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


    已是年底。


    薑柏堯、薑二爺及薑裕薑祿都已放假, 今兒午膳一大家子一道用,薑令菀拾掇了一番, 出門前往臉上抹了一層潤膚膏,瞧著鏡中的自己麵頰水嫩, 遂滿意的點了點頭。之後穿上鬥篷、戴上兔兒臥,接過金桔遞來的鎏銀百花香爐掐絲琺琅手爐,這才出了門。


    去往飯廳的長廊上,薑令菀遇見了薑祿的妻子嚴氏。


    嚴氏生得美豔高挑,算得上是姿容出眾,至少薑令菀覺得,在晉城得貴女圈裏, 也尋不出幾個比她長得好看的。嚴氏今兒穿著一身石榴紅緙金絲雲錦緞扣身襖, 梳倭墮髻,身段玲瓏婀娜,容貌是一等一的好,且她眉心天生有一抹極漂亮的朱砂痣, 更添風韻。隻是嚴氏是大戶人家的嫡女, 自幼接受極好的教養,便嫌棄這朱砂痣太過風塵,遂每回梳妝的時候都會在額間貼上花鈿。今兒就貼了一個精致的梅花花鈿。


    嚴氏生得一雙丹鳳三角眼,眼角上翹,使得這年紀輕輕的女子,多了幾分驕縱凜冽之感。


    事實上,這嚴氏的確不是個省油的燈。一嫁進來, 就把紈絝風流的薑祿收拾得服服帖帖,也算是有一套自己的本事。


    薑令菀展露笑顏,客客氣氣打招呼:“二嫂嫂。”


    嚴氏抬眸望著這位衛國公府六姑娘,眸中忍不住露出驚豔之色。這小小年紀,容貌卻生得太美了些。目下這小姑娘未及笄,梳著雙平髻,腦袋上戴著毛絨絨的兔兒臥,身上裹著一件翠紋織錦鬥篷,甚是嬌憨可愛。她聽說這薑六姑娘畏寒,到了冬日就喜歡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如此刻一般,獨獨露出一張巴掌大的小臉,白裏透粉,水嫩明媚,絲毫沒有受冬日的影響。嚴氏自詡美貌,不過比薑令菀年長三歲,可就是差三歲,人家就嫩的跟剛從水裏撈上來似的。


    漂亮的姑娘誰都喜歡,除卻幾分羨嫉,嚴氏的確挺喜歡這位六妹妹的直率性子。


    嚴氏道:“六妹妹畏寒,冬日難得出來幾回,我嫁到衛國公府也有段時間了,六妹妹的麵兒倒是見得少。不過我同不少名門貴女打過交道,卻沒見過哪個姑娘長得像六妹妹這般整齊的。”


    誇讚的話誰不愛聽?特別是薑令菀,最喜歡聽好話。嚴氏素來是個嘴甜的,要不然也不會一嫁進來就把老祖宗哄得開開心心,當真為衛國公府增添了不少樂趣。


    薑令菀笑笑,眼眸一彎,音色清甜道:“二嫂嫂說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這一笑,越發是招人喜歡,挪不開眼了。


    嚴氏道:“我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


    薑令菀麵上含笑不語,心下讚同。


    這開場就誇人,後麵聊起來自然也歡快了許多,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說道後頭,嚴氏才隨口問道:“我聽說那位蘇妹妹自小就在衛國公府長大,生得美貌標致,才情能與周琳琅有的一拚,不知是否屬實?”那回瓊華台,嚴氏隻是嫡次女,並未出席,自然也無緣目睹那蘇良辰的風頭。隻是在那種場合,敢出來出風頭的,總歸是有些底子了。


    繞了一大圈,原來是在這兒等著她呢。


    薑令菀立馬會意,說道:“良辰表姐頗得老祖宗的歡心,自幼就極懂事。我娘親總是拿我同良辰表姐比較,說我連她一般的乖巧都沒有。”


    嚴氏見她小小年紀,被嬌生慣養的,這雙眸清澈如水,一看就是沒多少城府的,如今她借機打聽,可一聽這“乖巧、懂事”之類的詞,不禁覺得發笑。


    那蘇良辰若當真乖巧,也不會做出如此敗壞門風之事。


    這衛國公府的下人嘴巴再嚴,隻要有銀子,她自然能打聽到一些,關於這蘇良辰的,她也是了解了七七八八了。


    嚴氏曉得,以薑祿的性子不可能不納妾,那身邊伺候的丫鬟,隻要稍微美貌些的,哪個不是被他破了身的?可她在深宅大院裏待得久了,明白男人那點性子,你管得越嚴,他的心就越往外跑。如今她將薑祿收拾的服服帖帖,卻也沒有拘著他,在外頭給他麵子,他自然也會對她好些,這些都是相互的。


    嚴氏笑笑:“那就成。性子好些,日後也好相處。”


