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雙休日裏用上下學通勤用的乘車券登上了電車,總覺得自己賺到了。


    看到結琉帶著天真無邪的微笑有些自嘲地說著這樣的事,論想,這真的是那個關西阿姨的女兒嗎?不過這句話絕對不能說出口。


    在豐野重站下車後通過檢票口,就看到了穿著便服正等著兩人的晴希。


    三天前的周四,他們決定要幫助進和晴希。合宿在周五結束了,隔了一個周六,今天是禮拜天。論和結琉馬上要跟著晴希去進的家裏。


    進的家和高中都在豐野重鎮上,從車站出來大概要步行三十分鍾。同樣住在鎮上的晴希總是騎自行車過去,不過今天要陪從隔壁鎮上乘電車過來的結琉和論,所以三個人決定步行。


    果然女生之間會相互注意嗎?結琉和晴希一反在學校的常態,互相打量著對方的服裝。


    “我說你,那身裙褲挺可愛的嘛?”


    “你才是,居然會穿長裙讓人挺意外的。”


    “啊,你丫好像不穿裙子之類的吧?感覺你更傾向於穿方便活動的服裝。”


    “你這家夥,緊急的時候會把那個裙子撕開嗎?”


    “哈?怎麽可能啊。緊急情況是什麽鬼。”


    “比如說,回旋踢的時候之類的?”


    “能不能別把我跟你混為一談……?”


    “‘穿’這個字是在‘穴’下麵有個‘牙’吧?你的腿就是你的尖牙喲。”


    “啊,好吃驚,你居然知道‘穿’的漢字怎麽寫。”


    “你其實是不知道所以不甘心吧?”


    “能不能不要這麽一針見血啊,這不適合你。”


    “一針……?”


    “笨蛋。”


    “啊?”


    “幹啥啊。”


    真是的,這兩個人為什麽就不能和和氣氣地對話呢,論歎了口氣想把兩人分開。


    “你們兩個都別吵了。”


    “我倒是沒打算吵架的。”


    “是啊,這樣才不算吵架呢。”


    聽到她倆麵不改色地這麽說,論接不下去了。如果這樣還不算吵架的話,這兩個人如果認真地吵起來了會是什麽樣啊?看來這兩人的交流方式與論大相徑庭。


    女生之間的關係真複雜。論保持沉默跟在她倆後麵,像觀察研究對象一般興致盎然地觀察著進行著吵架般的對話的二人。


    就這樣走了三十分鍾。


    “到了,這裏就是進的家。”


    晴希說著便停下了腳步,眼前是坐落在住宅街一角的一棟精致靚麗的洋房。


    洋房門口掛著瑞平的名牌,房子與周圍相比要稍微大一些,不過遠比想象的要來得樸實。本來覺得那個瑞平電子的社長宅邸應該是個奢侈的豪宅。


    “沒想到看起來這麽普通……”


    “我也這麽覺得。”


    “你好——。我是晴希。”


    論和結琉在低聲交流著對宅邸的感想,一邊的晴希則一副早已見慣了的樣子,用對講機通知房裏的人。就像論和結琉能夠毫不客氣地進入對方的家裏一樣,她也是一副標準的老熟人的態度。


    開門出來的是一個麵帶優雅微笑的接近四十歲的婦人。因為進事先已經跟她說過有三個人要來了,所以對初次見麵的論和結琉她也是笑容相向。


    “歡迎,晴希醬。”


    “嗯。那個,阿姨,這兩個人是新的朋友。”


    聽到晴希毫不猶豫地就將自己作為朋友介紹了,論不禁深深感慨她還真是敞開心扉了。結琉和論一起上前一步,點頭打招呼。


    “初次見麵。我是和進同班的鳩之巢論。”


    “我是和晴希同學同班的出島結琉。今天打擾了。”


    “嗚哇……你這家夥居然叫我晴希同學……”


    “煩死了,我也是能分清楚時間場合的。”


    看著兩個人小聲交流,剛才晴希稱呼的“阿姨”露出了開心的微笑。


    “不必拘束。我是進的母親,一直以來進都受你們照顧了。好了,快進來吧。晴希醬你帶他們去會客室吧。”


    “嗯,進呢?”


    “應該在那裏。我馬上就端茶過來。”


    在進的母親的催促下,三個人一起進了門。她對晴希也會使用敬語,不過卻讓人完全沒有冷冰冰的感覺。從她和藹的態度中可以感受她是個溫柔的人,結琉羨慕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了廚房裏。


    “跟我媽媽真是完全不一樣……不知道能不能換一下。”


    “你媽媽也挺招人喜歡的啊。”


    “如果論喜歡獵奇的話那我也成為一個怪人好了。”


    “龍生龍鳳生鳳。”


    “這裏應該說‘雞窩裏飛出了金鳳凰’吧?”


    兩人跟在晴希身後拌著嘴,穿過了會客室的門。


    這是一個十幾平米、西式風格的房間,正中央放著一個八人坐的大餐桌。


    坐在其中一個椅子上的進站起身來,對這邊點了點頭。她像往常一樣戴著手套,不過今天並沒有戴兜帽和口罩,再加上穿著便服,簡直就像換了一個人。


    “喲瑞平,打擾了。”


    “可以隨便坐嗎?”


    進做出了一個“請”的姿勢,於是論坐在了進正對麵的椅子上。他左邊是結琉,晴希則在論的斜對麵,跟在學校準備室裏吃午飯的時候是同樣的。恐怕,之後四個人聚在一起的時候,這種坐法就會固定下來了吧,論心裏不禁這麽覺得。


    今天集合的目的,是為了讓在【空間】裏進行的推理遊戲更加有效率地【解明】而開展的基礎知識及基本攻略方法學習交流會。


    桌子上放著幾本書和打印好的文件,還有一台筆記本電腦。進操作著鼠標,然後從一個方形的小音箱裏傳出了熟悉的聲音。


    <今天,請各位多多指教。>


    那是進使用的便攜機器的合成聲音,但音質比便攜機器更清晰,也更容易聽懂。


    “用電腦也可以啊?”


    論提出了自己的疑問。為了回答,進開始在鍵盤上敲打起來。她的動作看起來已經相當熟練了。


    她點了一下鼠標,從音箱裏再次傳出了合成聲。


    <這本來就是電腦軟件,我父親幫我製作了專門的便攜式機器。>


    “不愧是瑞平電子呢。軟件也是自己公司做的嗎?”


