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時, 隊伍之中的馮懷遠仿佛也感受到了樓上的目光。


    他略微抬起眼,朝著一品居二樓瞧了一眼。


    原是滄桑沉穩的大將軍, 在看到樓上那張俏麗容顏時,眉間倏然柔和了起來。


    鐵漢柔情也不外乎如是。


    周氏瞧著這一幕, 心下也坦蕩的很,彎了彎唇衝著馮懷遠笑了笑,算是恭喜他再次立下大功,旁的再沒有多餘的感情。


    馮懷遠微微頷首,心下已經了然,繼續夾緊馬腹前行,不再多看一眼。


    回府之後, 薑令菀一見著自家爹爹, 忙張開雙臂,“噔噔噔”跑了過去。


    薑柏堯看著可愛的女兒,這才一彎腰便將女兒抱了起來,親了親女兒的小臉蛋問道:“怎麽這會兒才回來?”


    今日見著陸琮薑令菀很開心, 嘴角一直翹著, 眼睛彎彎道:“璨璨碰見了琮表哥,和琮表哥一起吃了午飯呢。”


    薑柏堯曉得女兒心心念念著陸琮,自然沒有多少驚訝,隻是他知道今日是馮懷遠凱旋的日子……薑柏堯心裏有些酸溜溜的,抬眼去看自己的妻子,待對上妻子的目光之時,才暗道自己這老毛病又犯了。


    薑柏堯心下也有些無奈。


    妻子太好, 他這個當夫君的有些患得患失自然再正常不過了。


    薑令菀曉得馮懷遠愛慕自家娘親,可不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她都同馮懷遠有過接觸,曉得他是個光明磊落之人,隻是心下念著,不過做出任何越距之事。至於她娘親更是的,方才看馮懷遠的眼神,並無半點的心虛閃躲,坦坦蕩蕩的。


    這一點上她佩服娘親,若換做是她,恐怕做不到如此。


    譬如她對周季衡。


    上輩子她算是玩弄了周季衡純情少年的感情,雖說她對周季衡沒有承諾過什麽,可她還是有意無意讓他誤會自個兒對他有意,害得他空歡喜了一場,是以如今周季衡隻是個小男孩,她也不敢同這個表哥走得太近……歸根結底,是上輩子她同周琳琅之間的恩怨牽扯到了一些無辜之人。


    薑令菀摟著薑柏堯的脖子,笑容燦爛道:“璨璨方才看見舅舅好生威風,不過在璨璨的眼裏,爹爹才是最威風的。”


    女兒年紀小,說得肯定是實話,薑柏堯主動忽略了女兒嘴甜之事,聽了一張俊臉喜上眉梢,點點頭道:“還是咱們璨璨有眼光。”


    瞧著這對父女,一唱一和的……


    周氏看著有些無奈,卻不由得笑出了聲兒。


    目下一家人安安穩穩的,沒有什麽比這個更重要的了。


    薑二爺這段時間可謂是春風得意。


    日日臉上都帶著笑容,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剛娶了個美嬌娘似的。


    一想起姚氏,薑二爺當真覺得自個兒豔福不淺,怕是老天爺也看不下去先前他被徐氏欺壓,如今才賜了個這般嬌滴滴的美人兒。


    薑二爺走進屋子,丫鬟嬤嬤見著行了禮,恭恭敬敬遞上茶盞。


    薑二爺揮了揮手沒有喝茶,隻看著一旁的綠衫丫鬟,問道:“夫人呢?”


