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著把菜和湯端上桌,俞樂言朝客廳裏的幾個人喊:“吃飯嘍!姐姐弟弟,快點去洗手,來吃飯!”


    疙瘩嘩啦一下子推倒了剛堆好的積木,思思也放下了手裏的拚圖,姐弟倆一前一後被穆皖南敦促著去洗手台邊洗手。


    樂言在廚房還有點收尾的工作,穆皖南踱進來,梁知璿就把空間留給他們,轉身到客廳去了。


    穆崢果然還坐在那裏,趁著兩個小家夥不在,點了一支煙,重重吸了一口。


    “都快吃飯了怎麽還抽煙?”她輕輕拉了他一下,“去洗洗手,吃飯了,樂言姐做了好多菜。”


    他就著她的手借力站起來,看到她看向廚房,不由順著她的視線也看過去:“怎麽了?”


    廚房裏隻有穆皖南和樂言兩個人,他圈抱著她的腰,下巴擱在她肩上,似乎鬧著要她夾個肉圓給他吃。樂言不依他,他手從她腋下穿過,拿了筷子想自己來,卻怎麽也夾不起來。兩人笑鬧了一會兒,樂言才妥協似的用手拿了一個喂他嘴裏。


    穆皖南放下周身所有的淩厲,露出一臉滿足的表情,兩人喁喁地說話,依偎在一起的姿態就像一個人一樣。


    穆崢似乎明白了她在看什麽,湊到她頸邊吻她的耳朵,聲音有煙草熏染過的嘶啞:“不是餓了嗎?”


    她推他:“別鬧了。”


    開餐穆皖南開了瓶白蘭地,酒味甘冽,本來給梁知璿也倒了一杯,但她大病初愈不能碰酒,穆崢拿過她的酒杯道:“我代她喝。”


    穆皖南笑了笑:“你可悠著點兒,這酒不一般,很容易醉。我聽關隆說你上回跟人拚酒拚得差點胃出血,在我這兒可別這樣,明天還去見老爺子和老太太的,醉醺醺的可不行。”


    梁知璿一震,上回她慶生時的一幕幕又重新浮現腦海,手裏的筷子沒握牢啪嗒掉在地上。


    “阿姨我幫你撿。”思思坐在她旁邊,貼心地彎身幫她撿起來。


    “謝謝。”


    穆崢看她一眼,把自己還沒用的幹淨筷子塞進她手裏:“怎麽這麽不小心?用這個,別再掉了。”


    俞樂言坐在對麵,發覺她臉色刷白,問了一句:“小璿你沒事吧?”


    梁知璿搖頭:“沒事,是我太不小心了。”


    俞樂言在桌下輕輕踢了穆皖南一腳,怪他說了不該說的,破壞氣氛。


    穆崢還是陪穆皖南喝了一些酒,沒醉,隻是耳根微微泛紅。


    俞樂言留他們住下來:“今天就住這裏吧,房間我都收拾好了,也省得跑來跑去的。”


    兩個小朋友最高興,思思喜歡梁知璿,疙瘩纏上了穆崢,諾大的一間活動室裏又是玩具又是書,纏著他們玩得不亦樂乎。


    梁知璿從吃飯時開始就不太說話。俞樂言好不容易把小兒子從穆崢身上給扒拉下來去洗澡了,小家夥臨走又習慣性地喊錯:“五叔,你明天還要陪我玩哦!”


    穆崢難得沒有糾正他,一手撐地站起來,拉起一旁的梁知璿道:“走了,你也該睡了。”


    思思輕聲問:“今天能不能讓梁阿姨跟我睡?”


    “不行。”


    他斬釘截鐵地拒絕,拖著梁知璿就上樓。客房在三樓的轉角處,沒有開燈,他將她推進去,反鎖上門。


    梁知璿的眼睛一時適應不了黑暗,有些無措:“你幹什麽……我還沒洗澡。”


    客房的浴室在隔壁。


    穆崢遙遙隔著一段距離,沒說話,也不靠近,像是克製著什麽,又像是無聲地跟她對峙。不知過了多久,才重新打開門,讓走廊上的燈光透進來,冷淡地說道:“現在去洗。”


    她鬆了口氣,找好換洗的衣服邁進浴室,沒想到他也跟著一起進來。她大驚失色地推他:“你快出去,讓你大哥他們看到像什麽話?”