    <軟件是ahs公司賣的voiceroid,一種朗讀文本用的軟件。>


    把輸入的文章立刻轉化成聲音,雖然有些地方重音有點怪,不過已經足夠聽清楚了。


    “還有這樣的東西啊,肯定很貴吧?”


    <一萬日元左右。>


    “謔……能讓我看看嗎?”


    “啊,我也想看我也想看。”


    進把電腦屏幕轉了個方向,對著興致盎然的論和結琉。屏幕中間有一個用於輸入文本的文本框,下麵則排列著“播放”“停止”之類的按鍵。


    文本框的右側有一個手放在胸口、麵帶微笑的女性角色。


    看到這個人,論和結琉開始低聲地交流。


    “……好像瑞平啊。”


    “確實很像呢。”


    並不是長得很像。那個女性角色,頭上戴著兜帽,脖子的左右兩邊有淡紫色的長發垂到胸前。不看口罩和劉海的話,她脖子以上的部分和平時的進幾乎一模一樣。


    “進她啊,失聲之後就看到了這個。因為這身打扮可以防止無意間被別人碰到身體,所以她也戴上了兜帽。”


    晴希代替進做了回答。原來如此,所以看起來才這麽像啊。


    “但是……兔耳好像並沒


    有戴上呢。”


    正如論所說,那個角色的兜帽上還有兩隻長長的兔耳。不過進在學校裏戴的兜帽上並沒有那樣的東西。


    進把電腦轉回去,敲起了鍵盤。


    <那實在是太羞恥了。>


    進低著頭,臉頰微微泛紅,與淡淡的合成聲音形成的反差,讓論覺得很有趣。


    二


    “首先要說明一下那個【空間】進行的遊戲是什麽。進昨天已經基本上把說明都整理好了,先來聽一下吧。有疑問的話,如果問題比較簡單就由我來回答,複雜的問題之後再總結。好,進——”


    聽到晴希的話後進點頭,雙擊了一下鼠標,合成聲音立刻響了起來。


    <那個【空間】裏進行的遊戲,有好幾個名字。水平思考推理遊戲、狀況解謎(situation puzzle)、水平思考解謎teral thinking puzzle)、ltp……不過,一般來說最普遍的稱呼應該是‘海龜湯’吧。>


    聲音暫停了,進向論和結琉投來了確認的目光。看到兩人點頭示意後,再一次雙擊鼠標,繼續播放。


    <要說為什麽叫‘海龜湯’,那是因為數量眾多的水平思考推理問題中最有名的就是這個問題——喝了海龜湯後死掉的男人。這個遊戲的問題集在2004年被翻譯成日語並在日本發售,書名就叫做《保羅·斯隆的海龜湯》,第一個問題就是《海龜湯》。>


    進將手邊堆著的書攤開,那是四卷問題集。《伸手的男人》、《燒錢的強盜》、《請賴賬》……光是看到題目,論的興趣就被勾起來了。


    “原來如此。我還奇怪她為什麽要自稱為海龜天使呢,原來是因為這個。”


    麵具天使烏米艾爾說自己是海龜天使,論一直很在意為什麽會是海龜。


    <不過,這個遊戲好像隻有在日本才被稱為“海龜湯”,在英語國家則被稱為‘信天翁湯’。為什麽信天翁會變成海龜,這一點並不清楚。一說起海龜湯就會讓人想起《愛麗絲夢遊仙境》,但這二者之間的關係也不明。>


    【這一問中提到的人物、遊戲及著作均在現實中存在。——譯者注】


    <這個遊戲的發源地也尚不明確。日本國內1987年發行的雜誌《bhus》中有一篇景山民夫的隨筆《海龜湯》中提到了這個遊戲,但文中隻提到它幾年前非常流行,比這更早的信息就沒有找到了。問題集的作者保羅·斯隆對關於問題集所參考的原典的提問也隻是留下了‘來自於古老而熟知的都市傳說’這樣的回答。>


    <此外,2009年在日本發售了掌機遊戲《斯隆與馬克貝爾的迷之物語》。借此,水平思考推理遊戲的認知度才逐漸提高,不過它依然是一個隻在愛好者圈子裏流行的小眾遊戲。>


    <以上就是這個遊戲的粗略背景。為了方便起見,之後就稱這個遊戲為‘海龜湯’或者‘海龜’。>


    進注意著論和結琉的表情變化,一口氣放完了這些內容,然後看了一眼晴希,晴希點了點頭。


    “到這裏有什麽疑問嗎?”


    “……雖然我覺得問了也沒什麽用……這麽小眾的遊戲為什麽會在【空間】裏進行呢?最早是三年前是吧?瑞平知道那個遊戲嗎?”


    要我來回答嗎?進搖頭製止了像是用眼神在這麽問的晴希,開始敲起鍵盤。


    <我有一個哥哥,海龜湯早在三年多前就是他很喜歡的遊戲了,他也給我出了很多問題。我也沉迷其中,有時候會自己設計問題。大概就是這個原因吧。>


    問題的後半部分是搞明白了,不過重要的前半部分還是不懂。不過論一開始就沒有抱有期待,總之弄明白了進和遊戲的關係也不錯。


    “還有別的嗎?”


    “暫時就這些。結琉呢?”


    “我也沒有。先聽完再說吧。”


    “嗯。接下來是……關於水平思考的概念,嗯,對。進,你繼續吧。”晴希看著手邊的文件說。


    她讀的那句話明明很有老師的範,結果實際聽起來就像是在念“guan yu shui ping si kao de gai nian”這樣的全拚句子。哇,好傻。論和結琉都這麽覺著,但都忍著沒有說出口。


    進雙擊了一下鼠標,講座再一次開始了。


    <接下來要說明什麽是‘水平思考’。>


    水平思考,這是一個讓論感到陌生的詞匯。


    <‘水平思考’對應的英語單詞是teral thinking’,提出這個詞語及其概念的是馬耳他一個名為愛德華·德·波諾的學者。他於1970年出版的著作被引進了日本,那時候teral thinking’這個詞語被翻譯成了‘水平思考’。>


