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朋學園文化祭。這是對我們學生來說很重要的活動。作為學生會長的我也曾多次參與了文化祭的運營籌備工作。文化祭的小海報現在還貼在社團活動室的牆上。已經過去的祭典——不,正確地來說,他是被『新狂的重來』所扼殺的——


    ■


    ——10月9日——


    文化祭在這個學校裏可以說是最大的活動之一。而在這重要的活動來臨之際,身為學生會長的我卻在自家房間裏休息。好一個學生會長。


    雖然並沒有被刺傷內髒,但是縫了十針。所以是沒法做激烈運動了。這也沒辦法的。但是,還有該幹的事,還有比學生會的任務重要得多的事等著我去完成。


    「好。這樣的話就算把縫線拆掉也不會有什麽印子了。似乎也沒發燒。算是比較順利吧」


    等身為醫生的父親確認完各種事情,時間已經來到了傍晚。正好。


    「謝謝。說起來我還有些事情。我現在可以走動嗎?」


    「有事?你跟我或者結衣說不就好了……我們幫你去辦」


    「這件事必須由我親自去辦」


    「哦,原來如此。稍微動動應該不會有問題。但是你別太逞強。不要去做什麽學生會的工作了。這時候也別省著了,要移動的話就叫的士」


    「如果真的很難受的話我會打的的」


    來到廚房的台子前,準備好含有雞蛋卷,香腸還有飯團的小便當,前往學校。


    因為明天就是學園祭了,今天的學校到了夜晚也很熱鬧。今天沒心情去管學生會長的工作,所以就盡量避人耳目,在學校裏轉悠。


    「唉,饒了我吧……」


    拓留在屋頂上,手拿一杯慣例的激浪發著牢騷。他的聲音中帶著疲倦,但是沒有嫌惡或是厭煩。拓留作為我缺席了的學生會的幫手,從一大早就忙著籌備他至今為止都沒怎麽關心過的文化祭。


    「怎麽了?」


    「就算是要忙文化祭的事,也沒必要留下來過夜啊……」


    拓留沒察覺是我,繼續往下說。然後他嚇了一跳回過頭。


    「辛苦你了」


    「來棲!?你在幹什麽啊!?你的傷怎麽了?沒事吧?」


    「你別把我當成什麽重病者啊」


    本想盡可能開朗地說這句話,卻突然感到一陣刺痛,表情也不由得扭曲了。


    「什麽當成不當成的,你就是重病者吧!?你還是趕快回去躺著!」


    「……你是在擔心我啊」


    我的聲音透著些興奮。拓留在擔心我。這讓我很開心。


    「我隻是有些在意,所以過來看看情況。你似乎有在好好幹活,我可以鬆一口氣了」


    「……沒問題的。我怎麽可能偷懶嘛」


    「你剛剛不是還說『饒了我吧』?」


    「那,那是——」


    我把之前做好的便當交給語塞的拓留。拓留有些害羞地咬了口飯團。我注視著默默地吃著便當的拓留。光是這樣,就感覺這段時間非常幸福。


    「……呐,我能問問發生了什麽嗎?」


    拓留吃完便當以後我切入正題。


    「……啊?」


    「我想知道今天一天都發生了什麽。從早上開始到現在,發生了什麽事,你都幹了些什麽」


    「……幫學生會打雜啊,你也知道的吧?」


    「我想問具體的。聽你親口說……」


    直勾勾地盯著拓留的眼睛。我想聽拓留親口說說今天發生的『普通的事』。


    「……幫了香月」


    拓留慢慢地開始講述今天的經曆。


    「香月?」


    「……嗯,她拜托我搬班級展示用的物件」


    「是嗎。香月很高興吧?」


    「可能吧。啊,她還給了我魷魚幹……」


    原來她今天不像以往那樣給棒棒糖啊……


    「是嗎,還有呢?」


    「有村拜托我幫不熟悉的班級做傳單」


    「……有村同學?」


    聽到不太想聽到的名字,我皺了皺眉。


    並不是恨有村同學。主要是前幾天她在學生會說的那句威脅的話,以及『她恐怕與事件有關』的猜疑。這就像是那個好不容易才離開我們視野的事件卷土重來的前兆。我總感覺很不舒服。


