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異世界人的想法。


    我不懂政治家的想法。


    我不懂最近年輕人的想法。


    我不懂長頸鹿的角是什麽。


    我也不懂相川的想法。


    我連自己的想法都搞不懂!


    就是因為不懂……我才害怕。


    相川一定覺得我——


    一無所知是不是最糟糕的呢?


    「要改造米斯特汀?」


    我露出納悶至極的表情。


    春奈所謂的計策,並沒有什麽特別。


    就是提升我身為魔裝少女的力量。


    「對!為什麽之前都沒想到呢?」


    春奈一如往常地擺出架子,並拉大嗓門。


    她還是老樣子,解釋得不夠清楚。


    雖說要抱怨也嫌遲了,但如果能辦到那種事,真希望她在我們與大師交手前就這麽做,要不然至少也希望她在跟夜之王交手前就動工。


    「你想拿米斯特汀怎樣?」


    我像沉思者一樣用手托著下巴,然後用張不太開的嘴咕噥地問。


    「基本上,問題在於我斷定『能量來源隻有魔力』。我以前都隻會思考要將什麽轉化成魔力,還有如何蓄集魔力。」


    「所以,你想拿米斯特汀怎樣?」


    我又問了一次。


    因為我覺得春奈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當葉片女覺得步很惡心時,會產生強烈的意念。」


    我不知道要怎麽從春奈那裏問出自己想聽的話。


    總之隻好放棄主動詢問,先聽聽對方想說什麽吧。


    簡直像客服人員在麵對顧客抱怨。


    「……強烈意念。」


    我聽不懂春奈說的意思,將眉頭皺得幾乎像要裂出縫似的。


    「假如那種意念可以轉換成能量呢?就算不能用在魔法上,但如果能把那改造成可以供給的純粹力量呢?」


    ………………呃………………我不懂她說的意思。


    「那就有可能成為無限的能量呢。」


    原來瑟拉小姐聽得懂啊!你真夠厲害耶。


    「瑟拉,麻煩翻譯到讓我也能聽懂。」


    「簡單說,春奈大概是這個意思。她要用我覺得你惡心的負麵情緒,來當成力量的來源。」


    搞啥啊,聽起來像魔王一樣。


    意思就是用「惡心」的情緒來作戰嗎?


    「呃,這種時候一般都是用愛或友情的力量吧?」


    「靠愛!靠勇氣!殺得了人嗎——?」


    我的頭開始痛了。靠惡心就殺得了人嗎?不,負麵情緒不是可以逼人自殺或者下詛咒嗎?


    「所以意思是,你要把那轉換成魔力?」


    簡而言之。


    若要說我與莉莉亞、大師之間有什麽差距,就是在於魔力。


    為了彌補那樣的差距,要把意念轉換成魔力——


    「……這個笨蛋什麽都沒有聽進去耶。」


    春奈無奈地搖著頭歎氣。


    「春奈的目的在於無視魔力這個概念,另外研發新能量。步,你似乎以為春奈想到的是火力發電和核能發電那樣的區別,但她的意思其實是要以電力以外的能量來供給。」


    「……原來如此。替換成電力來解釋就好懂多了。也就是說,以往全是靠『魔力』在填補,現在你要把那換成『意念』啊。」


    點亮燈泡需要電力。


    然後,我本來以為春奈是找到了新的發電方式——但她想到的是用電力以外的另一種力量,也就是用「意念」來點亮燈泡。大概就是這麽回事。


    「我不是從剛才就那樣講嗎?」


    「等一下。這樣的話,若能製造出用意念當能量的魔力永動機,不就誰都不必死了嗎?」


    若能以人的思緒……以「意念」作替補,擔任與魔力相同的角色,那才是能永久使用的——


    「要講幾次這家夥才會聽懂那跟魔力不一樣啊?」


    「我看他就是不懂,該放棄了呢。」


    她們倆對我歎氣。


    表示那基本上並不能取代電力,所以無法點亮燈泡嘍?