    哪有女人願意和別的女人分享自己的夫君的?薑令菀嫁過人,明白這個理,如今她這位二嫂嫂向她打聽,心裏自是十分在意。


    蘇良辰雖然聰慧,可嚴氏也不是善茬,若當真要鬥起來,嚴氏到底是正妻,總歸要蘇良辰吃虧些。


    之後便到了飯廳。


    菜肴豐盛,樣樣精致美味,一大家子正用著飯,周氏側過頭,見女兒如往常一般隻用了小半碗飯,便讓丫鬟再去添了半碗。


    薑令菀嘟囔道:“娘,女兒已經吃飽了。”


    周氏看著女兒這尖尖的下巴,自打那回生了病,這臉上的肉怎麽養都養不回來。女兒瘦了,她這個當娘的,身上仿佛是活生生被剜了肉似的。


    周氏道:“聽娘的話,再吃點兒。”


    老太太也道:“璨璨乖,瞧你這張小臉,都沒幾兩肉了,小時候白白胖胖的多可愛。多吃點,小姑娘長點肉才好看,瞧你二嬸嬸,麵色紅潤的,一看就有福氣。”


    姚氏被點名,耳根子紅了紅。


    薑令菀心道:她這二嬸嬸有了四個月的身孕,二叔又每日督促她進補,這臉自是長胖了些。這哪能和她相提並論呐?


    不過薑令菀不敢反駁老太太的話,隻乖乖將麵前多出來的半碗飯吃完。


    瞧著女兒肯吃飯,周氏這才滿意,對著老太太道:“璨璨長大了,連爹娘的話都不聽,就聽老祖宗的。”


    老太太一聽這話很是舒坦,笑著眯了眯眼:“璨璨打小就和我親,自然聽我的話。”說完,便對著姚氏道,“老二媳婦,你懷著身子,多吃點兒,等下回生個白白胖胖的哥兒。”


    姚氏的碗裏已經堆積如山了,身旁的薑二爺正體貼的給自家媳婦剝蝦肉,看得當真是羨煞旁人。


    老太太想了想,又對著薑裕邊上安安靜靜的夷安縣主道:“夷安也多吃點兒,多長點肉。”


    夷安縣主乖乖應下。事實上自打嫁給薑裕之後,她已經被養胖了些,身子骨也比之前好了許多。她吃著飯,看了一眼左側的姚氏,瞧著她微微隆起的小腹,甚是羨慕。


    “葭月,多吃點肉。”薑裕將一塊滑嫩鮮美的鴿子肉夾到她的碗裏。


    夷安縣主忍不住彎了彎唇,雙眸含笑看了薑裕一眼,然後夾起鴿子肉往嘴裏送。她正吃著,突然覺得胃裏有些不舒坦,可這會兒大家夥兒都在用飯,她隻好蹙起眉,將嘴巴閉得緊緊的。可下一刻,還是忍不住,側過頭就幹嘔了起來。


    “葭月!”薑裕趕忙擱下碗筷,撫著妻子的背,“不舒服嗎?”


    夷安縣主捂著心口嘔了一會兒,這才側過頭,眼裏泛著淚光,道:“我沒事。”


    可話音剛落,夷安縣主便合上了眼,朝著薑裕的懷裏倒去。


    薑裕一怔,嚇得立刻白了臉,忙大聲喊道:“叫大夫,趕緊叫大夫!”


    大夫把完脈之後,薑令菀才曉得自家嫂嫂腹中已經有了哥哥的骨肉,都一個多月了,可這小夫妻二人卻沒有察覺。周氏聽了之後,歡喜得不成樣子,忙擰著眉責備自己的兒子:“裕兒,你瞧瞧你,平時都怎麽照顧你媳婦兒的,怎麽這麽大的事兒都沒察覺?”


    薑裕一聽自己要當爹爹了,激動不已,可聽了自家娘親的責備,頓時委屈上了:“我這不是頭一回,沒經驗嘛。”


    薑令菀聽了發笑,懷孕的是她嫂嫂,他要什麽經驗?


    不過這算得上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兒。


    周氏瞧著兒媳醒來,看著她呆愣的模樣,又是開心又是心疼。不管怎麽說,總算是順利懷上孩子了,而且這麽快就有了,定是老天爺都護著他們衛國公府。


    薑令菀挽著自家娘親走出了品竹軒,歡喜道:“娘這下該開心了吧?”


    周氏笑得合不攏嘴,簡直比兒子成親那天還要開心。她歎道:“你嫂嫂是個有福之人,但願這孩子能順順利利的,生個大胖小子。我還等著孫兒叫我祖母呢。”


    薑令菀眼睛亮晶晶的,讚歎道:“那娘一定是這世上最年輕最漂亮的祖母了。”


    周氏聽了心裏舒坦,笑笑道:“就屬你嘴甜。”


    她眨眨眼,繼續說道:“最年輕的祖母,能答應女兒一個小小的請求嗎?”


    周氏斜睨了自家女兒一眼:“又想出門?”


    “娘……”薑令菀聲音嬌氣,尾音拖得長長的,搖著自家娘親的手臂,“成不成嘛?”


