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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件事情蘇良辰既然驚動了老祖宗, 那她自然也不能明目張膽的找她們的麻煩。隻是她了解薑令蕙的性子,若當真是薑令蕙自個兒有這念頭截她的信件, 那這兩封信壓根兒就不會好端端留到至今。至於蘇良辰,今日她獨自一人去找的老祖宗, 而且還當著她娘親和二嬸嬸的麵,這般誠懇的認錯,哪裏還會有什麽責罰?


    說來說去,不過是被這蘇良辰捷足先登了。


    隻是這蘇良辰,小小年紀就如此有心計,當真不容小覷,看來她要小心提防著才是。


    薑令菀在羅漢床上翻了個身, 細細回憶上輩子這蘇良辰的舉止。隻是她記性素來不好, 特別是對於這種無關緊要的人,哪裏會放在心上?在她的印象裏,蘇良辰不過是個整日穿得素素淨淨,會念幾句酸溜溜的詩, 模樣生得還過得去的落魄表姐, 兩人皆是相互看不順眼的,就算同住一個屋簷下,也沒多少的交集。


    可這輩子,她是要上點心了,不然到時陰溝裏翻船可是鬧笑話了。


    五日後,薑令菀午睡後便同薑令荑一道去玉磐堂上課,豈料路上遇見了許久不見的人。


    便是薑令蓉。


    薑令蓉離府整整一年, 在外頭的別院養著,按理說有丫鬟嬤嬤照料著,這日子不會壞到哪裏去,可今兒瞧著薑令蓉,倒是讓薑令菀和薑令荑嚇了一跳。


    大抵是因為回府,這薑令蓉特意穿了一身嶄嶄新的桃紅色蝴蝶穿花妝花褙子,雙平髻上簪著粉綢絹花,垂著長長的流蘇,小辮子靜靜垂在胸前,使得整個人看上去乖巧又討喜。隻是這薑令蓉一張小臉瘦巴巴的,蒼白得可怕,而且絲毫沒有這個年紀的小女孩該有的圓潤之感。


    這一瘦,越發襯得眼睛又大又圓,倒是一副讓人心疼的病態,隻是病態得有些過了。


    薑令蓉瞧著二人。


    見她倆身後的綠衫丫鬟拿著書,隻她倆已經當了請先生的年紀,便曉得這會兒是去何處,遂彎唇微微一笑,臉上帶著幾分和氣,溫溫和和喚道:“四妹妹,六妹妹。”


    薑令菀同薑令荑望著薑令蓉,亦是乖乖的叫了聲“二姐姐”。


    薑令蓉見著兩位妹妹仿佛很開心,臉上一直都是帶著淺淺的笑容的,她走上前,略微著頭細細打量了一番,整齊的齊劉海下一雙大眼睛目光淡淡的,說道:“四妹妹稍胖了些,六妹妹個子也長高了些。”


    這離得近,愈發能瞧出薑令蓉一雙大眼睛平靜祥和,身上也是死氣沉沉的。


    分明該是個明媚嬌俏的小姑娘,卻沒有半分朝氣,如今瞧著更是令人覺得不敢靠近。


    薑令菀莞爾一笑,甜甜的聲音帶著幾分小女娃應當有的俏皮可愛,說道:“二姐姐可是要去見老祖宗?二姐姐不在的這段日子裏,璨璨經常聽老祖宗念叨,說是想二姐姐了,昨兒聽說今日二姐姐就回來,老祖宗歡喜的不成樣子,如今瞧著二姐姐,估摸著老祖宗會笑得合不攏嘴。”


    薑令蓉瞧著麵前六妹妹這張笑容燦爛的包子臉,勾了勾唇道:“一年不見,六妹妹這小嘴倒是越發的甜了,也難怪老祖宗這麽疼六妹妹。”


    瞧著薑令蓉皮笑肉不笑,薑令菀嘴上也敷衍著:“老祖宗不過是看在璨璨年紀略小罷了。今日璨璨歡迎二姐姐回來,不過眼下我同四姐姐還有課,就不陪二姐姐說話了。”


    說著,薑令菀便拉著薑令荑的手走了。


    走了一段路,薑令荑轉身瞧著薑令蓉遠去的背影,這才小聲對著薑令菀道:“六妹妹,你有沒有覺得二姐姐變了……變得好……”


    瞧著薑令荑支支吾吾不敢說,薑令菀笑笑,衝著她眨了眨眼睛:“好嚇人?”