    「沒,沒問題的。真的隻是做了傳單而已」


    「……真的隻是這樣吧?」


    真希望隻是這樣。


    「……那,還有其他的事嗎?」


    「呃……」


    「你自己班上的活動怎麽樣了?不是說要搞『呱太咖啡廳』嗎」


    呱太,是世莉架一直在玩的青蛙掛墜的角色原型。它曾一度變為無人問津的曆史,最近又回光返照有了人氣。


    「……嗯,姑且算是有模有樣了吧」


    「你是負責視頻方麵的吧?」


    「啊,嗯……基本上完成了,剩下的就明天上午。視頻已經做好了,隻用配上音樂」


    「到早上再弄來得及麽」


    「來,來得及吧」


    「但你今晚不是要留宿麽?」


    聽到我的話,拓留不知該說什麽好。


    「原來每年文化祭都這麽忙啊」


    「是哦。不過今年比較特別。馬上就是複興祭了,而這也是頭一回三個年級一起過文化祭」


    與三年來一直參與文化祭的我不同,拓留還是第一次像這樣如此認真地參與文化祭。所以恐怕不能理解我為什麽會輕易地說出『留宿』這種話吧。


    「今天實在是太忙,都暈頭轉向了」


    拓留的臉上莫名透著些爽朗。僅是看到平常嘴上不留情的拓留這種稀罕的表情,就覺得來學校是值得的。


    「然後呢?」


    「啊?」


    「——我是問你有什麽感想」


    今天一天發生的事。


    「……很累」


    「就這樣?」


    我稍微調皮地追問道。


    四目相對看了一會兒,拓留像是放棄了似的吞吞吐吐地說。


    「……那個」


    「嗯?」


    「……怎麽說呢……發現,我們班上,也有一些好相處的同學」


    「這樣啊」


    「……嗯,他們說很期待我們明天和渡部的對談」


    「是嗎……」


    對我來說這個話題太過沉重——雖然這樣很對不起期待著它的同學們。


    幹了危險的事的新聞部受到的另一個懲罰——那就是與網絡記者渡部友昭的對談。


    渡部友昭,是在拓留他們之後察覺到力士貼紙謎團的記者。拓留他們關於力士貼紙的視頻之所以受到關注,也是因為他在煽風點火。


    他想要和上傳了力士貼紙的視頻,引起關注的碧朋學園新聞部公開談一談。雖然努力一把可能做到,但拓留終究是不擅長這種對談的,更重要的是它與那個事件有關。身為學生會長的我本想反對,卻因為要養傷,不在學校。並且他沒找學生會,而是得到了學校運營方的同意舉行這次活動的。


