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家大宅。


    傭人們一慣利落的動作,今天都顯得溫吞了幾分。


    二樓上不斷飄下的哭鬧歎息聲,讓他們拉長了耳朵傾聽,這大戶人家的八卦和風流秘史,總是格外讓人心癢癢。


    向老爺子由二子向南廷陪著進屋來,聽到樓上的響動後,重重地哼了一聲,嚇得傭人們迅速消失掉。


    很快,林雪憶捂著臉,奔下樓來。


    在錯過向老爺子時,也沒有打一聲招呼,隻是眼眸在兩男人身上兜了一圈兒,把一身的委屈和楚楚可憐表達完全後,哭哭啼啼地跑了出去。


    向老爺子的表情,仍然八麵不動,目光淡淡地瞥向樓上。


    隻在林雪憶初下樓時,向蘭溪喊了一聲林雪憶,就沒動靜了。


    向南廷卻盯著林雪憶纖儂合度,略顯豐腴的身影,直到人都跑沒了影兒,才有些不舍地收回眼光,眼珠子一溜兒,唇角逸出一絲淺笑。


    兩個男人落了座,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幫派裏的事兒。


    向南廷的性子最像向老爺子,但卻是所有孩子裏,最聽向老爺子話,在父親麵前從不敢大小聲,可轉過背,立即真相畢露。


    照外人的說法那就是,向南廷見了父親就像老鼠見了貓。


    兩人聊了大約一個來鍾頭,臨近用餐時間,壁鍾敲得咚咚響時,樓上的男人終於下樓了。


    向老爺子一看六子的沮喪模樣,心裏就不大樂意。


    哼罵道,“沒出息!不就一個女人,犯得著你擺一副死了爹娘的樣子嗎?!”


    “爹,您快別這麽說,什麽死不死的,您一準活上百年,成咱向家一活菩薩。”向南廷的孝敬馬屁,從來拍得滴水不漏,“小六,這男歡女愛的事兒,隨性就好,別當真了哈!家裏嘛,還是必須娶個穩重可靠,能持家管事的。”


    他一邊說著,一邊窺探自個兒老爹的臉色。


    向蘭溪剛剛平息一點兒的心情,被父兄說得一個頭兩個大,眉頭一皺,就要走人。


    向老爺子斥聲喝住他,問,“走哪兒去,都要開飯了。”


    “我不吃了。我還有實驗沒做!”


    “你這個沒骨氣的東西,你大哥不是給你安排得好好的,你又給我鬧什麽性兒!不準走,給我說清楚了。”


    “爹,我的事兒不需要你們操心。”


    向蘭溪更是最不聽話的那個,扭頭就走。


    向南廷眼珠子一轉,急忙上前拉住弟弟勸說,門口保鏢還給擋著門兒,軟硬兼施,不在老爺子麵前拾掇個明白結果,肯定走不了。


    向蘭溪鼓著一口氣,就要甩手。


    向南廷突然說了一句話,“小六,追女人這事兒你還得多請教請教爹和哥哥們。那可不是做實驗,一步一個點兒,這也要講究點兒方法和戰術。”


    說起來,向蘭溪自幼都是被女生追求慣了,哪時需要他真正動手過。


    除了輕悠,就連矜持為主的林雪憶能跟他在一起,也都是林雪憶主動。


    但也隻有輕悠,在知道他身份前後,對待他的態度始終如一,而且接近他也沒有抱著任何攻利性的目的。


    他對情感的事兒向來比較遲鈍,慢熱,卻也不是傻子,分辨不出來。畢竟他生活在這樣複雜的豪門大家庭裏,心如明鏡。


    越是和輕悠接觸,他越明白自己的情感,對身邊圍繞的那些異性也看得更清楚。


    糾結一番後,向蘭溪將學術晚會上發生的事,草草說了一遍。


    向老爺子立即眉開眼笑的肯定,“很好,做男人就是要夠膽量,明白示愛,是我向家的男子漢。”


    向蘭溪身在局中,根本沒有父親的樂觀,他第一次示愛就被拒絕,打擊很大,很沮喪。


    “她說,我和她不可能。姨婆不是說她沒訂婚,也沒跟什麽異性有密切往來嗎?為什麽她會這麽說?”


