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知璿跟樂言接上兩個孩子到穆家大宅的時候,屋裏已經很熱鬧了。兩個孩子一跑進去,太奶奶太爺爺一叫,就更加歡騰了。


    梁知璿一走進去就看到穆崢和穆嶸坐在離老太太最近的沙發上,一個眉飛色舞,一個就隻是安安靜靜地坐著,見她來了,同時都把目光投在她身上。


    穆崢沒動,穆嶸卻跑過來,一把拉起她跑到老太太麵前:“奶奶,這位就是梁知璿,我之前跟您提過的,空中小姐,還幫過大哥大嫂他們的。怎麽樣,是不是很漂亮?”


    梁知璿一點準備都沒有就被他猛的這麽一拉扯,臉上泛紅,有點窘迫地叫了聲:“奶奶好!”


    老太太點點頭,把掛在胸前的老花鏡戴起來,上下微微一打量:“嗯,漂亮,又漂亮又時髦。我瞧著她像一個人,你們覺得像誰?”


    俞樂言正給疙瘩擦汗,蹲在旁邊道:“是像念眉嗎?當年晉北帶念眉回來的時候,也是這樣長頭發,這麽漂亮。”


    “對對對,還是你記性好,是像念眉。也是這麽白白的,這麽瘦。現在念眉也當媽了還稍微豐腴一點兒,你也可以再長點肉,年輕女孩兒太瘦了可不好。”老太太坐在藤製的躺椅上,因為腰疼,身後墊了好些個大大小小的靠墊撐起上身,說著說著又握住老伴的手道,“咱們這幾個孫子脾氣秉性差那麽多,但有一點是一樣的,都特別會挑媳婦兒,一個塞一個的好看!”


    穆老爺子身體還算硬朗,就坐在她身旁,看起來冷肅又有威嚴的一張臉,卻不管老伴說什麽都應和說是。


    “那當然了,眼光好唄!”穆嶸還一臉得意,不怕死地接話。


    穆崢坐在一邊始終沒開口,但臉色很不好看。


    老太太提起遠在美國的晉北夫婦,話題就繞到他們身上去了。穆嶸拉著梁知璿坐在旁邊時不時插個嘴,熟稔得像他們才是一對,而這麽大的誤會,沒人澄清,梁知璿自己也沒法說。


    穆崢無端感到煩躁,站起來想到屋外去抽煙,穆皖南就從外頭進來說:“奶奶,高月到了。”


    他身後有人踩著恨天高的高跟鞋篤篤地走進來,還沒看清臉就先聽見帶笑的聲音:“大家都到了,我是最後一個啊?姥姥姥爺,我回來了!”


    梁知璿有點好奇地探頭望過去,高月穿短袖蝙蝠衫、修身牛仔褲,行李不在自己手上,隨身隻挽了個黑色的包,一進門就直奔兩位老人家跟前,一頭紮進老太太懷裏。


    老太太開心壞了,聲音都有些微顫:“乖!好久沒見我們月兒了……”


    “我這兩年太忙了,過年都沒回來。姥姥你身體怎麽樣了,還好嗎?”


    “還好還好。”隻要兒孫在跟前,不好也說好了。


    一家子就等她到了開飯,在座的都是家裏人高月都認識,隻有梁知璿是陌生的,她不由咦了一聲:“這個漂亮妹妹是誰?”


    穆嶸搶著說:“啊,她叫梁知璿,她……”


    他話沒說完,梁知璿感覺到肩上被用力一攬,人已經到了穆崢懷裏。


    “這是我三姐,叫人。”


    梁知璿知道她叫高月,於是叫她:“月姐,你好。”


    高月把兩人之間的暗潮洶湧都看在眼裏,臉上笑著,眼波流轉間卻盯著穆崢仿佛無聲地說:你小子……


    餐桌上一大家子其樂融融,這樣的場景對梁知璿來說熟悉卻又陌生。她家裏老人都去世得早,父母這一輩又都沒什麽兄弟姐妹,從來不曾有這麽多家人圍在一起熱熱鬧鬧吃頓飯。但那個小小的、簡單的四口之家也有很多溫馨回憶,尤其是在餐桌上這樣有說有笑,幾乎就是每天都會發生的場景。當時並沒有覺得有多麽珍貴,可到了如今一家人已經湊不滿一張飯桌,才明白為什麽有人終其一生追求的不過是這樣平常的幸福。


    那麽大的離散,那麽小的團圓。


    “哎,你怎麽不吃啊,看什麽呢?”穆嶸就坐她旁邊,見她看向對麵的穆皖南和俞樂言,笑了笑道:“他們感情好吧?你還沒見我二哥呢,他對二嫂那叫一個好!”