    「……還有……之前叫我攝像宅的人,也開始用『宮代』來稱呼我……」


    「……嗯」


    「…………」


    「怎麽樣,拓留?」


    「……什麽怎麽樣」


    「就算不去追逐奇怪的事件,也能過得挺開心吧?」


    「呃,這——」


    我希望拓留享受更普通的生活。並且想見證拓留滿足於『普通』的那一刻。今天,我的願望實現了。


    就算不去追求特殊,世界也依舊很有


    趣。有時正因為特殊,世界會變得很痛苦。雖然這個契機類似報應,我也希望他通過今天幫忙籌辦文化祭的經曆明白這一點——明白『普通』比『特別』更幸福——


    「……拓留,你不打算回來嗎?父親,結衣,結人都希望你回來。特別是結衣,她經常埋怨拓留不來打掃澡堂」


    拓留笑了笑。或許是腦海中出現了生氣的結衣的樣子吧。


    「拓留,和我約好不再追逐這種事件吧。回來吧。還有很多事希望你幫忙」


    「…………」


    「拓留?」


    「……我吃飽了」


    拓留把便當盒放回手工製作的布袋裏還給我,走向離開屋頂的樓梯。


    「我知道了……我考慮考慮」


    雖然他沒說『不再幹』,但至少這回複是積極的。覺得有些慰藉放鬆下來的這一刻,肚子突然痛了起來。


    「……!」


    「來棲?喂,來棲!?」


    「沒,沒事……我沒事……」


    「你這怎麽叫沒事!」


    拓留撐著我的肩膀,慢慢把我扶下樓,叫來了的士並把我放上去。


    我這個當姐姐的,真是帥不到最後一刻啊。


    在車門關上之前。


    「謝謝……」


    不禁脫口而出。


    「謝什麽?」


    「……謝什麽,呢」


    自己也不明白。是答謝他攙扶我下樓嗎。還是感謝他總算是聽了我的勸告呢。的士開車了。後視鏡中的拓留像是大哥哥一樣,顯得很可靠。


    祭典很有趣。如果是自己精心準備再參加的話會更有趣。


    在文化祭準備階段產生的好印象,再加上第三回碧朋學園文化祭這個活動本身——它們一定會讓拓留感受到日常的美好,促使他回到青葉寮。


    我的願望,被連同文化祭一起輕易粉碎了。


    文化祭當天。明明是主動提出要來,渡部先生卻沒有守時地出現在台上。他明明已經到了學校……而不知不覺中終於登場的他——


    ■


    大眾傳播,簡稱傳媒,是指通過媒體向大眾傳播信息的行為。傳播媒介自報紙開始,隨著文明的發展而進化並淘汰舊產物,最後,能夠在視覺與聽覺兩方麵同時向大眾傳播信息的電視常年占據主導地位。然而,擁有與電視相同的優勢,甚至強於電視的新媒體開始嶄露頭角。


    而這種新媒體,恐怕也給與之配合的記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新聞記者的文筆。


    報道的尖銳度。


    播報的口才。


    這種尋求常規媒體——要求報紙,電視媒體製作人的所有能力的高科技新媒體,名叫網絡新聞。


    網絡新聞的製作者,是網絡記者。


    在這個互聯網的時代,隻要有網絡,攝像機和電腦,不論誰都能成為網絡記者。並且不需要『編輯部』,光憑也自己就能散布情報。但是,也正是因為誰都能當,要想變成像我這樣一流的網絡記者就很困難。


    身為少數被眷顧的一流網絡記者,擁有隻能說是神明賜予的能力的寵兒。這就是我,渡部友昭。


    ■


    ——10月9日——


    niiya動畫,日本規模最大的網絡資訊平台。在播放視頻的同時放出評論的彈幕會破壞動畫本身的觀賞體驗,但是,這種創意在年輕人之中有很高人氣。結果也把niiya動畫捧上了『日本最大規模』這一地位。


    因為規模太大,播放內容並不能像之前那樣『自由』,隻能夾著尾巴做人。但同時niiya也得到了更多的錢。隻要有錢,就能做到各種事。像我這樣優秀的人才也會隨之加入niiya。


    「經過我的調查,我想可以斷言這一連串的事件是與被稱作『新世代的瘋狂』的事件一脈相承的」


    在舞台燈光的照射下,清晰地讀著自己的稿子,通過有了專業知識才被允許操控的,一台價值數百萬日元的攝像機,向各位觀眾準確傳達情報。


    舞台華麗,工作人員眾多。『渡部友昭的今日新聞』以不亞於電視節目的質量在網上播出。因為是活用了關係網的自己親自負責這檔節目,別說是不亞於了,從某種意義上說可能更勝於一般電視節目。就算是上電視的人,也不能像自己這般準確地把握自身與媒體兩者。


    「幾乎與我在同一時刻察覺到這件事的視頻被上傳到了網上,大家是否知道呢?」


    真是討厭。


    「沒錯。正是涉穀的碧朋學園新聞部上傳的視頻。我為發現像我一樣以一流記者為目標的有誌青年感動欣慰」


    然而很礙事。


    「涉穀為了紀念人們脫離那次可怕的大災害,打算在近期舉辦複興祭。而我得到情報,碧朋學園會在此之前——在明天舉行文化祭」


    『新世代的瘋狂』以及地涉穀地震那時,我作為一個新聞記者表現的很糟糕。真希望這種『可怕』的事情能持續下去——也算是一次給自己的一次補償。


    「正是這樣。想必各位聰明的觀眾已經察覺到了。明天下午,我會在正在舉辦文化祭的碧朋學園,與新聞部進行訪談」


    像這樣逢場作戲誇一誇觀眾也是必要的。


    「了解目標成為記者的年輕人們的生活。以及,當然——了解他們是怎樣發現與我同時發現情報,找到隱藏在事件背後的共同點的。或許通過與他們的對話,我們會得到更多與事件的犯人有關的情報」


