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放學時間,學生們的表情隨即充滿活力。


    或許是從名為課堂的苦差事中解脫,精神也都鬆懈下來了吧。真一明白,這種時候特別會出現許多觸犯校規的人,因此需要確實進行放學後的巡邏。


    「喂,那邊的人。」


    他朝著坐在中庭長椅上,兩個正在化妝的女學生搭話。


    「有事嗎?」女學生們抬頭問道,不等她們解釋,真一接著說下去:


    「校規第十章<學生須知>,第五條『服裝』之五。平常在校內活動時,學生不得化妝。別在學院內大搖大擺的塗粉底跟刷睫毛膏。」


    「可是已經放學了耶,你是要我們素顏上街嗎?」


    「無關放不放學。無論如何都想化妝的話,請你們出了學院再去做。」


    「什麽事都要碎碎念……」女學生們一邊低聲咒罵,一邊就停止化妝,起身離去。


    可惡……那些母豬!絲毫沒有反省之意啊。既然那麽想化妝,要不要我拿白油漆塗到你們臉上啊?然後直接將她們的臉壓到黑色圖畫紙上,像魚拓般裝飾成優雅的掛畫啊!


    一如往常,他在心裏尖酸咒罵時——


    嗖!地一道破風聲響起。


    零點幾秒後,某個尖銳物體「唰!」地刺在長椅旁的種植樹木上。那是鑲著惡魔裝飾,用於黑魔法儀式的小刀。


    「……嘖,射偏了。」


    射飛刀的人,從反方向的樹蔭下露出臉來。


    「……夜原同學,我說過好幾遍了,請你不要亂丟危險物品。那樣別說是違反校規,已經算是犯罪了。」


    「抱、抱歉……」夜原小聲嘟噥。當然,完全看不出她有悔意。


    「音、音川同學還、還是老樣子,很、很嚴格取締違規呢……」


    她一如往常畏縮地編織著話語,緩步靠近真一。


    「那是當然,我可是校規守護神。既然連任學生會長,往後我會更加嚴格指導大家。」


    真一秀出纏在左臂的「學生會長」臂章。


    距離那場解散live已經過了兩個星期,在這段期間內,舉辦了學生會選舉。


    以誠實為信條的真一,在解散live那天,既然當著森崎修女麵前宣布要放棄競選連任,那麽他就絕對會遵守諾言。


    因此,他確實一度退選了,但他擔任學生會長至今的所有作為,也獲得不少學生肯定。這些學生們表達支持,他才又被推舉出來參選。結果因為沒有競選對手,也就直接進入了信任投票,順利地重新當選學生會長。


    真一直被全校學生避之唯恐不及,因此,當有人站出來表達支持的時候,他真的感到很高興。自己想維護學院秩序的態度,也是有人肯理解的。隻要想到這點,他就覺得獲得極大的救贖。


    「不、不管怎樣,實在是太好了……不過其實你很後悔衝動說要退選吧……?」


    「怎、怎麽可能。就算卸任學生會長,我也打算以校規守護神的身分,繼續維護學院的秩序。我隻是因為周圍的人推舉,才不得不改變主意而已。這種事別讓我說好幾遍。」


    其實有一點點後悔就是。


    「梅、梅菲斯特菲雷斯大人的事,你、你也真的不後悔……?」


    「關於那件事,我應該也是說過好多次了。那個惡魔已經不在了,夜原同學也差不多該麵對現實了吧。」


    「我、我當然明白……隻、隻是還是會覺得寂寞。」


    真一忽視了還想說些什麽的夜原,並接著往三號樓方向前進。


    真一強勢推動的三號樓拆除計劃中止,第二體育館決定建蓋在別處。


    嘻哈研究社的搬遷條件,是舉辦解散live。真一提議表示,既然live中斷,社團就沒必要搬遷。當然,學生會幹部也有人表達反對意見,但真一堅持說:「承諾就是承諾。」


    結果,嘻哈研究社跟超自然研究社依然留在三號樓,如今也持續展開社團活動。


    然而為了避免那裏成為不良少年的流連處,真一經常以監督員身分拜訪三號樓。過去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他如今完全不喊苦。那群人偶爾會無視放學時間逗留在校,這時他就會以校規守護神的立場,徹底進行管理。