    【水平思考:這個詞在大陸被翻譯為‘橫向思維’。但是在本書中用‘水平思考’更加貼近原文風格且並沒有帶來很多的理解困難,因此便沿用了這個不標準的翻譯。——譯者注】


    <在他的著作中,思考方法被分為‘垂直思考’和‘水平思考’。這本書中說,水平思考是一種打破思維常規、得到全新想法的非常有效的思考方法。>


    <垂直思考是在一個點進行深入挖掘,直上直下,特征非常明顯。>


    <相較之下,水平思考則是到處挖掘,或者說是跳出某種特定的模式,去摸索其他模式的方法。>


    <作者在前言裏給出了這個形象的比喻後,在第一章裏給出了一個具體的例子。>


    進在這裏停頓了一下,看了看論和結琉。


    當確認二人在認真聽之後,又接著播放了下去。


    <某地,有一個商人欠了很多很多錢。>


    <欠錢的商人與債主進行了一場賭局。>


    <在空的錢袋中放入白黑石頭各一枚,然後讓商人的女兒拿一個出來。如果拿出來的是白石頭,那麽欠債就一筆勾銷,但如果是黑石頭,那麽商人就要把女兒交給債主。>


    <商人同意了這個賭局。債主在院子裏撿了兩個石頭,然後放進了空的錢袋中。>


    <債主在錢袋裏放進的兩個都是黑石頭。不巧的是,這被商人的女兒看到了。>


    <好了,如果你是這個女兒,你要怎麽辦?>


    播放停止了,進再次望向了論和結琉。


    “……這是出了道題嗎?”


    進用力點頭。論聳了聳肩,心懷歉意地回答:“很簡單啊……呃不如說這個答案我早就知道了。結琉呢?”


    “我知道一個類似的問題的答案。你丫呢?”


    “誒?嗯~我不知道誒……但是,如果看見了的話,就當場說出‘放進的是兩個黑石頭!’然後重新放一次不就好了嗎?”


    “笨蛋。”


    “啊?為什麽啊?”


    “如果真的是公平地決一勝負,是會有50%的概率輸掉的哦。”


    “不過,現在這樣不是100%輸了嗎?”


    “正相反哦,肯定能贏。”


    “誒?”


    晴希不明所以地張著嘴。論看到,進盯著她的側臉,嘴角像是強忍著笑而顯得有些抽搐。可能是錯覺吧。


    “我們試試看吧。呐,瑞平,能拿個看不到內部的小袋子過來嗎?”


    還沒問完,進的手裏就出現了一個黑色的塑料袋,是從鎮上的書店裏拿來的。看來她從一開始就是這個打算呢,結琉心領神會地笑了笑。


    “好的。那麽你來當債主,請在這個袋子裏放兩個一百圓的硬幣。”


    晴希接過伸到麵前的塑料袋,臉上的神情相當不安,從錢包裏拿出了兩枚百圓硬幣放


    了進去。


    “好,那我來當女兒。如果我從袋子中拿出了十圓的硬幣就算我贏。”


    “這怎麽可能啊,我隻往裏麵放了百圓的硬幣啊。”


    “需要先說一下,你扮演債主,必須要假裝放進去的也有十圓硬幣哦。”


    “誒?啊,原來是這樣……好的,如果你從裏麵拿出十圓硬幣的話債務就兩清了!”


    “這種小短劇就別演了,快給我袋子。”


    “不是你說要演的嘛!?”


    對這有理說不清的狀況感到有些憤怒的晴希還是老老實實地把袋口朝向了結琉。


    “呐,債主先生,你真的在這個袋子裏放進了百圓和十圓的硬幣嗎?”


    “嗯?啊,啊,是啊。”


    “好。那就好。”


    結琉把右手伸進袋子裏,將其中一枚硬幣握緊在拳頭裏,然後注意著不讓晴希看到硬幣,將手收了回來。


    “好了,快給我看看。如果是百圓硬幣的話……啊!”


    隻見結琉在不讓晴希看見的情況下,把手中的硬幣扔到了自己的錢包裏。


    “你這家夥……”


    “這下我選出來的硬幣就不知道是哪一個了。不過,我沒有選擇的硬幣還留在塑料袋裏呢。如果那是百圓的話,我選的就是十圓了。好了,看看袋中的硬幣吧。”


    “嗚咕咕……太、太狡猾了……”


    “哪裏狡猾了?你剛才自己說裏麵確實放了十圓和百圓硬幣吧?難道自己要輸了就想耍賴嗎?為什麽這麽吞吞吐吐的?你這個不知廉恥貪得無厭沒心沒肺的臭債主!”


    “不是你這家夥讓我這麽做的嗎!這種惡心的演技快停下來!還有,把一百圓還給我!”


    晴希和結琉為了個百圓硬幣你來我往搶成一團。難道說,這兩個人並不是關係不好,反而是非常合得來嗎?論不禁陷入了思考。


    等百圓硬幣平安地回到原來主人的錢包裏以後,進的講座再一次開始了。


    <作者將從新的角度看到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這樣的方法稱teral thinking、水平思考。意即思維的轉換。他在評價常規的垂直思考為‘所有人都必須努力掌握的理想的思考方法’的基礎上,更是將水平思考稱讚為‘新想法的創造都來自於此’。>


    <海龜湯就是一個基於這個概念的、鍛煉水平思考能力的遊戲。>


    <為了解決問題,相比‘a是b,b是c,因此a就是c’這樣的垂直思考模式,‘a是b,b是c。但是a不一定是c,說不定最開始是d?話說e又在什麽地方幹什麽呢?’這樣的發散性思維,也就是水平思考就變得非常重要。>


    <在一個點繼續深入挖掘卻什麽都得不到的情況下,就要離開這個洞去挖掘新的洞穴,嚐試多挖掘幾個。這就是水平思考推理遊戲——海龜湯的實質。>


    聽著進的講課,論回想起了一些事。


    踩到遙控器的女人那個問題中,自己被電視和房間的狀態吸引了注意力,而重要的卻是房間中女人的狀態。


    把水倒掉的男人那個問題裏,自己一直在關注水怎麽怎麽樣了,重要的卻是倒掉水以後作為容器的塑料瓶。


    【解明】這些【狀況】的關鍵並不是絲絲入扣的理論分析,更重要的是直覺性的聯想。引導這種聯想的就是水平思考。


    “到此有什麽問題嗎?”


    “沒有,很清楚。”


    “是啊,之後用實踐來記憶會更快。”


    到頭來,遊戲這種東西,比起閱讀說明,還是實際上手玩熟悉得更快。當然今天本來就決定好要實踐的。


    “話說……瑞平昨天一整天都在準備這個合成聲音嗎?”


    進點點頭。


    從開始到現在為止的講課中,沒有任何一句是當場輸入的。也就是說,進是在前一天準備好了全部的文本,然後讓文本朗讀軟件讀出來,一句一句錄成聲音文件,再按順序放出來。


    “……會不會瑞平她、其實很宅?”


