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又說了一會子話,宋書煜聽著那丫頭的聲音含含糊糊的就像是夢囈,就住了聲。


    懷裏細細的呼吸聲漸漸悠遠平靜,夜色是他從來沒有感覺到的一種靜謐。


    在她溫暖的呼吸繚繞的懷抱裏,宋書煜覺得自己的幸福人生突然圓滿得讓他有些無措,婚姻已經隻需要等著她成年領了證就水到渠成了,事業嘛,這麽年富力強的年齡,能夠承擔這樣的重任,讓從不知畏懼為何物的他多少有些膽怯。


    要知道新部門裏單是副手就有兩位,資格老樹大根深,單等著順級上位,沒成想兩個人窩裏鬥,一個不提防,就讓他這樣的一個毛頭小子搶了果果去啦。


    他從來沒有見過像他這樣年齡和軍銜的擔任過這個職務,這種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滋味,他還沒有上任就能清晰的感覺到。


    他想到了以前和爺爺的談話,說等他婚事穩住了,這職務就該動動了,誰知道說動就動,而且動的這一下,堪比地震。


    他下午的時候,借口上衛生間,又想到隔牆有耳,雖然很想給爺爺打個電話,忍了;


    剛進屋的時候,想給虎著臉讓他敬畏的老爸打個電話,卻不知道說什麽,也忍了。


    他們一定知道了這個消息,卻沒有一個人打電話來祝賀叮囑他,估計是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吧。


    他知道家人能推他到這一步,絕對是盡力了,而且,這樣的位置也不是他們的能力能及的,隻能說是時勢使然,領導換屆,需要新鮮的血液補充上來,他正好就入了人家的法眼。


    抽空是不是和那些可能關注自己的人表示一下謝意?


    他思忖著該怎麽做。


    反複思量最終決定安守本分,抓緊時間上任,和前任順利交接工作,然後就耐心地把新單位的情況了解一下,那兩個虎視眈眈的副手,不知道眼睛睜得有多大,在尋找他的錯處哪!


    能勝任新職位,這才是當務之急,其他的都往後放放再說好了。


    宋書煜抱緊懷裏柔若無骨的小身子,舒服地閉上了眼睛,風再大雨再猛也得睡覺不是?


    林青燃的病情第二天就穩定了,可是誰敢拿話再刺激她啊,她也整理不出給老公女兒坦白往事的頭緒,一時間就把林玄玉給晾到那裏了。


    林玄玉那點皮外傷,哪裏會讓他往眼裏拾?


    就是巴巴地惦記著女兒林青燃的情況,又不敢冒昧地過去看望,打桑紅的手機,她看來看去,愣是沒有勇氣接聽;他又給宋書煜打電話,直接就是勤務兵王小帥接聽的,告訴他頭兒在開會。


    這林玄玉想了這麽多年的女兒,終於到了跟前,竟然一個照麵就暈倒了,他急呀,從來都沒有這麽沉不住氣的急。


    於是想了想,就給林大有打了電話,讓他出麵去說和這件事。


    林大有不由笑了,勸他安心等等:“你閨女在病房裏躺著,又飛不了,急啥子啊這是?”


    “換了你試試?”林玄玉聽他站著說話不腰疼,不由氣他。


    “哈哈,我倒想試試,可是我沒有女兒讓我去熬煎啊?聽我的話,慢慢來,要是再等兩天還沒有動靜,我就讓擎石去說,畢竟那是他的親家,好溝通一些。”


    宋大有很爽快地答應了。


    晚上的時候,給兒子打了電話,讓他抽空說和說和林家的事情。


    宋擎石聽著眉毛梢子就擰得老高,這千裏尋親有了下文,竟然停在這裏了,林青燃再和老父親鬧別扭,桑紅那麽大一個女孩子了,懂事地從中周旋著多好,幹嘛讓他這樣冷臉的人去做這種事情啊。


    不過既然老父親吩咐了,他就隻有遵命的份兒。


    接下來的兩天,宋書煜忙得腳不沾地,連給桑紅打個電話的時間都抽不出來,更不要說回家了。


    桑紅忙完了醫院忙家裏,做了滿桌子的菜,等得天色發白,也沒有等到宋書煜回家,不由心底有了怨艾,這才想到清晨那人走的時候,給她交代的話,說是這些天會很忙,讓她別等他了。


    揉揉有些發暈的頭,晚飯都沒有心思吃,就跌跌撞撞地衝到臥室睡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聽到手機聲響,以為是宋書煜,連忙撈起手機,睡意朦朧地接通了。


    桑紅聽著那有些熟悉的威嚴的聲音,覺得耳膜都有些嗡嗡嗡地幻聽,在哪裏聽過呢?


    瞬間之後,她確定了電話裏說話那人的身份,這嚴酷冷硬的聲音輕易就把她的睡意嚇跑了,連忙一骨碌爬起,跳到床下端端正正地立正,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應付。


    掛了電話,她愣愣地眨眨眼,看看上邊陌生的號碼——


    啊啊啊——宋書煜的老爸要見自己!