    嘻哈研究社的社員們,此刻正聚集在三號樓旁的廣場。


    他們圍成一圈,前胡須平頭就站在中心,並隨著收音機播放出的伴奏音樂,向眾人演唱free style饒舌。


    「check、check……嗯——總覺得這個聲音不夠勁啊。」


    「隻是你的技巧不到家吧,別怪罪伴奏啦。」


    他們似乎滿認真在練習的。大概是再過幾周就要舉辦文化祭,讓他們鼓起了幹勁。


    「啊,是busta lyricers的榮譽會長,夜原同學也在啊。你們走在一起,也就是說接下來要去玩水肺潛水嗎?」


    觀看著練習的司馬阪說道。這個男人講話依然莫名其妙。


    「我何時掛上那種頭銜了?況且我不記得有加入你們的社團。」


    「……水肺潛水當沒聽見嗎?」夜原小聲嘟噥。


    「跟社團活動無關啦。你早就是我們的夥伴了,是busta lyricers的一員啊。所以隨時都能來參加練習喔,對摩天樓開槍!」


    「busta是壞小鬼的意思吧?我可不是壞小鬼。」


    真一如此說道,司馬阪回以一聲咋舌並晃著手指。


    「對我們來說,busta這個詞不是指壞小鬼,而是代表喜歡嘻哈的小子。所以你毫無疑問是busta lyricer。」


    「嗬嗬嗬。」司馬阪笑道。真一覺得自己並沒有特別喜歡嘻哈,但奇怪的是,他也沒有說出這句話。


    「對了,會長。」司馬阪想起什麽似地開口:「mc健二抱怨伴奏差,不好意思,能麻煩你去社辦dig幾張cd過來嗎?」


    所謂的dig。在嘻哈用語中是尋找之意。真一跟他們交流越來越頻繁,開始多少能理解這些用詞的意思了。


    因為也沒理由拒絕,他遍按照著吩咐前往嘻哈研究社社辦。


    過去的嘻哈研究社社辦擺放著麻將桌、撞球台等一堆跟社辦無關的遊戲道具,如今,那些東西已盡數清空,而且當然是由真一出麵處分。


    幾天沒來這裏,該不會又搬來奇怪的東西了吧?


    他帶著這種想法,開啟了社辦大門。


    結果,比麻將桌跟撞球台還要震撼人心的景象衝擊著視野。


    一具仰倒在地的女學生屍體。


    場景似曾相識。女學生腹部插著一把粗大匕首,純白水手服上衣被大量鮮血染得鮮紅。


    「……呃——cd放在哪裏呢?」


    「好歹也吐槽一下嘛!」


    女學生屍體這麽說著並起身。動作非常矯捷,毫不拖泥帶水。


    真一站在社辦內的cd櫃前挑選cd,看也不看地說道:


    「我說過不要浪費魔力了吧?惡魔梅菲斯特菲雷斯已經不在了,在這裏的人,應該是嘻哈研究社的顧問,叫做瑪米拉達的普通人類。」


    結果屍體賭氣地說著:「這是惡魔玩笑啦。」隨後,她的身體綻放光華。下一瞬間,插在腹部的匕首以及染血的水手服上衣都消失無蹤,女學生變身成穿著連帽外套,搭配牛仔短褲的瑪米拉達。


    「……我、我還是覺得惡魔形態的梅菲斯特菲雷斯大人比、比較可愛……」


    站在社辦門口窺探的夜原說道。「我……很可愛?」瑪米拉達紅著臉低下頭來。她也還是老樣子,被人稱讚相貌就會害羞。


    解散live當天,瑪米


    拉達在眾多學生麵前暴露了惡魔姿態。之後透過司馬阪強硬的哄騙,把一切咬定成表演。


    再怎麽說,天空降下火團、地麵爬出僵屍,這種景象實在無法讓人相信是現實。聽了這樣的解釋,學生們才相信地說:「是喔,原來是表演啊。」


    因此,瑪米拉達是惡魔的事,目前尚未曝光。至於在live會場留到最後的嘻哈研究社社員就實在瞞不過去了,然而,他們依然隻是跟往常一樣,不斷稱讚地說:「公主好棒!」並沒有特別感到害怕。因為事情也會變得麻煩,所以有另外要求他們保密。


    至於司馬阪,他之後似乎被聽說了解散live傳聞的話劇社社員,就表演方式跟舞台裝置等等事情逼問了一番,但他好像也一口咬定:「答案就在風中。」看來這種莫名其妙的言行舉止,有時也能派上用場。


    隨意挑選完cd之後,夜原說要回到自己的社辦,於是真一跟瑪米拉達兩人就回到三號樓旁邊的廣場。


    真一把cd交給司馬阪後,就跟瑪米拉達並肩坐在長椅上,心不在焉地看著嘻哈研究社練習。


    「嗯——看了我也好想參加喔……」瑪米拉達伸著懶腰說道。


    「……你們為什麽這麽喜歡嘻哈啊?」


    「咦——真一經過那麽多場饒舌對決,還沒體會到嘻哈的魅力嗎?」


    她的語氣很像母親震驚地詢問:「你功課還沒寫完嗎?」的感覺。


    「不然瑪米拉達覺得嘻哈的魅力在哪裏?」


    「比方說,真一跟森崎對決饒舌時,就說了讓人心花怒放的話喔。說什麽愛我之類。可是平常因為害羞,怎樣都說不出……」


    「好,暫停暫停。」真一出手打斷瑪米拉達的話。「在你胡思亂想時潑你冷水是有點不好意思,但我可不記得有說過愛你什麽的。」


    「哼——不然你是怎麽說來著?」


    「我是說m……」真一頓時語塞。他跟森崎修女決鬥時,說過瑪米拉達是夥伴,是my man。隻是換成平時,卻害羞得說不出口。「我記得是說maitake吧。」


    「誰是菌類啊!(注:maitake為舞菇的日文拚音)算了,這麽一來你應該懂了吧?即使是平常開不了口的話,如果化成押韻的饒舌,就能直接傳達出來,這就是嘻哈。真一以前說過饒舌隻是在亂念,根本不算音樂,如今你還這麽認為嗎?」


