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內一片悲涼,孩子們無助的哭喊在空中飄蕩,撕扯著每一個大人的心。童緣灣內,已不是往日的桃源勝景,殘酷的現實給這本已搖搖欲墜的孤兒院,狠狠的來了一次重擊。


    我的頭在流汗,我的心在驚悚。似乎是為了印證我的猜測,才沒過幾分鍾,卻又再度傳來了噩耗。


    兩具屍體抬進了童緣灣裏,是警察在附近的小巷裏發現的。兩個活潑可愛的小孩子並不安詳的躺在擔架上,他們衣衫襤褸,其中一個孩子,他髒兮兮的手上還緊緊拽著一樣東西。


    那是一個珠江的啤酒易拉罐,孩子至死,仍舊緊緊的握著小罐,直到他失去生命的那一刻,手都沒有鬆開過。


    我們不難想象,在一個漆黑昏暗的小巷裏,凶手步步朝著孩子走近。孩子無助,哭泣,恐慌,沒有人能夠幫到他。


    或許,孩子是在想:“這人要搶我的罐子,要搶我的東西。”所以,孩子死死的保護著那在外人看來隨手丟棄而不值一文錢的東西。


    直到他的魂魄被勾走,腦髓被抽幹,但他始終都沒有鬆開過那隻緊拽住易拉罐的手。他很害怕,很無助,所以他蹲在一個角落裏緊緊的抱住自己,但那手,始終都沒有鬆開過。


    或許,在他死之前,想法是很簡單的。一個罐子五分錢,十個罐子五毛錢,一百個,他就能交到蘭媽媽的手中,弟弟妹妹們就又能吃到一包糖果了。


    孩子的想法,往往天真而單一,他們沒有大人的欲望,沒有大人的野心。有時候大人隨手可得的東西,可能是他們整整一個月,甚至一年的奢望。


    隻可惜,這個孩子還是死了。死狀和欣欣,和陳孝的兒子一模一樣。我最不能忘記的,是他那緊緊拽住罐子,握在胸前的雙手。


    當我捧起那已經被捏皺的易拉罐時,我哭了,韓朵哭了,孤兒院內稍微大一點的人都哭了。


    “畜生,全家死絕斷子絕孫的畜生,混蛋,天打雷劈的混蛋”韓朵放肆的大哭,髒話狠話,我聽過的,沒聽過的,全都在她嘴裏爆發了出來。此刻的韓朵沒有了任何一絲理智,除了痛和狠,剩下的就隻有悲傷。


    她哭啞了聲音,眼角的淚水都成了紅色。最後,我不得已隻能將她打昏過去,我不能任由她這樣的哭,我聽老人說過,有些人太悲傷的話,哭著哭著就會成了啞巴。


    破皺的易拉罐被警察當成證物拿走了,屍體認了出來以後,也被工作人員抬走了。蘭媽媽強打精神,將所有孩子都叫進了屋子裏。但是,我半夜去打開門的時候,卻發現一個孩子都沒有睡。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張彷徨而無助的小臉,小的不懂什麽叫死人,但他們害怕,恐慌。大的即使捂住了被子,可我仍舊能夠聽到那破舊被子下傳來的抽泣聲。


    他們……都是祖國的花兒,都應該享受家庭的溫暖。但年紀小小的他們卻懂得了怎麽去賺錢,想法簡單而不複雜,或許,他們隻是希望把錢交到蘭媽媽的手中,得到一句讚揚而已。但這為了這根本毫不足道的一點兒小錢,卻讓他們一次次和死神擦肩而過,一次次被人欺負的遍體鱗傷。


    這一晚,我哭了,哭得毫無顧忌,我見過很多死人,但從來沒有任何一次,像今天這麽傷心。


    院子內,蘭媽媽坐在椅子上垂頭長歎,年近60的她,此刻顯得更加蒼老,待他死後,這些孩子又歸於何處,偌大的一個孤兒院,又有誰來打理呢?