    向老爺子跟二子相視而笑,向南廷接到父親的指示,當起了愛情軍師。天花亂墜地說了一通在夜總會追女人的經驗和戰績。


    最後卻得弟弟一句,“輕悠不是你追求的那些煙花女子,衝著你是向家二少的身份,黑社會頭子的威壓,誰敢不從?!”


    一句話把向南廷堵得臉色陣青陣紅,很難看。


    最後抵不住父親的奚落和弟弟的白眼兒,竟然從懷裏摸出一瓶綠幽幽的藥水來,塞給弟弟,說,“拿去,哥兒最近才得的印度神油。就是教堂的聖女也得被它撂爬下!到時候修女也要變蕩婦,尼姑都要抱著你叫好哥哥。”


    “總之,甭管他是什麽貞潔烈女,上了你向六少的床,以後就是你的人了。到時候直接上門提親,把人娶回來,生了孩子那就是你的人,跑不掉。以後再慢慢培養感情,圈在屋裏還怕她三心二意了?!”


    不愧是父子,這前後出的主意都有異曲同工之妙啊!


    向蘭溪氣得甩開二哥的手,“二哥,輕悠絕不是那種女人,不需要你的強盜手段。”對那瓶藥水是看也沒看一眼。


    想當初,織田亞夫強迫她,她前後反抗得多厲害,受了多少傷?!他怎麽舍得對她用那種卑鄙無恥的手段。他不能辜負了她那一聲“向大哥”。


    向老爺子覺得二子的辦法,很有效率,值得參考。


    三人正吵著,向北皇回來了,隻聽了兩句話,心裏就笑了。


    “小六,後天我從德國請來的專家要到廠裏去指教生產,到時候你開車去把軒轅小七接過來。”


    所有爭吵,都在這一句話後,徹底消聲兒。


    眾人都進了飯廳時,那瓶被向蘭溪棄置桌上的神油,被一個女傭悄悄拿走了。


    ……


    話說那時候的輕悠,在海景別墅裏吃過早餐後,又匆匆趕去找南雲衛。


    送上了第十一封信。


    紅著臉說,“那個,之前我在你的機密文件上亂寫亂畫,他,沒有生氣,害你受罰吧?對不起哦,我當時太衝動了。以後你碰到這種情況,把我晾一下,我冷靜了一定不會亂來的。要是他怪你,我幫你說話。”


    南雲衛剛剛接到一個糟糕消息的心情,便因為小女子這個歉意討好的笑容,好了起來,直說沒有關係,並未受罰。


    在收好了第十一隻小信鴿時,從箱裏拿出了一封棕色的牛皮紙信,交到女子手中。


    “這是殿下剛寄到的回信,其實昨晚就到了,本來想親自送您手上,不想您去參加重要的晚會一夜未歸。”


    輕悠沒想到一夜醒來,竟然美夢成真了!


    她拿著信封,看著上麵熟悉的字跡寫著“輕悠吾妻,親啟”,激動得呆了十秒鍾,一蹦而起,高興得抱了一下南雲衛,嚷著“哇,我的回信”,抱著信在原地打了兩個圈兒,快樂得像個孩子。


    女孩說了好多謝謝,還說下次回信一定在信裏大大誇獎他,讓織田亞夫給他升官。


    南雲衛會心微笑,突然明白,莫說那個冷硬至極的男人會心動愛上,就是他這般看著女孩,也覺得溫暖又幸福,想要親近。


    輕悠將信藏在心口,樂顛顛地離開了。


    一路上,她都舍不得拆看信件,看著信封一遍又一遍,光是那“吾妻”兩字,就讓她笑得合不攏嘴,像個傻瓜,被十郎打趣了。


    直到回了醫院,跟母親和小叔請了安,神秘兮兮地跟小叔透了信兒說終於收到第一封回信,才鑽到角落裏,偷著掖著,看自己的第一封情書。


    一路上,她都在想。


    他會寫什麽呢?


    他一定看了她的討伐信了吧,會乖乖認錯吧?


    她還弄髒了他重要的機密文件,他會不會又想打她屁股?


    不會滿篇都是教訓她的話吧?


    這一堆雜亂無章、古裏古怪的念頭,比她送出信時,還要多得多。


    女孩子對於第一封情書的期待,有時候執念深重得讓人難以理解。


    但也正因為有了這些奇妙的念頭,在這個過程裏,那些悲歡離合,喜怒哀樂,才會變得特別珍貴而難忘,就算時過經年,也不會在記憶中褪色。


    這一段時光,隻屬於那個時候的,他,和她。


    ……


    吾妻呢!


