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了一起暴力組織之間的火拚事件,傳來其中有超能者介入的消息。


    這時剛轉任特務隊的楠原,也為這條beta級案件緊急出動了。然而,他卻在案發現場遭犯人槍擊,成為宗像所率領《scepter4》的第一個殉職者。


    在小雨中的《scepter4》總部操場上,按部隊儀式舉行了葬禮。


    「拔劍—致敬!」


    著正式軍服的隊員們將佩劍舉在胸前,流暢的動作宛如機械般整齊劃一,多數隊員的臉上卻難掩震撼之色。


    在執行這份工作時,隨時都可能喪命……大家出任務時都清楚會有這個可能性。然而,這卻是第一次發生擺在眼前的具體事實。


    另一方麵,就連過去曾失去數十名同儕的善條都還無法習慣這樣的場麵。當他看著這些年輕自己一輪的隊員時,反而覺得這次比當年自己還在第一線時更感悲慟。


    製式葬禮結束後,隊員們各自解散,返回工作崗位。


    此時,一對身材嬌小的夫妻,在身材高大的隊員淋著小雨朝四麵八方快步離去時現身。幾乎被人群淹沒的他們,對經過身邊的隊員一一點頭致意。


    那是特地從福岡北上參加葬禮的楠原雙親。兩人的年紀連初老都還稱不上,但這對失去獨生子的夫婦,如今卻顯得矮小蒼老。


    善條停下腳步,無言注視著他們。


    穿著喪服,正在楠原夫妻身邊說些什麽的男人發現了善條,拖著行動不方便的一條腿走近。


    「……您是善條先生吧?」


    男人端正姿勢,對善條行以一禮。從姿勢看來,他不是軍人就是警察。


    「我叫田村。」


    男人報上姓名。


    「阿剛……楠原有時會寄電子郵件給我。前幾天也提到……托善條先生的福,他終於能獨當一麵的事。」


    在田村帶領下,善條來到楠原雙親麵前。


    「真是不好意思,為小兒舉行了這麽盛大的儀式……」


    「不……」


    麵對深深一鞠躬的楠原雙親,除此之外善條不知該說什麽。


    「……善條先生。」


    一陣不算短的沉默之後,田村問道:


    「阿剛他,很英勇嗎?」


    善條沒有回答,垂著眼貫徹沉默。


    「才沒有……那回事。」


    身旁,一個聲音代替了他回答。


    「喂、別這樣日高。」


    「學會看場合說話好嗎?」


    日高、布施、五島及榎本。前第四小隊四人組不知何時也來到身邊。


    無視於布施和五島的勸阻,日高艱澀地從喉嚨裏擠出聲音。


    「那家夥的前途才正要開始……他可是有……無可限量的將來啊!」


    善條和田村都不知該回答什麽。楠原母親用手帕遮著嘴,開始抽抽搭搭地哭泣。


    「別想用一句『他很英勇』打發……唔唔!」


    「……這個白癡。」


    從日高後腦勺給他一拳的布施對五島使了個眼色。五島點點頭,和布施一起從左右架起日高,對楠原雙親敬禮之後,便拖著日高離開了。


    獨自留下的榎本,對田村和楠原的父母說:


    「真的很抱歉,這種時候我們還……」


    「不……他擁有很優秀的前輩呢。不管走到哪都有人疼愛……這家夥就是這樣。」


    「哈哈,真的呢……是吧?善條先生。」


    榎本搔搔頭,轉身仰望善條。


    善條依然沉默無語,對田村和楠原雙親一鞠躬,就這麽離開了。


    「啊……」


    原本想叫住善條,榎本舉到一半的手還是放下了。


    「呃……差不多該進屋裏去……要是著涼就不好了——」


    一邊聽著背後榎本說這句話的聲音,善條邁大步離去。體內宛如高溫風暴肆虐。無處可發泄的能量,似乎就要在身體裏爆發。


    腳步不停,直奔平時根本不會接近的宿舍主棟,目的地是宗像辦公室。


    房裏除了有宗像,還有另一名陌生隊員。


    推開那名隊員走上前時,剛脫下濡濕上衣用衣架掛好的宗像回過頭。


    善條揪住他的衣領,逼得宗像整個背撞上牆壁。光憑一隻手臂的力量,就讓身材高挑的宗像雙腳瞬間離地。


    善條殺氣騰騰的雙眼睥睨宗像,喉嚨深處低吼呻吟。


    「喔唷,善條先生……和平常比起來,您今天的表情真不錯。」


    臉上掛著一如往常的淺笑,宗像這麽說。


    「啊……室長。」


    善條背後,傳來剛才那名隊員傭懶的聲音。藏在眼鏡底下的陰沉雙眼帶著嘲弄的笑意。


    「您好像在忙,我改天再來吧?」


    「不,你待著無妨。」


    宗像這麽一說,那名隊員便轉向善條。


    「那麽,您是……善條先生吧?你的事,可以等我的事辦完再說嗎?我想速戰速決——」


    善條低頭打量那名隊員。


    身上雖然穿著青色製服,但應該不是劍機隊員吧。無論在操場或道場都沒見過他。乍看之下層清目秀,從他的態度卻可聞到一絲流氓小混混的味道。這樣的矛盾給人一種扭曲的印象。


    那名隊員聳聳肩,向後退一步,就連妥協的方式都很內行。一樣是習慣衝突打鬥,他和淡島或其他隊員相比,又是另一種厲害。


    「這位是情報課的伏見猿比呂。從明天開始轉調特務隊。」


    宗像這麽介紹。


    「……這樣嗎。」


    過了一會,善條才放開手。


    「打擾了。」


    背過宗像與伏見,朝門口走去。


    「啊,善條先生,請等一下。」


    一邊整理淩亂的衣領,宗像叫住了善條。


    「我正想找您過來……有件事想告訴您。」


    ╋


    ——楠原剛的死,具有特別意義。


    善條與伏見。宗像對這兩名部下這麽說。


    那是他分發到特務隊當天的緊急出動任務。


    牽涉到三名beta級超能者的案件。


    不屬於任何異能集團的「離群超能者」。近來,在暴力組織或偏激派政治集團間,出現相互爭奪這種超能者的傾向。那天的案件的開端,也是勢力範圍相近的兩個暴力組織為此展開鬥爭。


    雖是必須出動《青之王》宗像和劍機特務隊、甚至連第一小隊和第二小隊都動員支援的案件,卻也是這幾個月來頻繁發生的beta級案件中頗為典型的一類。


    當場,被鎖定的超能者很快就在特務隊員的布陣下受到壓製,到此為止的過程,也都很典型。


    然而,就在那之後——


    楠原被超能者偷偷夾帶的手槍擊斃。


    超能者—尤其是beta級的超能者很少會仰賴手槍之類的一般武器。這就是個盲點。


    而且——


    「槍口對準的,並非楠原隊員……而是我。」


    在宗像身旁的隊員之中,楠原是唯一對手槍做出反應的。這是楠原第一次有機會活用他獨特的才能—直覺與反射動作,但也是最後一次。


    楠原以反射動作闖進射程內,但是他的異能所受的訓練還不夠,無法瞬間集中概然性偏向力場以格開槍彈。


    結果,原本該從背後射進宗像心髒的槍彈,貫穿楠原頭部,使他當場死亡。


    「楠原隊員等於是我的替死鬼。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暗殺《青之王》宗像禮司。這就是看不見的「敵人」真正的目的。


    暴


    力組織隻不過是在這個目的之下被人利用罷了。


    早就有征兆了。beta級案件激增的背後,有某種意誌在運作,並非偶然—這絕不是荒唐無稽的想像,而是一項現實的推測。


    而這樣的推測,在楠原這件事上有了定論。現在已可肯定這一連串事件絕對不是單純巧合。


    這是對《scepter4》的攻擊。


    像《scepter4》這樣的超能者集團,一方麵雖是超越一般社會規製的強大組織,同時卻也有著極為脆弱的一麵。隻要幹部級成員或站在集團頂點的《王》一死,組織很可能一夕之間崩壞毀滅。


    ——楠原隊員的死,有兩個意義。


    宗像這麽說。


    第一,他的死守護了《scepter4》,讓《scepter4》得以續存。


    而另一個意義就是現在,他的死將引發《scepter4》產生改變,重生成為更加強韌的戰鬥組織。


    ╋


    《scepter4》動用了一切可用的手段,找尋「敵人」存在的蛛絲馬跡。換句話說,這是脫離警方維安活動範圍內的主動情報收集。


    除了「第四分室」長期收集、累計的超能者相關資料,再加上截至日前為止出動的案件中留下的紀錄,同時透過藍色代碼申請司法、行政管理係統下的情報,最後甚至實驗性地運用電子監視係統「唯識」——