    那丫鬟生得圓圓小臉,清麗秀氣,正是姚氏陪嫁丫鬟之一綠芍。綠芍抬眼瞧了瞧薑二爺,見著薑二爺高大英偉的身姿,情竇初開的小姑娘不禁有些臉燙,這才低頭回道:“夫人正在裏頭繡活兒,不喜人打攪,這才讓奴婢們在外頭候著。”


    薑二爺聞言眉眼柔和,便走了進去。


    一進去,便見穿著一身兒桃紅色竹葉梅花圖樣印花對襟褙子的姚氏正低頭在縫製衣裳。薑二爺瞧了一眼,見是男子的衣袍,頓時麵露欣喜,自身後輕輕將她摟住。


    姚氏縫得認真,壓根兒就沒想到身後突然會有人將她抱住,頓時驚呼一聲,雙手顫了顫,這針頓時戳到了指尖。


    薑二爺瞧著妻子這青蔥玉指,立馬心疼的皺起了眉頭,趕緊握著她受傷的手指將其含入口中。


    指尖溫溫熱熱的,姚氏側過頭看著身邊的男人,一張俏臉染上了緋紅。


    這輩子,她原已做好了終身不嫁的準備,斷斷沒有想到衛國公府會上門提親。


    薑二爺是衛國公府的嫡次子,而她是嫡次女,身份倒也匹配,隻是他先前有過妻子,並且有嫡庶四個子女,嫁給他算是委屈了,就連爹爹也原是不肯的。那時候她壓根兒沒有見過他隻是對他的風流名聲略有耳聞,可她卻覺得這興許是一種緣分,她都到這份上了,不如搏一搏。


    他不怕死,那她也不怕嫁錯人。


    洞房花燭夜她頭一回見到他,見他一身喜袍,喝得伶仃大醉,臉上卻是抑製不住的喜悅。


    二爺是個極俊朗的男人,許是年長她許多,瞧著同那些年輕的公子哥完全不一樣。她沒接觸過旁的男子,就連先前定親的那幾位,也素未謀麵,對於男女之事,自是懵懵懂懂。


    興許在別人的眼裏,他是個花心風流的,可她相信隻要她真心待他,總會讓他收心,好好在家裏待著不再亂跑。


    姚氏見他心疼自己,便道:“二爺,妾身沒事。”


    薑二爺之前胡鬧的時候,對於一時新鮮的女人,最不缺的便是溫柔體貼,可這種熱情最多不過十天半月,隻要過了十天半月便再也提不起什麽興趣。他原先的確是看中姚氏的容貌身段,可成親一月有餘,他心頭的熱情絲毫都沒有消減,反倒越發的濃烈,隻想著將她捧在手心裏好好寵愛。


    姚氏原是歡喜的,待聞到薑二爺身上陌生的脂粉味,這才眼神一滯,之後咬唇垂了垂眼,安安靜靜的沒有再說話。


    薑二爺瞧著溫溫順順的妻子蹙起了眉頭,便親了親她的臉頰,異常溫柔道:“怎麽?還疼?”


    姚氏垂著眼,沒說話。


    姚氏到底是大家閨秀,當初不知多少男子爭破頭皮想要娶她,可最後不都是最在意自己的小命不敢上門提親。


    她曉得男人不可能隻守著一個女人,可這一月來,薑二爺待她也算是寵愛有加,她原以為……姚氏的年紀雖比一般姑娘大一些,可心性卻有些單純,什麽情緒都寫在臉上,是個藏不住事兒的。


    薑二爺看著姚氏微微垂著的臉,見她容貌端麗嬌美,又知她性子溫婉安靜,待他也是體貼入微,至於那幾個不懂事兒的孩子,她也視如己出,受了委屈從來不同他抱怨。這麽好的女人,他是頭一回遇見,回想起之前放蕩的十幾年,薑二爺便覺得自個兒配不上她。這念頭一出,他便覺得有些好笑——他是個好麵子的男子,如今居然覺得自個兒配不上妻子?這換做是別人,他肯定忍不住嘲笑一番。


    薑二爺道:“今日我隨幾個好友一道吃了酒,席間的確有些美貌歌姬,隻是男人總歸是要用應酬的,日後也避免不了。之前我的確糊塗過,但是今兒那些女人我一根手指頭都沒碰,窈窈,你信我嗎?”