    結琉露出了惡作劇般的壞笑。不知是頗感意外還是被說中了,進有些反常地焦急地敲打起了鍵盤。


    <是晴希讓我準備的。我也覺得難得有機會,要學的話還是詳細點比較好。>


    “雖然這麽說,不過實際上是進提出要自己來的。不過她居然做得這麽詳細啊,真是個好孩子。”


    晴希接著結琉的話題,也像是玩弄一般地捶著進的肩。


    進鼓起臉頰,用力地也在晴希的肩膀上回敬了一下。雖然是隔著手套,不過從進能夠自己主動去接觸她這一點來看,這兩個人的親密程度也可見一斑。


    論覺得進總是被嘲笑也挺可憐的,自己要把真正的感情傳達給她。


    “多謝指教了。你一定很辛苦吧,謝謝。”


    論覺得,瑞平進的內心深處,可能真的不是那種冷漠而拒人千裏之外的性格吧。


    進對這樸素的感謝感到有些困惑,像是要回答什麽一樣將手放到了鍵盤上。


    但她並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才好,最後——


    <因為我喜歡做這種事。>


    一開始隻有這麽一句簡短的回答,但後來覺得一句還是顯得太冷淡了,便又開始敲打起了鍵盤。


    <我也很開心。>


    她像是要把頭深深地藏進兜帽一般伸手去抓,卻發現自己沒有戴帽子,這一動作沒什麽意義,接著她便深深地低下了頭,好像很羞澀。


    “好可愛。”


    “是好可愛吧。”


    進被論和結琉目不轉睛地盯著,縮得越來越緊。從結果上來看,論好像和結琉一起開起了進的玩笑。


    “好了好了,惡作劇就到此為止吧。接下來我們實際來玩一下試試吧!”


    晴希說著拍了拍手,好像很開心。晴希總是在想辦法解決【空間】的事,但實際上她也很喜歡海龜湯的遊戲吧。


    “進,問題是哪個?……這個啊,好的。”


    晴希接過進遞來的打印好的文件並發給了論和結琉。論看到上麵印著問題說明,便疑惑地問道:“今天不進【空間】嗎?”


    “嗯,因為……”


    房間裏響起了敲門聲,打斷了作勢欲言的晴希。


    “進兒,我端茶進來了哦。”


    門外傳來了進母親那溫柔慈愛的聲音。


    她母親推著在普通人家裏不太常見的餐具推車進來了,推車上放著四人份的茶和點心。她微笑著將茶點端給每個人,說了一句“請慢用”,然後便離開了房間。


    “……進的母親還不知道【空間】的事呢。”


    “真的嗎?居然這三年間都沒有暴露呢。”


    “不過你想,與自己的父母相互觸摸的行為,一般也不會有吧?”


    “……原來如此,這麽一說倒也是。”


    如果我們在【空間】裏的時候,進的媽媽進來的話,就會看到失去意識的四個人。很明顯這會變得相當麻煩。


    大家各自都輕啜一口茶潤了潤嗓子。遊戲正準備開始的時候,結琉突然開口了。


    “那個,問題該問誰好呢?瑞平同學?還是你這家夥?”


    “問進吧。我姑且算是跟你們同樣處於解答者的立場。不過今天我主要是指導,盡量不問問題。”


    “這樣。對了,瑞平要用電腦來回答嗎?”


    單純的提問。進不能說話,這樣說來,每個問題都要用電腦來回答也太麻煩了,還是隻是簡單地點頭搖頭呢?


    對結琉這個問題的回答相當令人意外。


    “哼哼~關於這一點可是有個法寶哦……對吧進?”


    進用力地點了兩下頭。


    然後她把剛才一直放在膝蓋上的墊子一樣的東西舉了起來。


    論和結琉頓感瞠目結舌。


    進舉起來的坐墊一樣的東西是一個一麵寫了“yes”另一麵寫了“no”的枕頭。


    在某個綜藝節目中,作為嘉賓參與活動的新婚夫婦會拿到這樣一個紀念品。除此之外,網店和超市裏也有類似的東西賣。


    俗稱——yes·no枕。


    這本來是夫妻之間交流愛愛的意願而使用的成人用品,所以一個女高中生拿著它實在是有些不成體統。


    【yes·no枕:請各位自行百度。——譯者注】


    “挺不錯的吧!前不久我看到了這個就幫進買了一個!”


    “……呐晴希,你……知道這個是什麽嗎?”


    “嗯?我知道啊,不就是個枕頭嗎。不過在這個場合下用也沒什麽關係吧?”


    啊,這家夥不知道啊,論算是明白了。


    “……那個……瑞平同學,你呢?知道這個是什麽嗎?”


    麵對結琉的提問,進稍稍有些遲疑,低下了頭,猶豫不決地慢慢敲打起了鍵盤。


    <因為是她好不容易買來的嘛。>


    啊,這家夥知道啊。論明白了。


    三


    “基本規則都明白對吧?”


    晴希跟結琉確認了一下。結琉肯定地點了點頭。


    “提出問題以後,我們靠可以用yes或no回答的問題來收集信息,解明問題說明裏描述的狀況就行了對吧?”


    “嗯。提問的次數和時間沒有限製。另外,遊戲裏使用的術語,我們的問題被稱為【狀況】,解謎的過程叫做【解明】。”


    “原來如此,這跟【空間】裏是一樣的呢。”


    “對。如果覺得自己能夠【解明】【狀況】了就宣布【解答】,整理自己的推理。如果答案正確的話就會【狀況解明】。因為是在現實世界中,結束了以後我們會回顧一下這個問題,如果是在空間裏的話,牆壁就會裂開讓我們出去。”


    進快速敲著鍵盤,對晴希的說明進行補充。


    <這些術語和【解答】的規則都是我哥哥原創出來的,在原始的水平思考推理遊戲中是不存在的,這一點請注意。>


    論這才理解到,她的哥哥好像對這個海龜湯的遊戲特別著迷。就這樣原封不動地照搬術語的進,應該是很喜歡哥哥設立的規則吧。


    “還有別的要說嗎?”


    “別的嘛……有倒是有,不過現在先放一放吧。呐,進?”


    進點頭。海龜湯這個遊戲也有一些其他的規則,不過那些等熟悉了基本規則之後再說也不遲。論和結琉如此判斷。


    “最後再說一句……在這個遊戲裏,基本上什麽都有可能發生哦。”


    “什麽都有可能發生?什麽意思?”


