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後宮裏,靜妃雖是遭他厭惡,但在旁的宮妃麵前,她還是風光的。畢竟除了我與琳儀夫人就是她位份最高,又是帝太後的侄女,再不得寵也總能保住個位份。


    去月薇宮晨省時,她比從前添了幾分淡漠,不知情的嬪妃說,那是因著帝太後離世,她太傷心了。


    我每每聽到這樣的話,心裏都忍不住地冷笑漣漣。不論瑞貴嬪的話是真是假、不論帝太後最後是否死於她之手,至少她曾經確確實實給帝太後下過毒。


    她若會因此傷心,簡直稱得上滑稽。


    .


    瑞貴嬪死得突然,一對龍鳳胎拆去了兩處。所幸順昭儀和柔淑容從前也是和睦的,目下顧著孩子的心思,走動也愈發地多。敬悅和阿眉素來也處得不錯,我便也時常讓梨娘帶著阿眉去見見她們。


    然在瑞貴嬪死去的一個月後,宮正司卻突然搜了鷺夕宮,以及我曾住的、如今已燒成一片廢墟的晳妍宮正殿。


    我不知出了怎樣的事,驚訝不已地去問宏晅,他告訴我說:“仵作說景氏不是自盡,又查出了些事情,是朕讓宮正司去查的。”


    我的心禁不住地一冷,他在查我……是怎樣的事?


    他已對我那樣了解,必知我現在心中的疑惑,卻是沉默著什麽都沒說,直到我默然告退也沒說。


    .


    當晚昏定畢後,靜妃在月薇宮外攔住了我,緩緩地踱著步子,唇畔帶起一縷笑意:“本宮若沒猜錯,陛下他還是會疑你的,是不是?”


    我心底一顫,忿然看著她:“是你做的?”


    “是。”她揚聲一笑,“你當真覺得……景氏藏了那麽久,會是這麽容易自盡的人麽?”黑暗中,隻覺她的笑意寒涔涔的帶著些許詭異,她一步步走向我,貼在我耳邊輕輕道,“你覺得若陛下知道是你殺了帝太後……會如何?走著瞧吧,敏宸夫人,你以為在這後宮裏,信任是個多牢靠的東西?”


    我驀地窒了息,難掩懼意地盯著她。毒害太後的罪名她如是成功嫁禍給我……


    凝滯須臾,我冷聲道:“你幹了什麽?”


    “沒什麽。”她笑了一笑,“不過是讓宮正司從你從來的寢殿裏搜了些東西出來。都是好東西呢,大概泰半的宮嬪聞所未聞——連陛下都不一定聽說過。”


    我神色微微一緩,平靜地瞧著她,輕哂道:“是麽?那本宮靜等靜妃出手了。泰半宮嬪聞所未聞的東西,本宮也想開開眼界。”


    “那夫人就等著吧。”她垂下眼眸,笑意飄渺,“本宮若是夫人,就先知會晏公子和淩合王妃準備著收屍——哦,本宮忘了,這是足以誅九族的大罪,淩合王妃興許能靠著大長公主躲過一劫,晏公子可不一定能逃得過去。”


    她想撕毀宏晅對我的信任,用帝太後的死一招致我於死地,讓兄長和芷寒也逃不過這一劫。


    .


    我托琳儀夫人相助,在月薇宮裏見了宮正墨蘭。墨蘭眉頭緊蹙著,可見這於她而言也是個難事,她道:“景氏活著的時候,在宮正司就咬死了是夫人害死了太後、又要和她一起聯手除掉靜妃。那些供詞陛下當時就看過,好在隻字未信。可後來,一個司正從夫人和景氏宮裏翻出了那些東西,未經過奴婢就擅自呈給了陛下,陛下值得下令再查。”墨蘭深一歎,“這事不好辦……其實照奴婢看,那些東西是不是真從晳妍宮找出來的都不一定——也許是有人在燒毀之後擱進去的,也有可能根本就不曾出現在晳妍宮,隻是那司正借著這個名義呈上去了。但關乎帝太後的事,奴婢在陛下跟前也不好一味地向著夫人說話。”


    她說著切了齒:“一個是被燒得不成樣子的宮殿、一個是主位已死的宮殿,倒沒想到會這樣被人動手腳。”


    “有什麽想不到的?”我笑吟吟地抿了口茶,“看著吧,還不一定鹿死誰手呢。”


    墨蘭微有一愕。


    .


    明知事關生死,我心中想得更多的卻是……他到底信我多少?


    我一直覺得我們交了心。老實說,涉及他母親的事,他要徹查我是怪不得他的,且我也知道,這一環套一環的一計玩到最後,靜妃的勝算並不大。但心裏卻到底有些不舒服,在榻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披了件褙子到正殿去見他。他抬眼看了看我,淡聲一笑:“怎麽還不睡。”


    “睡不著。”我微微笑道,“在景珍的事上……陛下信臣妾多少?”