    窈窈是姚氏的小名兒,洞房花燭夜薑二爺見她緊張羞澀,便同她聊了一會兒天,順道問了她的小名。


    姚氏聽了有些意外,眼睛水亮亮的,抬眼瞧了瞧薑二爺,而後微笑道:“妾身自然信二爺。”


    她在府裏待了一個多月,自然也多多少少了解了薑二爺的性子,也聽說過他先前做得那些糊塗事兒。她也差不多摸清了他的性子,曉得他是個不喜太拘束的,所以每回他不說她便不問,這會兒他能主動同她解釋,的確叫她有些吃驚。


    薑二爺捏了捏姚氏的臉蛋,這滑滑嫩|嫩的,跟個剝了殼的雞蛋似的。他低頭看著姚氏捧著的袍子,挑了挑眉道:“做給我的?”


    姚氏麵露羞澀,點點頭道:“嗯。等做完了,妾身讓二爺試試……”說著,她有些不自信的低下了腦袋,“隻是妾身是生手,頭一回做男子衣袍,若是做得不好,二爺也不許笑話妾身,妾身日後會好好改進的。”


    她是二房的正妻,日後這二爺的衣裳,還有那幾個孩子的,她都有責任,這針線活自然要練好。


    薑二爺瞅著,曉得她又是在自謙了。


    她雖說生手,可這針線活精湛的很。而且這袍子的顏色也極符合他的品味,不像先前的徐氏那般,想著法子叫他穿得低調,都不曉得男人在外頭是需要體麵的。


    這麽一比較,懷裏的這個,當真是頂頂好的。


    薑二爺見姚氏雙頰泛著泛紅,貝齒輕咬朱唇,這副嬌滴滴的模樣,比之一般的成熟|婦人多了幾分青澀,叫他頓時生出一股保護欲來,更多的卻是旁的旖旎心思。薑二爺麵上一喜,擁著姚氏腰肢的手收緊了一些,將她懷裏的袍子擱到一旁,覆身含住她的唇。


    “唔……二爺。”姚氏趕緊推了推薑二爺的胸膛,急急道,“不成……”


    薑二爺哪裏肯聽,擁著姚氏安撫了一會兒,便將人攔腰抱起,闊步上了床榻。


    外頭守著的丫鬟聽著臥房傳來的異樣聲兒,一個個都麵紅耳赤低頭不語。


    此刻三彎腿荷花藕節方桌前,薑令菀小胖手握著毛筆,一張小臉擰成一團,像個白|嫩|嫩的肉包子。


    周氏坐在邊上看著,瞧著女兒寫得字,不禁蹙眉道:“認真點,等明年娘給你請個好先生,目下這字可不能落下。昨兒老祖宗的話也聽見了,你那良辰表姐隻比你大一歲,這認識的字兒可是比你哥哥還要多……”


    薑令菀撅了撅小嘴,沒說話。


    這蘇良辰的確有一手,分明比薑令蓉優秀,可每回小試的時候,卻隻是同薑令蕙比肩……可是這般藏拙,就是連瞎子都看得出來。


    薑令菀瞧著自己的小胖手,心下有些無奈。


    這五歲女娃哪有什麽力氣?偏生她的手又是肉肉的,握起筆來也不大好控製。上輩子她對這些不感興趣,自是各方麵都是資質平平的,在娘親的教導下,才算是勉強過關,同晉城一般的貴女差不多,也算是拿得出手了。她不喜爭強好勝,隻愛梳妝打扮,這比賽接對子作詩詞她不感興趣,可若是比美,那她肯定要拔得頭籌的。


    想起來,還當真是膚淺呢。


    可就是這麽一個膚淺的她,偏生陸琮還看上眼了。


    難不成真是王八對綠豆?


