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靜妃刻意地揚聲笑道,“陛下,就憑一個死去多時的宦官、一個敏宸夫人身邊的宮女和幾顆香餌,陛下就覺得是臣妾害了淑元皇後麽?焉知這香餌不是敏宸夫人後放進去的!”


    我看著她的慌亂,自心底起了笑意,端詳著她慢慢道:“所以……靜妃你覺得,亦是本宮把那裝著香餌的盒子放在晳妍宮裏意欲嫁禍自己麽?且還和景氏串通好了、安排個宮女來認這瓶子?最後卻又怎麽出了藥粉與香餌對不上的岔子……咦?難不成隻是本宮閑得無聊了,兜這麽大個圈子哄在座各位姐妹開心?”


    “你……”她滯了一瞬,俄而冷笑道,“本宮怎知夫人你什麽意思?夫人也休要在這裏套本宮的話了,本宮不識得這東西!”


    “你不識得,晏然更不會識得。”宏晅靜默道,“她方才也已說了,她是和朕一同去的長秋宮。如是帶了東西要放進香爐,朕會不知道?”


    這話雖是在旁人聽來算得公正,我卻知是有意偏袒了。那日他獨自在淑元皇後的寢殿裏待了許久,我卻折去了別處。我若當真要做什麽,他未必能知道。


    宏晅睇了眼墨蘭,問她:“還有什麽?”


    墨蘭福了一福,道:“因著口供對不上,奴婢也不敢妄言這香是否出自於靜妃娘娘之手。隻是此香罕見得很,宮正司上下竟無一人識得,最後還是敬敏宸夫人提了個醒去太醫院問了一問,才有個醫女識得此香。”


    當即傳了那醫女入殿,是陌離。她並未看過,如常一拜,曼聲道:“陛下大安。”


    宏晅輕一點頭:“你說吧。”


    陌離卻道:“奴婢並不識得此香,隻知其效用。常用此香可致人久病不愈、繼而神思日漸不濟,再之後……便大抵沒命了。”她低著頭,微頓又說,“不過依奴婢所見,這香斷不能是敏宸夫人的。一則需久用才可致死,若是夫人回宮後再給淑元皇後下此香,淑元皇後是無論如何不會在那年除夕薨逝的;二則……陛下您看,宮正司從長秋宮取回來的香餌,顯是焚過的。自然可說是敏宸夫人心思深沉、焚了一部分而做得更真,可奴婢聽宮正司的人說,陛下和夫人是在淑元皇後離世後的第二年去的長秋宮,那時夫人正有著身孕,如若焚了這香,那孩子斷斷保不住……何況此香味道如此罕見,陛下若同在長秋宮,如何能不知道?”


    便又是一片安靜,人人都思量著她的話。她這番話雖則說得太頭頭是道,仿佛事先有所準備,但又確實讓人挑不出錯來。靜默了須臾,柔修儀思忖著開了口:“你是說……長久使用此香,才會致死?”


    陌離點了點頭:“是。”


    “那如是中途不用呢?”柔修儀追問道。陌離想了一想,帶著三分不解回道:“那理應是能調養回來的。”


    柔修儀的身子一顫,神色有些恍惚,扶住了案幾才又坐穩,續言問她:“這香的味道可是……初聞時微微發苦、後麵卻又甜絲絲的……很是安神?”


    陌離有些驚訝,點頭應道:“是。”


    “陛下……”柔修儀顫顫巍巍地站起身,宮娥急忙扶住了她,她一步步走到我們麵前,腳下一個趔趄拜了下去,“陛下……您賜臣妾一死吧。”


    宏晅一愕:“怎麽了?”


    “帝太後……帝太後……”柔修儀跪伏在地,靜默了一瞬無可抑製地猛然哭了出來,“是臣妾害死了帝太後……”


    “你說什麽?”宏晅大驚,我與琳儀夫人相視一望也俱是愕然不解。柔修儀跪在地上,滿臉的悔恨,一聲聲地哭著道,“帝太後用過這香……起先用了一陣子,後來有些時日嫌那香味太甜膩就不用了……可後來睡得不好,覺得這香安神效果甚佳,便又拿來用……”她閉著眼睛,哭聲止也止不住,“臣妾不知道……不知道竟是這香……因是靜妃娘娘孝敬給太後的所以臣妾半點不曾疑過……最後太後再用這香的時候都是臣妾親手添的……陛下……”她哭得再說不出話,我帶著幾分驚意淡看著她。她是真的悔恨,並不是裝的。


    在我第一次把這香餌拿給她看、問她帝太後有沒有用過這香並告訴她實情之後,她也是這般大哭一場,直恨自己粗心大意。


    帝太後沒白疼她,她實在是比靜妃有良心多了。


    殿裏寂靜到了極致,隻有柔修儀的哭聲不停地回蕩著,一聲聲地使宏晅神色愈暗、靜妃麵色愈白。


    柔修儀哭得累了,才又抬起了頭,抽噎中,麵上帶起一縷淒迷的笑意:“是臣妾疏忽……竟全然沒注意,用這香的那些時日,臣妾身子也弱了許多……殿裏輪番值守的宮人也時常生病……”


    聽及此,琳儀夫人神色亦是一凜,側首向宏晅道:“陛下……臣妾還記得,淑元皇後病時……也時有宮人覺著身子不適,臣妾為此還常調自己身邊的人去服侍淑元皇後……”


    “原來如此……”順昭儀垂下眼簾,寒意涔涔地幽幽道,“輪流值守的宮人尚且扛不住,日日待在殿中養病的皇後娘娘和帝太後如何躲得過?”她抬眸,冷睇著靜妃,“靜妃娘娘,您為求後位加害皇後娘娘尚且情有可原,可帝太後……那是您的親姑母啊!闔宮嬪妃挨個數一遍,她也是待您最好……您怎麽能……”


    琳儀夫人徐徐一歎:“許是因為帝太後認可了敏宸夫人作皇後吧。”


    .