    很快地,以上管道獲得的片段情報,逐漸堆砌出清晰的形貌。


    一棟位於豐澤區上庚塚聲色場所一隅,八層樓的綜合商業建築。紀錄顯示曾有複數beta級超能者在那裏進出。最少有八人,這數字不可能純屬巧合。其中兩人和日前發生的beta級案件相關,已經被逮捕了。


    就在楠原死亡十五天後——


    大樓周圍被十輛大型車輛包圍,包括九輛人員運送車和一輛指揮情報車。反超能者組織《scepter4》擊劍機動課全體出動。


    在地區警力協助之下,所有道路皆已封鎖,周圍建築物中的一般市民也已疏散。


    穿著青色製服,腰間佩劍的男人們接二連三從運送車上下來,以迅速的動作整隊。先是劍機第一到第四小隊,然後是特務隊——


    最後從特務隊車輛中下來的是獨臂巨漢,善條剛毅。腰間掛著一把以大太刀改良成類似西式軍刀的巨大佩劍。


    「屋內經過確認,共有beta級超能者六名,一般等級超能者十一名,非超能者五名,共計二十二人。相信大家都明白,這將會是超越過去出動案件數倍以上的一場激戰。不過……」


    在整隊完畢的隊員麵前,淡島說著。


    「我們的目的充其量隻是收集情報。無論對方是否為超能者,都要在盡可能避免殺傷的情況下壓製。」


    「副長。」


    日高舉手發問。


    「……『盡可能』就是盡力而為的意思吧。」


    左手撥弄著佩劍扣鎖這麽說著,日高的眼神不帶一絲笑意。


    「就是『盡可能』。」


    淡島的回答完全不為所動。


    「笨蛋。」


    布施敲了敲日高腦袋。


    「—不過,你有這樣的氣概,也算是好的。」


    宗像一走出來,淡島便讓出位置。


    環視抬頭挺胸的隊員們,宗像開口吟誦。


    我等《scepter4》,將執行佩劍者職務。


    聖域不容亂,塵界不容暴——


    以劍製劍,我等大義無霾!


    「——全體拔劍!」


    「是!」


    在淡島一聲令下,秋山、弁財、加茂、道明寺—排成一列的特務隊員們解除腰間佩劍扣鎖,陸續拔劍。各自擁有的異能解放,劍身散發青色光芒。


    最後拔劍的是宗像。他的劍刃發出麾下隊員們遙不可及的光,朝四周空間擴散。


    不隻如此,隊員們的力量像是受到《王》的牽引般增強力度,放眼望去,附近一帶全都染上青光。


    指揮情報車中,特務隊中負責情報的成員正在確認隨車情報裝置上的熒幕,並隨時報告狀況。


    「宗像室長的概然性偏向力場已確認。」


    「《達摩克利斯之劍》已形成。」


    熒幕前的隊員之一,轉身望向後方。


    「伏見組長……?」


    情報組組長伏見,正從車內仰望窗外的天空。


    「……沒錯,看得見。」


    雖然被小小的車窗局限,大樓頂端的天空中還是看得到劍狀發光結晶體。


    「好大啊……」


    伏見眯起眼睛,唇邊浮起一抹嘲弄的笑。


    「……未免大得太誇張了吧……」


    ╋


    「——攻入!」


    與淡島的號令同時,大樓電源被截斷。防火門的大鎖,用經過異能強化的佩劍就能輕易斬斷,特務隊員轉眼湧入現場大樓最高層。


    身上攜帶的武器隻有標準配備的佩劍。在與超能者對峙時,一般武器和防具不隻無效,還會因多餘的重量限製行動,下場足以致命。


    室內倒放著一張桌子作為掩蔽,數名超能者在桌子掩護下發射異能刀刃或子彈。


    特務隊員們在身前豎起佩劍,有意識地將力場集中於前方開展,作成光盾防禦攻擊。


    其中一名隊員將力場集中為光刃發射,將掩護用的桌子砍成兩半,滾落在地。其他隊員則采取西洋劍中突刺的動作,光束前端便朝暴露行蹤的數名「敵人」發出子彈,擊中「敵人」的肩腿。


