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別害羞呀,怎麽跟我哥似的,你們倆還真是天生一對。”穆嶸終於忍不住出來打圓場了,明裏暗裏地給她使眼色。


    傍晚其實不算太熱,他頭上卻已經冒出汗珠,大概是因為著急,出了一身冷汗。


    梁知璿的心沉下去,突然抬起頭看向穆崢,手放進他的手裏,在他掌心用力一扣,靦腆地笑了笑:“嗯,喜歡。”


    穆崢不喜不怒,依舊沒什麽表情地坐在那裏,手心握著的那隻小手綿軟卻冰冷。她盡力了,這違心的話也就哄哄老太太開心,其實她不見得真怕他什麽,她隻是不忍心傷害他的家人。


    她那麽漂亮的一雙眼睛,看向他的時候沒有一絲一毫的柔情蜜意,有的隻是豔羨和屈服。


    所以當他聽到那聲喜歡的時候,他以為他會感到高興,——不論真假,至少從她嘴裏說出喜歡他,這是第一次,也是僅有的一次,然而事實上並沒有。


    她撒謊,甚至連撒謊都不是因為他。


    …


    “剛才謝謝你,我還以為你要保持沉默到底了呢!”穆嶸跟梁知璿走在大宅後麵的花園裏,這裏也有個秋千椅,大概是為小朋友們準備的,她習慣性地坐上去,穆嶸就站在旁邊跟她說話。


    老人家精神不太好,聊了一會兒就回屋裏去了,跟小朋友們笑鬧一陣就要休息,今天的聚會就要散了。


    梁知璿笑笑:“這趟來就是要讓你奶奶高興的,又是小朋友生日,我怎麽會那麽掃興呢?”


    他神色有幾分沉鬱:“所以你不是真心的,你一點都不喜歡我哥?”


    梁知璿盯著自己放在膝上的手,沒有回答。


    穆嶸深吸了口氣,也在她身邊坐下來,輕輕晃著那個秋千椅道:“你家當年出事,你其實是想來找我替你爸爸求情的對吧?”


    梁知璿微微一凜,沒想到他會在這時候這樣直白地提起當年的事。


    能麵對的不能麵對的其實現在都已經看開了,她也明白穆嶸已經知道當年的事,能這樣開誠布公談一談也沒什麽不好。


    帝都的夏日空氣還算通透,夜幕初臨時是深深的靛藍色,隻是看不見多少星星,今天恰好是滿月,圓圓的月亮銀盤似的掛在半空。


    穆嶸仰起頭,深吸了口氣說:“那時候我玩樂隊,全國各地到處跑,因為我哥跟我爸那時候都在南城所以也常到那裏去。那次去剛好我們的鍵盤手有事兒回家了,找了幾個臨時的……其中就有你吧?我記得很清楚,是個漂亮的女孩子,琴彈得不算特別好,還有點怯場,但每次彩排都到場,幫所有人訂飯、拿衣服、收樂器。其實你有很多機會可以跟我說得上話的,可你為什麽什麽都沒說呢?我甚至連你的臉和名字都沒記住,再見到你的時候幾乎都沒什麽印象了。”


    梁知璿有點自嘲地笑笑:“我的水準根本做不了鍵盤手,就留下來打雜幫忙。那時雖然是為了爸爸的事情去找你,但不想讓你分心耽誤正事,本來是想等你們最後演出完了之後再跟你說的,後來……也就沒有必要了。”


    他側過頭看她:“因為你遇見了我哥?”


    “演出那天……他也來了,就坐在台下。我在後台收拾演出道具,聽他們說你要走了,就趕緊追出去,迎麵撞進他懷裏。我不知道你們是孿生兄弟,壓根就沒想到……”


    想到那一場陰差陽錯的錯認,穆崢眼裏的戲謔和後來毫不留情的掠奪,她至今談起來仍忍不住地手腳微微發抖。


    穆嶸不知該怎麽安慰她,抬起手來似乎攬住她不對,握住她的手也不合適,最後隻得在她肩上輕輕拍了拍:“至少你的目的他替你達成了。說實在的,如果當時你拜托的是我,你爸爸的事未必能有今天這樣的結果。”他也有點自嘲,“你知道的,我不碰生意上的事,在公司裏、在我爸跟前都說不上話。你爸爸的事嚴重到什麽程度我也不了解,隨便開口說不定雪上加霜。”


    所以從他這個最直接的旁觀者來說,換做是他,當年要麽幫不上忙,要麽越幫越忙。


    也許是注定的,遇上穆崢,她家裏的事算是有了一個折中的解決辦法,隻是代價也是慘重的。


    他也想不明白,以他對親哥的了解,他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根本不屑於用這樣的手段,甚至都不一定願意將錯就錯地被當成是孿生弟弟,為什麽偏偏對梁知璿下那麽大的功夫,至今也不肯放手?