    “……嗯嗯嗯。”薑令荑趕忙點頭。


    薑令菀轉過頭又看了一眼。


    她想著方才那薑令蓉的模樣,覺著這薑令蓉也是個可憐人。徐氏是因她離開的衛國公府的確沒錯,可那也是徐氏先害得她啊。那日若不是陸琮,她這小命興許就沒了。目下她怨自己,弄成這副德性,若是再繼續下去,怕是日後那謝致清也瞧不上她。


    當初謝致清高中狀元,風光迎娶薑令蓉過門的場景,那也是讓晉城不少姑娘都眼紅的,皆道這薑令蓉各方麵都是資質平平,性子也是溫溫婉婉的,不曉得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能嫁給謝致清這個溫文儒雅的狀元郎。成親之後,薑令蓉持家有道,侍奉公婆,的確是個賢良淑德的好兒媳,同謝致清夫妻相敬如賓,日子過得也是安逸。


    如今謝致清小小年紀,便是學院裏的一個人物,沒有哪位先生不誇讚的。每回她哥哥下學顧著玩耍的時候,爹娘總會拿謝致清同他比較,越發令他哥哥不喜謝致清了。這足以說明謝致清有多優秀。


    上輩子徐氏還在,薑令蓉這般年紀,已經開始認真學習女紅了,心裏哪會無端端裝著這麽多的怨恨?


    二房的兩個嫡女,一個性子陰沉沉的,一個專門惹事兒,也真難為她二嬸嬸了。


    薑令菀心疼二嬸嬸,之後握緊薑令荑的小手,道:“四姐姐,你平日裏要注意些二姐姐。”


    薑令荑雖然心思單純,卻也明白這六妹妹的意思。她點點頭道:“嗯。我記著的。”她打小就記著,不出頭不犯事兒,乖乖巧巧的,盡量不去得罪人。


    薑令菀望著薑令荑白淨的小臉,心下也歎了一口氣。還以為她重來一次,能無憂無慮的過個童年,未料這薑令蓉蘇良辰一個個都變得讓人不省心。不變的,也唯有麵前的這一個。


    總算是有些安慰罷。


    下了學之後,薑令菀便想著給陸琮買樣小禮物,一是因她冤枉了他,二是慶祝他回來。


    周氏念著這段日子女兒上課認真,便從庫房拿了五十兩銀票給了陶嬤嬤,帶著她去街上買件小禮物。薑令菀卻撅了撅小嘴,伸出十個肉肉的指頭,很是不滿道:“娘,五十兩怎麽夠?怎麽說也得一百兩。”


    周氏簡直拿女兒沒辦法。


    這五十兩銀子尋常人家夠用好幾年了。


    薑令菀卻是不肯。


    她愛麵子,何況這禮是送給陸琮的。


    周氏被女兒纏得沒轍,這才又多給了五十兩,是從她自己的私庫裏拿出來的。之後捏了捏女兒的鼻尖兒,雙頰染笑道:“這下該滿意了吧?好了,目下天還早,早去早回,別貪玩兒了。”


    薑令菀點點頭,咧唇笑笑在自家娘親臉上親了一口,得了便宜賣著乖,道:“娘真好。”


    今天你給女兒一百兩銀子,女兒明天還你一個有大出息的好女婿。


    這可是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呢。


    上輩子她被陸琮寵著,花銀子大手大腳慣了,目下這一百兩銀子還真沒放在眼裏。


    薑令菀同陶嬤嬤去了翡翠齋,心下早就有了主意——打算給陸琮買一個劍墜。


    翡翠齋的店主是個矮胖和氣的中年男子,瞧著櫃前踮起腳選劍墜的小女娃,倒是有些驚訝,不過看著她的穿著打扮和跟隨的奴仆,便也不敢小瞧,忙客客氣氣招呼道:“小姑娘可是要買劍墜?”