    “玩了就知道了哦。不過,這次的題目你們倆可能解不開哦~?”


    “謔……可別小看我們哦。你的問題我都解給你看。”


    “嗯,就是這股氣勢。那就開始吧,【狀況開始】!”


    晴希的宣言代表著提問無效的信號,表明之後便是實踐了。論和結琉暫且忍住了好奇心,將目光放到了打印出來的問題說明上。


    【問題】


    女人總是在人行橫道上闖紅燈。


    某天,一個男人跟著她一起闖了紅燈。


    從那以後,女人不再闖紅燈了。


    而變成了那個男人在人行橫道上闖紅燈。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呢?


    “……完全搞不懂啊。這是瑞平想出來的問題嗎?”


    進並沒有敲鍵盤,而是舉起了yes·no枕,將其中一麵給他們看。


    ——yes.


    原來如此。確實在玩海龜湯遊戲的時候,用yes·no枕可能會比較有趣。


    “海龜湯裏淨是這種乍看之下會覺得‘這什麽鬼’的問題。這樣才會在解開謎題的時候有‘原來如此’的快感呐。”


    “嗚嗯。那首先提出什麽問題比較好呢?既然你說你是指導,那應該有些理論一樣的東西吧?”


    “是這樣沒錯,總之你先把一下子想到的東西都拋出來問問吧……如果什麽都沒有想到,就先提出基本問題。試著問一下登場人物的年齡和性別、職業之類的是否重要,如果回答是yes的話就會成為一個大的提示。”


    “我明白了。那,登場人物的性別重要嗎?”


    ——no.


    “年齡?”


    ——no.


    “職業?”


    ——no.


    “我說你丫……”


    “問題不同當然也會有這種事情發生啦!而且,回答是no的方向就沒有深入思考的必要了,所以這其實也算是一種提示嘛!”


    “哼,算了,就饒了你吧。”


    “你這家夥為什麽表現出一副很偉大的樣子。我打死你哦?”


    “你這種隨口就是粗鄙之言的人真討厭啊。”


    “別說得好像事不關己一樣啊!”


    “啊?”


    “幹嘛啊?”


    “你們兩個,本來不是和和氣氣地好好玩遊戲的嗎……晴希,還有什麽嗎?”


    “還有不少呢。登場人物之間的關係、是不是有問題說明裏沒有出現的人物、像上次那樣國家和季節之類可能也是很關鍵的信息,有時候時代也是很重要的……不過總之,根據問題說明直接想到問題的時候,就先把那些問題都問了就好。提問越多,到手的信息就越多,這樣就能夠想出新的問題。”


    “唔,確實是這樣啊……”


    剛才讀問題說明的時候論有了一個想法。雖然好像並不能直接聯係到【解答】上,不過姑且先問問看吧。


    “女人想要自殺嗎?”


    說起在人行橫道闖紅燈的理由,首先想到的就是這個了。


    ——no.


    (不對啊。果然不會這麽簡單的啊。)


    接著論的提問,結琉連續提出了晴希說過的一些基本問題。


    “男女的關係重要嗎?”


    ——no.


    “有問題說明裏沒出場的人物嗎?”


    ——no.


    “時代重要嗎?”


    ——no.


    “……你丫一點忙都幫不上還好意思說是指導?”


    “所以我不是說了要根據問題而定嘛……”


    “總之你把額頭伸過來給我彈一下先。”


    “喂,論。這個眼鏡猴子沒家教啊。”


    “需要家教的是你吧?笨蛋猩猩。”


    “啊啊?”


    “幹啥啊。”


    “好了好了友好相處別吵架……”


    論已經變得很適應這種情況了。


    “……男人和女人闖紅燈的目的是一樣的嗎?”


    對結琉接下來提出的這個問題,進終於把枕頭翻了一麵,並把枕頭舉得比之前更高了,前後搖擺著。這大概是在表示“yes!”這樣的語氣吧。也就是說,提出了一個好問題。


    “嗚嗯……那,女人停止闖紅燈是因為目的被達成了嗎?”


    ——yes!


    “然後之後那個男人也為了那個目的而開始闖紅燈了嗎?”


    ——yes!


    終於開始一點一點地收集有用的信息了。不過,最關鍵的目的卻並沒有頭緒。如果不是自殺的話,闖紅燈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呢?


    結琉好像又想到了什麽。但是那個想法中還留有疑問,便一點一點開始確認


    起來。


    “……首先女人在人行橫道闖紅燈,然後那個男人接著也開始闖紅燈,女人停止了這一行為,但那男人之後也接著在闖……這沒錯吧?”


    ——yes.


    “嗯,這樣……果然想錯了啊……”


    “你想到什麽了?”


    “話說,女人達成了目的停止了闖紅燈,接著是男人開始闖紅燈,我想這是不是等待按順序輪到自己什麽的……不過根據問題說明,女人停止闖紅燈之前男人就開始了呢……”


    “原來是這樣……不過保險起見還是問一下好了。”


    “也對。男人是在等待輪到自己嗎?”


    ——no.


    “果然……真遺憾。”


    結琉聳聳肩。不過論覺得結琉的想法並沒有完全偏離。“順序”這個詞總覺得像是一個關鍵詞。


    “不是自殺嗎……呐,不是自殺,說明是事故嗎?女人的目的是保險金,不過自殺的情況下是沒法拿到保險金的所以偽裝成事故……啊不對,這個錯了。”


    還沒說完,結琉就意識到了自己想法中的矛盾,撤回了發言。


    “確實。偽裝成事故的話歸根結底還是自殺。不過也有可能是在玩文字遊戲啦,姑且問問看吧。女人的目的是造成事故嗎?”


    論預設了no的答案提出了這個問題。不過,進把枕頭抱在胸口,並沒有用yes和no來回答,迷惑了好一陣後,開始操作起了鼠標。


    <無法回答,請換一種提問方式。>


    “無法回答?這樣啊,隻說是事故死的話,就不知道到底是自殺還是真正的事故了。那這麽問,女人的目的是偽裝成事故的自殺嗎?”


    聽到重新提出的問題後,這一次她毫不猶豫地舉起了枕頭。


    ——no.


    “也對。”


    “唉……我還覺得這是一條正確的路線呢。”


    結琉深深地歎了口氣,推理又要重新開始了。


    無論如何,首先應該要弄明白在人行橫道闖紅燈的目的。不是為了自殺,也不是為了偽裝成事故。那麽,到底——


    論的思考在這裏無意識地停下了。


    (……等等。)


    然後論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結琉……不對的,完全搞錯了。”


    “誒?什麽?”