    他叫她妻子。


    指腹輕輕劃過那力透紙背的遒勁墨字,她心潮澎湃,甜蜜又酸澀。


    如果不是因為彼此敵對的國家關係,那些複雜而沉重的立場,也許她早就嫁給他,天南海北,都跟他在一起,風雨同舟,不離不棄。


    可惜……


    立即放下那些紛雜的思緒,又深深嗅了嗅信封,似乎有他淡淡的煙草味兒和鐵腥味兒,紅色的封泥上,烙印著他專有的親王徽印,同他的軍旗一樣的狼圖騰。


    抽出信紙,也是非常尋常的普通紙,而上麵透紙的筆記,渾圓狂灑,飄逸勁媚,見字如見人,一筆一劃,仿佛都鏤刻在她心底,看得她小心肝兒砰砰直跳。


    ——輕悠,吾妻:見信安好!


    哼,一點兒都不好,現在才回信,才短短一張紙。


    回頭,必須要求加寫!


    ——北平酷冷,風沙極大,白日出門均必掩帽遮臉。妻在瀘城,亦必不忘做好保暖,別凍著我們的小寶兒。


    切,不要臉。


    都還沒有小寶兒呢,就胡說八道。


    ——皇宮禦廚的手藝了了,尤不及妻的櫻花糕好吃。


    真的,假的?


    吹牛的吧!


    皇家禦廚呢,皇帝吃的飯菜還有差的了。


    不過,回頭能不能送櫻花糕給他吃呢?


    哦,又要拜托南雲衛,真不好意思了。


    ——思妻若渴,唯望早日勝利歸來!


    ——望妻好身保重身體,照顧好咱們的小寶兒。順代為夫問侯小叔,伯父伯母,和大家。


    ——庚已年霜月初十夜於案前燈下


    完了?!


    翻過信背麵,真的沒有了。


    全篇內容,隻可用兩個字形容:平凡無奇!


    完全沒提他遲遲不回信的罪過和理由。


    連解釋一句,都沒有。


    不是說吃,就是說睡,再不就叫她好吃好睡,囑咐還沒出現的孩子好吃好睡。


    “可惡,他就把人家當母豬看嘛!”


    輕悠將信一啪,托著氣鼓鼓的腮幫子瞪著龍飛鳳舞,卻沒什麽“實質性內容”的大字兒,三個字:失望極了!


    “啊啊啊,笨蛋亞夫!”


    怎麽可以這麽隨隨便便就拿“吃喝拉撒”打發人家寄了十封信的熱情啊!


    過份!


    在一堆怨念下,第十二封“討伐”信光榮誕生了。


    ……


    隔日,輕悠親自去送信。


    雖說不大滿意,能收到回信,心情還是挺好的。


    信封裏後來又抖落出一張男人的照片,一身筆挺的黑色軍裝,在碧雲高曠的天空下,寬大廣闊的白玉大理石廣庭中,顯得尤為醒目,偉岸綽絕,俊美不凡。


    給小叔和母親讀了信,長輩們都覺得寫得很好,讓人很安心。


    還說,這信裏至少說明了一件事,男人現在一切安好。


    畢竟這打仗不是在外旅遊,能有時間讓你寫一封家書,已屬不易。聽說有的士兵離家後,從此就音訊全無了。


    所以,初時那些小女人般的不滿,也在現實的打磨下,化為更多的理解和包容。


    “號外,號外,東晁帝**黑河大戰一敗塗地,俄國紅毛鬼子一日突進三百裏,東晁帝軍撤出紫禁城。”


    “俄國的新式遠程大炮竟然轟塌了紫禁城的一座塔樓,東晁帝軍的指揮中心遭襲,高級將領死傷過半,我國境內安全堪憂……”


    報童清亮的聲音,一下鑽進輕悠耳中。


    “號外,號外,據稱東晁帝軍失敗皆係內奸所為,該內奸竟然是一名醜陋的女間諜,昨日偽皇早朝,判女內奸淩遲之刑。據聞,今日女內奸將遊街示眾,圍觀者可謂萬人空巷啊!”


    輕悠急喝停車,朝那方一望,報童已經被一群人圍住,人人都叫著“來一份”。


    十郎不讓她下車,怕她被人撞到。


    她坐在車上心焦火燎,聽到那些買到報紙的人的議論聲,更是坐立不安。


    “嘿,瞧這女間諜長得也不醜嘛,可憐臉上多了條大蜈蚣!”