    梁知璿笑了笑,她確實常常不由自主地被穆皖南夫婦和兩個孩子吸引注意力,大概是因為他們像她以前的家——夫妻恩愛和睦,兩個孩子,姐姐總是顧著弟弟。


    俞樂言正給疙瘩拌飯夾菜,穆皖南剝了蝦就直接喂到她嘴裏,見她杯子裏飲料沒了就起身去給她加。兩個小朋友吃飯都很乖,疙瘩喝的核桃乳,思思會把自己的橙汁分他嚐一口。


    梁知璿垂下眼握緊了手中的筷子。她小時候愛吃媽媽做的鹵蛋,但不愛吃雞蛋黃,總怕浪費不敢多吃,弟弟知道了就幫她吃蛋黃,哪怕噎得吃不下了,隻要她還想吃蛋白,他都強塞進去。


    手足之情,或多或少都有同甘共苦的記憶和分享的快樂,且不是一朝一夕。現在想起來胸口悶悶的,不知道梁文東去了哪裏,現在是不是也在吃飯?


    碗裏突然多了一個剝好的蝦,她抬眼看到穆嶸很自然地擦了擦手,招呼道:“吃啊,這蝦很新鮮,很好吃的。”


    她剛要說謝謝,穆崢已經一筷子夾走了那個蝦球,邊吃邊悠悠地對穆嶸說:“她現在不能吃發物,你要是閑的話,剝的蝦可以全給我。”


    …


    吃完飯,小壽星疙瘩吹了蠟燭又分蛋糕,兩個孩子閑不住,邊吃還要邊滿屋子跑著玩兒。穆皖南夫婦忙著照顧兩個孩子,老太太把其他幾個孫輩叫到天井裏坐下說說話。


    穆嶸想蒙混溜走,被老太太逮住:“我這椅子上長釘子還是怎麽著啊你就一分鍾都坐不住?坐下,帶不回個像樣的女朋友,連陪我聊聊天都不成嗎?”


    原來她打一開始就知道梁知璿是穆崢帶回來的人。


    穆嶸涎著臉笑道:“哪兒能啊,我這不是好久沒見疙瘩和思思了,想陪他們玩一會兒嗎?再說了,我這麽英俊瀟灑玉樹臨風,怎麽會沒女朋友呢!隻是時機還不成熟,她害羞……對,害羞啊,所以這回沒帶她來。”


    老太太白他一眼,都懶得聽他瞎扯。轉過頭和顏悅色地問梁知璿多大了,家裏有些什麽人。


    梁知璿回答得很含糊:“我爸爸以前是會計,我媽媽是老師。前幾年我媽媽生病去世了,家裏就剩我跟爸爸……還有一個弟弟。”


    她眼尾的餘光掃到穆崢,他沒什麽反應。


    老太太露出幾分憐惜的神色:“媽媽早早的不在了,女孩兒就要多吃許多苦,不容易。聽說你是空乘啊,工作很辛苦吧?”


    “還好,我喜歡這份工作,不怕辛苦。”


    老太太讚許地點點頭:“那你跟我們老四怎麽認識的啊,也是在飛機上認識的嗎?”


    這回穆崢開口了:“奶奶,您是不是電視劇看多了?”


    “怎麽了,不能問啊?電視劇裏演的現實裏未必就沒有,這叫什麽……噢,藝術源於生活嘛!”


    穆崢沒說話,穆嶸都有點笑不出來了,手裏替他們捏把汗。


    還是高月在一旁插話道:“嗐,姥姥您這還用問嗎?他拽得這麽二五八萬似的,人家梁小姐也不能看上他啊!肯定是他對人家一見鍾情,想盡辦法死纏爛打,才逼得人家不得不從。”


    雖然也隻是開玩笑的話,卻有歪打正著的意思。老太太問穆崢:“是真的嗎?真的一見鍾情。”


    穆崢微微垂眸,就是不開口。


    穆嶸終於忍不住了:“哎呀奶奶,您就別逼他了,他什麽德行您還不知道嗎?心裏想著,心裏喜歡,就行了,您別讓他說,一開口準破壞氣氛!”


    親孫的個性老太太自然是知道的,但想想他這脾氣也不是一天兩天養成的,始終是家裏疏忽了,對他有所虧欠,因此也隻是很鐵不成鋼地看他一眼,又轉而問梁知璿:“那小梁啊,你喜歡咱家老四嗎?打心眼裏喜歡,打算跟他過一輩子那種?”


    繡球拋到她這裏來,所有人的目光就全都集中到她身上了。她心如擂鼓,跳得很急卻節奏大亂。


    她不喜歡違心地說話,甚至惡作劇地想假如這時候把他們相識相處的真相都和盤托出會是什麽樣的情形。


    他祖母這樣明理的老太太是會站在他那邊護短,還是為她說句公道話?


    她口幹舌燥,話在嘴邊就是不成章法說不出來,而她再不吭聲氣氛就會變得很尷尬了。


    穆嶸坐在她對麵,長腿從桌下伸過來,趁人不注意輕輕踢了踢她。


    她看到他眼裏的焦慮和懇求,並不一定是為了他的親哥哥,而是為這個慈眉善目的祖母。


    一旁的高月也靜靜地等著她回答,眼裏有些玩味。


    隻有穆崢,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也感覺不到他此刻的情緒。他或許已經知道答案了,對此有種無所謂的態度,或者他根本就是有恃無恐,像他剛才那樣不說話,照樣也有人能幫他把話說圓,她說什麽他都有備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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