    呸呸呸,誰是王八誰是綠豆了。


    薑令菀繼續默默寫字,抄著麵前的《三字經》。


    周氏見女兒認真了些,自然也露出了滿意的微笑,這會兒陶嬤嬤倒是走了進來,行禮道:“夫人,二夫人過來了。”


    周氏倒是同姚氏這位弟妹很是投緣,接觸久了,便曉得這姚氏麵上瞧著是個端莊賢淑的大家閨秀,可實際上卻是個心思單純的小女人,心裏更是沒什麽壞心眼兒,相處起來也不需過度提防。這姚氏雖說是初為人婦,卻是個聰慧的,凡事都一點就通,如此,也讓周氏樂意教她。而且能讓這素來風流花心的薑二爺每日按時回府,這姚氏的確是有一番自己的本事。


    周氏麵帶微笑,道:“讓她進來吧。”


    陶嬤嬤行了行禮,將姚氏迎了進來。


    今兒姚氏穿著一身兒枚紅色葫蘆雙喜紋的遍地金褙子,因是新婚不久,自然打扮的稍微喜慶些。


    這青絲如墨,近香髻,牡丹簪,芙蓉,再配上一副好臉蛋好身段,當真是個嬌俏的大美人。


    姚氏素手持著扇水墨團扇,白皙小臉含著笑意,一見著周氏便親近的喚了聲:“嫂嫂。”


    許是外頭有些熱,這姚氏又是個極怕熱的,這會兒鼻尖滲著細小的汗珠子,加之她對周氏素來敬佩親近,說話的時候像個小姑娘似得,目下瞧著更是多了一絲稚氣青澀,讓人覺得很舒坦。


    正在寫字的薑令菀抬起頭,衝著姚氏甜甜的喚了一聲“二嬸嬸”。


    姚氏本就喜歡小孩子,對於像麵前這個粉雕玉琢的小胖團子,瞧著愈發是一顆心都酥了。她從身後的丫鬟手裏拿過黃梨木食盒,將食盒擱到了小幾上,這才對著周氏道:“嫂嫂,方才我閑著無聊,便去廚房搗鼓了一下,做了一些個蓮花酥。我聽說璨璨最愛吃甜食,便想著讓璨璨嚐嚐,順道做了一碗冰糖蓮子羹,讓璨璨消消暑。”


    周氏道:“弟妹有心了。”


    薑令菀練字練得這胖手臂都酸了,瞧著姚氏打開食盒蓋子,立馬睜大了眼睛,去看裏頭的蓮花酥。


    顧名思義,這蓮花酥形似蓮花,作成六瓣蓮花的形狀,層層疊疊,精致嬌美,從內至外,花瓣的顏色從淺到深,中間是一團翠綠,瞧著色澤誘人。


    這般好品相,足以當成裝飾點綴,哪裏舍得吃啊?


    薑令菀眼睛亮亮的,讚道:“二嬸嬸真厲害。”


    她這位二嬸嬸不但性子好,而且容貌出色,知書達理,如今這廚藝又這般的精湛,倒是叫人驚歎不已。這麽好的姑娘,居然因為克夫之名無人問津,倒是讓她那“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二叔撿了個大便宜,也不曉得她這二叔是幾時修來的福分,能娶到這麽好的娘子。


    周氏瞧著這精致無雙的蓮花酥,也是眼前一亮,忍不住驚歎:“弟妹好手藝。”


    姚氏臉皮薄,聽了誇讚之詞頓時雙頰微微泛紅,有些羞赧道:“不過是平日愛搗鼓這些罷了,隻是二爺不喜甜食,總覺得這甜膩膩的是女人吃的。可我又手癢,這不,璨璨愛吃,那可是正好了。”


    周氏見女兒睜著大眼睛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樣,不禁笑了笑。


    瞧瞧,不過是練字罷了,倒是弄得一臉的墨水,這白淨的小臉蛋上沾著墨汁兒,當真是一副小狼狽樣。周氏替女兒擦了擦臉,這才拿起一塊蓮花酥,道:“還不謝謝你二嬸嬸。”