    《scepter4》隊員們的能力在《青之王》帶領下開花結果,成為經過訓練的正式異能組織成員。這樣的異能和「敵人」—離群超能者們涇渭分明。


    當然,並非完全沒有危險。其他「敵人」會趁隊員將意識集中於攻擊而出現破綻時進攻。此外,超能者之間混入幾名非超能者,他們手中握有手槍等武器,若疏於戒備,冷不防會遭這些人槍擊。


    隊員們彼此掩護對方的破綻和死角,持續戰鬥。在混戰中仍能壓製場麵,要歸功於平時訓練出的秩序。


    然而——


    日高卻從戰列中探出身來。


    「喂,你太醒目了!」


    無視夥伴的提醒,為了追趕節節撤退的「敵人」,日高獨自衝了出去。


    「別想逃!」


    日高對「敵人」嘶吼。


    「管你是箭矢還是槍炮盡管上!有本事就打中我試試!」


    仿佛回應著他這番話,一個小型罐狀物被丟到日高腳邊。


    ——手榴彈?


    沒想到對方會在密閉空間加上密集狀態的混戰之中使用爆裂物,日高與隊員們反射性地製造光盾,豎立在陣隊前方。


    「罐子」爆炸,伴隨而來的激烈閃光與巨響令隊員們卻步。是閃光手榴彈。


    孤立的日高受到「敵人」集中攻擊,視力與聽力都被剝奪的日高無計可施,夥伴們的視野也受到影響,光是維持住自己的盾牌都很吃力。


    「日高……!」


    就在此時——


    日高眼前出現一堵黑色的巨牆。


    不,是看起來像一堵牆的巨大背影。獨臂巨漢——善條剛毅站在日高前方,為他擋住「敵人」的攻擊。


    他並沒有拔劍。隨意抓住的劍鞘散發出青白色光芒。


    善條反手握住劍鞘向上提,打橫就是一劈,一舉將瞄準日高發射的異能刀刃與子彈全數擊飛。


    接著,善條用手肘將還在摸索著打算往前衝的日高撞得向後飛去。


    「咳咳……!」


    飛出去


    的日高喘著氣,倒在夥伴中間。


    就在「敵人」注意力從日高轉移到善條的瞬間。


    砰——


    善條抬起巨靈之腿跨出一步。


    腿上帶著異能之力,這一跨就是五公尺遠,一步躍入群聚的「敵人」之中。


    趁著這股氣勢,先是用劍鞘打斷其中一人的手臂,再用劍鞘底端撞擊另一人。往前再踏一步,這一步順勢踢斷一個人的膝蓋,再斬擊另一個正想逃跑的家夥背部。


    不過一眨眼的時間,他就解決了四個超能者。


    倒地的「敵人」之中,有一個人意識仍然清醒,舉起偷偷藏起的手槍,對善條開槍。


    善條像趕蒼蠅似的伸手一揮,散發光芒的劍鞘彈飛了子彈。


    「善條先生……」


    發出驚歎的是護日高的榎本。


    「……您是怪物嗎?」


    布施目瞪口呆地接著說。


    善條沒有回答。獨臂劍鬼的氣魄不分敵我,震懾了在場所有人,而他隻是兀自矗立。


    ╋


    「敵人」從一個房間竄逃到另一個房間,漸漸朝建築物後方撤退。


    隊員們展開追擊,一邊彼此掩護破綻與死角,一邊交換位置,集體行動宛如有生命的物體,潛入樓層深處。


    「敵人」的反擊確實很難纏。連續受到剛才襲擊日高時相同的突擊,已有好幾名隊員負傷。


    接下來,雖然沒有人受重傷,但負傷、撤退的人員陸續增加,進軍的速度也逐漸遲緩。「敵人」一樣有人負傷,來不及掩護的人就被當場留下。這些人都被銬上防止異能發動的銬鏈,帶回後方。