    不,春奈大概是想製作新型燈泡,再進一步製造新型燈泡所需的動力吧。


    魔法與魔力。


    電器產品與電力。


    她要打破那種概念,創造新的供給機製。


    應該就是這麽回事吧。


    啊——夠了啦,我的頭痛起來了。


    「總之,有那個就能阻止莉莉亞了嗎?」


    雖然我們東扯西扯,但最終目的就是這個。


    「誰曉得,試了才知道。不過,可以確定的是,能夠獲得極大的力量。」


    「那就趕快動工吧。」


    我點頭稱是。結果——


    「要是能立刻動工,我早就開始了啦。白癡。」


    春奈槌了我的肩膀好幾下。


    我表現得興趣缺缺似乎讓她很不爽。


    「懂了啦懂了啦。所以,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嗎?」


    不是為了打倒莉莉亞而提升力量,而是有助於跟美迦洛交戰,這麽想就值得一試。


    需要幫忙我就幫嘍。


    「把人叫來。」


    春奈突然蹦出一句。


    「啥?」


    「首先是那個戴眼鏡的。」


    春奈一邊將呆毛翹來翹去,一邊擺出沉思者的姿勢。


    把人叫來是什麽意思?


    而且——戴眼鏡的?


    我們有認識什麽戴眼鏡的熟人嗎?呃,我有,可是春奈有嗎?


    「你說戴眼鏡的——是指織戶?」


    不會吧。


    我不覺得春奈會需要仰賴那個徹底變態的織戶。


    不對,事態急迫到非得靠織戶不可了嗎?


    「織戶織戶織戶織~?」


    春奈對我擺出「啥名堂?」的表情。


    「不是啦。你也認得吧,有個留刺蝟頭的家夥。」


    我穿插手勢來形容——


    「咦?我認識那樣的人嗎?」


    春奈百思不解。


    「原來你不記得那家夥喔?」


    我開始覺得他可憐了。


    我們明明跟織戶見過好幾次麵耶。


    不,任誰都會有過「雖然知道卻叫不出是誰」的情況吧。


    喔~好久不見~當對方如此搭話後,卻得左思右想:「你哪位?」——偶爾會有這種狀況。


    不確定彼此有沒有聊過天,也不確定有沒有講過什麽印象深刻的話。


    要記住自己不感興趣的人物是件難事。


    如果沒興趣的事情也一樣記得住,就不存在所謂的「擅長科目」了。


    換作春奈自然更不用說了。


    「我講的人,是那個消極到不行的家夥。」


    「消極到不行——啊。」


    以春奈而言,她這次解釋得非常好懂。


    提起消極到不行的家夥,我隻想得到一個。而且,那個人確實戴著眼鏡。


    對方跟瑟拉一樣是吸血忍者,而且跟春奈一樣,是韋莉耶人生下的混血兒。


    原來春奈指的是彩香啊。


    彩香是惡魔男爵的女兒,目前在吸血忍者的村落過著繭居生活吧。


    ………………要找她來?


    意思是要彩香專程從西日本過來東京嘍?


    新幹線又不是免錢的,而且她好歹也算顯要人物吧。


    「用電話講一講不行嗎?」


    假如隻是需要建議——我這麽提議。


    「我要稍微借用她的能


    力,所以本人不在這邊不行吧?」


    我被原子筆戳到脖子。喂,別這樣。這樣搞一般是會死人的。那是高竿諜報員在用的手法。


    「嗯,彩香大人的力量確實與『意念』大有關聯。」


    我還以為瑟拉會反對,但她似乎認同了。


    「也不用特地把人叫過來吧?總覺得過意不去。還是由我們去找她?」


    「我說過了!我現在!為了拯救迂腐的世界!要在這裏!改造米斯特汀!哪有可能一邊移動一邊動工啊——!」


    磅、磅、磅、磅、磅、磅、磅、磅。


    春奈邊拍桌邊強調5wlh。


    是是是。我懂了我懂了。


    換句話說,春奈要在這裏工作,所以走不開。


    然後,因為需要彩香,所以得帶她過來吧。


    的確,一邊移動就沒辦法做細活了。


    搭瑟拉的車自不用講,就算正常搭新幹線也一樣。


    「瑟拉,能麻煩你嗎?」


    聯絡彩香找她過來。與其由我開口,還不如由瑟拉——


    啊,她別開視線了。


    「……要勞駕彩香大人過來……我實在是不勝惶恐。」


    哎,要一個小職員去請動社長千金,的確是強人所難吧。


    ……換成是我也不敢。


    應該去拜托娑羅室嗎?


    娑羅室是瑟拉的上司兼部隊長。據說元老那次風波讓她更發達了。


    那家夥的話,應該會爽快答應吧。


    於是,我傳了簡訊給娑羅室。


    畢竟她也是個大忙人,打電話過去會有許多麻煩。


    傳個隨時都方便確認的簡訊比較好。


    平時娑羅室都會立刻回覆,但這天卻完全沒有回。


    她出了什麽狀況嗎?