    要是讓那幫搶在我前頭發新聞的狂妄家夥說『其實是我們山寨了渡部先生的新聞!』就好玩了。時間順序這種東西,我能輕易顛覆。


    「追求真理。這正是我們記者的使命,以及身份證明」


    不過正是那些一本正經地這麽說的家夥毀掉了這個業界。


    「那麽,今天的節目到此為止。明天的訪談究竟會有怎樣的內容呢,事件的真相是!?請各位不要錯過!」


    說完話,等工作人員的指示。一開始是不行,不過到了現在,直播幾乎不會給自己造成壓力。這種膽量對擔任播音員來說也是必要的。


    「辛苦了!」


    一個疑似導演助理的工作人員說著慣例的台詞來到麵前。


    「哼……記者還有屁使命啊」


    「咦?」


    「不,我自言自語」


    「是嗎。比起這個——快看,今天的登錄數,創下新紀錄了。看來得到了大家的廣泛關注呢」


    「那是當然,因為是我負責的啊」


    「咦?」


    「沒什麽」


    不小心說出了真心話。幹這行的,在外必須要裝得得體一點。不過,好不容易裝得那麽得體,也沒有必要對誰都裝出一副好臉色。今天這套班子是打下手的。這男人恐怕永遠都是個助理吧。


    「是……嗎。呃,總之,我很期待明天的節目啊!」


    被他察覺到了嗎?不過這家夥也沒頂嘴的資格和膽量。也就是說,隻是個供人享受其反應的沙袋。


    「包在我身上。明天的關注度會更高的」


    沒錯,在我的一手策劃下。


    雖然我不知道那一介高中新聞部部長是個什麽樣的家夥,他對我來說不過就是和眼前這男人一樣的沙袋。不,倒不如說……他是個再好不過的墊腳石。


    ■


    ——10月10日——


    碧朋學園。這所在涉穀新建的學校在記者業界中被稱為『要塞』。因為情報管製非常嚴格。就震災孤兒以及被害者的收容設施來說,它顯得過於嚴格了。取材的申請不會被批準,想要強行闖進去也會被很多保安當場攔下。


    就連


    在學園祭這種對外開放的情況都難以進入。跟不上最近情報社會的潮流,變得目光短淺的前輩記者之前跟我這樣抱怨過。


    不過我倒是隨隨便便就進來了。我一邊在心中嘲諷地對那些前輩說著『不好意思』,一邊大步跨過校門。不過是寫個名字,保安就老實放我進來了。


    「那個人不是niiya的渡部先生嗎?」


    「真是!」


    「呃,筆我倒是有,但是紙的話……這張可以嗎?」


    「不不不,拿這種目錄的空餘位置給人家簽名也太失禮了吧!」


    沒過多久,我就被學生們團團圍住了。本來想在訪談開始之前對學校進行取材的,這下不行了。對深受網絡影響的這一代來說,網絡記者真是比藝人的人氣還高啊。


    我任由看熱鬧的人以及粉絲們在身後跟著,隨意轉了轉文化祭的展位。本來因為情報管製很嚴所以抱有一些期待,但這樣一看似乎和普通學校的文化祭沒什麽區別。真是白期待了。這種東西連話題都扯不起來。不過姑且能用來提升自己在從業者之中的地位吧。


    謔,找到了一個不能拿來做新聞……要用的時候需要下點決心的梗。涉穀警察署的刑事,好像叫神成來著?負責調查最近涉穀發生的獵奇事件的警察站在一個不顯眼的地方。我剛在作為回轉dead案發現場的情趣旅館吃了他的閉門羹。


    有趣的是,神成這家夥居然在和女高中生說話。是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麵相成熟的學生,妹妹嗎?不,看他這種弱勢的感覺,如果認真去捏造的話甚至可以搞成戀人關係。明明現在一樁獵奇事件還沒解決,卻來學園祭玩耍。光是這樣,就足夠爆料了。並且,證據我怎樣都搞得到。把這個爆料作為籌碼與他進行交易,還是公布這個消息把他滅掉呢?


    ……不過,先放他一馬吧。我是想要打通警察那邊的關係,但是這個刑事估計不適合用來幹這個。在之前的連續殺人案件中,他往與犯罪分析和輿論相反的方向調查,結果引發了轟動。是個聰明人。