    “女人停止闖紅燈是因為達成了目的。所以女人的目的不會是自殺或者事故死。”


    “倒也是。我還以為沒什麽地方有錯呢。”


    “其實我也是啊。隻不過——”


    論與結琉四目相對,然後開口。


    “這都是——垂直思考。”


    “……啊。”


    事實就是,兩個人把之前講座的第二部分“關於水平思考的概念”給完全拋到腦後了。


    “這是水平思考推理遊戲。剛才,我們是在錯誤的地方不斷挖坑……”


    雖然垂直思考並沒有錯,但那盡頭並不一定是真相。接下來應該提的問題就是——


    “女人因為事故死了嗎?”


    聽到這個提問,進將枕頭舉到了至今為止最高的地方,前後搖了兩次。


    麵對著論這邊的枕頭上,當然是——yes! yes!


    這毫無疑問是【解明】這一【狀況】過程中越過瓶頸的一瞬間。


    “女人因為事故身亡了。但是這不是女人的目的,而真的是不小心造成的。這對嗎?”


    ——yes!


    “那……女人通過闖紅燈達成了別的什麽目的是嗎?”


    ——yes!


    越過了瓶頸期後,兩個人的腦中不斷有新的推理湧現出來。就像將散亂的積木搭好後又推倒,之後在腦海中浮現出的形狀是——


    “啊,我懂了!”


    結琉猛地舉起了手。之前的問題她從未有過這樣的動作,現在的她就像一個家長開放日課堂上的小學生。


    進伸手示意她回答,結琉一副自信滿滿的表情問道:“女人是碰瓷的嗎?”


    碰瓷是指故意嚐試與交通車輛發生非致命性碰撞,利用弱者的身份來索取賠償的一種欺詐行為。


    結琉的想法是這樣的:女人是一個經常碰瓷的人,像往常一樣為了詐取賠償金而向車輛衝去的時候,時機沒有掌握好結果真的死掉了。但是以性命為代價換取了賠償金是不是算是達成目的了呢?


    可惜,這個回答是——no.


    “……哎呀。”


    其實論也考慮過同樣的情況。但遺憾的是這是不可能的。


    “結琉,按你這種情況,那個男的是怎麽回事?”


    “男人是她碰瓷的同夥,女人死後就接著進行碰瓷了……這不行嗎?”


    “你忘了嗎?我們之前問過‘男女關係是否重要’這個問題,回答是no哦。”


    “啊。”


    “如果兩個人是碰瓷的團夥,那這個關係是最重要的。不可能回答no的。”


    “啊,這樣啊……我完全忘了誒。好丟人……”


    結琉之前的氣勢不知到哪去了,一下子縮成了一團。論一邊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頭,一邊安慰她,讓她別放在心上。


    雖然他這麽說,但他也覺得不可能有別的可能了。某種賭局、測試孩子的膽量、政治作秀……他在嚐試了各種各樣可能的推理之後,覺得最合理的還是碰瓷的解釋。


    視解決問題如命的論。但他其實是那種碰到有自己解決不了的問題的時候,很輕易地就會去翻參考書和解答的人。看了之後再好好複習思考,把問題的解決方法牢牢記住,這就是論的做法。


    論總是像口頭禪一樣掛在嘴邊的“解決一切問題”這句話,對論而言,隻是單純地把“知道答案”換了一種說法而已。


    那麽,在這個場合下,說到參考書和解答的話——


    論把目光投向了從中途開始就一直沉默著觀看遊戲進行的晴希。


    “晴希,你有什麽建議嗎?”


    晴希回答了,她臉上的笑容看起來像是一直在等待他們的求助。


    “我基本上知道答案了哦。”


    “真的嗎?”


    “輸給你丫我也真是太頹廢了……”


    “什麽意思啊……”


    晴希瞪了一眼好像真是很不甘的結琉,但立刻又調整了心情說道:“不過嘛,如果我的答案是對的,你們兩個答不出來也沒辦法。我還想你們可能可以的,就一直沉默著,看來果然還是不行啊。”


    “到底是什麽意思?是需要什麽特殊的知識嗎?”


    “才不是呢。隻不過,你們兩個也隻是第三次和第四次玩海龜湯吧?那麽這種思路肯定是想不到的。”


    “別在那裏裝腔作勢了趕緊給我說!”


    “嗯……”


    本想她肯定會高高在上地宣布答案,但沒想到她像是有些迷惑地撅起了嘴。沉默了一小會兒,她忽地拍了一下手。


    “那接下來我問一個提示性很強的問題。這樣的話你們倆應該能想到些不一樣的東西,再考慮一下怎麽樣?”


    “哦,對我來說這樣比較好。”


    “啊呀,你是在賣人情嗎?”


    “才不是呢。隻是,我一個人的話大概也沒辦法得到這個答案,是你們兩個幫我一點一點地套出了很多的信息。”


    晴希很反常地用認真的口氣回應了結琉如往常一樣譏諷的話語。


    “你們倆真的很厲害。明明基本上是初學者,卻遠比我接近真相更快。但是這個遊戲,像我這樣的笨蛋把想到的東西說出來成為提示,聰明的人就能注意到別的什麽東西


    。像這樣大家一起解謎,真的很開心。”


    晴希的目光並沒有朝著論這邊,而是投向了進的方向。進低著頭,看起來像是陷入了什麽深深的思考中。她肯定是回憶起了三年多前和哥哥一起玩遊戲的純粹而快樂的時光吧。這一點論也是能明白的。


    “所以,我想看一下,我的提示能夠把你們的推理改變到何種程度。”


    “……行吧,既然這樣我也無所謂……”


    “不過仔細想想,提出好問題的基本上都是論呢。”


    “我說你丫,這句話跑題了吧?”


    “才沒這回事。我如果沒有結琉的幫助也沒法做得這麽好。”


    “論!”


    “oh, my honey!”


    晴希看著抱在一起的二人,表情有點不爽。


    “要這麽說的話你倆就自己上吧……哎總之,接下來我會問唯一的一個問題,好好聽著吧。啊,不過這個問題要是錯了的話好丟人啊……嗯,嗯!”


    晴希輕輕地咳了兩聲,流露出了有點緊張的表情,然後提問了。


    “女人,活著嗎?”


    論和結琉並沒有立刻明白這個問題為什麽會成為提示。


    不管活沒活著,已經確定了女人是因事故而死的。現在還確認這個是想幹什麽呢?