    過了大約四小時。


    春奈還在講義紙上塗鴉,不過沒有人催她「快點動工啦」。


    這些塗鴉就是春奈的構想,內容盡皆於此。


    她現在應該正在苦思哪個部分要怎麽改造吧。


    無論幾小時,我都願意等。


    因為我們一直是這樣拚過來的。


    優和瑟拉的想法也跟我一致吧。


    我們都沒有多講話,隻是靜靜地等。


    畢竟娑羅室若是沒聯絡,我們也沒有方法找彩香過來。


    我連吸血忍者的村落在哪裏都不知道。


    對於韋莉耶和冥界,我也一無所知。


    ……唉。歎氣歎不完。


    瑟拉仍堅持不肯聯絡,無論如何,除了靠娑羅室聯絡外,我們也別無他法。


    況且,就算米斯特汀改造成功,也未必就能贏過莉莉亞,贏了她戰爭也未必能結束。


    所以說,我總有種提不起勁的感覺。


    頂多隻能恍神地發呆想事情而已。


    當我「滋滋滋」地啜飲不知道第幾杯茶的時候——


    「妾身來嘍!反正你們八成都忘記妾身了!」


    有個少女從走廊滑過來。


    大概因為一路猛衝的關係,她煞車煞不住。整個人腳一滑就跌了跤。


    發色烏黑,體型類似春奈的眼鏡少女。


    乍看之下是個尋常女生,卻是用通靈能力當賣點的網路偶像。


    那正是彩香。


    「喔,你來得還真快。」


    春奈眼神冷冷地望著對方。


    喂,春奈。你有點瞧不起人家對吧?


    「你沒事吧?」


    而瑟拉的反應就跟我和春奈不一樣,她一臉擔心地站了起來。


    「嗯,沒問題。你坐著吧。」


    瑟拉看著捂著鼻子的彩香緩緩起身,才坐回位子上。


    「我才納悶娑羅室怎麽都沒聯絡,原來你已經出發了啊。」


    我對彩香說。


    「妾身一聽說就一溜煙地趕來了。驚喜!」


    她伸手比出v字。


    原來如此。彩香八成是為了令我們大吃一驚,才指示娑羅室別回覆我。


    「………………都沒有半個人嚇到啊?……果然,妾身根本就不受歡迎。」


    彩香消沉了下來。


    她麵壁抱腿坐下的模樣,讓瑟拉又一臉擔心地準備起身,卻被春奈製止了。


    「我有嚇到啊!吃驚程度像是看到鴿子拿火繩槍射擊一樣。」(注:改自日文俗諺「如鴿子挨了子彈」,意指「驚慌失措」。)


    春奈以不曉得稱不稱得上是打圓場的奇怪比喻,來形容她的吃驚程度。


    拿槍的是鴿子?而且拿的還是火繩槍?要是忽然被和平的象征狙擊,的確是吃驚得嗆人啊。


    「雉雞若不啼叫就不會中槍了。」(注:日文俗諺,意指「禍從口出」。)


    被鴿子射擊嗎?


    它幹嘛對雉雞開槍啦?真想知道那隻鴿子和雉雞之間有什麽恩怨。


    「既然你有嚇到,妾身感慨萬千。」


    彩香或許是恢複了精神,又站起身來。


    話說回來,她有夠high的。之前見麵時會這樣嗎?


    應該認為彩香在那場風波後,對我們敞開心房了吧。


    「彩香大人,勞煩你特地移駕至此,卑職實在萬分感激。這次勞你前來——是希望彩香大人能協助她阻止戰爭。」


    瑟拉指著春奈做了說明。


    「那種事情,妾身怎麽可能辦得到。」


    彩香噘起嘴,嘟囔地小聲回答。


    「啊,你來這邊一下,陰沉法師也過來。」


    春奈一邊招手,同時站起身,走出客廳到走廊上。


    她從玄關拿了魔裝煉器「米斯特汀」,接著爬上樓梯。


    一臉呆愣的彩香也被春奈帶著爬上樓梯。


    看來是打算在春奈的房間動工吧。


    優緩緩地跟在她們後頭。


    竟然也需要優的幫忙,到底要忙什麽啊?