    薑令菀舉起小手接過周氏手裏的蓮花酥,朝著姚氏道:“璨璨謝謝二嬸嬸。”


    之後一口咬了下去。


    蓮花酥外酥裏糯,甜膩適中,帶著一股蓮花和蓮子的清香,就是連著吃幾塊都不會膩。


    姚氏見這小侄女喜歡,麵上也笑吟吟的,之後才覺得胃裏一陣不舒服,頓時眉頭一蹙,便捂著嘴將頭轉到一旁,克製不住幹嘔了起來。


    薑令菀瞧著姚氏這般,立馬停了下來,關切的喚了一聲:“二嬸嬸?”


    周氏瞧著不對勁,忙在姚氏的背脊上撫了幾下,瞧著姚氏小臉蒼白,又見著姚氏這般的反應,心下也有了幾份斷定,道:“弟妹那小日子是否好些日子未至了?”


    這等女兒家的私事,饒是周氏同為女人,也叫姚氏有些害羞。


    姚氏喝了水,舒服了一些,回答道:“這個月遲遲未來,也不曉得是怎麽回事兒。”


    瞧著姚氏如此懵懵懂懂,周氏不禁笑了笑,之後才道:“我瞧著弟妹的反應大概是害喜了,這會兒弟妹趕緊回去休息,我命人去請大夫給你把把脈。”


    害喜。


    一聽到這二字,姚氏的眼睛倏然睜大,顯然是完全沒有預料。可一想到有這種可能,麵上自是抑製不住的喜悅,然後點點頭道:“嗯,那就麻煩嫂嫂了。”


    周氏道:“什麽麻煩不麻煩的?弟妹你就是太客氣了,咱們衛國公府許久沒什麽喜事兒了,今年弟妹一來,便是雙喜臨門,該是咱們衛國公府感謝弟妹才是。我瞧著這回弟妹是八|九不離十了,待會兒大夫瞧過之後便好生照顧自個兒的身子,這懷孕了可不是一件小事兒。”


    這個她當然知道。


    姚氏小臉染著笑意,聽著周氏的叮囑,這才被丫鬟小心翼翼攙扶著回西院。


    薑令菀嘴裏咬著蓮花酥,舀了一勺冰糖蓮子羹,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心中不禁歎道:她這二叔的福氣也忒大了一些。


    不過這姚氏也的確爭氣。


    這不,進門才不過倆月,就懷了孩子,指不定將她二叔樂嗬成什麽樣呢。


    薑令菀正歡喜著,忽然就想到了自個兒的事兒——旁人進門一年肚子肯定有動靜了,隻有她五年了都生不出孩子來。


    陸琮雖然偶爾出去打仗,可兩人的房事也很頻繁啊。


    薑令菀咬了一口蓮花酥,頗為不解,小眉頭一下子就擰了起來。


    姚氏看完大夫,才道是已經有了一個半月的身孕。


    薑二爺一聽妻子懷孕了,頓時歡喜的不成樣子。饒是先前徐氏懷孕,也未曾見過他這般激動的模樣,如此更是意味著這位薑二爺這回興許真的會浪子回頭也說不準。


    薑令菀也替二嬸嬸感到高興,練了一會兒字之後就想著出去玩了,便讓陶嬤嬤將薑令荑叫了過來,一道去東院的園子裏蕩秋千。


    薑柏堯素來疼女兒,曉得女兒喜歡玩兒,便這園子裏專門設了牢固的秋千,而且這秋千裝飾得格外精致,兩側纏著花藤,小姑娘瞧了自然喜歡。


    薑令荑最喜歡這個六妹妹了,平日裏對她照顧有加不說,仿佛是將她當成了親姐姐似的,讓人忍不住更加親近。


    薑令荑一如往常般扶著秋千架子,對著薑令菀道:“六妹妹我扶著,你站上去,我給你推。”


