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宮女會是誰呢?近來在類似的事上我很有些疑神疑鬼,不自覺地就往婉然身上想。但到底也清楚,她害過我,卻不意味著次次害我的都是她。


    便吩咐林晉去查,找一找有沒有昔日任氏身邊的宮人。張太醫若與那宮女走得近,總難免有讓別人看著的時候。


    這事並不容易,過了幾日,林晉來回話說:“任氏是獲罪賜死的,又是毒害皇裔那樣的大罪,身邊親近的宮人不賜死也發落去了舊宮之類的地方,在宮裏難以尋到了。”


    我輕有一喟,隻讓他細細去找,找到了直接帶來我親自問;如是實在找不倒也無妨。


    他辦事總是仔細的,又有怡然在宮正司相熟的宮人幫襯著,要查一查未賜死的宮人發落去了何處並不是難事。


    又過兩日,他進殿來回話,我見他麵帶喜色便知是尋著了什麽,當即一笑:“找到了?”


    他一揖:“是,是從前在任氏宮裏頭灑掃的宦官。”


    灑掃的宦官?我不禁又淺蹙了眉,他卻仍笑而稟道:“娘娘別急。其實這樣的事,總不能到任氏殿裏頭去,和她親近的宮人未必見得著,反倒是做灑掃之類不起眼的活的更容易瞧見。”


    倒是也對,便叫他帶那人進來,他轉過身低一吩咐,一宦官入了殿,俯身一叩:“充容娘娘萬安。”


    我打量他一番,現在大概也就十六七歲,三年前,十三四歲的年紀罷了,應是不容易惹人注意,也不大可能早早地就被人收買了去來騙我。便直言問他:“本宮問你,你昔日在任氏那兒灑掃的時候,可見過張太醫和什麽宮女走得近麽?”


    “張太醫……”他思索著。我道:“是,三年前,負責給任氏請脈的張太醫。”


    “沒見他和什麽宮女走得近啊……”他伏在地上,茫然地搖頭,“平日裏請脈都很快,出了殿也幾乎不多做停留。”


    “你好好想想。”林晉在旁低低斥道,“關乎皇裔的事馬虎不得。知道隔的日子久了,你慢慢想就是,也不催著你答。”


    他應了一聲“諾”,我叫他起來,又命宮人賜了坐,和顏亦道:“你好好想一想……也許並不是任氏身邊的人?有沒有私底下跟他見麵的?”


    “這……”他苦苦回思著,很是為難。倒也不怪他,三年前的事了,難免不記得。何況他一個灑掃的宮人,也無甚理由去留意這些個事情。


    過了良久,我哂笑一歎:“罷了,你若實在想不起來,就當本宮沒問過。林晉。”我向林晉遞了個眼色,林晉會意,從袖中取了些銀票來賞他,笑道:“走吧,沒事。”


    他推辭著不敢要。我但笑不語,林晉便拽了他出去,他自有辦法讓他收下。這點錢不要緊,宮裏多打點著些總不吃虧。


    第二日傍晚時,守在外頭的紅藥進來一福:“娘娘,昨日那位大人來了。”


    我與林晉不覺相視一笑,吩咐道:“快請。”


    .


    “充容娘娘萬安。”他入殿一拜,我含笑道:“快免了。”他遂站起身,我抬眼問他,“你可是想到什麽了?”


    “是。”他揖道,想了想,卻又改口說,“……也不算是,不知算不算娘娘昨日問的事,隻覺得大概沾點邊。”


    他答得倒是謹慎,大抵是怕說錯了擔責任,我抿笑頜首:“你先說便是,本宮自會知道是不是本宮要找的那人。”


    他應了“諾”,垂眸躬身道:“臣記得……當時是見過張太醫在蕙息宮門口見過宮女,後來也有過一次,一個宮女到了蕙息宮門口,順口問臣張太醫在不在……但臣並不知這兩人是不是同一個。”


    我挑了挑眉,沉然道:“你隻說那宮女長什麽樣子、是在哪裏做事的。”


    “頭一個沒看清,但之後那個……臣當時看服色就知是宮裏得臉的女官。這兩年才知道,是靜媛夫人跟前的人。”


    “婉然?!”我微有一凜,他應說,“是……但隔得久了,臣沒有十分的把握那人就是她。隻是臣自覺應該並未記錯罷了。”


    他答得老實,始終帶著兩分強調自己拿不準。時隔三年的事忽然被問起必有它因,我知他難免害怕,笑而慰道:“本宮知道了。大人回去就是,日後如何,本宮心裏自會有數,不會再牽涉大人什麽,大人大可放心。”


    他低低應了,叩首謝恩,林晉又隨了他出去打賞。他們前腳剛出了寢殿,雲溪便進來一福:“娘娘,陛下駕到。”


    不敢耽擱地當即迎出去,到了正殿時他正好走進來,端然福身見禮:“陛下大安。”


    “免了。”他扶了我一把,側眸向外看了一眼,又轉向我,麵色微沉地道,“剛才那宦侍,從前沒在你這兒見過。”


    我微一滯,隨即笑應道:“是。他不是明玉殿的人,隻是簌淵宮裏管灑掃的,臣妾叫他來問幾句話。”


    他仍是淡看著我,目不轉睛。麵上明明沒有什麽表情,卻看得我禁不住地不安。少頃,他道:“進去說。”


    我隨著他回到寢殿內,他屏退旁人,徑自坐下後沉沉問我:“告訴朕,你在幹什麽。”


    我茫然不解地反問:“陛下您在問什麽?”