    也就是說,貿然行事的話我可能會被他反將一軍。而且我是絕不敢冒風險的人。悶聲發大財。


    「啊,你好,渡部先生……對吧?」


    想著想著,就被一個穿茶色西裝的男人搭話了。


    「是,是我沒錯」


    「非常抱歉沒能來校門迎接你」


    自稱是這個學校的教師的男人,提出要帶我去用作『準備室』的空教室去。


    「真是麻煩你了」


    「不不不,包括我在內的學校教職工們都很關注渡部先生呢」


    平庸而又微不足道的男人對我的諂媚。對我來說真是毫無意義。


    ■


    被帶到了一個遠離文化祭的喧囂的安靜教室。


    離訪談還有三十分鍾不到。我已經大體想好了該如何說。到底該怎麽讓新聞部那幫人承認是他們山寨。從時間順序上來看是他們在前。但是隻要抓出什麽口實,就能將時間順序這種東西模糊掉。我已經想好到底該如何步步把他們逼上這條絕路。


    這種時候自己的人氣就很礙事了。如果不是被那幫學生們關注的話,我就能悄悄接觸新聞部,然後把他們買通了。我準備了幾張手牌。如果是希望當記者的學生的話,給他們一張讀作『我的助手』,實際上是我的跑腿跟班的小牌就足夠了。


    話說回來,這個學校新聞部的學生還真是相當優秀——雖然不知道他們是怎麽察覺到這件事的。已經有資格當我的棋子了。作為一個還要不斷往上攀的人,不得不考慮今後該如何利用別人。


    本來關於力士貼紙的報道我是想直接封入黑曆史的。在遲於別人開始追蹤事件的那一刻,好處基本就被別人拿走了。同時還會有人說我是山寨小人。


    但是,我的報道已經公開了。雖然是引起了關注,但比起那邊的關注程度,簡直是團溫吞的火——隻要加以利用就能燃起來的小火苗。


    咚,咚咚。


    有誰敲響了教室的門,或許是負責接待的誰來接我了吧。


    「請進」


    咚,咚咚。


    敲門聲沒有停止。門也沒開,也沒人回應。


    別讓這種不懂禮儀的家夥來接我啊。


    用笑容藏住自己的心裏話,不情願地走到門前。


    「到時間了嗎?」


    開門的那一瞬間,麵前是——


    『是我,渡部先生』


    ——是我熟悉的人。啊,對了,它之前說過要見證我登台亮相的。和網絡播報還有一般的新聞播報不同,這種在現場放送的訪談比較少見。它說機會難得,所以才來看。


    「原來是你啊,還特地跑來見我。明明等我完事後想聊多久都可以的」


    『感覺你完事後會更忙』


    「不不不,也沒那麽忙啦。真想邀你一起品嚐勝利的美酒呢。無辜的年輕人們承認莫須有的罪過。真是再合適不過的下酒菜了」


    輕易暴露了真心話。我並不是覺得它微不足道才說出真心話的。隻是因為我信任它,覺得它肯定不會把我的放到網上,甚至不會和朋友說。


    『……我有話想跟你說,是關於這之後的訪談的事』


    它把一張付有台紙的貼紙拿到我麵前。


    「這是……!」


    『看來他們想要在舞台上亮出這個貼紙呢』


    這是力士貼紙。最近在涉穀隨處可見的,令人惡心的貼紙。被認為是解開獵奇事件謎團的線索。問題是,它的畫法。


    這種畫法的力士貼紙,不就和我在回轉dead事件時偽造的照片中的貼紙是一樣的麽。感覺似乎有點不同,好像又沒什麽不同。不不不,肯定是這個,是一樣的!原來那幫家夥打算在台上當場揭發這個事實嗎!


    神明賜予我的能力,那就是念寫。能憑自己意願創造出想要的照片或是視頻。我也不記得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擁有這種能力的了。我之所以能被niiya重用,也是因為當時利用這個能力提供了權貴們想要的照片。


    我記得那時候權貴們想要的照片是——被警察逼上絕路的犯人將能作為證據的儲存卡吞入口中的瞬間的照片。雖然那家夥總歸是被逮捕歸案了,但因為他在拒不承認,警察也不好正式立案。我創造了這張照片以後,權貴們就開始信賴我了。


    但是我絕不會用這個能力憑空扭曲事實。也從沒又陷害過無辜的人。隻在已經有九成是定局,但卻實在找不出關鍵證據的案件中使用。我是知道隻用能力的『度』的。如果用的太明顯,眼睛尖的家夥或者警察一定會察覺到。像現在這種用法,隻有一些找茬狂魔才能察覺到違和吧。這並不能成為什麽明顯的破綻。


