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汐從賀崢院裏出來,直走到蘭香院裏,還沒回過神來。


    賀汐剛一回來,就有灑掃的小丫頭看見進去通報。不多時,一個三十上下的婦人便從屋中出來,容貌姣好,善目慈眉。雖然看得出這婦人對容貌身段並沒有精心保養,卻望之可親。


    這婦人正是賀汐的生母,原大李氏的大丫鬟,春蘭蘭姨娘。


    見賀汐神色怔怔的,蘭姨娘不免心中打鼓。這女兒好好的出去,卻呆呆的回來,可把蘭姨娘嚇壞了,隻以為女兒又被人欺負了,直拉著賀汐連聲問:“汐兒你怎麽這麽久才回來?到底怎麽了?你別嚇娘啊。”


    賀汐這才回過神,瞧了瞧蘭姨娘,露出一個笑容:“沒什麽……從祖母那裏出來,去大哥哥那裏坐了坐。”說罷回身拉著隨她而來的翠雨和香草對蘭姨娘道:“大哥哥還送了我好些東西,還讓翠雨姐姐送我回來呢。”


    那香草是個不過十二三歲的小姑娘,看起來甚為老實,跟在翠雨身後捧著幾匹布料。見蘭姨娘看向她,便屈膝行禮。


    蘭姨娘聽了賀汐的話,這才鬆了一口氣,又看了看翠雨和香草抱著的東西,除了幾匹布料還有好些首飾,看起來頗為眼熟,蘭姨娘心知這是自家小姐當年的嫁妝。


    瞧見賀汐身邊的丫鬟紅杏從廂房裏出來,蘭姨娘收回了目光拉著女兒先一步進了屋子。


    卻說賀汐身邊的大丫鬟紅杏見翠雨和香草抱著不少布料、匣子,臉上立時堆滿了笑,便要上去接:“怎麽還麻煩翠雨姐姐親自送來了,挺沉的吧……”


    翠雨卻一個閃身躲開了,對紅杏笑道:“不敢勞煩妹妹。還沒跟妹妹說,大少爺把我給了大小姐,從今往後我們就伺候大小姐了,替大小姐拿東西,哪裏敢嫌沉呢?”


    且不說院子裏紅杏和翠雨是如何交接,隻說屋裏蘭姨娘隔著門板聽了翠雨的話,都驚得不知如何是好。原以為那些東西少不得要被紅杏扣下了,沒想到大少爺不止送東西,還把翠雨送了來呢?


    誰不知道這翠雨可是大少爺身邊最得臉的丫鬟呢?將來搞不好也是個姨娘了,賀崢卻把這樣一個有臉麵的丫頭送過來伺候賀汐?


    蘭姨娘驚疑不定,趕忙催著賀汐趕緊說說在賀崢那兒都說什麽了?


    這邊賀汐定了定神,好容易把話說利索了。她原也不笨,隻是被欺壓慣了性子怯懦而已,賀崢此舉的用意卻是看得出的。“前兒紅杏不是把大嫂送我那蝦須鐲拿去了嗎……今日賀涵就戴在手上了,大哥哥瞧見了就問了我幾句,送了一些東西。想是怕再讓人拿了去,便讓翠雨過來陪我些日子,也整頓整頓咱們院子。”頓了頓,又說:“今日大哥哥院子裏采買奴婢,大哥哥說紅杏既然不得用,改日找個由頭打發了就是,便把那香草買來給了我,讓翠雨也一並□□了。日後若紅杏不在了,就讓香草頂了缺。”說罷,偷偷拿眼去看春蘭。“想必大哥哥是知道紅杏平日裏的作為了。”


    春蘭一貫對小李氏俯首帖耳,從不敢絲毫違逆,賀汐隻怕春蘭不願講紅杏打發了。


    卻不知春蘭對小李氏服從,全是為了保全女兒,她出身李家,對小李氏連著小李氏的姨娘都知根知底,那一對母女那個不是難纏的?是以從不敢以卵擊石。如今小李氏被軟禁,雖名義上是“養病”,但凡在府裏有一點人脈的哪裏會不知小李氏這次得罪了老爺,被老爺親自發落了?那春蘭也是在後宅浸淫多少年的人,聽了這些再聯想到這些日子賀府後宅的風向,還有什麽不明白的,歎氣道:“你大哥哥有心了,難得這孩子身子剛好些就這般惦記著我們。”


    卻說那翠雨,今天早上剛剛為自己的前途歎氣,上午機會就來了。今日正是和人伢子約好的采買下人的日子,那人伢子帶著十幾個青壯年在二門外等著,他老婆先帶了十來個小丫頭到賀崢院裏去。賀崢把沉香和沉水提了二等丫鬟放在身邊伺候,隻挑了三個年紀小的做粗使,又挑了香草去伺候賀汐。那三個粗使小丫鬟自然交給翠煙去□□,賀汐那裏,卻點了翠雨過去。


    賀崢有自己的打算。最近他觀察翠雨良久,翠雨雖是是存了做姨娘的心,人卻並不壞。畢竟這年頭通房丫頭是約定俗成的,賀老太太也本有這個意思,難怪翠雨會存了心思。隻是從前因賀崢身子不好,對這方麵不上心,才沒有著急。近日賀崢放出了要打發丫鬟的風頭出去,翠雨便有些自危。況且她素來是個爭強好勝的,院裏的事務常常要和翠煙別個風頭,現在見賀崢把□□小丫鬟的任務交給了翠煙,心中就有些不平。她是個心裏存不住話的,便帶了幾分在臉上。


    這就讓賀崢給看出來了。


    翠雨到底不是紅珠,說白了沒有做過什麽對不起賀崢的事,隻不過姑娘人大心也就大了。賀崢雖對翠雨無意,卻從不覺得人往高處走有什麽錯。有心上進不比不上進的好?