    額——她對這個僅僅見過一麵的長輩,心存敬畏,和其他主動向她示好的宋家人相比,宋擎石表現很難接近,見麵那一晚,除了和她打了聲招呼,壓根兒就沒有再瞅她一眼,更沒有和她說過半句話。


    回想起麵對他的時候,連宋書煜都得小心謹慎地說話,她算哪根蔥啊!


    她鬱悶抓狂地隻想暴走,從臥室赤著腳咚咚咚地走到客廳,又咚咚咚地走回臥室,小爪子揉著自己蓬亂的短發,弄不清楚這準公爹叫自己要說什麽。


    敘舊?


    純粹是妄想,那麽一個日理萬機的人物抽出時間見她,怎麽可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


    示威?


    桑紅腦子裏的警鈴大作,難道嫁入豪門的拿錢侮辱人的戲碼,輪到她身上竟然是由公爹來扮演黑臉?


    讓她放棄做特種兵?如果他真的說了她該怎麽回答?


    ……


    汗死,胡想什麽啊!


    他要是不喜歡自己,阻止他們訂婚的能力估計還是有的,沒必要一切塵埃落定之後,再來這麽一個小動作。


    拿起手機看看時間,眼睛不由瞪得滾圓——靠!貌似離約定的時間隻有一個多小時了!


    啊啊啊,等等等等,約定的時間不是下午嗎?


    桑紅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夠使喚了,揉揉眼睛,再看看手機上顯示的時間,覺得自己真的要死了,她怎麽可能一覺就睡到了下午?


    揉揉空得咕咕叫的肚子,跑到窗戶邊揭開窗簾一看,冬日的太陽帶著暖意,絕對不是上午時候有氣無力地掛在半天空上的白盤子,她確定真的已經是下午了。


    馬上開了衣櫃換衣服,看看滿櫃子這段時間穿習慣了的便裝,覺得見他老人家還是穿軍裝好,抬手把擠到櫃子邊上的軍裝取出來,隻是摸在手裏,她慌亂的心竟然就沉穩了許多。


    果然穿衣服不一樣,這對應的感情就會不一樣。


    難不成她這段時期情緒唧唧歪歪的不正常,都是那些花花綠綠的衣服鬧騰的?


    屁話!桑紅隻覺得這個念頭一閃,那臉蛋就騷愧的滾燙滾燙的!


    心裏不得不承認,她曾經無比強悍的小心髒,竟然真的在不知不覺間被物質腐蝕了。


    看看衣櫃裏那些高檔的羊絨、皮草之類料子做成的衣服,再冷的天,她也不過裏邊一件內搭,外邊一件外套而已,而且,就這麽一瞬間,她就覺得手裏這軍裝拿著重若千斤。


    因為她的頭腦裏閃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這軍裝咋搭配好看!


    她很想給自己一巴掌,無數年防微杜漸練就的自信和安於貧賤的傲氣,轟然一聲就坍塌了。


    靠——虛榮心啊虛榮心,女人的虛榮心果然是一不小心就會無限膨脹到吞噬一切的,當初她領到第一套國防綠的時候,她是怎麽激動得熱淚盈眶的?


    她把軍裝貼在臉上,覺得那些好像遠離了她的很遠的情感都一點點地回到了她的身上來,她擦擦有些濕潤的眼角,她有多久沒有想過自己是一名鋼鐵軍人了?


    桑紅踮腳伸手取出放在櫃子上方自己從學校帶來的那個包包,丟到地上,刺啦一聲拉開拉鏈,伸手扒拉扒拉,看到她隨身的衣服除了軍裝,底層放著的竟然隻有那麽薄薄的幾件便裝,不由悵然。


    她蹲下身體,伸手摸著彩色條紋的唯一的一件亮麗的大毛衣外套。


    這樣的衣服套在身上,她也曾經笑得張揚無忌,從來沒有想到俗豔無品這樣的字眼。


    是!在遇到宋書煜之前,她的人生從來沒有自卑,一路皮厚膽大地長大,為什麽她現在唧唧歪歪得連自己都有些討厭。


    她果斷地從裏邊抽出老土的軍裝小領棉襖丟到床上,套上毫無形狀的棉質的內衣,薄絨衣,然後是小棉襖,然後是加絨的迷彩外套。


    一件一件地穿著,她的大腦裏一幕幕地回放著每晚做飯時候的小欣喜,等待時候的小甜蜜,等不著人時候的惶惑和空虛。


    這樣的等待是她以後婚姻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當宋書煜的官越來越大,她很清楚以後的歲月裏,她會有多寂寞。


    男人的世界是寬闊無界的,愛情和婚姻隻能讓男人更成熟更有魅力,女人的世界,因了愛情,很容易就變得小了起來。


    她的世界從什麽時候開始,一點點地縮小,以至於縮小到了隻能盛放宋書煜那樣一個人?


    愛一個人是因為有了他覺得活著有了奔頭和意義,怎麽能愛得連自己都沒有了呢?


    桑紅覺得這兩天因為等待而生的那些迷蒙嬌弱的情緒漸漸地遠離。


    她換好了衣服,對著鏡子端詳著自己的模樣,久違了,她的迷彩裝。


    見就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她絕對不要做一個單純的等在深宅大院裏的豪門太太,而要做一個勇敢的鐵血軍人,一個能夠和他並肩站在一起的鐵血柔情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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