    但是,進的回答——no! no! no!


    相比之前明確女人是因為事故而死的時候,她多揮舞了一下枕頭。這說明剛才晴希的提問是非常重要的。


    “……怎麽回事?女人死掉這種事,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結琉還摸不著頭腦。但是,論注意到了其中的異常。


    “不對……等一下結琉。女人因為事故死亡是什麽時候的事?”


    “誒?那是……停止闖紅的的時候吧?”


    “這樣的話,在問題說明的前半段她還是活著的。”


    “嗯……但是如果是在途中死掉的話,對於‘是否活著’的提問回答no也可以吧?”


    “不對,結琉你回憶一下,我們兩個詢問女人是自殺還是事故身亡時候的事。”


    “呃……啊,這麽一說……”


    女人的目的是不是造成事故身亡?問這個的時候,進沒有舉起枕頭而是用電腦回答了<無法回答,請換一種提問方式>。那是因為這裏的事故死沒有明確地說明是因為事故而死還是偽裝成事故的自殺。


    “女人活著嗎?這個回答對問題說明的前半段來說是yes,後半段來說是no.因為怎麽回答都可以,所以應該也會說<請換一種方式提問>的。但是情況是瑞平毫不猶豫地回答了no。”


    這個答案的意義,結琉也隱隱約約感覺到了。


    “……女人她,從最開始就死了嗎?“


    “對的。而且女人是因為事故而死的。也就是說……”


    從一開始就因為事故死掉的女人,不斷地在人行橫道闖紅燈。這是怎麽回事呢?


    然後論為了確認那個短時間內還很難接受的答案,提問了。


    “那個女人是在那個人行橫道上出了事故死掉的幽靈嗎?”


    ——ye——s!


    轉化成文字的話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進把枕頭高高舉過頭頂,一次又一次地揮動著yes的這一麵。


    “等等……幽靈……這種東西都有嗎?”


    結琉顯然還是不能接受,聲音裏帶有一絲責備的語氣。晴希像是事先就準備好了一樣地流暢地回答道——不對,肯定是事先準備好的吧。


    “如果是在以前的推理小說中這可能是不行的。但這是海龜湯,水平思考推理遊戲。在解答者滿意之前,可以收集解決問題必要的信息。”


    論想起來了,在遊戲開始前,晴希說過,這個遊戲中基本上什麽都可能發生。那原來是指這個啊。


    “所以,無論這個推理問題怎樣設定都是公平的。說是‘女性’也有可能是動物或者人偶。雙胞胎也好,幽靈也好,超能力者也好,外星人也好,不管什麽都可能出現。這也是海龜湯的有趣之處哦。”


    看到晴希雙眼熠熠生輝,論不禁笑了起來。


    “看來你也很喜歡這個遊戲呢。”


    “嗯。不過,我剛才說的都是從進那裏聽來的。真正喜歡這個遊戲的還是進的哥哥。”


    論聽到這句便將目光轉向了進。她的雙眼依舊隱藏在劉海後麵,沒法看清。


    但是,那雙眼睛肯定和晴希一樣,正在閃耀著吧。


    “……不過,最近在推理小說裏也有幽靈和魔法師之類的出現呢,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對讀書沒有特別嗜好的結琉最近聽說,在古典推理小說中也有這樣的作品並且還得到了挺高的評價。更何況這隻是個遊戲,要遵守推理十戒或者範·達因的二十守則是根本不可能的吧。


    【推理十戒:資深編輯暨作家隆納德?諾克斯(ronald a. kno)在1928年立下了著名的「推理十誡」(ten as of dete),對當代及後進作家產生了警惕的作用。——譯者注】


    【範·達因:原名威拉得·亨廷頓·萊特(1888年10月15日-1939年4月11日 wird huntingtht, -),歐美推理小說黃金時代代表作家之一,創作了旨在規範推理小說寫作的“範達因二十則”,對後世推理小說的創作影響頗大。——譯者注】


    “好了,這樣看來思路就完全不一樣了呢。男人活著嗎?”


    <無法回答,請換一種提問方式。>


    “嗯……那就這樣問。男人最開始是活著的,但在途中死掉了嗎?”


    ——yes!


    “男人能看見女人的幽靈嗎?”


    ——yes!


    “這樣啊。那剛才‘女人的目的是事故死嗎’這個問題無法回答的理由又多了一個呢。”


    “原來是這樣。也就是說,女人的目的是造成男人事故身亡嗎?”


    ——yes! yes!


    逐漸明朗起來的全新事實。


    問題說明中提出的狀況,現在在兩人的腦海中以全新的景象重新出現了。兩個人都已經窺見了那個答案的一角。


    “你們兩個果然很厲害啊!呐,已經可以【解答】了吧?”


    晴希有些激動地催促道。但就在這時,兩個人怒濤般的提問停止了。


    “……晴希,【解答】就拜托你了。”


    “是啊,那樣比較好。”


    “誒……?為什麽?你們倆不都已經知道答案了嗎?”


    與困惑不已的晴希相比,論和結琉顯得非常平靜。


    “最先知道答案的是你吧?”


    “跟大家一起解謎很開心吧?”


    晴希睜圓了本來就很大的眼睛。


    然後她立刻露出了愉快的笑容,轉向了身邊坐著的進。


    “我知道了。進,【解答】。”


    進伸手示意“請”,同時嘴角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晴希像是在一個個確認一樣,不慌不忙地陳述起了她的【解答】。


    “……女人在人行橫道上遭遇事故身亡了,變成了地縛靈。


    【地縛靈:人或其他物體死後活動範圍有地域限製,被束縛在該地的亡靈。——譯者注】


    “然後她為了找個黃泉之路上的伴侶,開始在人行橫道上闖紅燈。


    “某天,看到了那個幽靈的男人,跟著幽靈一起闖了紅燈。


    “男人因為事故而死掉了,達成了目的的女人的幽靈就消失了。


    “這下那


    個男人成了地縛靈,就像自己所遭遇的那樣,開始為了找伴侶而在人行橫道上闖紅燈。


    “這就是這個【狀況】的真相。進,我說的對嗎?”


    聽了晴希的【解答】,進將枕頭放回到腿上,開始麻利地操作起了鼠標。


    然後,早已聽慣了的合成聲音,宣告了那個【解答】的正確與否。


    <situation clear. 恭喜你。>


    “啪啪啪”,進輕輕地拍著手。


    遺憾的是,最後的合成聲音和輕輕的拍手聲讓人感到的精神淨化的感覺遠遠比不上在【空間】裏的時候。


    但是,論意外地覺得這樸素的祝福也不錯。


    四


    “我們先走了,瑞平,明天見啦!”