    他持著書的手一頓,我的笑容分明了幾分:“臣妾知道因為關乎臣妾性命,陛下從一開始就查得嚴。宮正司那邊是不敢有疏漏讓人滅她的口的……她若不是自盡,還能是怎麽死的?”


    我頓了一頓,垂下眼眸,穩穩續道:“再者……若說是自盡,早就能查出來了,何以拖了一個多月?隻怕另有隱情吧。”


    他輕笑著,放下書睇著我:“原來你猜得到……是,朕滅了她的口。但並不是信不過你,隻是因為她咬定了是你自己放火燒宮陷害她,朕怕如從前一般鬧大了收不了場,才取了她性命。”


    “這個臣妾信。”我頜首淺笑道,“那後來的事呢?陛下您有沒有懷疑……帝太後的死於臣妾有關?”


    他靜了須臾,好像在思索著,然後道:“沒有。”


    “當真麽?”我沉容抿笑說,“那又何必去搜晳妍宮?”


    他的笑聲有些啞意,握起我的手說:“隻有鷺夕宮是真正的搜宮,你的晳妍宮……朕是怕再有什麽人動手腳。”


    我希望他說得是真的。雖然在這件事上,他信我與否都無關緊要,我要布置的都已然布置好。但我們之間好不容易有了那樣無所隱瞞的信任……我不想這份信任就此再度消失。


    .


    墨蘭說,宮正司在驗從我宮中搜出來的東西,我銜笑告訴她:“認認真真地去驗,結果如何,老老實實地稟給陛下就是了,本宮不怕。”


    我很清楚那是什麽,那是靜妃自認為能要了我命的東西。


    “哦……”我一思忖,提醒墨蘭說,“如是宮正司驗不出,不妨去找沈大人,太醫院對這些頗有建樹。”


    端的是大大方方,什麽也不怕。


    .


    我照常在成舒殿裏住著,陪著阿眉和元洵、也陪著他,他因帝太後病故而有的悲痛愈發地淡了,我思量著……大概也差不多該讓他知道那事了吧。


    隻要宮正司有了確切的結果,那樣的大事按規矩總要齊召六宮來才是,是真是假,要有個對質。便在那個時候讓他知道吧,占全了天時地利人和,再合適不過。


    夜晚,我站在半開的窗前,感受著時不時拂過來的涼風,視線飄向遠處的一座座宮室。多半都亮著燈,星星點點地連成一片,一時辨不出哪裏住著誰。荷蒔宮……靜妃的寢殿現在也必定亮著吧,她大概和我有著一樣暢快的心思,拿準了自己就要除掉我了。


    我悠悠長長地輸出一口氣,闔上窗戶,上榻就寢。


    我側躺著,望著床欄上那繁複的雕鏤,神思愈發清明起來。靜妃以為……就她會算計?她以為就她知道防人之心不可無?


    我從前也許確是不懂,但在她身上栽了那麽大的跟頭之後,如何還能不懂?


    是,宮裏頭,信任是個多牢靠的東西?她從來就沒真正信過別人,我隻是比她更敢冒這個險。先前的許許多多布置,便多虧了那僅剩的信任。譬如紅藥……她已出了宮,靜妃永遠不會知道她當時被帶去宮正司問話時都說了什麽。總之那些話足以瞞天過海,讓宮正司、讓宏晅都知道了一些事情,卻又知道得並不明確。


    不知道的那一部分,便是要留在後麵的,用來給靜妃致命的一擊。這是我悉心為她備好的一份大禮,最後一步,我倒還要感謝她。若不然,隻怕還要再拖上一陣子了。


    .


    翌日我睡到很晚,起床時驚覺已錯過了晨省的時間。所幸現在我與琳儀夫人並位,也就算不得什麽過錯了。梳妝時,從鏡中瞧見宏晅進了殿,還未起身,便被他在肩上一按。他揮手屏退了宮人,沉沉向我道:“晏然,母後的事……朕信得過你。”


    我淺一頜首:“多謝陛下。”


    “但朕要給六宮一個交代,必須傳她們同來。”他頓了一頓,笑意輕輕地帶著寬慰,“你放心就是,如若真的推到你身上說不清楚……朕也安排好了,自能給你翻盤。”


    我放下手裏正把玩著的一隻檀木簪子,站起身轉向他,肅然一福:“陛下信得過臣妾便好。旁的事……臣妾身正不怕影子斜,不需要陛下為臣妾做什麽。”


    我與靜妃之間的恩怨,到底需要我們自己來了斷。我不知道他具體做了怎樣的安排,雖則感念於他信我,卻到底不想就此又放過一個除掉靜妃的機會——我清楚,他的安排必定會避開靜妃的,因為他是那樣看重帝太後的遺旨。而我要做的,就是利用先前的布置,一點一點揭開那件事情,讓她同時背上毒害皇後和毒害太後的罪名。


    並且……就如她當時對我做的一樣,我也要她的罪行當眾被揭出,不給她半分翻身的機會。


    作者有話要說:第三更大約……恩……


    晚上十點到十一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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