躊躇之後就向愉妃叩了三個響頭,“愉妃娘娘安去,陛下為皇次子尋了養母,定然不負娘娘。”


    我轉頭望向鄭褚,露出疑色。鄭褚站起來走到我麵前,躬身苦口婆心地勸導:“娘子您不為自己的身子考慮,也請為皇次子考慮。陛下已下了旨,晉您容華位,撫育皇次子。娘子您就算是看在已故的愉妃娘娘的份上,先請節哀吧。”


    我跪坐在蒲團上凝滯半晌,嘴角沁出一絲欣笑,雙手交疊一拜:“愉姐姐,你聽見了?陛下要我日後照顧元沂,姐姐放心吧,我定對元沂視如己出。哪怕我日後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不會做出厚此薄彼之事。”


    鄭褚欣然道:“這就對了。娘子您請往長秋宮走一趟,皇後娘娘召見。”


    “多謝大監。”我向他略一欠身,撐著地要起來。他就勢扶了一把,又叫來早已守在外麵的婉然和雲溪,“快,服侍容華娘娘去長秋宮。”


    婉然雲溪齊齊一福:“諾。”上前扶住我之前,仍不忘向愉妃先施了禮。


    .


    長秋宮中,我剛欲下拜行禮,即被皇後伸手擋住:“罷了,聽說寧容華在嫻思殿跪了三天,好生歇著吧,本宮不差這一個禮。”


    “謝皇後娘娘。”我一福。她向我招了招手,“來看這孩子。”


    乳母抱著元沂上前,他一張笑臉粉撲撲的,明眸大睜地看著我,咿咿呀呀好像在說著什麽。我心中無比喜歡,伸手接過,皇後在一旁叮嚀道:“容華你年紀輕,從前也沒有帶過孩子。皇次子交給你,你日後可要仔細著別處什麽岔子。”


    “諾。”我恭謹應下,麵色肅穆,“這孩子以後就是臣妾的孩子,就是臣妾出了事也不會讓他出事。”


    皇後讚許地嗔笑道:“這話說的。你自己也要注意,你素來身子弱,莫要累壞了。”


    “謝皇後娘娘體恤,臣妾自會注意。”我又應下,皇後以手支頤,複道:“還有一事。眼下你晉了容華,按規矩也該是一宮主位了,本宮瞧著簌淵宮主位尚缺,你過些日子就搬過去吧,本宮會下旨讓荷瑤章一並搬去。錦淑宮,先空一陣子。”


    不管凶手是誰,愉妃究竟還是枉死。錦淑宮大概不僅要空上一陣子,還會請高僧前來超度。我心下會意,頜首應道:“諾,聽娘娘吩咐。不過遷宮之事,可否等過了頭七?如不然頭七之日愉妃娘娘回錦淑宮探視,見人去宮空,隻怕也覺心涼。”


    皇後緩一點頭:“本宮本也是這個意思。逝者已逝,最後一份心總還要盡。”


    .


    我抱著元沂回到錦淑宮,徑直帶他進了嫻思殿,再度跪在愉妃棺前,溫聲道:“姐姐你看,我把元沂帶回來了,等你頭七過了,我們就要搬到簌淵宮去,還請您在天之靈護著他,讓他平平安安的。”站起身,走到棺前,望著那黑漆漆的棺木,一陣悲戚湧上心頭,“元沂,這是你母親。”


    元沂咿咿呀呀地揮著手,他不明白,這厚重的棺蓋之下,是他的生母,他永遠見不到了。


    “元沂,叫娘。”我忍著淚含笑引導他,他睜著大眼睛看看我,忽然變得很安靜,“叫娘。”


    他又望一望我,清晰地吐出一個字:“娘……”


    說出這個字時,竟是對著棺槨,而非對著我。


    “姐姐你聽。”我笑意幹澀,“元沂念著你呢。”


    .