    “蘭媽媽,你還沒睡呀。”我走到她身邊坐下,朝她輕輕喚了一聲:“蘭媽媽,人死不能複生,你要節哀順變。”憋了很久,我隻能憋出這麽一句安慰的話。


    唉……一聲歎息,蘭媽媽轉過身,臉上的表情非常黯然:“不要擔心我,老婆子我呀,還能撐的住,我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她重複著自己不會有事,彷徨而無助,但我知道,她不是真的怕死,而是怕死了之後,這些孩子無人照顧。


    “蘭媽媽,你能不能把這些孩子的資料給我看看?”我想,在這些孩子身上應該有些共同點,才會讓他們慘遭了毒手。


    但是,蘭媽媽的答複讓我有些失望。她說,這些孩子都是孤兒,怎麽會有資料和八字,有一些人的名字都是她給取的。撿回來的時候,身上能有些寫著名字的東西證明身份,這就已經算是好的了。


    我無法在這些孩子身上得到任何資料,跑出孤兒院外的小巷,我蹲在一個昏暗的角落裏,然而此時,在我的腦海裏,始終都重複著這幾個孩子慘死的這幕。


    “佳佳,你都看到了嗎?”我輕喚了一聲,將慕容佳佳從玉佩裏叫了出來。


    慕容佳佳的身影出現在我旁邊,撐著一把破舊的油紙傘,仍舊是如此朦朧,不吃人間煙火。


    “佳佳,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姐姐、”我忽然的問。


    她疑惑的說:“怎麽了?”


    “我想哭,我想狠狠的大哭,我想要一個肩膀,你能給我嗎?你是我的姐姐嗎?”


    “哭吧”慕容佳佳將自己的身子湊了過來,隻是那身體仍如虛幻,我始終無法觸碰到她。


    “海生”


    “恩……”


    “你的姐姐,已經投胎去了,我……不是你的姐姐,隻是一縷殘留在世上的孤魂而已。”


    “我知道,但是我好累,好想睡覺。”其實我應該放下了,但我卻始終無法走出自己這一關。其實我應該早就知道,師傅的話隻是一句謊言,道袍脫下,姐姐已入輪回,又怎麽可能會再出現在我眼前。


    隻是,人總喜歡自欺欺人,給自己一個活著的理由,一個活下去的希望。


    “佳佳,你有沒有辦法,幫我找出那一個凶手,我想殺了他。”此刻,我放下了所有的善心,即使墮入魔道,我也想瘋魔一把。


    “我想想,在我印象中,有一個辦法,能夠幫到你。”慕容佳佳的話讓我重新燃起了希望,我緊盯著她追問:“什麽辦法?”


    她皺了皺眉眉頭,說:“水境尋魂,但是,你要幫我拿到一樣東西,剛剛那小男孩手上攥著的罐子。因為,小男孩臨死前的執念,都在這小罐子上。即使魂魄找不到,透過這罐子,我還是能看到一些東西的。”


    我沒有絲毫的猶豫,立即選擇了動身。易拉罐被警察拿去了當證物,他們應該是附近派出所的人。如果我現在去,說不定能夠有辦法拿的回來。


    跑到附近的一間派出所,我認出了值班那個警員正是在我手中取走罐子的那個人。


    “大哥你好,能借一步說話嗎?”我走上去,湊近他的耳邊,將他給叫了出來。


    “大哥你好,請問你還記得我嗎?我是孤兒院的人,想拜托你一件事。”說著的同時,我將兜裏的玉溪掏出了一根,遞給了他。


    緊接著,我將自己來此的要求說了出來。一開始,這肥頭油耳的警察忙不迭的搖頭說:“不行,不行,這是證物,要呈交上去的,被發現是要坐牢的,再說了,這隻是一個破易拉罐,對你們也沒用呀。”


    “有用有用,你給我就是了!”這時候,我忙不迭的掏出了準備好的一疊錢,塞到了他的口袋裏。


    雖然他嘴裏的語氣還是那般不折不饒,但是那眼神兒已經變了,也沒有和我翻臉。我知道自己猜對了,他的為人就和他麵相般,貪財好色。於是乎,我再到銀行取了一疊,塞給了他。


    “不就是一個易拉罐嗎,破銅爛鐵的?有什麽大不了,值得你這麽在乎嗎?”他從裏麵拿出了易拉罐,塞到我手裏時,還罵罵咧咧說:“真搞不懂,那小孩死就死了,還拽著個這麽沒價值的破玩意,你也是,大活人一個,也要這破玩意。這世界,有錢沒錢的人都他們的有病。”


    “大哥,你知道嗎?”我露出了一個鄙夷的眼神,但臉上的表情卻沒變:““去年,沉船打撈的時候,我也在那,有一個人跟我說,這隻是一堆破銅爛鐵而已,於是,我恨上了他。”


    “人家打撈關你屁事,你恨什麽?”


    “恨鐵不成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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