    薑令菀抬起一張白嫩的包子臉,烏溜溜的大眼睛跟個瑪瑙似得,生得甚是討喜,目下她乖乖巧巧點頭,抬手指了指,聲音脆脆道:“嗯,我要這個,你拿出來給我瞧瞧。”


    小小年紀,便是個有主意的。


    店主聽了立馬點了頭,忙打開櫃子將那劍墜拿了出來,雙手遞上,忍不住誇讚道:“小姑娘雖然年幼,眼光倒是不錯。這劍墜可是前些日子才剛到的,這麽多劍墜,就屬這個最好看。”


    薑令菀最喜歡被人誇,況且這劍墜的確不錯,玉製的,做工精細,雖說不是頂頂好的,可她看中的便是這份眼緣。值錢做什麽,她日後難不成還卻銀子花不成?重要的不就是這份心意嗎?


    這小小的劍墜便一下子就花去了八十兩,陶嬤嬤瞧著忍不住咂舌,心道:六姑娘這麽小年紀花錢就大手大腳,以後若是長大了要嫁人,這夫家非得要堆座金山銀山才能養活這小祖宗呢。


    薑令菀手裏拿著劍墜把玩著,開心的不得了,仰頭對著陶嬤嬤道:“陶嬤嬤,咱們去榮王府吧。”這劍墜買好了,陸琮肯定會喜歡的。


    她的眼光這麽好,他就是不喜歡也得喜歡呐。


    剛欲出門,迎麵而來的便是謝家兄妹。


    謝致清文文弱弱,年輕輕的便有幾分翩翩佳公子的模樣;這謝菁菁打扮貴氣,趾高氣揚的,一副不可一世的囂張模樣,仿佛真將自個兒當成小公主了。


    就是公主,也沒幾個像她這般刁鑽蠻橫啊?


    薑令菀一雙大眼睛瞅著麵前的謝致清和謝菁菁,先前結了仇,自然也不打算打招呼。可謝菁菁卻一眼就瞧見了薑令菀小胖手拿著一個精致的劍穗,麵上愣了愣,之後似乎想到了什麽,趁著她不注意,一把奪了過來。


    薑令菀擰著眉,覺得這謝菁菁當真是個麻煩精。


    她同她無冤無仇,為何每回瞧著自己都是這副看不順眼的模樣?非得存心擠兌擠兌她才開心。


    薑令菀板著臉伸出手,道:“還給我!”


    謝菁菁瞧著薑令菀一副著急的樣子,嘴角揚了揚,一雙明亮亮的眸子神采飛揚,小小年紀就蠻橫跋扈,抬著下巴一臉的高傲,道:“急什麽?我不就看看而已麽?真是小氣鬼。”


    謝致清見麵前玉雪可愛的女娃娃不開心的,忙低頭哄著自家妹妹,道:“菁菁乖,趕緊將東西還給薑六姑娘。”


    謝菁菁的性子打小就被寵壞了,瞧著自家哥哥也護著薑令菀,便瞪了他一眼,怨道:“哥哥你怎麽能幫著外人呢?上回若不是這胖團子和她哥哥,咱們怎麽會被爹娘責罰呢?”


    謝致清的脾氣素來好,溫溫和和的,饒是誠心勸著,可對於謝菁菁而言也沒有什麽作用。謝菁菁晃著手裏的劍墜,曉得這東西肯定是送給男孩子的,不禁蹙起了小眉頭,衝著薑令菀道:“想要嗎?想要回來,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說著,便衝著薑令菀做了一個鬼臉,一轉身就提著裙擺跑了出去。


    薑令菀被氣得不行,立馬追了上去。想著今日定要好好教訓教訓這個謝菁菁,不然還真當自己是軟柿子了。


    陶嬤嬤瞧著自家姑娘追了出去,頓時臉都嚇白了,忙顫著聲兒對著身邊跟著的丫鬟小廝道:“還杵著做什麽,趕緊去把六姑娘去追回來!”