    我本是剛晉美人不久,這次因要撫育皇次子而破例再晉,歸根溯源是因愉妃薨逝。這樣的晉位緣由,眾人當然都知道不是道“恭喜”的時候。


    再向皇後晨省的時候,兩位太後竟然都在。帝太後未有什麽別的話,隻是接過元沂歎了句可憐,又囑咐我事事小心;皇太後在一旁默了片刻,似不經意地道了一句:“哀家聽說當日事發,頭個被懷疑的便是寧容華,如今孩子交給她,不知愉妃是否心安。”


    氣氛驟然冷凝。皇後帶著笑打著圓場:“母後,當日也算不得懷疑,隻是碰巧了寧容華送了湯去才需查上一查。後來還是寧容華自行請旨封宮的,錦淑宮眾人挨個查過了,不幹寧容華的事。”


    皇太後便不再言,端坐著淡看帝太後懷中的元沂,神色淡漠難掩不甘。


    她的算盤大概打得很好吧,愉妃大去了,一個沒有母親的孩子必定需要尋個養母。她薑氏一族家大業大,名門之中出盡文武百官,加之宏晅對她尚存敬畏,她親自去要,宏晅不會不給。


    可宏晅,他根本不可能願意將皇次子交給一個他想除之而後快的世家,他不會給薑家另一個威脅皇位的籌碼。


    這個時候,任何一個人,隻要能堵住皇太後的嘴,讓眾人認為她更適合做元沂的養母,宏晅就不會順皇太後的意。


    我想我不是唯一一個看明白這出較量的人,我隻是大著膽子做了旁人不敢做的事,順著宏晅的心思違了皇太後的意。我與愉妃這樣交好,能在她死後那樣為她守靈,就絕不會有人認為我會待元沂不好。宏晅也可以以這個理由回絕皇太後,大可說是愉妃的意思。


    這個讓皇太後、讓薑家機關算盡的局,我就是要在最後讓他們一切落空。


    韻淑儀神情懨懨地坐在皇太後身邊,倒看不出什麽不快,抬眼別有它意地徐徐道:“是啊,下毒不幹寧容華的事,倒是苦了寧容華為了這孩子在嫻思殿跪了三天。”


    乍聽無錯,細品之下卻藏著故事。按理說來,我守靈自是為愉妃守的,她這話明裏暗裏指我為奪子而做戲。更可深一步想,我若本就存心要奪這孩子,那愉妃身亡與我是否真的無關都需另說。


    不作他想地盈盈一福:“臣妾執著,讓淑儀娘娘笑話了。神鬼之說雖不知有幾分真假,可臣妾與愉妃娘娘相處多日的姐妹之情卻沒有半分是假。當日也隻是想讓愉妃娘娘可得安息,再者,雖仍不知是何人下毒,也終是枉死,愉妃娘娘如是覺得有怨、找人尋仇可如何是好?臣妾同她多說說話,也好一解怨氣。”


    我說得坦坦蕩蕩,沒有半分怯意,若真是心中有鬼又何敢如此為她守靈?韻淑儀泠然輕笑:“倒看不出容華妹妹竟是如此膽大,半點不怕沾染什麽。愉妃娘娘在天之靈,想來會感念容華妹妹這份心、多庇佑著妹妹一些吧。”


    “並非膽大,實是臣妾無愧於愉妃娘娘。”我斂身答道,“不過眼見這幾日沒出什麽事,再過兩天愉妃娘娘就該下葬了,下毒之人就算有愧也不必再怕。”我說著頜首一笑,“雖是替愉妃娘娘不甘,可到底家和萬事興才是要緊的。”


    韻淑儀不加置評地持杯飲了口茶,陰晴不明地道:“寧容華這一句‘家和萬事興’,真是意味深長。本宮高居九嬪之位這麽久,也隻好自歎弗如。”


    作者有話要說:咳……晏然是當媽的人了什麽的【叫微涼的那一隻~你為毛猜了一圈我會把孩紙寫給誰愣沒猜到是給女主……】


    有評必回(除非小說抽了我沒看到)!菇涼們給點鼓勵吧!


    讀者id為408351的菇涼~請回複一下小說客戶號~菇涼在今天早上九點多時買了32到36章,但大概是因為小說抽了吧~導致菇涼一連買了兩次……於是我可以把一次的退給你……小說抽成的40%就木有辦法了~我這裏收到60%共計23點~~菇涼留一下客戶號我給你轉賬……23點可以再買兩章呐喵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宮記·晏然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荔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荔簫並收藏宮記·晏然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