    瑪米拉達露出溫柔的微笑。他現在還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不過比起以前,他確實不那麽討厭嘻哈了。


    「好久不見,會長。還有臭惡魔,被你擺了一道呢。」


    背後突然有人過來搭話。回頭一瞧,是森崎修女。


    她全身包滿繃帶,左手還打著石膏掛在脖子上。


    歸根究柢,森崎修女的傷全是瑪米拉達幹的好事。


    那場饒舌對決之後,瑪米拉達一副快要香消玉殯的模樣,全都隻是在演戲。不過她確實失去了大半魔力,當時她似乎是裝成快死的模樣,企圖假裝握手,從近距離炸飛森崎修女。


    遺憾的是握手遭人回絕,無奈之下,她隻好就地發動爆擊,藉此報複對方帶給自己的屈辱與折磨。


    事後仔細想想,這個瑪米拉達吃了虧,怎麽可能會摸摸鼻子就算了。


    「什麽啊,你已經出院啦。從近距離發動爆擊,我還以為至少能讓你住院兩星期呢。」


    瑪米拉達勾起嘴角奸笑,表情十足就是個惡魔。


    「真敢說啊,臭惡魔。老娘還沒放棄要宰了你這個家夥。總有一天絕對要你炸得體無完膚啦,先做好覺悟吧。」


    森崎修女也露出不輸瑪米拉達的惡魔微笑。總覺得這兩人臭味相投啊。


    「噢,副會長。傷勢已經好啦?你真是不死鳥耶。是bird、bird。」


    森崎修女用力伸出食指,指著親切靠過來的司馬阪說:


    「bird隻是鳥吧!」說完又轉向真一,這次露出天使般的微笑說:「不過會長竟然還留在學生會,實在令人放心。往後我們也一同維護學院的秩序吧!首先就從拆除三號樓……」


    「喂喂,我們已經不遷走了喔。未來將以新生busta lyricers的身分,以三號樓為據點,認真展開活動。」


    對於司馬阪這番說詞,森崎修女說:


    「我不相信。無論如何,我都要把你們趕出三號樓。」接著她冷不防露出微笑說:「不然用饒舌對決來分勝負吧?」


    「……咦?」


    森崎修女這番話,不僅是司馬阪,就連真一跟瑪米拉達聽了也都目瞪口呆。


    「用你們最愛的饒舌決勝負,這樣應該就沒意見了吧。何況我的技巧本來就在你們之上。除此之外,我住院時還跟隔壁床的病患以及護士們挑戰饒舌,進一步磨練了技巧。我已經不會再輸給任何人了。」


    如果這是真的,那還真是有夠擾人的住院患者。


    「沒來由厭惡嘻哈的森崎同學竟然……真不敢相信。」


    真一喃喃說道,坐在身旁的瑪米拉達露出聖母般的慈祥笑容。


    「啊哈哈,說不定是跟真一的決鬥成為契機,一不小心就入迷了喔。這或許就是寄宿在嘻哈音樂中的魔力呢。」


    森崎修女聽完這番話,對著瑪米拉達露出厭惡的表情。


    「你可別誤會了,梅菲斯特菲雷斯。老娘隻是說要照著你們的規矩,堂堂正正一決勝負。誰會迷上嘻哈這種垃圾音樂啊?」


    嘴上雖然這麽說,但森崎修女剛才也認同了嘻哈是「音樂」。倘若是以前,她應該連這麽想都不可能。


    「不然現在就來分個高下?」瑪米拉達回以挑釁的笑。


    「正合我意啦,臭惡魔。」森崎修女不甘示弱地放話。


    「哦?難不成要在這裏舉辦表演賽?今天的風也很舒坦啊!」


    由司馬阪起頭,嘻哈研究社團員們發出歡呼聲。


    瑪米拉達跟森崎修女走到廣場中央,隨著收音機播放的伴奏,展開了饒舌對決。


    『yo~~yo~~我是遺傳自父親的大惡魔,是殺你威風的大爆破。驅魔師馬上給我消失吧。酒窩讓人倒胃口,快去照照鏡子吧……』


    『酒窩也會消失,章魚。客人也會抓狂,笨驢。我最討厭惡魔,讓你嚐嚐正義之光。看我的韻腳佛陀斬,開戰信號讓你魂飛魄散……』


    兩人編組歌詞激烈交鋒,感覺雙方的臉上都寫滿了快樂,看起來實在讓人無法想象這她們是不共載天的仇敵。至少在這當下,兩人似乎都不打算傷害對方。


    「倘若真是如此,那確實是魔法啊。美好的音樂寄宿著魔法嗎……」


    真一感覺臉頰自然放鬆下來。


    惡魔與驅魔師編奏的不思議交響,確實成了美好的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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