    薑令菀點了點頭,在陶嬤嬤的幫助下站了上去,之後忽然想到了什麽,側過頭望著薑令荑——


    見四姐姐今年這個子仿佛長得格外的快,而且麵上紅潤,一點兒都不像去年那般病怏怏的了。姚氏進門之後,那薑令蓉薑令蕙不大愛搭理她,姚氏無奈,倒是她四姐姐性子乖巧,這姚氏瞧著喜歡,對這個庶女自然也多了幾分照顧,有什麽好東西,都不會忘了清荷居一份。如此一來,她這位四姐姐的日子過得也挺滋潤的。


    薑令菀從秋千上走了下來,看著薑令荑,聲音軟軟道:“四姐姐,以前都是你推我的,這回四姐姐站上去,讓璨璨給你推吧。”


    薑令荑巴巴的望了一眼這秋千,有些驚喜,有些渴望,可下一刻卻搖了搖頭,一臉乖巧道:“我是姐姐,哪有讓妹妹推秋千的道理?”


    她是姐姐,更是庶女,而且……六妹妹平日裏已經待她夠好了。


    薑令菀曉得她這四姐姐心裏分明很想呢,隻是太過懂事罷了。她執起薑令荑的雙手,眨眨大眼睛道:“璨璨也想讓四姐姐開開心心的。你放心,等璨璨累了,就讓陶嬤嬤推,你知道我從來不會讓自己累著的。”


    薑令荑本就想玩兒,目下聽著這六妹妹將話說到這份上了,自然也不好在拒絕,便由陶嬤嬤抱上秋千,穩穩的站在上頭。


    “四姐姐可是準備好了?”薑令菀歪著小腦袋道。


    “嗯。”薑令荑含笑點點頭。


    薑令菀瞧著薑令荑歡喜的笑容,自個兒心裏也覺得開心,雙手一下一下推著,見薑令荑從一開始的拘謹,到之後的笑若銀鈴。


    隻到覺得手有些酸了,這才讓陶嬤嬤推,她站在一旁看著。


    薑令荑的容貌清麗可人,如今咧著唇笑得燦爛,不再有平日的唯唯諾諾,多了這個年紀的小女孩應該有的天真爛漫。


    若每日都這樣,該多好。


    薑令菀也彎起嘴角笑。


    隻是下一刻——


    一貫牢固的秋千繩子毫無預兆的“嘭”一下斷了,站在上頭的薑令荑很是驚呼了一聲,小身子不穩,一下子朝著前麵撲去……


    “四姐姐!”


    薑令菀壓根兒就沒想太多,立馬薑令荑摔了下來,立馬跑了過去,將自個兒的身子替她墊著。


    陶嬤嬤和一旁的幾個丫鬟登時都嚇傻了。


    瞧著緊緊疊在一塊兒的兩個小女娃,幾人立馬上前將二人扶了起來。


    薑令荑毫發無損,待看到身下的六妹妹,頓時就著得急小臉慘白,忙捧著她的小肩膀急急道,“六妹妹,你沒事兒吧?”


    薑令荑看著薑令菀一張圓潤的小胖臉上好幾處被蹭破了皮,立馬就急得哭了出來。


    薑令菀蹙著眉頭,揉了揉自個兒的小胖身子,除卻臉上有些疼之外,身上仿佛沒受什麽傷。她見薑令荑哭得眼睛紅紅的,這才忙安慰道:“四姐姐,璨璨沒事兒。”


    陶嬤嬤瞧著這六姑娘的臉,心裏“咯噔”一聲,道:這哪裏是沒事兒?被夫人知道了,指不準心疼成什麽樣子呢。


    果然,回了屋,周氏一見自己女兒的小臉蹭破了皮,忙把人抱在了懷裏。女兒這額頭和左邊臉蛋上蹭破了皮,紅紅的,雖然不嚴重,可她瞧著也心疼啊。


    得知女兒是為了薑令荑,周氏心裏倒是有些怨薑令荑來,可這回女兒是心善,而且將薑令荑當做親姐姐似的,她又怎麽能責備呢?


