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然真的請旨在宮中留到中秋了,我想著那日芷容大約也要進宮,也算得個團圓。就讓兄長獨過一晚吧……


    然則在中秋前幾日,兄長卻入宮覲見了,與他一起的,還有肅悅大長公主之子淩合郡王。


    竟是請旨為淩合郡王和芷容賜婚的。


    我從不知芷容何時結識了一位郡王,怡然卻道:“阿容最近時常到大長公主府,大抵就是為了這個。”她抿著杏仁露,又道,“大長公主也很喜歡她。”


    我擔心的卻不是這個。細想起前陣子她入宮主動去向大長公主問安,也知大長公主至少是不討厭她的。但……我與芷寒皆是宮嬪,我回宮之事又很是鬧出了些波瀾,她再嫁個郡王,隻怕議論難免。


    “姐姐不必擔心這個。”怡然笑道,“他們自己的事,姐姐不多管就是了唄。”


    宮裏的事總沒有這麽簡單的。當日傍晚,長寧宮傳我去問話,我心道不好,隻讓怡然在簌淵宮裏歇著,自己往長寧宮去了。


    並未聽聞肅悅大長公主進宮,可見是帝太後傳召。提步進了殿,見帝太後麵容沉肅,一看就是不悅。仍不動聲色地俯身見了禮,口道:“帝太後萬安。”


    “晏充容。”帝太後道了一聲,沉了一沉,一歎說,“充容先坐。”


    “諾。”我站起身,在側旁的席上坐下來。她端詳我良久,我都是靜靜垂首正坐著,從容自若。


    “今早你兄長入宮覲見了,和淩合郡王一起,求陛下為郡王和你小妹賜婚。”她平緩地問道,“你知道這事嗎?”


    我淺頜一頜首,答說:“臣妾略有耳聞。”


    她又問:“既然知道,你怎麽說?”


    我略作思忖,欠身道:“臣妾是宮中嬪妃,怎還好去管外頭的事情?婚事要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父母皆不在了,自是聽兄長的。”


    帝太後默了片刻,禁不住地一聲冷笑:“你倒是推得幹淨。”


    我不覺一栗,她又道,“從前你承著寵、又把妹妹弄進宮來,哀家便不說什麽了。如今這個幼妹也要攀高枝,你們晏家的三個女兒……倒真是都心氣兒高得很呐。”


    她語中譏意涔涔,聽得我渾身發冷又難免忿然,垂眸恭敬道:“太後恕罪。隻是臣妾雖不知他二人是如何相識,卻覺得小妹不是攀龍附鳳之人,請帝太後明鑒。”


    “皇帝都允了,哀家‘明鑒’與否還有什麽幹係!”帝太後語中怒意陡現,斥道,“你遭廢黜憑著帝姬回宮便罷,如今又惑得陛下封你哥哥一個遊俠作了關內侯、妹妹又要嫁入王府,晏充容,你真是好大的本事。”


    “母後如何能把這些怪到她頭上?”我已然離席拜了下去,剛要出言辯解,卻被他的聲音蓋了過去。當下伏地不語,等著帝太後發話。


    帝太後一聲輕笑:“皇帝倒來得快。”


    “母後安。”宏晅一揖,遂是伸手攙了我一把。我猶豫了一瞬方起了身,朝他一福:“陛下大安。”


    “母後,要娶晏三小姐的是淩合郡王、應下這門親事的是朕和姑母,您若有什麽疑惑,也不該問她。”


    帝太後聽得眉心一蹙:“一個嬪妃,哀家還問不得話了?便是民間作婆婆的,也總能叫兒媳過來問一問不是?”


    “自然問得。”宏晅低一笑,“兒臣也希望您真能把她當兒媳。”


    “陛下……”我驚得直往後一退,被他反手一握,他麵色不改地向帝太後又道,“縱是不能,也請母後不要為了這些個與她無關的事為難她。”


    帝太後目光炯炯地與他對視著,口吻厲然:“話說到這個份上,你當真要她為後?”


    “非也。”宏晅神色亦淩厲幾分,生硬道,“並非定要她為後,隻是她若不能為後,兒臣再不立後。”


    “陛下!”我陡然掙開他的手,望著他們驚慌失措。聽他們這樣一言一語,應該已不是頭一次談論這事了。怨不得帝太後對我如此的反感,她以為我要爭後位……


    一眾宮人都屏了息,他回過頭看了看我,卻未理會我的驚詫與恐懼,平靜地轉向帝太後,一字一頓地沉然道:“母後,兒臣當年保她一命說的話,是兒臣自己的主意,與她無關;許她回宮、封她充容,是兒臣的旨意,與她無關;今日之事,是淩合郡王的意思、大長公主應允,兒臣才賜了婚,亦與她無關。至於後位……”


    他再度回頭睇了我一眼,短短一歎:“她是最不想要這後位的,是兒臣非她不可。朝臣可以不許、兒臣也可以不立,但母後,您不能因此怪她。”


    帝太後凝視了他許久,就好像從來不認識他一樣,終於冷笑道:“適才她把自己撇得幹淨,目下你也把她撇得幹淨。”