    “真本事兒啊!一個女人就能讓裝備最精良的東晁帝軍大敗,真的假的啊?”


    “這有啥,想當年,鎮西王爺還不是為了一個陳圓圓就怒發衝冠,毀了一個大明朝嘛!”


    “嘖嘖嘖,連紫禁城都給撤了,那是不是下一步就要打到咱南方來了啊?”


    議論紛紛,人心惶惶。


    十郎一回來,輕悠展開報紙,一眼便看到了百合子被五花大綁著,走在一眾囚犯最前方,鐵枷和鎖鏈套住了她的手和腳,頭上還插著一個寫著“斬立決”的木頭牌子,這是前朝一直流行的死刑犯形象。


    然而,相較於百合子周圍所有神情木然的死刑犯,百合子卻瞪大了眼,張大了嘴,對著一個方向怒喝叫罵,仿佛那裏有她此生最憎恨的人。


    輕悠一時隻覺得心裏難受得說不出話來。


    惡毒的女人終於被正法,理應覺得高興才是。


    因為百合子,她和家人們屢屢遭遇生死危機,比起那些不明究理的民眾,她應該是比任何人都該歡呼高興的。


    但,除了終於鬆口氣的解脫,知道以後再也不用擔心被這個女人使陰招受害,家人朋友們也不會再遭其毒手,她也沒有什麽雀躍和興奮的感覺。


    畢竟,大家都同為女人。


    畢竟,百合子和她,都當過母親。百合子一死,小粟子就再也沒有媽媽了。


    沒有親人在身邊的日子,她比誰都清楚,那有多苦,不僅是生活,更多時候是心無所依,孤獨寂寞。


    畢竟,你我,都身而為人。


    如果可以,她更希望事情沒有演變到今天這樣。


    可,這就是現實。


    “夫人,您別為這種惡毒的女人難過。她是罪有應得,活該!”


    十郎很單純,立場也簡單,一切為了主子好,絕不滲雜太多雜念,便也沒有輕悠那麽多的擔憂和不安。


    輕悠安慰地笑笑,點了點頭。


    她也隻是一個平凡的小女人,在這個事世難料的亂世裏,唯願自己深愛的人們,一切安好。


    現在她最擔心的便是織田亞夫的安危。


    趕到南雲衛所在的秘密聯絡處,看到這裏的人仍有條不紊地各行其職,絲毫沒有因為那個“大敗”的戰報而有半分驚慌,輕悠莫名地就覺得心安了不少。


    “夫人,元帥一切安好。您不用擔心,一切都在我們控製中。”


    “真的麽?可我聽說,他們都撤出紫禁城了,我怕萬一……”


    南雲衛笑笑,又從那箱子裏取出了一封信來。


    說,“剛好,我們又收到元帥的一封回信,今天零晨剛到,您先看看。”


    輕悠太驚訝了,接過信,見真是男人的筆記,立即拆了開。


    厚厚的一疊呢,她心下緊了緊。


    不想一倒出來,全是黑白照片,隻有兩三張有他的人,其他的照片全是紫禁城中的景色,照片後都有景點說明。


    字句輕盈,典故溢趣,洋溢著一股輕鬆灰諧的調調,讓人感覺不到戰場廝殺的殘酷,和,生死交割的緊迫壓力。


    這封信裏,沒有信。


    隻有一張小紙箋,男人用鋼筆寫下了一句話:


    ——它承載百年曆史,它曾經無比奢華,它像征一個時代的盛世巔峰,卻永不及你的一個笑容,美麗精彩,於心永存。想你,我的悠悠;吻你,我的寶寶!


    字跡略顯潦草,可見應是在匆忙之下,寫下的心情寄語。


    沒有留下時間。


    也許跟昨天那封信,隻是前後天的關係。


    可是這裏麵留存著他的氣息,也讓她焦急不安的心,慢慢變得平靜。


    “南雲將軍,謝謝你。”


    她匆匆在第十二封要寄出的信上,留下了兩個字:保重,等你!


    便趕著回醫院去安撫小叔。


    南雲衛看著那個忙碌離開的身影,淡笑漸漸從臉上消失。


    突然回頭的十郎,看到這位上將的表情,心也悄悄沉了下去。


    兵者,凶器也。


    從古至今,哪有不流血,不犧牲的戰爭!