    謝菁菁到底是比薑令菀大上兩歲,跑得自然快些。


    她跑一段路,轉過身瞧著跟在後頭的胖團子,忍不住就咧嘴大笑,待她要追上了,便又拔腿快跑,一直跑到了一處較偏僻的巷子。


    薑令菀跑得氣喘籲籲,額頭上都是汗,見謝菁菁也累得不行了,這才道:“你趕緊把劍墜還給我。”


    謝菁菁大口大口喘著氣,一臉倔強的捏著手裏的劍墜:“才不給!”


    薑令菀怒氣衝衝,剛想著幹脆擼起袖子幹脆打一架,卻見謝菁菁的身後出現了瘦瘦高高的男子,一時心裏不由得“咯噔”一下。


    她欲開口提醒,自己身後卻突然伸出一隻手,緊緊將她的口嘴給捂住了。


    薑令菀想起前幾日,她讓陸琮去買桂花酥,可陸琮擔心有壞人,硬是等吃完之後再去買。那會兒她心裏不舒坦,覺得陸琮做事太過謹慎,可如今這事兒當真擱在自己身上,倒是覺得陸琮的謹慎不是沒有道理的。


    這天子腳下,也不缺拐子。


    薑令菀瞧著同自己一道被關在屋子裏的謝菁菁,這會兒也懶得怨她。


    謝菁菁卻沒像薑令菀這般淡定,想來是自小就金尊玉貴當成寶貝寵著,掉個頭發絲兒長輩都肉疼,從未想到有一日會遇上拐子。薑令菀伸出小胖手,衝著謝菁菁淡淡道:“這下可以把劍墜還給我了吧。”


    謝菁菁小臉蒼白,一臉驚訝的看著薑令菀,顯然沒有想到都到這份上了,薑令菀還惦記著劍墜呢。她忙將手裏的劍墜丟了過去,怒氣衝衝道:“還給你。”


    薑令菀知她目下害怕,也不同她計較,隻彎腰從地上將劍墜撿了起來,吹吹幹淨之後將它捏在手心,然後安安靜靜坐在長凳上,想著該如何從這兒逃出去。


    她不能幹等著,得想個法子。


    謝菁菁雙手抱著膝蓋坐在地上,身上穿的漂亮裙子也有些髒了,一雙大眼睛骨碌碌轉著,覺得有些害怕,便抿著唇慢吞吞將身子挪了過去,衝著薑令菀小聲道:“噯,你都不害怕嗎?”


    她斜睨著身側之人。


    心道:這胖團子比她還小兩歲呢。


    瞧著薑令菀不說話,謝菁菁補充道:“我聽說這些壞人,他們……他們是要吃人的,你說萬一他們把我們吃了,那該怎麽辦?”說著,淚珠子便“啪嗒啪嗒”落了下來,一張可憐兮兮的小臉,哪有半分平日專橫跋扈的討厭樣?


    薑令菀眨眨眼,小聲說道:“我四歲的時候被人偷偷扔到了山裏。那時候我一覺醒來,發現身邊沒有娘,一個人光著腳丫子孤零零的坐在樹下,又冷又餓。我喊了幾聲,可除了空蕩蕩的回聲,一個人都沒有,那山上據說還有老虎呢。”


    這麽一聽,謝菁菁眼睛睜得大大的,顯然是被嚇得愣住了。


    這件事情她當時也聽說了,可她素來不喜歡薑令菀,聽到這消息的時候,她還開心來著,覺得這胖團子是活該呢。可目下聽她這麽說,謝菁菁倒是覺得太可怕了。若換做是她,她肯定怕死了。


    之後見薑令菀笑了笑,低頭瞧了一眼手裏的玉佩,認真說道:“這麽多人找了整整一天,都沒有找到我,最後是他找到我的,這一次,我相信咱倆也不會有事的。”


    她這輩子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很多,還有好多還多孩子沒有給陸琮生,怎麽能出事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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