    回轉dead那時我本來是想直接在現場拍的,但因為警察的阻攔沒有拍成功……


    『你臉色似乎很糟糕啊,怎麽了麽?』


    「啊,不好意思。你還特地幫我拿過來了嗎」


    看來,我是小看了碧朋學園新聞部。不論是他們的實力,還是他們的惡意,都在我的想象之上。如果這個假冒的貼紙被拿到台上揭發的話,我也沒有自信能保持冷靜。就算我能圓謊,『渡部友昭山寨別人的新聞』的真假與否也無法被澄清,我作為網絡記者的生涯也會到此為止。


    民眾想要的並不是真相,而是他切合他們主觀的東西。


    「你幫我大忙了,多謝」


    『但是這個貼紙,該怎麽處理掉呢?』


    弄碎了丟掉是最好的。但是這個貼紙很大,而且也不容易撕爛。想要切成小碎塊很困難,就算不切成小塊,也不知道怎麽處理。


    把它放在包裏,然後留在這個準備室也不行


    。現在新聞部那幫家夥肯定在找這張貼紙。如果在訪談的過程中被他們的同伴找到,同伴拿著貼紙大喊『有了有了!』闖過來的話,我甚至還會被多扣一個私藏證據的罪名。


    燒掉,扔掉……不行。不管怎麽做都會留下痕跡。並且現在沒有時間了。到底該怎麽做才能挺過這一關。


    『要不直接把這個帶到舞台上去吧』


    「你是讓我去坦白嗎?」


    『不。渡部先生擔心的是把貼紙留在這裏吧?那麽……』


    沒錯,放在這裏我會很擔心。但是也不可能提著包或者什麽袋子上台。把它藏在外衣底下也不現實。


    『要是有什麽別人絕對搜查不了又不顯眼的地方就好了』


    「嗯,但是我就是想不到啊」


    『渡部先生也是老資格的記者了,不能從記憶或者經驗中……獲得什麽靈感嗎?』


    這家夥真是會給些好點子。藏在衣服底下這種低端的辦法是肯定不行的。


    突然我得到了天啟。沒錯,讓我成為一流的網絡記者的契機,那個讓我被權貴們信賴的案件。當時犯人是要把證據怎樣藏到哪裏?


    對了對了,我知道一個理想的,他人不好調查的藏東西的地方!


    我把大大的貼紙揉成團,張開嘴直接塞進食道裏。我極力克製著要嘔吐的衝動,勉強塞進去了。在胃裏。不用花任何代價,誰也無法對它出手。這正是理想的好地方。


    我擦幹了自己眼中滲出的眼淚以及嘴角的胃液。作為回避致命性打擊的代價,這算是很便宜了。


    『不愧是渡部先生』


    「嗯,那當然……我可是……渡部友昭……哦」


    『但是,證據還有很多哦』


    仔細一看,有大量的證據在我麵前。厚厚一遝貼紙。和一本字典一樣厚。


    「真是的……當名人就是麻煩啊……」


    為了把我踢下馬,竟然準備了那麽多貼紙。但是,我會把他們的陰謀詭計摧毀掉。沒有任何事物能阻止我這個將要創造傳說的男人。


    反正我剛剛也成功吞過一張了。我將極厚的一遝紙卷起來,硬塞進食道。感覺七竅都流出了液體,衣服也被染髒了。但這樣我就算成功了。一流的記者,追尋真實的男人渡部友昭不可能在這種地方止步。


    漸漸的,嘴中不僅感受到酸味,還感受到了鐵的味道。啊,剛才那陣痛感,肯定是體內某處出血了吧。但是,手還能動。


    肚子因為不斷塞入貼紙漸漸變大。我不禁自豪它居然能脹得那麽大。這種隻有大佛或是布袋神才有的富態的神聖,正是身材消瘦的我所沒有的不是嗎!


    貼紙越是進入身體,就越有一種滿足感。這不是為了渡過難關而想的不得已的策略,而是渡部友昭邁向更高層次的必要過程。


    『辛苦你了』


    我吞完所有的貼紙以後,從教室出去。


    看到我這樣子,新聞部那幫人到底會作什麽表情呢。是會哭著向我求饒呢,還是被我的覺悟嚇倒呢。你們,活該。


    一上到作為舞台的體育館中的高台,我就沐浴在凡人們的視線中。


    這樣就好。


    有才能的人就該俯視凡人。


    隻有有才能的人才該被眷顧。


    「唔咕啊……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聽到我說出的台詞,體育館被狂熱的聲援與喝彩所籠罩。