    「啊~還有,那個什麽來著的步。」


    我以為她們已經上了二樓,結果春奈又從樓梯上朝這裏探出頭來。


    「你的『什麽來著』是要加什麽前綴詞啊?」


    「比如說變態、雜兵、拳擊場邊的、窗邊族、凍結係最強(笑)等,有很多選項不是嗎?」


    我才沒被那樣叫過啦。我隻被人叫過變態。我隻被叫過……變態……


    總覺得內心淒涼起來了。


    「總之,叫我幹嘛?」


    「絕對不能看喔。」


    春奈不懷好意地盯著我說。


    什麽意思?那家夥什麽時候才能記得用「主詞」啊。


    雖說有許多訊息,就算不講主詞仍能傳達。


    不過,我不認為春奈能表達清楚。


    「她好像 不希望被看到製作過程」


    優似乎完全明白春奈想說的意思。


    她從那麽遠的地方亮出便條紙,難讀得不得了。


    就算那樣我還是看得見,大概要歸功於長年來的經驗吧。


    即使字糊成一團,文字大致上還是讀得出來。


    人類真厲害。


    「我十分了解春奈的心情。即使我正在健身,也不想被窗邊族步偷看。」


    「喂,你不要立刻就把『窗邊族』拿去用啦。我又還沒就業。」


    話雖如此,我還是會好奇。


    非常之好奇。


    各位可有聽過仙鶴報恩的故事?


    ……被要求不能看,就愈會想看。可是看了就會後悔。


    簡明扼要地說,就是個會學到這種教訓的故事。


    好了,換成是你會怎麽做?


    仙鶴報恩和現在的狀況,有某一點相同。


    那就是——「資訊不足」。


    不明白對方被看見會有什麽後果。


    假如仙鶴可以做個說明,比如說門一打開,織布時就無法維持適宜的溫度,所以要講究~等等,那老爺爺應該就不會偷看了。


    「為什麽」的部分非常重要。


    就是因為不把那部分講明,才會讓人像這樣蠢蠢欲動。


    哎,雖然我覺得怎樣都好就是了。


    「我差不多也該回房睡覺啦。」


    既然彩香順利抵達了,接下來我也沒事可做,醒著隻會幹擾到她們而已。我站起身來。


    「步……」


    瑟拉似乎有些落寞地望著我。


    「怎麽了?這不像你會有的表情喔。」


    「不……呃……」


    她好像想說什麽,卻別開了目光。


    「有話不直說也很不像你耶。」


    算啦。


    不趕快去睡,早上會起不來。


    健康老爺爺般的生活最適合我。


    雖然跟僵屍的習性南轅北轍就是了。


    走上樓梯就到我的房間了——但我果然還是很好奇春奈那邊。


    雖然她交代過「別偷看」,可是並沒有說不能豎起耳朵細聽。


    為了一探房內究竟,我把耳朵貼到門上。


    「森巴!呼~呼~!」


    她們好像開始做起什麽來了——!


    剛才的是春奈的聲音吧。感覺有夠high的。


    「森巴!森巴!」


    連彩香都在叫!


    那確實是森巴的節奏。


    聽得見裏約熱內盧風情的鼓聲與笛聲。


    優沒有出聲,不過她大概是負責吹笛的。


    裏頭熱鬧得不像隻有三個人,連耳朵都不必貼上去。


    …………唔哇。


    好像亂歡樂一把的不是嗎?