    “母後。”他輕有一笑,“關於晏然的事,兒臣不想再多爭執,朝中的閑言碎語兒臣自會平息。但她既回來,任何人都不能再動她。”他說著抬了抬眼,語氣更沉了幾分,“包括母後。”


    “那若她再害人呢?”帝太後厲聲,他輕哼一笑:“若無人想害她,她也不會去害別人。母後,您是過來人。”


    帝太後緘默不言,宏晅頓了一頓,麵不改色地續道:“還有,六宮裏頭想爭後位的、亂嚼舌根的,若是母後壓不住,兒臣自會去管。”


    帝太後的目光一凜,長舒口氣緩緩道:“靜媛夫人懷著皇裔。”


    “但兒臣從未說過她可以作皇後。”他淡看著她,“兒臣知道母後也沒這個意思,那就隻能是她自己的意思。”


    帝太後又是沉默,須臾輕喟道:“這也怪不得她。中宮無主,她是哀家的侄女、協理過六宮、又在這樣的位子上,她如何能不想?”


    “自怪不得她,兒臣也從沒怪過她。母後讓她好好安胎就是,若再打元汲的主意,連元汜也會有個新的母妃。”


    我在驚詫中半句話都說不出,亦不宜插話。待他說完,也沒給我再開口的機會,淡看了我一眼:“回成舒殿。”


    “……臣妾告退。”我隻得像帝太後一福,隨他離開。


    一路上都忐忑得不敢說話,到了成舒殿門口我停下腳,猶豫著道:“陛下若是沒事……”


    “沒事。”他徐徐一歎,轉過身來,“你回去吧。日後母後再傳,先來成舒殿回話。”


    我點點頭:“阿容的事……”


    “旨都下了,無礙。”


    “……哦。”我又點頭,遲疑片刻,終是問道,“前朝後宮……還是議論臣妾回宮的事麽?”


    “嗯……偶爾會。”他斟酌了一會兒,不在乎地輕笑,“朝臣麽,你知道的,時不時找點事以表忠心——雖是煩人了些,壓一壓也就過去了。”


    “……”我無話少頃,垂首一福,“臣妾告退。”


    “晏然。”他輕喚了一聲,踟躕著說,“阿眉那次的事……是朕欠考慮。”


    我理了一理思緒,暗暗揣度著他的心思,柔笑道:“早不在意了。陛下……方才您在長寧宮說……聆姐姐……”我至此停了話,“許是不該問……”


    “又瞎擔心。”他輕然一笑,“她麽……最近是不安分,為了後位,總想著把元汲帶過去。倒也不是什麽大事,母後自會管她。”


    我頜首,仿如為靜媛夫人鬆了口氣般的釋然而笑:“如此便好,臣妾告退了。”


    .


    靜媛夫人確是急躁了,竟讓他察覺出了不對。我心裏不住冷笑,她隻怕還不知道帝太後和宏晅都熟知她的心思吧?


    就讓她白費功夫好了,孕中多思,本就難以活下來的孩子我倒要看看她還有什麽本事留下。


    踏進明玉殿,雲溪一福,忙道:“娘娘可是回來了,侯夫人都急得不行了。”


    “本宮沒事。”我抿笑掀開簾子,眼見著怡然顯是鬆了口氣,笑問我說:“怎麽?又讓陛下幫著擋劫了?”


    “嘁,宮裏真是瞞不住事兒。”我施施然坐下,凝笑道,“好事,第一是阿容要嫁了;第二麽,我確信靜媛夫人得不了後位。”


    她微有一愣,遂笑顏明豔:“這真是個好事。怎麽,陛下說的?”


    “是。”我點點頭,“其實先前就聽說在這事上帝太後並不向著她,不過今兒個是陛下和帝太後挑明了,半點餘地都沒有。”


    “甚好,甚好。”怡然抿了一口花茶,“嘖嘖,能看著她自己蒙在鼓裏爭個不停、卻不知壓根行不通,真是個樂事。”她柔荑擱下茶盞,柔柔又道,“借著這機會問一句,姐姐如今到底跟陛下處得怎麽樣?怎麽覺得姐姐還是有心結似的?”


    “那麽多的事,但凡是個人,就不能全然忘了吧?”我輕輕一哂,“其實也沒什麽,我覺得這樣挺好,對他不是真心也不是沒有真心。該說的說,不該說的就藏著不說,畢竟於我而言,護好阿眉才是最要緊的。”


    我曾一度執著於與他的相處,不知該真心交付還是該步步為營。也不知是什麽時候慢慢明白了,兩樣大概都不是辦法,都讓自己太累了。活好自己才是要緊的,於他而言我是嬪妃裏的一個,於我而言……我是我自己。


    在後宮裏,這也就算逍遙自在了。


    不過總覺得,和我相處的時候,他似乎也開始小心謹慎起來了,總有著些許客氣。倒也說不上是生分或者疏離,就隨意吧,也好。


    作者有話要說:喵,阿簫很想加更,並且目前思路還挺順- -


    但是……嚴重睡眠不足_(:3」∠)_


    於是這是第一更,下午一點半放第二更吧,晚上七點能不能第三更就要看補覺的阿簫有木有起來碼字了……


    簡單地說就是:菇涼們下午一點半來看第二更吧!晚上七點整如果看到有更新就是有更新……如果木有……明天見……【揮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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