    ……


    北平失利的消息,迅速傳遍整個亞國勢力階層,一直暗中較勁兒的爭鬥似乎已經開始浮出水麵,大戰將至的氣息,使得朝野震蕩,人心惶惶。


    應天府。


    全亞國人心中較為正統的第一權利中心。


    在東晁帝國失利的消息傳出的第二周,就傳出“大總統改選”議案已經正式進入議會審核流程,將在近日舉行投票決定,是否舉行改選。


    已經有四年任期的國民第一大總統——薑嘯霖,麵臨其政治生涯的第一次重大考驗。


    薑家似乎有些著急了,私下裏舉行了一個小小的家庭聚會,邀請了不少親信家族同宴。


    其中,最為娛樂報記者津津樂道的便是,至今仍未婚配的薑三公子——薑愷之。


    早在四年前,大家以為葉家肯拿出北伐軍資,支持薑家時,薑愷之與葉家大小姐葉雪蘭的婚事,已經是板上釘釘,絕無更改的事兒了。


    哪知道,在傳出八卦後,就以薑愷之突然調至南方小漁村港城,而不了了之,從此石沉大海。


    這一次家庭聚會,又傳出薑愷之即將和宋家三小姐宋美晴譽成好事兒。


    宋家乃美籍華人,祖輩早在百年前的美洲大淘金時代,就去了美國紮根,在那裏擁有極為深厚的關係。聽說這次薑嘯霖想要建立國民空軍飛行隊,就是托請宋家的關係,才終於買到了最新式的戰鬥機。


    同一時間,瀘城,向家。


    向老爺子聽完了屬下讀的報紙,冷哼道,“這個薑老大,把自己賣了賺盡我向家的勢力支持,還把親弟弟也一個一個賣掉。我還說愷之這孩子有骨氣,比他大哥好,不受他大哥擺布呢,這會兒就敗給個天上飛的小鳥。唉……”


    哪知他這一回頭,就瞧見屬下們正指著報紙上的娛樂版,低聲交流那人是不是向大少,一把扯來,氣得七竅生煙。


    “這個老大,一天到晚盡給我搞這些五四三,就不會正經給我找一個清白女兒家。真是……”


    向南廷立即接話,“爹,這兒女親事,都是父母之命,媒酌之言,兒媳婦挑什麽的樣的當然要看您喜歡,未來娶了也是拿來孝敬您的嘛!你指家姑娘,兒子我立即給您娶回來!”


    向老爺子雙眼一瞪,一巴掌揮過去,狠狠呸了一聲,“放你娘的屁!媳婦娶來是給你自己用的,什麽給我用,你吃屎了說的什麽混話。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玩的舞女歌女比你大哥還多,沒事兒還喜歡跟屬下搶女人,欺負良家婦女。你他媽在背後給老子我抹了多少黑臉——”


    得,這馬屁拍到了馬腿上,被踢了。


    父子倆鬧得正起勁兒,沒注意向蘭溪剛踏進門的腳就縮了回去。


    他在實驗室待了一整天,也沒做出什麽東西,滿腦子都是輕悠說的那句“不可能”。


    剛才父兄一爭,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也許輕悠拒絕他,正是因為三表哥。


    那四年,三表哥陪著她,兩人卻一直沒成好事兒,這多半也是因為姑父姑母不答應,看不起軒轅家的門弟,更忌諱輕悠不是清白之身。可對於他們向家而言,父親並沒有那麽嚴重的門弟觀念,還鼓勵他追求所愛,沒那麽在意所謂清白。


    他越想越高興,覺得自己終於找到了問題的症結點!


    轉身就跑掉了出去。


    現在他首要做的就是,找林雪憶說清楚,解除訂婚儀式,消除掉這個後顧之憂。


    之前都是他考慮不周,沒想到自己有未婚妻的事實,會讓多少人誤解輕悠的清白,難怪那晚表白,她會落慌而逃。


    ……


    而這個時候,輕悠更多想的是安撫軒轅清華,等待織田亞夫徹底安全的消息,將向氏洋行和向蘭溪的事,都拋之腦後。


    直到這天向北皇派人通知她,到工廠來給德國專家做翻譯,看到向蘭溪開車過來,才憶起之前發生的一切,窘迫不矣。


    “輕悠,上車啊!”