    我想偷看。


    我現在就想偷看。


    「森巴!我才不喜歡呢!」


    當我聽到不該聽的那句話,整個人頓時按捺不住,情不自禁地悄悄開了門偷看春奈的房間。


    在裏麵的是——


    三個比基尼少女。


    一個敲著大鼓,一個吹著直笛,還有一個正扭腰起舞。


    我悄悄地關上門。


    因為我看見彩香滿臉害羞的模樣。


    原來如此……她不喜歡森巴啊。


    好啦,快去睡吧。


    當我轉過身正準備回房——


    「你~看~見~了~吧~」


    隆隆隆隆隆隆隆……


    門緩緩打開,彩香的眼鏡閃著光芒。


    以靈能偶像身分活躍的她——那模樣活像是靈異現象。


    「步真是差勁到極點。」


    春奈用毛毯裹著身體,探了顆頭出來。


    大概不想讓我看到她穿比基尼的模樣吧。


    「抱歉,我忍不住就看了。」


    我低頭賠罪時,後腦杓受到了熟悉的刺激。


    是春奈用腳跟踹過來的感覺。


    我已經學會「品腳跟」了。


    可以從踹過來的力道,分辨出是誰踹的。


    「來!你也一起教訓他!」


    「咦?好、好的……嘿呀!」


    啪。


    彩香被春奈一說,也賞了我軟綿綿的耳光。


    「抱、抱歉!痛不痛?是不是會痛?」


    她擔心地探頭詢問。


    該怎麽說呢?這種感覺好新鮮。


    畢竟很少有人向我道歉。無論對方有多不講理。


    「不,沒事的。」


    「步總是 動不動 就耍變態」


    優的便條紙攻擊殺傷力滿大的。


    「優,我是因為——」


    唰。


    快狠準。那腳十分俐落。


    出腿隻在瞬間,有如一箭穿心。


    唔~這種仿佛被捅的感覺——是瑟拉吧。


    「步……請你解釋。」


    猜對了。我的品腳跟功力果然可比一流品酒師。


    「解釋什麽啦?」


    「嬌弱的少女變得衣不蔽體,眼前還有個變態——不管怎麽看,都隻有可能是因為你做出了惡心又傷風敗俗的行為。」


    「如果是指那件事,我可以解釋。首先,春奈並不嬌弱,也沒有到衣不蔽體,再說我並不是變態。你去看她的毛毯底下啦。那是比基尼,不是內衣。假如我是變態,你覺得我會特地讓她換裝嗎?」