    “放心,他們那麽恩愛,看不到咱們。”


    梁知璿不知怎麽就想到剛才看到兩人在廚房依偎的身影和之前俞樂言對她說的話,心裏有說不上來的羨慕和悵惘。


    穆崢跟她擠在淋浴間裏,雖然身體滾燙地貼在一起,卻意外地沒做太出格的事。他拿浴花在她背上輕輕搓揉,手指撫過她身上為數不多的痘疤,自言自語似的說:“這些也快好了。”


    剛剛能洗澡的時候她要避開身上那些水皰,雖然不像臉上那麽密集,也洗得很吃力,現在差不多都脫痂了,倒也習慣了。


    穆崢當然不可能白為她服務,回到房間就扯掉了自己跟她身上的浴巾,將她摁在床上。


    從梁知璿生病之後兩人就沒有過肌膚之親,所以這回做得特別激烈。她有些承受不了,可即使是這樣也集中不了精神,心思跟聲線一樣飄忽,他都看在眼裏。


    房間裏開了一盞小小的壁燈,光圈很小,剛好夠他們看清彼此的身體。她臉上還有些痘疤沒脫落,這種時候的麵對麵又跟平時衣冠整齊的時候不太一樣,她不願意讓他看見,於是偏過頭讓長發遮住臉。他卻偏要把她擰回來,發狠似的在她唇上噬咬。


    陌生的床,陌生的床,甚至連身上沐浴露的香氣都是陌生的,隻有彼此的身體最熟悉。這種反差似乎刺激了穆崢的欲念,讓他又忘了顧及她的身體狀況,沒有一點要停下來的意思。


    他強加的能量超出了梁知璿的負荷,她累了,剛閉上眼睛,就聽他道:“怎麽,提起你生日拚酒的事兒又讓你不痛快了?”


    她在餐桌上的反應他不可能不知道是為什麽,那回的確不算是什麽愉快的經曆,但最壞不過是她又想到雷霄明。


    他在床上不會提其他男人的名字,當然她要是敢提,今晚估計就沒完了。


    梁知璿的聲音這時有種軟而嬌的磁性,用了很大的力氣才緩緩把話說完整:“你的胃……沒事嗎?”


    他大概沒想到她會說這個,頓了一下,額上的汗水滑下來落在她胸口,兩人之間有片刻的靜默。


    他忽然笑起來:“梁知璿,你到底想說什麽?不用拐彎抹角。”


    她又拿他當傻瓜了。這種感覺他很清楚,從他們剛認識那會兒直到現在,她笨拙地拿捏,笨拙地想要討好,他都知道。


    他也不聰明,總是粗暴地戳穿,不顧接下來要麵臨的難堪。


    果然,她揚起下巴問他:“……我那些照片,你要怎麽才肯徹底刪掉?”


    穆崢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看,她的身體裏很暖,他卻漸漸感覺不到了,身體的愉悅像冬日裏最後的冰雪逐漸消失不見,所有的動作都變得很機械,隻能感覺倒心髒劇烈跳動撞擊胸腔的力度,一下又一下。


    原來她的記憶比他的還糟糕百倍,這麽長時間以來都沒有任何改變。


    “休想。”他隻有這兩個字,在最後的最後跟隨身體的本能迸發出來。


    …


    穆皖南和俞樂言的視線在後視鏡裏交匯了一下,都不太明白昨天還你儂我儂好得什麽一樣的兩個人今兒怎麽就賭氣似的都不說話了,坐在後排分別看著一側的車窗外,像兩個不相幹的陌生人。


    穆皖南派司機去了機場接姑姑家那位小姑奶奶,他自己的另一輛車送去做保養了,原計劃是俞樂言開車送他去取車,然後回頭接上思思和疙瘩先到老太太那兒去,穆皖南和穆崢他們再開車去捎上穆嶸,整整齊齊地出現在老人家麵前。


    到了4s店門外,穆家兄弟兩個都下車了,梁知璿還坐在車上看著窗外。


    街對麵有家挺大的藥店,她一直盯著那個招牌看。


    俞樂言回頭叫她:“小璿,你不下車跟穆崢他們一起嗎?”


    她這才回過神來:“樂言姐……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回去接孩子?路上我還想買點東西。”


    樂言有些狐疑,正好迎上窗外穆崢冷淡的目光,瞬間就決定站在梁知璿這邊了。


    “行啊,咱們就先過去,他們哥兒幾個讓他們慢慢來。”


    她飛快轉動方向盤,穆崢來不及反應,車子已經掉頭往來時的路走了。


    走了一段,又看到藥店,梁知璿才開口道:“樂言姐麻煩你停一下,我要去買點藥。”


    樂言把車停在路邊,她甩上車門急匆匆地跑進藥店裏去,差點來不及避讓橫穿直撞的助動車。


    可是在店麵櫃台前握著藥瓶的時候,她不由自主地又顯出幾分猶豫和恐懼來。


    這樣的神情樂言並不陌生。不是有句話說好男人不會讓自己的女人吃事後藥麽?但凡來買這個,都已包含了有意無意的傷害在裏頭。


    梁知璿拿著買好的藥回來,樂言瞥了一眼藥盒,問:“你和穆崢吵架了?”


    她把藥盒攥緊,搖了搖頭。


    “那為什麽吃這個?很傷身體的,你不是剛大病了一場嗎?這種藥……最好不要吃。”


    其實梁知璿也知道,她最近身體不好,例假也剛走沒多久,又吃這個流一回血,怕是又要生病了。


    樂言見她臉上鬱鬱的神色就難受:“穆崢怎麽這樣,他讓你吃的?”


    梁知璿搖頭:“我不敢僥幸。”


    穆崢昨天故意不做措施,說不好是僥幸還是懲罰,但那樣的後果,她承擔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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