    女子絞著手,愣在原地,忐忑不安的模樣,讓向蘭溪有些好笑。


    “聽說德國人很有時間觀念,特別討厭遲到的人。最近街上流行演講的人可能有點多,萬一被咱們撞上,恐怕會耽擱不少時間。”


    輕悠一聽,也沒空糾結自己的心情了,急忙上了車,故意坐到了車後座,十郎代替她坐到了前坐。


    向蘭溪也沒說什麽,立即發動引擎駛離醫院。


    就在他們離開後,街角一輛洋包車跟著駛了出來,車上戴著黑色麵紗帽的女人,眼底都是濃重的妒嫉和恨意。


    軒轅輕悠,你這個小賤人,你有薑愷之,又有織田亞夫,你還來跟我搶蘭溪,你該死,你真該死。


    想當初在東晁,我根本就不該從那些人手裏救你,讓你跟素素她們一樣,被東晁兵給活活糟蹋死,就不會有今天了!


    林雪憶沒想到,之前和向蘭溪爭吵時,向蘭溪還頗為猶豫著要不要解除婚約,對她也很愧疚。


    可是才隔了幾天,向蘭溪就下定了決心,轉眼就來主動追求輕悠。


    一夜之間,她就變成了全瀘城最大的笑話。


    她已經失去了下輩子可依靠的一切,還有什麽好怕的。


    林雪憶緊緊按著膝頭的皮包,裏麵正裝著一瓶閃著幽藍光芒的液體。


    ……


    這一天,對輕悠來說可謂非常順利。


    他們當然沒有遲到,接到德國專家後,對方也非常親切友好,翻譯人員除了輕悠,向北皇也也帶了兩位資深翻譯隨行,全程上並不需要她參與。


    輕悠隻在工廠管理跟德國專家交流時,派上了一些用場,就專業方麵的知識給予資深翻譯們一些提點和解釋。


    不過由於她的翻譯水準也不差,德國專家為人親切,也非常耐心地跟她交流起來。


    隻是當專家提議看看她的翻譯資料時,工廠管理員就拿出了一份資料來,輕悠也忙從包裏翻出她最新校對翻譯的資料。


    她看著管理員手裏的資料,忍不住指責向北皇,“我之前翻譯的就是這份,你怎麽把一份錯誤的丟給我。向北皇,這帳咱倆稍後再算!”


    她氣哼哼地瞪過去一眼,向北皇隻是笑笑,不予置評。


    但她的這般大膽言辭,倒讓周人刮目相看。畢竟敢當著那麽多人麵指責向大少的女人,她算是第一人了。


    隨後,德國專家看了兩份,直說第二份比第一份譯得更好,非常完美,可以做雙譯員了。


    輕悠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心裏想到這也都是托了亞夫的福,那種共同享有了同一件事物的感覺,甜蜜地洋溢在心口,久久不散。


    等到接待完畢,輕悠就想再回海景別墅,去那間書房尋尋寶。


    順便,再給男人寫一封答謝信。


    然而,向蘭溪的汽車卻沒有開回醫院,停在了一家西餐館前。


    輕悠想拒絕,要離開,向蘭溪異常地堅持。


    “輕悠,我有很重要的話要跟你說。”


    “向大哥,我娘和小叔等我一天了,我要再不回去,他們會擔心的。”


    十郎打掉了向蘭溪的手,卻不想突然有暗中的保鏢跑出來,與十郎交上了手。


    向蘭溪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著輕悠就進了餐館,十郎被擋在了屋外。


    進到無人的包廂後,向蘭溪撫著她的肩,認真說,“輕悠,你是不是因為薑愷之是我三表哥,所以才拒絕我的?你心裏是不是還有他?”


    她要開口說不是,卻被他急切地截斷了。


    “不管你心裏還有沒有他,他現在已經跟宋美晴訂婚了,這一次,我大表哥麵臨改選危機,愷之他絕不會坐視不管的。你忘了他吧!讓我照顧你,我發誓,我會給你想要的一切,我愛你,絕不會比他少半分。”


    “不,不是的,蘭溪,我和薑愷之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輕悠,不管是怎樣都不重要了,他快要成為別人的丈夫了。你們兩,已經不可能了,你要償試放下他,不要再等他了。”


    輕悠微微錯愕。


    向蘭溪以為說中了輕悠的心事,撫上她的臉,“輕悠,我是真心的,我已經跟林雪憶取消訂婚典禮了。我們向家沒有薑家那樣的門弟觀念,我爹和哥哥們都很欣賞你。”