    於是轉過頭來,賀崢也給翠雨分派了活計。


    “往日隻讓你近身伺候了,還不知道你在管事這方麵有沒有天賦。”賀崢見翠雨一雙眼睛都亮了起來,不禁笑了:“別急,少爺我心裏有數。你第一次掌事,別貪大,先給你個小事做做,你若辦的漂亮,自有更多的事要交給你做。”


    於是,翠雨就被暫借給了賀汐,任務就是抓紅杏的把柄,找個由頭把這欺主的惡奴給攆了。


    翠雨喜不自勝,跟賀崢拍著胸脯保證,她別的事不如翠煙,這件事卻沒有辦不好的!


    賀崢這裏投了桃,春蘭自然要報李了。


    這幾日府裏什麽情況,春蘭雖不出門,卻也知個大概。大李氏的嫁妝盡數給了賀崢,包括幾處房產和陪嫁人員的身契。那日聽賀汐說,賀崢曾說請她幫著管理一二,事後卻並沒有真的這麽做,春蘭也能聞弦歌而知雅意了。


    金銀首飾、擺設布匹皆是死物,有何可管理?需要管理的,自然是人了。


    於是到第二次賀崢在舒忱去書院的時候請賀汐來院裏小坐,順便管理一二的時候,賀汐便笑道:“我一個姑娘家,哪裏有本事替大哥管理一二?去白喝大哥的好茶是正經。”


    “這可難壞我了,我和你大嫂都是男子,於庶務並不通,母親留下這麽多嫁妝一下子搬到我們院子裏,都不知道怎麽弄才好,愁都愁死我了。務必請好妹妹心疼心疼哥哥,代為打理。”


    賀汐拿帕子捂著嘴笑,她以前和賀崢交際不多,卻從不知她這大哥哥是這樣一個風趣的人。也不好多繞圈子,隻照著蘭姨娘教她的對賀崢道:“我一個做妹妹的,也沒有管到哥哥院子裏去餓道理。說起來,哥哥院子裏還真的缺一個管事的嬤嬤,隻指著翠煙哪能行呢?畢竟年輕了些。可惜哥哥的乳母段嬤嬤被攆去了鋪子裏,不然她來替大哥管理最是合適不過了。”


    賀崢聞言心中一動:“段嬤嬤在鋪子裏?”他的記憶裏包括他以往聽人說段嬤嬤被攆了,隻以為是攆出賀府不知所蹤了,哪知竟在鋪子裏麽?


    “可不是。我姨娘說,當時段嬤嬤是犯了錯,若在李家就該送去莊子上,隻是賀家不能置土地,就送去了城北那家布莊做成衣、漿洗衣服去了。”


    說罷瞧了瞧賀崢的神色,又道:“聽我母親說,段嬤嬤在李府原也是有幾分體麵的,卻不想一朝被攆到鋪子裏去,數九寒天的手也要浸在冰水裏洗衣,凍得都不成樣子了,實在是可憐。”


    賀崢聽到這兒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多謝妹妹指教,奶娘到底照顧我那麽多年,怎好讓她老人家受這般罪,我這就去叫人將奶娘尋回來。”又想起段嬤嬤是犯錯才被打發去鋪子的,便問:“就是不知奶娘當年犯了什麽錯?”


    在賀崢的記憶裏,段嬤嬤被打發的時候正是他第一次“生病”的時候,病得昏昏沉沉幾日不醒,待好了,段嬤嬤早已被打發過了。


    賀汐詫異道:“大哥不知?”見賀崢露出茫然的神色,不禁苦笑:“嬤嬤是大哥院子裏的人,大哥都不知她犯了什麽錯,我哪裏會知道呢?就是我姨娘也不大清楚。”


    賀崢了然,想必這段嬤嬤八成被人設計了。


    賀汐回去,自然將諸事一樣不落的告訴春蘭聽。如今有翠雨對付紅杏,她們的日子也越發好過了。


    “你大哥果然是個有良心的人。”春蘭聽了喜道,聽說賀崢這就要去尋段嬤嬤,不禁替段嬤嬤高興:“嬤嬤這也算熬出頭了。再者,有段嬤嬤護著,我也放心你大哥了。”


    想了想,又道:“唉,其實也不急,老爺還沒走呢,少不得又要說幾句。待老爺走了再接嬤嬤回來豈不是更方便。”春蘭一邊說,一邊把手上坐著的一件女裝在賀汐身上比了比,“你大哥就是心細,你這年紀的姑娘,可不就該穿這鮮亮的顏色?”想到以前小李氏隨便那些舊了的、不流行的花色布料來搪塞她們母女,就為她女兒委屈。


    再怎麽苛待她,她原本也就是個丫頭,原也無所謂。隻是賀汐雖是從她這個丫鬟肚皮裏出來的,也是賀家的血脈啊。


    “娘也不敢奢望,就希望你大哥身子越來越好,能幫襯我兒一把。”想到賀汐的親事,春蘭忍不住心酸。賀汐都十四了,雖然成親還有兩三年,可哪家的姑娘不是十三四歲就定下來的?賀汐眼瞅著就要十五了,嫡母臥病在床,父親跑商,賀老太太又慣不喜庶出……蘭姨娘真為女兒憂心。


    “娘……”賀汐拉著母親的手,安撫地拍了拍。“就我看大哥哥這些日子,那一位又在養病,咱們的好日子在後頭呢。”


    春蘭歎了口氣:“但願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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