    一聲木器與地麵撞擊的巨響,眾人都忙不迭地跪地不言。多少年了,我頭一次見到他如此憤怒,當眾掀翻了桌子。


    若非要再數出一次作比,那還是九年前的時候……他因為祺裕長公主出嫁的事和皇太後起了爭執,我進殿後看到滿地狼藉。可即便是那次也不比今日,當時在他身邊的不過是禦前宮人罷了,如今卻是闔宮嬪妃,還有兩位外臣。


    他是確實壓製不住心中的憤怒了。


    “靜……妃……”他從齒間擠出的每一個字,都帶著我聞所未聞過的恨意,如若話語可以變成利刃,隻怕靜妃現在已然被割喉而亡了。


    隻短暫的安靜之後,即是一陣驚呼,我忙抬起頭,見與靜妃離得進的幾個嬪妃都已慌亂地起了身,卻都不知所措。


    他死死扼著靜妃的喉嚨,將她抵在牆上。靜妃的麵色愈發慘白了,這次卻不是因為驚恐,而是因為喘不過氣。


    “陛下……”琳儀夫人驚懼不已地望了一望,定了定神道,“陛下息怒……”


    殿中尚有跪伏在地仍不敢起身的宮妃,也皆忙不迭地低低求道:“陛下息怒……”


    琳儀夫人顧不得禮數地上前去握住他的手腕,急勸說:“陛下總不能……總不能就這麽掐死靜妃!陛下您……”


    靜妃被他扼著,兩隻手不停地去拽他的手也無半分用途,我淡看著她,真想讓她就這麽被他掐死。遲疑一會兒,我終是起了身,到他身後複又斂身下拜,沉穩道:“陛下息怒。帝太後有遺旨、且靜妃的父親是您的老師,求陛下謹慎行事……”


    分明地感到他身形一顫。卻仍是沒有鬆手,又過了許久,才緩緩地鬆了力。靜妃身子一軟倒在地上,沒有人敢上前去扶她。


    .


    他冷冷地看著她,恨意未見分毫,直至他的目光從她身上移開,他一聲冷笑:“趙莊聆,朕暫且留你一命。今日的種種,兩位大人都聽得清楚,會遂你的意思讓滿朝皆知,朕會問問各位大人怎麽殺你合適。”


    過了很久,他無力地轉過身去,背影帶著無盡的痛苦與悲傷,一句簡短的吩咐都顯得那麽艱難:“都退下。”


    眾人如同商量好了一般,誰也沒敢出聲告退,靜默地一叩首退出殿外。靜妃自是由禦前宦官看押著回去了,我站在殿門口長舒了一口氣,淡看著這些在離去時仍顯是心有餘悸的宮嬪們。琳儀夫人走到我身邊,深歎一聲朝殿裏望了一望:“你是進去勸勸還是……先避一避?”


    我隨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他仍是如剛才那般靜默而立,我一喟,低低道:“我去勸一勸。”


    我回到殿中,在他身後站了許久,才猶豫著開了口:“陛下……”


    “晏然。”他轉過頭來,勉強地笑了一笑,“朕沒事,你回去休息吧。”


    我低下頭,喃喃道:“晳妍宮還沒修好,臣妾沒地方去。”


    他聽了一聲啞笑。


    我走近他兩步,在他麵前垂首又道:“陛下笑了就好。事已至此……陛下生氣也沒用,靜妃狠毒,已害了帝太後的命,若陛下再因此傷了身……”


    下巴驀地被他抬起來,他端詳了我須臾,又笑了一聲,無奈一歎:“話這麽多,這樣的事,從來都是朕勸你,現在可算輪到你勸朕了是不是?”


    “……”虧得他心情差成這般還能這樣調侃我,我嗔怒地一瞪,打開他的手道,“陛下不愛聽就算了……”


    他便將雙手背到了身後,又凝視了我半晌,歎息間似有些許欣慰之意:“不用你擔心,朕心裏有數。”


    作者有話要說:_(:3」∠)_第一更……第二更大約~恩~~三四點四五點吧……【為毛今兒這麽不靠譜?因為今兒要出門!】


    喵~~昨晚看到有菇涼在《當年晏語》底下“打滾求更新”……於是阿簫會抽空碼一碼噠,也許這兩天就會更一下恩………………


    關於昨晚提了一下的新坑……


    to mikibaby菇涼:新坑還沒開啦,昨天剛剛開始存稿,然後把封麵傳微博得瑟了一下……然……然後……在被基友們唾棄了一晚上文名難以啟齒之後,我又被妍子唾棄了……關鍵是阿笙現在那個坑的名字明明更二嘛她居然也唾棄我!!!【理直氣壯叉腰】我絕沒她二!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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