    輕悠搖頭,“不不,蘭溪哥哥,你誤會了,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跟愷之早就不是戀人了,我……”


    向蘭溪一聽就更高興,一把將人緊緊摟進懷裏,“輕悠,既然如此,你就嫁給我吧!我會好好照顧你一生一世。”


    他捧起她的臉,就要吻下去。


    “不,蘭溪。”


    她大叫一聲,不得不使了功夫,將他重重推開,兩人都撞在了身後的桌椅上。


    向蘭溪對於這突然的激烈反對,愣了一愣,眼底剛起的興色一下黯淡下去,看著女孩驚惶的臉色,沉聲問,“輕悠,你,你是不是嫌棄我是個雙手有疾的殘廢?”


    這是他心底極重的傷疤,就是在林雪憶麵前,也從不暴露,可現在麵對自己最心怡的女子,他也毫不猶豫地親手撕開了。


    “不,當然不是,蘭溪哥哥,其實,其實我早就有喜歡的人了。我隻想跟他在一起,隻是現在情勢不允許,我……”


    “不是我三表哥嗎?那是誰?什麽樣的情勢讓他不能給你名自言順的身份?這樣的男人能給你幸福嗎?輕悠,這隻是你的借口,對不對?”


    他激怒之下,一把扯掉了白手套,露出疤痕猙獰的雙手攤在她麵前,十根手指的形狀都極不正常,雖然能正常使用,卻遠不如正常人那麽靈活自如,而且沒有強大的抓握力量。


    對於從小都是師長眼裏的完美孩子來說,這便成了向蘭溪生命中最嚴重的殘缺。


    “你看看這雙手,是不是很醜陋,很無用,它連你的臉都捧不住,連你的手也牽不牢。你會嫌棄惡心,不要,我可以理解。”


    “可是輕悠,就算我有這不完美,我也會給你一個完美幸福的生活。你不相信嗎?”


    殘缺扭曲的手指,輕輕撫上女子已經淚流滿麵的小臉。


    輕悠的內疚,在這一刻都無法掩飾。


    如果時光可以倒退,她不會再那麽幼稚莽撞地隻顧著自己逃跑,而害了他終生遺憾。


    他是為了自己,天才的光環才蒙了塵,失了色。


    她怎麽忍心去打擊這麽好的男子?!


    “對不起,蘭溪哥哥,我一直很後悔當年害你變成這樣,這都是我的錯,對不起,對不起……”


    “我不要你說對不起,輕悠,我隻要你給我一個機會,就算你現在不愛我,隻是同情我,也沒關係。讓我照顧你一生,好不好?”


    她搖頭。


    “輕悠!”


    “蘭溪哥哥,其實我愛的人是……”


    砰地一聲大響,房門被人撞開,跑進來的竟然是突破重圍的十郎。


    “夫人,快跟我走。”


    十郎也不管輕悠還有話沒說完,抓起人就朝外衝,兩人身形嬌小,衝進人群裏,繞了幾條巷子,終於甩掉了那群追兵。


    可還不及喘氣,竟然又掉進狼嘴裏。


    “那個小個子,是個女的。給你!”


    “這個漂亮的丫頭,就留給我照顧了。”


    “哥,我想要那個,白白泡泡的,又那麽可愛。”


    “去,等哥玩完了,咱倆交換。哪一次落了你的好,先綁了再說。”


    兩個不知打哪蹦出來的男人,神情猥瑣,堵住了她們的出路,手上甩著銀閃閃的小刀片兒。


    十郎擋在輕悠麵前說,“這兩渣碎交給我,夫人你靠邊。”


    便衝了上去。


    輕悠想這種街頭小混混應該不難對付,便也沒放在心上,哪知道十郎一連跟兩人過了十數招,兩人竟然毫不落下風,顯然是深藏不漏的高手。


    她不得不加入戰局,讓兩個變態男竟然越打越興奮,邊打邊說著猥褻至極的話,甚至還劃開了十郎的衣服,氣得十郎急躁之下中了對方的激將法,一腳被踢飛出去,撞在牆上,引發了舊傷,吐出一口鮮血。


    變態弟弟走了過去,竟然開始寬衣解帶。


    “十郎——”


    輕悠被變態哥哥抓住,就要輕薄她,她豎起雙指就狠叉對方眼睛,被避過。兩人交起手來,輕悠勉強能應付,可因為冬季衣服穿得實在太手,拳腳施展不開,很快就敗下陣來。


    正當呢勢緊急時,腳步聲從巷頭追來,聽得一聲“那裏”,黑龍組的人就衝了進來,帶頭的正是向蘭溪。


    向蘭溪一看輕悠被男人壓在地上,衣衫不整,從來沒生過如此大的怒火,就連當年母親因為父親而死,也沒有這畫麵讓他肝膽欲裂,他毫不顧自己隻是一介文弱書生就衝了上去。


    “六少,不要啊!”