    在門口,目送著論他們三人離開的進微微點頭。


    遊戲結束後,他們進行了一些關於今後活動方針的簡單討論和閑談,不知不覺就到了下午五點。


    正如論之前猜測的,晴希從小就開始學習空手道,今天六點還要去練習,因此必須離開了。


    “進,拜拜!……咕……”


    但是,元氣滿滿地揮手告別後準備走的晴希忽然停住了腳步。差點撞到她的論急忙刹住了車,使得結琉一下撞到了論的背上。


    “怎麽了,什麽情況?”


    “你別突然停住啊。你不會走路了嗎?”


    “……我差點忘了!”


    “哈?”


    “抱歉二位,我有重要的事情忘了說!我們得再上去一次!”


    說著,晴希拽著論和結琉強行將他們帶回了瑞平家的大門內。論一頭霧水地再次脫鞋,向從廚房裏帶著驚訝的神情探出頭來的進的母親做出了一個曖昧的笑容,點了點頭。結琉和進也歪著腦袋跟在後麵。


    在走廊裏一個母親看不到的角落裏,晴希對進低聲說:“……他在。”


    就這兩個字,進像是明白了什麽,動作僵硬了一下。


    “什麽……誰在?”


    晴希並沒有直接回答論的問題,而是摟住進的肩膀,開始登上通往二樓的樓梯。


    “你們兩個來一下……上去我再說明。”


    ○


    論和結琉靠在二樓窗邊的牆壁上,探出頭偷偷地向窗外望去。


    “……明白了嗎?”


    聽到晴希的提問,二人同時搖了搖頭。


    “不懂。”


    “我也不明白。”


    “真是的,所以說你們戴眼鏡的啊……總而言之,有個人在。在那個公園裏。”


    論和結琉戴上眼鏡之後視力都是0.8左右。他們知道那邊有個公園,也知道那裏有個人,但是這房子距離公園直線距離大概有50米,要看清人臉確實是不太可能。


    但是,雙眼的裸眼視力都達到2.0的健康少女晴希說的那個應該是論的熟人。


    “那真的是我們班的照相小哥嗎?”


    出門的時候,從公園裏盯著進家門口這邊的那個人,就是論和進班級裏的同學照相小哥——本名江野澤直人。


    “一年級的時候,我們兩個和他同班。那時候他就總是纏著進了。最近還變本加厲,有時候會在後麵跟著……終於跟到家裏來了嗎……”


    “……也就是跟蹤狂嗎?”


    直人未經允許想要給進拍照而被晴希揍的場景論在學校和合宿的時候都見識過了。自己之前一直當一出學園輕喜劇在輕鬆地看,但沒想到背後居然有這麽嚴重的問題。


    “警察……好像有點太早了。跟父母或者老師談過了嗎?”


    “這些都已經嚐試過了……那家夥,要說是跟蹤狂的話……又感覺他,太開朗了。看起來很好打交道,朋友也很多,也很受老師們歡迎。實際上,學校也跟他提過這事了,但他不知為何好像還是毫不收斂……”


    確實,論所知的江野澤直人這個學生,可以說是班上營造氛圍的中心人物。當然偷拍照片是違反規則的,但他好像也沒有把那照片拿去做什麽壞事。倒不如說合宿的時候他還是大紅人呢。


    “但是,不管怎麽說到家裏來也有點太過分了。那個,我知道,連這樣的事情也要拜托你們確實有點自私了……不過你們能不能幫忙想想該怎麽解決呢?”


    晴希雙眉緊鎖,讓人感覺到一絲平日裏感覺不到的柔弱。進也縮著肩膀,可能是有些害怕而把頭扭向一旁不看窗外。


    論和結琉都不是那種可以回絕這種懇求的冷漠之人。倒不如說論還抱有“無償服務=愛”這樣的想法,覺得應該積極地幫助進。


    “如果不是危險人物的話,直接去問問他有什麽打算不行嗎?在學校裏也不會胡作非為吧?我也會跟你們一起去的。”


    “在學校裏,我們盡量對此避而不談。之前有一次他可是在教室正中央下跪磕頭了哦?還大聲地說‘姑奶奶請原諒我吧!’這種話。我已經無語了……我們也不想那麽引人注目的……”


    晴希的心情很容易理解,原本進的那身打扮就夠引人注目了。


    “先不說他是不是危險人物,反正確實是很奇怪……”


    從結琉的角度而言,盡量不要和那種怪人在大家都看著的時候產生瓜葛是理所當然的。她歪著頭開始想辦法。站在同樣身為女性的立場上她也有點感同身受。


    這時,論想到了一個完美的解決方案。


    “……呐結琉。過來一下,能站到瑞平的身邊去嗎?”


    “嗯?這裏嗎?”


    論看著並排站著的兩人,不斷地點頭。


    順便說一下,這裏麵身高最高的是一米七五的論,其次是晴希,一米六八。


    最矮的結琉一米五二,比她高一點的進也隻是高了一厘米。兩個人也都是身材苗條而瘦弱的女生,衣服的尺寸也基本上是一樣的。


    簡而言之,進和結琉的體格非常接近。


    “……呐晴希。”


    “嗯?”


    “我家其實是個美容院,我爸爸是美容師哦。”


    “誒,這樣啊……不過這和現在的事有什麽關係?”


    “……這樣如何?”


    於是論向三人說明了自己想到的計劃。


    幕間


    一個少年因為某種目的在房頂的夾層裏來回爬動著。


    非常悶熱,滿身塵泥,心情不好。


    他想著為什麽自己非得做這種事不可,但為了尋回往日的安寧,他依然將手電筒射向了夾層深處。在哪裏?到底在哪裏——


    在黑暗中摸索的少年注意到,視野一角有什麽東西反射了手電筒的光而閃爍了一下。


    少年走近拿到手裏一看,發現那是自己一個熟人的日記。


    為什麽會在這種地方?他顫抖著雙手翻開了日記本。


    在日記裏記錄著以前自己的父親瘋狂尋求的真相。


    少年忘了自己是在夾層裏,全神貫注地翻閱起了這本日記,終於來到了日記的最後一頁。那一頁之後,不管怎麽翻都隻有空白。


    少年的目光呆呆地落在了日記的最後一頁紙上。


    那一頁上隻有一句話,是這麽寫的——


    殺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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