    周氏親了親女兒的臉蛋,柔聲問道:“璨璨,疼不疼?”


    薑令菀搖了搖頭。


    五歲女娃的皮膚生得嬌嫩,這才會蹭破皮,過幾日就好了,沒什麽好大驚小怪的。隻是說來也奇怪,換做是上輩子,她這臉上但凡弄成一點瑕疵來,她肯定會急得拚命的。而如今……對於這張臉她仿佛也不像上輩子那樣看重了。


    這應當是一件好事兒。


    有些事,有些人,比她的容貌更重要。


    薑令菀乖乖巧巧偎在自家娘親的懷裏,道:“璨璨不疼,娘不用擔心。”


    周氏柳眉緊蹙,緊緊盯著女兒的小臉,心道:也虧得隻是一點兒皮外傷,若是再傷著一些別的,那她還不心疼死。


    這點小傷自然不打緊。


    薑令菀上了藥之後便重新坐在繡墩上拿著筆練字,心裏卻開始琢磨著今日這事兒。


    總覺得這事兒不是意外。


    她曉得這秋千架子每過幾日爹爹都會命人檢查一遍,就怕她出事兒,可今日玩了一小會兒,無端端的,突然就斷了。


    而且,若是按照往常,站在上頭的人便不是四姐姐,而是她自己……


    薑令菀正想著,卻聽見外頭有人來了,她抬頭見是陸琮有些驚喜,忙揚起小臉,甜甜糯糯道:“琮表哥。”


    心裏卻想著:陸琮還真是疼媳婦兒,來得這般快。她這回出事兒才一個時辰罷了,他就趕過來了。


    陸琮自然沒有神通廣大到這種地步,隻瞧著這小肉包抹著藥膏的臉,這才走過去細細端詳一番,道:“這是怎麽回事?”


    薑令菀眨眨眼睛,原來陸琮壓根兒不知道。


    也是,這點小事哪能這麽快就傳到榮王府去。


    薑令菀把玩著手裏的筆,道:“沒事,隻是今日蕩秋千的時候不小心摔著了。”


    陸琮眉頭一斂,也沒有多說什麽。不過瞧著這樣子,大抵也就單單蹭破了一點兒皮,不然以她的性子哪能這般淡然?


    陸琮低頭,瞧著紙上歪歪扭扭的字,不禁彎了彎唇。


    薑令菀難得有些害羞,“啊”了一聲趕緊用小手捂著紙上的字,忙解釋道:“人家現在還小嘛,待以後練得久了,這寫出來的字肯定長得和我一樣好看。”


    成,那他就等著。陸琮沒說話。


    薑令菀忽然想到了什麽,衝著陸琮眨了眨眼睛,小肉臉寫滿了期待,道:“琮表哥,你教璨璨寫琮表哥的名字吧,璨璨還不會寫呢。”


    陸琮聽了倒是點了點頭,而後走到她的身後,握著她執著筆的小胖手開始教了起來。


    薑令菀任由他握著,慢慢在紙上寫下了一個工工整整的“陸”字,一時彎著唇,心裏頭美滋滋的。


    陸琮一麵教她寫字,一麵看著她的側臉,低低說道:“璨璨,明日……我要同舅舅去錦州。”


    薑令菀知道上回陸琮和馮懷遠去宜州待了一個月,這次自然也沒有多想,隻道這回陸琮最多去一兩個月罷了。


    這會兒她認認真真看著紙上剛寫出來的“琮”字,聽了陸琮的話也沒怎麽放在心上,隻小雞啄米般點點頭,聲音脆脆的歡喜道:“好啊,那琮表哥要記得給璨璨帶禮物。”


    陸琮愣了愣。


    他看著她乖乖巧巧的開心模樣,也不再多說什麽,隻垂了垂眼,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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