    保鏢們大叫。


    隻見變態哥哥回手一劃,那亮閃閃的小刀子橫過向蘭溪閃躲不及的胸口,鮮血蹦裂而出。


    “嗷——”


    一聲慘叫從小巷中飄出。


    ……


    輕悠用力壓著向蘭溪胸口的傷,直問疼不疼。


    向蘭溪握住她的手,目光微閃,“輕悠,這一次,我總算救了你。”


    變態哥哥劃了向蘭溪一刀,但向蘭溪一腳掉了那把小刀,狠狠給了一拳,一腳踩在那人命一根兒上,順便給去了勢。


    其實自打從東晁回來,他也跟著兄長一起習武強身,有些自保的功夫。


    “蘭溪哥哥,我……”


    輕悠難過又尷尬地垂下臉,不知該說什麽。


    向蘭溪抬起她的臉,認真道,“你說林雪憶救了我,我就該照顧她一生麽?想當初,要不是你在鬥獸場裏,主動反擊,一把小刀就殺掉那麽多凶猛的土佐犬,我和其他同胞早就命喪犬牙之下了。”


    “你才是我的救命恩人。”


    “那時候沒有你,我早就死了。”


    “要比恩情,連林雪憶也是為你所救。”


    “你說,我是不是更該以身相許,報答你這一生?”


    聞言,輕悠愕然。


    向蘭溪露出一絲苦笑。


    林雪憶這些年利用向家的關係,為林家謀了多少利益,他自不是瞎子,看得很明白。也許當初初時遇難,難免心理軟弱。


    可日久見人心,路遙知馬力。


    比起林雪憶屢次挾恩以求回報,輕悠卻從來沒想過那些,她是真正將他當哥哥,當共患難的朋友,更多想到的是他的得失榮辱、心情感受,而不是她自己。


    兩人一較,人品、德行,立見高下。


    不怪父親和姨姥爺姨婆他們,見了輕悠,都對她青睞有佳。就算她曾有那樣不堪的過去,也沒有絲毫減弱她一絲一毫的迷人光彩。


    這樣好的女子,誰不會心動呢?


    ……


    “什麽,又失手了?”


    “大小姐,我們沒想到六少的人會那麽快找到他們,本來差一點就成功了。”


    “那,那些人會不會供出我們?”


    “應該不會,交易的時候他們也根本看不到我。”


    “那,那就好……”


    林雪憶失魂落魄地回到酒店,但還沒進屋時,就被站了整整一個走廊的黑衣保鏢嚇得鑰匙掉落在地。


    向北皇走上前,接過屬下揀起的門鑰匙,輕輕放還林雪憶手上。


    說道,“六弟妹,女人妒嫉並無妨,那也是說明這女人夠愛那個男人。


    但你也知道,若是這妒嫉之火燒過了頭,隻會傷人傷己,得不償失。


    要是這把嫉火無端端地燒到了我親兄弟的頭上,我這做大哥的也不可能坐視不管。至於老爺子那裏……”


    他聲音輕柔得像情人的低喃,眼神卻冷得像刀子,他目光一挑,阿豹甩出一疊照片,全是林雪憶買凶殺人的過程,凶手拍得很模糊,倒是把林雪憶拍得非常上相。


    一瞬間,終於明白了前因後果。


    林雪憶嚇得腳一軟,跌倒在地。


    她臉色慘白,渾身哆嗦,爬在地上跟向北皇求情。


    ------題外話------


    推薦秋的完結文=同樣重口深情絕對=《魔帝的愛寵》


    十年等待,十年相思。一段橫亙千年的愛情傳說,在那片美麗星空流傳,她為他排山倒海而來,他打下一片星空帝國隻為尋回那段錯過的“百首之約”。


    ==講述一代星空大帝的傳奇愛情。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七日一帝國盛寵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秋如意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秋如意並收藏七日一帝國盛寵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