    正說著,忽然聽到客廳裏一陣喧嘩。穆嶸站起來道:“這麽晚了還有人來嗎?你先別動啊,我去瞧瞧。”


    梁知璿就坐在秋千椅上等,不一會兒見穆崢跟穆嶸一起出來了,穆崢走到她跟前拉起她就走,被穆嶸攔下來:“馮姨在外麵,你要帶她去哪兒啊?”


    梁知璿愣了一下:“馮亞茹回來了?”


    穆崢沒理她,推開穆嶸道:“你用不著操心,我敢帶人回來,還怕她知道?”


    他二話不說拉著梁知璿就到了客廳,果然見馮亞茹坐在沙發上陪老太太說話,見了他們也站起來:“老四,你也回來了。”


    不得不說馮亞茹情商很高,也懂得為人處世之道,跟穆家其他人相處得融洽,跟老太太也有話聊。即使這麽晚突然出現在這裏,也沒讓大家感覺到什麽明顯的不愉快,甚至還很貼心地帶了生日禮物來送給疙瘩,又買了補品和老太太喜歡的沉香,再周到也沒有了。


    穆崢緊緊牽著梁知璿的手,隻笑了一聲問:“我爸呢,他怎麽沒回來?”


    馮亞茹也笑笑:“我們前段時間去澳門,他這回手氣好贏了點錢,一興奮血壓飆高了,住了幾天醫院。醫生要求他靜養,飛機也不能坐,我聽說老太太最近身體不利索,心裏就一直記掛著,大嫂又去了軍港探親,隻有皖南他們在,就想回來看看。剛好又碰上寶貝疙瘩要過生日,你們幾個孩子都要回來,沒人張羅也不行,我就一個人趕回來了。”


    穆崢不動聲色:“隻是為了家裏的事還專門跑這一趟?也夠辛苦了。”


    馮亞茹不理他話中有話,大方又淡定地說:“公司的事有你看顧著,也不會有什麽問題,我跟你爸爸都放心。”她說著又看向梁知璿,“原來梁小姐也來了,工作上走得開嗎?”


    梁知璿如實道:“我請了長假。”


    老太太有點好奇:“怎麽,亞茹跟小梁……你們之前就認識的?”


    馮亞茹矮下身跟她說話,放低了聲音道:“曉曉不懂事跟那個男孩子跑出去,她是那個男孩的姐姐。”


    她聲音雖然不大,擺明這是不宜宣揚的家事,但屋裏的每個人其實都聽得一清二楚。其他小輩或多或少都已經知道了這一層關係,就連原先並不知情的高月也並沒有表現得太過驚奇,隻是揚高了眉毛露出與之前一樣玩味的神色。


    隻有老太太變了變臉色,目光重新從梁知璿身上掠過,但也沒多說什麽,隻問穆崢:“這是真的嗎?”


    穆崢沉默了半晌才說:“是真的。”


    老太太沒再說話,似乎想到些什麽,長籲了口氣,才擺擺手說:“今兒晚了,都散了吧!明兒再聚,這幾天難得的,你們都在這兒,家裏人多聚一聚……”


    馮亞茹去扶她上樓,她也說不用,指了指穆崢道:“老四難得回來一趟,還沒回家住過。你也收拾收拾讓他回自己家舒舒服服住兩天,別落人口舌說孩子都不進自己家門。”


    做人後媽就是怕人詬病虧待夫家的孩子,馮亞茹怎麽會不懂。她笑道:“早就準備好了,房間都是現成的,我剛就從家那邊過來,重新換了褥子和被單,就是想讓他回去住。他的房間一直都跟原來一樣。”


    她太會做人,讓人挑不出錯兒來,老太太似乎也滿意,本來還想留穆崢住一晚的,現在就要他回去了。


    穆崢隻有一絲冷笑若有似無地掛在嘴邊,等她們上樓了才牽著梁知璿轉身要走。


    穆皖南道:“沒事兒吧?要不想回去,今晚還是去我家住,我來跟老太太說。”


    穆崢卻說:“沒關係,她什麽都準備妥當了,我不回去倒顯得我不近人情,回頭惹老太太不高興。今晚我跟穆嶸都回去住。”


    穆嶸撓頭:“我無所謂呀,反正我一直住家裏……”


    俞樂言有另外的擔心,低聲問梁知璿道:“你呢,要不要還是去我們家?有長輩在,你們住一起也不方便。”


    穆崢手上用了點力將人拉到自己懷裏:“沒什麽不方便的,馮亞茹跟我爸沒結婚的時候也住我家裏。”


    穆皖南蹙了蹙眉:“老四!”


    穆崢不說了,借了他的車就走,到門口的時候高月在身後叫了一句:“小璿。”


    梁知璿有點意外地回頭,因為她沒想到高月叫的是她而不是穆崢。


    高月把手裏的東西遞到她手裏:“這是你剛才掉在天井裏的,我撿到了。本來是不想還給你的,但想了想,還是讓你自己再考慮一下。”


    她話其實說的很明白,又抬眼看了看穆崢,才抱著手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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