    他輕笑,又道:“他真是你簌淵宮的人?”


    “是……”我被他猛地一問,心虛直下答得猶豫。察覺出他神色間的變化後垂眸不敢再言,他叫進鄭褚,冷聲吩咐道:“去查剛才從這兒走的那個宦官,隻要不是簌淵宮的人,立刻給朕誅三族。”


    “陛下!”我大驚失色,慌張地一喚卻是喝得鄭褚不敢動了。他淡淡看著我不語,我遲疑一瞬後倏爾跪下,一拜,道:“陛下恕罪。他確實不是簌淵宮的人,但……臣妾叫他來也確實隻是問幾句話。”


    他揮手讓鄭褚退出去,沉默須臾,再度問道:“你告訴朕,你到底在幹什麽。”


    “沒幹什麽……”我抬起頭回視著他,有些委屈地回道,“臣妾位居充容、一宮之主,還不能一個宦官幾句話了麽?”


    “晏然。”他口吻一厲,“你有什麽事就不能跟朕透個底?非要等鬧起來連朕都壓不住的時候才讓朕知道?”


    “陛下……我……”我在他的目光中滯住,他離案走到我麵前,伸手攙我起來,一歎,溫聲道:“你告訴朕你在做什麽,朕不怪你就是。不然你這麽往太醫院打探著,朕能知道,旁人也能知道。”


    我不知該不該信他。思了一思,隻覺他一國之君,若連我這個在朝中毫無勢力背景可言的嬪妃的話也要這樣套,就太小人了。低垂下首,難免兩分惴惴地道:“臣妾……在查任氏。”


    “任氏?”他淺蹙眉頭,我頜首又道:“是。臣妾覺得那事實在蹊蹺,陛下明明賜了藥的,她又萬分篤信自己有身孕。臣妾覺得必是有人從中作梗,卻不知矛頭是指向誰的。”我抬一抬眸,望向他溫和卻堅定,“為了阿眉,臣妾要知道。”


    “就這事?”他問我。


    我點頭:“就這事。”


    他似是鬆了口氣,一笑道:“那你去太醫院是要問什麽?是找她當年的太醫麽?”


    “是。”我默然道,“她是否有孕,自是她的太醫最清楚了。不過……那太醫後來因為些事兒,已被逐出太醫院了。”


    “傳來問就是了。”他淡泊道,“朕替你傳他來,你想知道什麽直接問。別再這麽鬼鬼祟祟的,自以為聰明,小心最後引火燒身。”


    “諾……”我點點頭,低道,“臣妾遵旨。”


    “你要做什麽,朕可以幫你做。你若不想讓朕聽,你問他的時候朕不聽就是了。”


    我又道:“諾……”


    “晏然你聽著。”他抬起我的下巴,使我絲毫躲避不得地直視著我,眼底凝笑,“朕信你不會用阿眉害人、也信你不會主動害人,但你若說有人要害你、你也會無動於衷,朕不信。”他笑意斂去幾分,沉然又道,“所以,你要做什麽最好先告訴朕一聲,誰要害你,你也先告訴朕一聲。”


    我一時驚恐於他是否知道了什麽、又或是否有人同他說了什麽,他的目光卻全然不允我再多加思索,喉中一噎,即道:“諾……臣妾謹記。”


    他凝視著我忽有一喟:“好了傷疤忘了疼,不長記性。”


    我喃喃駁道:“怎麽是不長記性……”


    “三年前的事,忘得這麽快?”他低一笑,“那些事,你若肯早一步告訴朕……”


    “那嬈謹淑媛的事臣妾也躲不過。”想起這事,我不禁銀牙狠咬,“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之前的種種若是挑出來,臣妾都可認罪,但嬈謹淑媛之事確不是臣妾所為。”我抬頭望向他,“陛下信不信?”


    “信。”他答得平靜而簡短,連一個多餘的字也沒有。


    “三年來,陛下從沒疑過麽?”我忍不住地脫口追問,幾乎是還沒說完就已後了悔。


    他凝睇我須臾,沉聲道:“是。你說不是你,朕就再疑過是你。”他深深一笑,“如若一件件地算起來,恐怕是你不信朕的次數比較多吧?”


    作者有話要說:推基友的文<input type="button" style="cursor:hand; border:3px #ff0000 outset; background-color:#fcc" value="《重生廢後翻身記》" onclick=window.open("?novelid=1798486")


    【文案】


    無寵、廢黜、賜死,這是她的上一世。


    直至鴆酒入口,方如夢初醒。


    在這九重宮闕裏,充滿了冤魂和鮮血,


    更充滿了權利和誘惑。


    該爭的、不該爭的,爭得起的,爭不起的,


    這一世她已清楚明白。


    前路注定遍布荊棘刀劍,


    而那枚已不屬於她的鳳印,


    她是否還能重新執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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