    「假如你是變態,無論做出什麽行為都不奇怪。而且你就是變態。」


    「……唉。反正我沒興趣了,我要睡了。明天見。」


    「步……」


    「你幹嘛從剛才就一直露出那種眼神啦?」


    瑟拉用同情的眼神看著我,有如看著被拋棄的小狗。


    「……因為你的眼神很落寞……」


    「我才沒有。」


    哎呀。


    我錯失機會問春奈她們在做什麽了。


    算啦,無所謂。


    管它是在求雨或什麽名堂。


    當彩香、春奈和優這幫繭居三人組一直關在房間裏默默地——啊,錯了。


    當她們吵吵鬧鬧地一會兒聒噪、一會兒嘈雜地在進行些什麽時,我來到了學校。


    期末考近在眼前。


    所有社團活動暫時休息,有在打工的那些人也不排班了,都隻顧著專心用功。


    一旦到了一年的尾聲,自然也該麵臨激烈的考場。


    等期末考結束,春假就到來了。


    期末考啊。


    毫無意義可言。


    一切的一切都毫無意義。


    戰爭一旦爆發,無論學分、出席天數和考試結果怎樣,到最後還不都一樣。


    畢竟連學校都有可能消失。


    「——所以說,我們要開讀書會。喂,喂~!」


    眼前有雙手像相撲選手合掌嚇唬對手般,「啪啪」地拍得響亮,於是我看了眼前的男生。


    「啊~抱歉,我今天也沒注意聽。」


    「今天也沒有喔!」


    對方似乎有點受到打擊。


    在我眼前的,是注冊商標為刺蝟頭和眼鏡的同班同學織戶。


    因為這家夥講的內容有八成都無關緊要,我才會隨便應聲敷衍過去。


    畢竟無論我正在念書或聽音樂,他都會來搭話。


    隻不過,當中確實也有兩成是讓人感興趣的內容。


    「你說的讀書會,是由誰主辦的?總不可能是你吧?」


    對課堂上幾乎都在睡的我來說,有人辦讀書會正合我意。


    要是學校沒了,一切也就沒意義了。


    話雖如此,反正我也無事可幹,正正當當地做個學生度日或許也不錯。


    回歸常人的世界,說不定也能形成某種刺激,讓我想出解決之道。


    「原來你從一開始就沒在聽啊?是平鬆啦,平鬆。」


    平鬆——


    因為他說出這個名字,我便把目光瞥向女生那邊。


    大概是因為上課鍾快要響了,那個模範生已經回到座位。那是個成績總是名列前茅,擅長玩百人一首,頭發綁成兩束的少女。


    「你說平鬆怎麽了?」


    「我總覺得自己好像在跟搞笑劇裏的癡呆老爺爺講話。」


    織戶抱頭歎氣。


    雖然不甘心,但我無法否認。


    「你和平鬆幾乎沒交集吧?」


    我感興趣的是那一點。


    像平鬆那樣可愛的女生,會跟織戶這種變態一起做些什麽,實在讓人難以想像。


    「你看嘛,那家夥不是既不起眼又存在感薄弱嗎?但我最近總覺得她看起來亂可愛的。」


    「平鬆原本就很可愛啊。」


    「不愧是相川,我看中的變態果然名不虛傳。原來你早就盯上她啦?」


    「我才不想被你這完全變態看中啦。」


    「所以說,我想設法弄到她的內衣褲,就提了要不要在考試前辦讀書會的主意。」


    「學生間的單純聚會,起因居然是你這麽不純的動機。」


    「不過相川,我一個人要達成這項任務有困難。所以,我希望你也一起來。」


    「要我幫忙免談,我會阻止你喔。」


    「我會分一件給你的啦。」


    「你想拿幾件啊?」


    「如果想阻止我,你就一起來。」


    嗬嗬嗬。


    織戶露出淫笑。


    哎,總之他就是要我去吧。


    雖然我不知道那些話究竟有多少是認真的。


    「——對了,友紀人呢?」


    「啊~剛才有看到她跟三原在一起。」


    「哦。」


    友紀受到大師操控,身上的魔裝兵器被改造成永動機了。


    雖然她並沒有告訴我後來的情況——


    人平安就無所謂啦。


    「也罷,不過是讀書會,要我參加也行。」


    「姿態還真高啊。不過既然你願意參加——」


    織戶的話講到一半,有個女學生使勁推開他的臉,闖進我們之間。


    「欸,相川!」


    神色恐怖地出現的,是平鬆和友紀的好朋友,指甲塗得光彩亮麗的時髦俏辣妹三原。最近她似乎重新染過頭發,發色是漂亮的褐色。


    其臉色猶如厲鬼。


    「怎樣啦?」


    我有些同情織戶。


    三原是隔壁班的。


    鍾聲都快要響了,她怎麽會跑過來啊?


    「你又對友紀做了什麽對不對?」


    尖銳的怒罵聲震耳欲聾,我不由得將身子向後仰。


    「你每次凶我都沒頭沒腦的,到底什麽意思啦?」


    之前友紀染上諾羅病毒時也一樣,三原每次都會跑來對我發飆。


    「夠了啦,你不用找藉口了!快向友紀道歉!現在馬上!去去去!」


    三原指向隔壁教室。


    感覺她的神色和平時不太一樣。


    竟然連我的藉口都不肯聽。雖說假如要采取什麽行動,因為離班會開始大概沒剩多少時間,我也覺得應該要快就是了。


    「可是我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我無意起身,惱怒的三原無可奈何,隻好快言快語地解釋。


    「我問了友紀,為什麽她都不來見你。」


    「啊~我們剛才正好聊到那件事——」


    「結果友紀說『是相川不肯見我』啦!」


    「啥?」


    我不肯見她?那是什麽鬼話?


    友紀隻要過來不就行了?無論對方是娑羅室或織戶,不管發生過什麽,我也不會避不見麵。我的外交風格就是對話的大門永保敞開。


    「我很喜歡友紀活潑的樣子,最喜歡了!所以你要負責挽回!去找回她的活潑模樣啦!」


    雖然我讚同三原的意見,但是我既不曉得怎麽挽回,也不記得自己奪走過友紀的活潑。


    總之從這段話中可以得知的資訊是——


    友紀她現在沒精神嗎?


    頂多隻有這一點。


    「先等一下。」


    「我不等!」


    「先聽我說啦!」


    「我不聽!」


    ……沒辦法,去問友紀發生什麽事好了。


    雖然已經要上課了。


    「我知道啦。」


    傷腦筋。我緩緩起身——啪!


    然後屁股就挨了一巴掌。


    「還不趕快去!」


    是是是。娶這家夥當老婆的人會很辛苦吧。


    我瞥了織戶一眼。


    「怎樣?」


    「沒事。加油吧,織戶。」


    我輕輕拍了織戶的肩膀,然後走向隔壁教室。


    大概是鍾聲就快響的關係,走廊上幾乎沒什麽學生。


    由於許多人進進出出,所以門一直是開著的,我便站在門口環顧整間教室。


    說不上來為什麽,我就是不太敢進入別人班上。該說是會侵犯人家的領域,或是地盤概念,或者應該說,別班同學就像其他村落的居民吧。


    「相、相川……」


    哦~她在她在。


    因為坐在位子上的友紀看向這邊,我就舉起手對她揮揮。


    結果——


    她拔腿逃走了。


    ……………………咦?


    喂喂喂,莫名其妙。


    友紀不是從我窺探的那道門,而是從靠黑板那邊的門跑走,速度快得像看起來有好幾雙腿。


    所以到底是怎樣?


    我連忙追上去,隻瞄到友紀一口氣跨兩層樓梯往樓上衝的身影。


    叮~當~叮~當~


    鍾聲響起了啦。


    …………管他的。


    ……選哪邊?


    友紀與上課。


    兩邊都……無關緊要——


    才怪!