    明天,陸琮該回來了。


    今兒周氏開心,也就允了女兒,隻叮囑了一番,不許貪玩。薑令菀自是乖乖點頭,小嘴兒一張一合,又說了一番好話,隻把周氏哄得飄飄然。


    嚴氏同薑祿回屋,想著那夷安縣主竟然也有喜了,不禁有些詫異。嚴氏頭一眼見著夷安縣主的時候,便覺得她身子單薄,子嗣艱難,衛國公和周氏會讓這麽一個女子當他們的兒媳,當真是太冒險了。不過眼下,這夷安縣主倒是個有福的。嚴氏嫁過來沒幾日,本來沒有多少壓力,可今日這麽一出,倒是令她有些壓力了。


    嚴氏看了看身旁的薑祿,見他儀表堂堂,帶出去也是極有麵子的。這個夫君,她不算失望。夫妻恩愛都是虛的,唯有早些懷上孩子,才是正經事兒。薑祿雖然愛胡來,可都是按照規矩來的,寵愛過的通房,甭管模樣生得有多美,都躲不過一碗避子湯。


    嚴氏道:“夫君,蘇妹妹的事兒,夫君打算幾時把人抬進來,妾身也好有準備。”


    一提起蘇良辰,薑祿皺了皺眉。


    雖說蘇良辰令他失望透頂,可終究是頭一個令他心動的姑娘。如今不在身邊,倒也有些想念。可一想到蘇良辰與同陸琮成其好事,薑祿便眉眼一冷,說道:“無關緊要的人,等過了年再提也不遲。”


    她已經是他的人了,隻有她盼著他把她接進門的份兒,他自個兒念著作甚?


    這話,倒是令嚴氏露出了笑容,心道那蘇良辰在薑祿的眼中也不過如此。


    嚴氏含笑點頭:“妾身都聽夫君的。”


    太子迷迷糊糊從榻上起來,感覺到外頭一陣陣水聲,便立馬驚醒。他看著守在榻邊的元茂,問道:“這是哪裏?阿崢呢?”


    元茂道:“太子殿下,咱們在船上,明兒就能回晉城了。”說著,怕太子揍人,趕緊躲遠了些。


    太子一聽果然發惱,正欲發作,便見有人進來。


    他抬頭瞧著麵無表情的來人,上前質問道:“陸琮,你居然敢對孤下藥?”


    八月中旬,太子同元茂一道離開了晉城。隻是走得匆忙,加上沒什麽經驗,行了一半路就被人偷了盤纏。可太子一心欲去寧州找薛崢,自是說什麽都不肯回頭。之後便靠著一張臉和一張嘴蹭吃蹭喝,連元茂都覺得自家主子當真是丟盡了皇家的臉,可這話他隻敢心裏想想,不敢說出口——畢竟這一路上他也是靠太子的臉養活的。後來太子找上了寧州唐家,也就是薛崢的姑父家,他有意隱瞞身份,生生在唐家白吃白喝賴了三月有餘,這才被陸琮尋到。


    太子哪裏肯走?


    薛崢二話不說,直接給他下了蒙汗藥,讓陸琮直接將人抬走。


    陸琮道:“皇上有命,讓我不惜一切代價將太子帶回晉城。”


    太子嗚咽不已,怨陸琮太過冷血。他踉蹌了幾步,抱頭坐在榻上,喃喃道:“阿崢好不容易有些心軟了,也適應了孤,你這麽一來,豈不是害得孤前功盡棄嗎?”


    元茂看了太子一眼,就靜靜站在邊上,不說話。這三個多月,他家太子扮過可憐裝過病,偷看過薛姑娘洗澡,半夜爬過薛姑娘的床,反正怎麽不要臉怎麽來。連他都覺得,太子當真是下定了決定賴上薛姑娘了。


    太子又道:“你都不知道,唐家還有個小子,毛還沒長全呢,就和孤搶媳婦兒。陸琮,你自己的親事已定,倒是安心了,可也得替孤想想,孤若是錯過了,那媳婦兒就要跟別人跑了。”


    元茂心道:人家唐舉唐公子,比薛姑娘小三歲,如今隻有十一,還是個孩子。


    太子繼續指責:“你就不能幫幫孤嗎?”


    陸琮仿佛是沒聽見似的,走了出去,之後太子才依稀聽見陸琮冷冰冰的聲音及“嚴加看守”之類的話,一時心都涼了半截。


    杜言守在外頭,透過縫隙看了一眼太子,之後便走到甲板上,瞧著世子爺穿著月白長袍,披著一件玄色鬥篷,正迎風而立,一張俊臉麵容冰霜。


    杜言聽著裏頭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想著太子還是不要再做無畏的掙紮了。為了尋太子,世子爺可是足足三月未同薑六姑娘見麵了,這會兒就算太子殿下一哭二鬧三上吊,世子爺不可能把人給放了。


    放了他,就見不著心上人了。世子爺又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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