    真是一副美景,除了我之外,還有誰能創造這幅景象呢。


    渡部友昭,在今天,這個名字變成了——


    ■


    「渡部那家夥,不是說要創造登錄數的新紀錄麽……為什麽都沒讓攝像機進學校啊,浪費了大好機會」


    「要是好好拍下來,搞個獨家放送的話,說不定就能聞名全世界了呢」


    這裏是niiya動畫的攝影棚。平常的話,工作人員們一定會忙直播的事情來往穿行,但是今天隻有兩個人在進行事後整理工作。因為,直播的主角,新聞記者在今天中午怪異地死了。


    「那這個時間帶的新聞節目要怎麽辦呢?我們有替代的選擇嗎?」


    「很難啊,畢竟要找的話,隻能在涉穀找……」


    「說的也是,那種程度的小記者要多少有多少,但是不在涉穀找就不行啊」


    「不過那家夥實際上也快撐不住了吧。作為一個現場記者,他做事也太魯莽了」


    「文筆也沒專業新聞撰稿人的高」


    「就播音員來說嘛……實際上和口舌之巧沒什麽關係啊。渡部隻會像那樣耍帥然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讀讀新聞——畫麵倒是挺美的,就像是在看小醜一樣」


    「不過,渡部那家夥,光是在尋找爆料這一點上有神奇的本事呢」


    「算是吧。不過死了的話也就沒用了。那個的管理者如何?涉穀news來著?收集情報的速度,整合的能力,口才都在渡部之上哦?」


    「啊,那個廣播嗎。我也是那個廣播的粉絲哦!聽那聲音一定是個美人吧!端莊大氣的漂亮妹子!」


    與渡部一起做過節目的兩人的對話中並沒有對渡部的惋惜,他們隻關注未來他們自己該怎麽辦才好。恐怕,大部分渡部的粉絲都是這樣吧。不會在意他死掉了這個事實,過了一段時間又變成了別人的粉絲。在情報傳播迅速的網絡社會,無法再發出聲音的死人是很難維持自己的人氣與名號的。


    最終,渡部友昭是成為了傳說。隻不過他並不是作為記者,而是作為被害者,作為巨大的傳說——『新狂的重來』的一部分,被載入犯罪史。


    ■


    ——11月3日——


    我不知道渡部友昭的為人,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樣的記者。他生前的視頻要多少有多少,我看了看他生前最後的新聞直播以及其他的視頻。


    看完的感覺就是,這人很圓滑。


    在陳述自己作為記者的立場時,總會加上一句『我想~~~~』『個人認為~~~~』『或許是~~~~』這樣給自己留後路的話。他是在避免做出明確的判斷,打算回避在由此帶來的意外的責任。這種姿態,讓人完全感覺不到身為記者該有的真摯與熱忱。


    似乎網絡上有很多人心中是怎麽想的。到目前為止還在提他的人也說著與我相似的話。明明生前是個名人,卻在死後不久變得一文不值。自稱他的狂熱信徒的人也迅速退散了。


    從他生前寫下的文章來看,他似乎自以為他已經靈活運用了網絡,然而我倒是覺得他隻是在被網絡擺布。


    與渡部友昭的死亡同樣讓我吃驚不小的,還有像是預測了他的死亡一樣出現在現場的,名為久野裏澪的女性。她是碧朋學園的學生,也具備腦醫學家的知識,正在對負責這個案件的神成警官頤指氣使。她口中透露的『能力者』這個詞,以及渡部先生那被懷疑是用念寫能力弄出來的相片,會讓拓留他們察覺到『能力者』的存在。


    渡部奇妙的死法,似乎在被冷淡的網絡居民們稱為『多謝款death』。


    回顧這次事件,我突然發現。


    『別看這邊』和『漏音炭』對拓留來說,隻是網上能看到的事件。


    『回轉dead』則是因為這邊踏入旅館,直接遭遇了事件。


    而這次的『多謝款death』是對方主動接近過來,把我們卷入事件。


    難道這一連串的事件是對我的懲罰嗎?難道是因為六年前我……應該不是吧。但是,如果真是這樣,我也希望隻有我一個人被懲罰,我想讓我親愛的家人們都獲得幸福。


    但是,這個願望卻因為一個名字被完全撕裂了。


    南澤泉裏。


    這個


    名字,愚弄了包括認為還能逃離這場事件的我在內的,與事件有關的所有人,讓我們陷入了恐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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