    搞什麽啦?


    到底是怎麽了啦?


    為什麽要逃走?


    我怎麽能在摸不著頭緒的情況下,繼續挨三原臭罵哩!


    剛才的是第一次鍾聲,是告知早上開班會的鍾聲。還沒開始上課。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我衝上樓梯。


    看見了!友紀還在往上爬,她打算去頂樓嗎?


    「呀啊~~!相川用超猛的速度追來了!」


    被她發現了!哎,腳步聲這麽大也難怪啦!


    「因為要追上忍者,我隻能拚盡全力!」


    就算不急著追,還是可以在頂樓趕上她吧?


    不,不行。


    那家夥可以在屋頂間飛縱。


    再說,我到了頂樓就會被陽光曬幹。


    得把人抓住才行!我不能停下!


    我沿著樓梯往上衝,往上衝,往上衝。


    友紀似乎費了一番工夫在開頂樓的門,我們之間的距離越縮越短。


    「嘰~~」的一聲,沉重的門被打開,陽光透了進來。


    趁還沒被光照到——我撲了上去。


    「唔哇啊啊!」


    我從背後緊緊摟住友紀的腰,使她跌倒了。


    千鈞一發。


    因為我的腳已經被太陽光烤到了一點。


    假如門完全打開,我肯定抓不到她吧。


    多虧門隻有半開,我和友紀才會摔倒在地上。


    因為一瞬間拚了全力衝刺,我的呼吸有點紊亂。


    「你幹嘛……要逃?」


    我將友紀轉過身來麵對我這邊。


    可是——


    「你幹嘛把臉背對我?」


    她卻不肯和我對上目光。


    接著——


    「你幹嘛哭啦?」


    大顆淚珠撲簌簌地從友紀眼裏奪眶而出。


    「……我……我……」


    她抽抽搭搭地哭著,連話都說不出來。


    這樣簡直像是我在侵犯友紀一樣,總之我先關上門,坐在那裏。


    「我會等


    你冷靜下來,總之先跟我一起深呼吸吧。」


    畢竟忙著哭就沒辦法講話了。


    我「嘶~~」地深呼吸。深深地,大口大口地。


    緩緩地大口深呼吸,情緒就會冷靜。


    既然友紀是專門忍耐的忍者,應該也精於自我克製。


    或許是稍微冷靜了些——


    「……我沒有臉見相川。」


    友紀一邊說,一邊背對我坐了下來。


    她抱著自己的腿,用蹲坐的姿勢試圖把臉埋在大腿裏。


    看來友紀冷靜到可以交談的程度了。


    「三原說,你似乎認為我不想見你。」


    我可不記得自己曾經講過那種話。


    既然隻有這一層誤解,那最好盡快解開。


    「……對啊……相川,你應該再也不想見到我了才對。」


    她果然似乎是誤會了。


    我應該不想見到她?


    那就不是我親口這麽說,而是友紀個人的看法嘛。


    「你怎麽會那麽認為?」


    「因為……我好像從你家拿了不知道什麽東西,然後還闖了禍。」


    結果友紀根本什麽都搞不清楚嘛。


    雖然友紀的說明不得要領,但我光聽那樣就理解了。


    友紀之前受大師操控,到我家偷走美迦洛製造裝置。


    那時候,友紀雖然沒有意識,不過她應該已經從娑羅室那裏得知自己闖了天大的禍。


    我「唉」地歎了口氣。


    友紀八成是認為自己背叛了我。


    所以她覺得才沒有臉見我,並認為我在生氣吧。


    真是個傻瓜。


    呆到無可救藥。


    「喂,友紀。」


    「咿!」友紀或許是不希望我對她發脾氣、不希望被我討厭,於是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我抓住勉的手臂,將她的手從耳朵旁邊扯開。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也給你添了許多麻煩。」


    「咦?你沒有……在生氣嗎?」


    「你沒有任何責任。」


    沒錯,友紀是傻瓜。


    你是故意做出那些事的嗎?不是吧。


    在法庭上,洗腦狀態下所犯的罪應該也會被視為心神喪失而不被問罪才對。


    你根本不用因此感到內疚。


    ——該內疚的反而是我。


    假如我多關注你一點,假如我能察覺你的異狀。


    就根本不會讓你悲傷了。


    在和大師交手以後,我得了諾羅病毒。


    那個時候,你一定也很痛苦吧。


    可是,我卻沒能去見你。


    至今我都認為隻要人平安就夠了。


    所以友紀才會誤解。


    以為我在為那件事生氣。


    「可是,我……」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我從友紀身後將她緊緊摟在懷裏。


    現在,友紀的體內有著「魔力永動機」。


    那是魔裝兵器和美迦洛製造裝置合而為一的模樣。


    雖然還不算完成品,但據大師所說,好像已經完成了十之八九。


    友紀會被迫挑起如此重擔,責任在我。


    如果可以,我想從她體內除去那份重擔。


    要由我來扛也行。


    然而,卻無法辦到。


    不,如果是春奈——讓她這個天才出馬,或許就能想到取出東西的方法。


    前提是,如果有那種時間的話。


    我們現在根本不知道何時會展開侵略。


    對了。與其改造米斯特汀,請春奈把時間花在拯救友紀上不是比較好嗎?


    「相川……你為什麽要道歉?有錯的是我,是因為我的意誌太軟弱。」


    「不,就連意誌堅定的我,都受到大師的操控。」


    沒錯,一切都被那個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雖然大師也曾經陪我特訓,可是她做的那些,其實全是為了對付莉莉亞吧?


    大師會對我感興趣,也全是因為如此——


    友紀越自責,我就比她更自責。


    「相川……」


    「不過,也是因為你受操控,我才能像這樣跟你待在一起。」


    「為什麽?」


    「我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你也受了操控。好巧不巧,就是大師牽的線。」


    「是嗎……這樣的話,說不定我該感謝她耶。」


    「不,我想不感謝她也無所謂。你清楚你體內目前發生了什麽狀況嗎?」


    「我變成改造人了對吧?雖然我原本就是了。」


    「你身上的魔裝兵器,好像被加裝了美迦洛製造裝置。」


    「那麽……會變成怎麽樣?」


    「那東西攸關全世界的命運。而且,韋莉耶的女王盯上了那個。不,不隻是韋莉耶,連冥界也盯上你了——所以……對不起。」


    當我再次道歉時,上課鍾正好響起。


    「要開始了上課了。」


    友紀一邊說,一邊靠了過來。


    沉沉地依偎著我。


    那似乎是表示,她心裏已經放棄去上課了。


    我也覺得上不上課都無所謂,就這樣讓友紀靠著。


    「欸,相川。」


    「怎樣?」


    「……雖然我不知道自己的身體變成什麽樣了,但我並不覺得討厭或難過。所以相川——你不需要自責到流淚。」


    友紀這麽一說,我才發現自己哭了。


    因為感到過意不去、覺得自己很窩囊,盡管隻有幾滴,但我還是流下了眼淚。


    「你明明沒看到臉,虧你會發現。」


    「聽聲音就知道了,我們是夫妻嘛。」


    「我可不記得自己跟你結婚了——你真的不會覺得討厭?你隻是擔心我才會那樣說的吧。」


    「是啊……改造人聽起來不是很酷嗎?」


    友紀握拳擺出勝利姿勢,斬釘截鐵地說。


    「拜托喔。」


    因為她講了像小學生會有的想法,我傻眼地回應。


    「我從小時候起,就作好隨時可以接受改造的覺悟了。再說,多虧體內有那個東西——我才能跟你並肩作戰吧?」


    並肩作戰。


    原來如此,對友紀來說,那才是最重要的部分。


    春奈該不會也是預料到那一點,才會想出用友紀當誘餌的作戰策略吧?


    「春奈她啊,居然說要拿你當誘餌。」


    「師父那麽說?是喔,原來我有那麽重要的職責!好高興!」


    別高興啦。


    這攸關你的性命。


    身為吸血忍者,身為戰士,友紀感到欣喜。


    可是,我把她當成一名人類,一名少女,因此並不希望她冒那樣的險。


    「意思是,你也已經作好赴死的覺悟了?」


    在作好成為改造人的覺悟的同時。


    「對啊!我會當吸血忍者,當然也代表我有那樣的覺悟。」


    「——也包括殺死對手的覺悟?」


    「……是啊。雖然殺人比較那個,但對手是妖怪就沒問題了。」


    原來,你也一樣嗎?


    隻有我不同。


    既沒有赴死的覺悟,沒有殺人的覺悟,更沒有成為改造人的覺悟。


    「差不多該回去上課了吧?」


    「咦~再這樣多待一會兒嘛。」


    「喂喂喂,你打算把第一節課整個翹掉喔?」


    「因為我沒作好遲到挨罵的覺悟啊。」


    這麽說來,也


    對。


    我連挨罵的覺悟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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