    盡管雙方軍力皆有耗弱,《scepter4》仍可說占了上風,然而——


    「看來,這些都是對手算計好的。」


    伏見透過通訊,如此告知在現場的宗像。


    「對方的裝備並不完全,異能多半未經訓練。然而,他們卻熟知與超能者戰鬥的有效戰術。彼此之間也暗中取得聯係。」


    伏見手邊的熒幕顯示由各隊員手中gps傳來的相對位置情報畫出的全體隊員位置圖。同時也利用數名隊員身上的穿戴式攝影機及收音器材傳來的情報,手動填入「敵人」所在地。


    「……而且,這不是普通的守城戰。」


    宗像點頭同意。


    「戰場上的人用過就丟,這種戰術是為了消耗我方戰力。」


    「那些聽命行事的人,想必忠誠度相當高……」


    「是被策劃這起事件的幕後主使利用了吧。」


    「不管怎麽說,我方戰力的消耗非同小可。還是在傳出有人陣亡前暫時撤退,卷土重來比較好吧?」


    伏見冷冷地提出建議。


    「唔呣……」


    宗像伸手摩挲額頭,側耳傾聽前方傳來的戰鬥聲,持續思索著。


    這時——


    「室長!」


    榎本急急跑上前。


    「這是從逮到的人身上搜到的通訊器材——」


    榎本取出的是很普遍的通訊器材,一般市麵上就買得到。


    問題是—通訊正在進行。


    此一地區的移動通訊網基地台,在攻入前已行使《scepter4》權限暫時凍結了。可見……敵人有一套專屬的通訊方式,還以此確保通訊暢通。


    榎本並將器材中的通訊紀錄和通訊錄叫了出來。


    「『敵人』應該是臨時組成的集團,成員在這裏用分配到的編號互相稱呼。」


    宗像確認通訊器材熒幕上顯示的內容。


    「總共是二十二人—從『1號』到『22號』是嗎?」


    「是的,另外還要加上『0號』。」


    「喔……?」


    根據《scepter4》掌握到的情報,現場有二十二個「敵人」。


    然而……


    除了這二十二人之外,還要加上「0號」。


    這半個月,我方布下天羅地網也逮不到的那號人物,現在就在這棟建築物裏嗎?


    「這下,可得去見見對方才行了。不……應該說是他對我提出的邀約。地點呢?」


    「在被稱為『接待室』的房間——」


    「伏見。」


    「那是位於西南角落的房間……『敵營』深處的走廊盡頭。」


    「我明白了。」


    「我認為應該是陷阱……」


    「就讓我去看看吧……」


    宗像笑了。


    接著——


    「太危險了。」


    淡島也提出反對。


    「那當然。」


    宗像滿不在乎地回答。


    「淡島,請你和其他隊員暫時守住這裏。我想想……頂多十五分鍾就夠了。萬一過了十五分鍾我沒回來,請你視狀況帶領大家撤退。」


    「可是……」


    淡島將原本想說的話硬生生吞回去。


    隔著牆看穿「敵人」的宗像臉上,帶著前所未有的自負。


    「那我出發了——」


    宗像轉過身,同時用堅定的聲音說:


    「隨我去吧,善條。」


    善條無言凝望宗像,然後向前跨出一步。


    宗像邁開步伐,直搗「敵方陣營」最深處,善條也尾隨上前。


    當兩人神態自若地踏上走廊時,周遭還有超過十名潛伏的「敵人」,從四麵八方對他們發動攻擊。異能刀刃、槍彈到鉛作的真槍實彈,連直接丟擲水泥瓦片的人都有——


    麵對這些攻擊,宗像帶著笑容一一回避,或隻輕輕揮手格開。善條則以左肩略微前傾的姿勢反手揮舞劍鞘,將來自背後的攻擊全數準確化解。


    接著,善條持著劍鞘的右手時而向左、時而向右展開猛烈揮擊。深嵌於劍鞘上的強大異能破牆而出,崩解對手設下的障礙物,打得敵人難以還手。


    暴露在異能與實彈的槍林彈雨下,宗像與善條前進的腳步絲毫不受影響。


    隻花了不到一分鍾,他們就抵達「接待室」了。說起來,他們隻是從數十公尺長的走廊一端走到另一端,如此而已。


    背後的「敵人」們戰意全消,躲在遮蔽物後銷聲匿跡。


    善條打開「接待室」的門。門未上鎖,但是當他為了確認室內狀況而踏入時,卻突然停下腳步。


    「怎麽了?」


    善條無言地退到一旁,讓宗像進入室內。


    對室內投以一瞥之後……


    「哎,這……被擺了一道啊。」


    說著,宗像露出苦笑。


    ╋


    在「接待室」裏等待宗像和善條的,是一隻小黑貓。


    端坐在桌上,發出低微的叫聲。


    「嗬嗬……你就是『0號』嗎?」


    小貓跳下桌子,走到宗像麵前。他蹲下來伸出手,結果,小貓躲開他的手,跑到善條腳邊。


    宗笑苦笑著說:


    「我好像從以前就不討動物喜歡。」


    小貓戴著綠色項圈,藉此把一個小盒子係在它脖子上。


    善條將佩劍的劍鞘收回腰際,單膝跪地。然後用手指輕輕撫摸小貓的頭,隻用一隻手就俐落解開項圈,朝宗像拋去。


    宗像觀察手中的項圈。


    「原來是這麽回事,某人藉著這盒子裏的同步傳輸,對超能者們下達指令……看來這東西製作得很精細——」


    端正的唇邊,浮現一絲難以雷喻的微笑。


    「綠色……我討厭這顏色。」


    過了一會,宗像抬起頭,肩膀放鬆。


    「好吧,今天就到此為止了……是嗎。」


    說著


    ,宗像環視「接待室」。這裏是名符其實的接待室,除了沙發和茶幾,以及幾樣裝飾品外別無他物。給人空虛印象的房間,其中一麵牆上有一扇可一覽街景的大窗。


    率領麾下隊員,共同舞著劍打倒前方阻礙的敵人,追蹤看不見的「敵人」真麵目,最後找到的卻是這巨大的「空白」……就是這樣。


    「這次真是完全被對方牽著鼻子走……即使如此,還是有很大的進展。」


    宗像這麽說。


    「今天的戰鬥,將會是日後對抗王盟的寶貴經驗。另外,善條先生,我也非常慶幸能請到您加入特務隊。一切可說都朝正確的方向進行了。」


    當他這麽一說——


    「……一切都是嗎?」


    善條如此低喃。


    「……哎呀。」


    大概是從善條的表情中察覺什麽,宗像將別在衣領上的通訊耳麥關掉。


    「……善條先生,在聯絡淡島他們之前,我想和你聊一點私人話題。」


    「咦……」


    見善條露出訝異神情,宗像又說:


    「雖然上次,楠原也說過類似的話……善條剛毅這個存在,在失去左手時,也失去他的價值了嗎?」


    近乎冒犯的眼神,宗像直視善條的左臂。


    「……我不這麽認為。倒不如說,在失去一隻手後,才完成現在的你。」


    善條沉默無言,不斷摩挲小貓發出呼嚕聲的喉嚨。


    「同樣的,在失去楠原隊員之後的現在,我的《scepter4》才逐漸完成。為了完成組織,一個人的死是必要的……或許可以這麽說。」


    「……他……」


    隔了好一段時間,善條才開口。


    「你的意思是說,楠原他是該死的人?」


    善條一站起來,小貓像是感受到他不悅的情緒,一溜煙向後跑了。


    「那麽……」


    宗像調整眼鏡的位置,手掌遮住半張臉,無法判別他的表情。


    「如果我說『沒錯』……你要斬了我嗎?」


    他這麽說。


    「就像過去,你將自己的主子——《青之王》羽張迅斬殺時一樣。」


    「……!」


    善條表情大變。


    驚愕、憤怒……不、他臉上露出的激烈情感,更超越了這些。


    「一九九x年七月,迦具都事件中那決定性的瞬間—近距離被卷入《赤之王》迦具都玄示的王權爆發中,羽張迅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即將維持不住自己的安定。這就表示,將會有非常高的機率產生連鎖爆發。」


    宗像對一臉猙獰,僵直在原地的善條說。


    「若是同一時間、同一場所產生兩位王者的王權爆發,能量將會在綜效作用下形成等比級數。理論上,那相當於關東全域被燒毀或沉入水底的能量……受到這能量的影響,恐怕整個國家都會毀滅。」


    像在試探善條反應,宗像繼續說下去。


    「那一瞬間,《王》一個人的生命和國家全體的未來,被擺上天平兩端。你神速的一刀拯救了國家,趕在爆發之前令《青之王》當場死亡,也令《達摩克利斯之劍》毀滅——」


    善條沒有回應。隻是無書地讓視線落在地麵。


    的確,是自己殺了羽張。善條並不打算忽視這個事實。


    不過,他同時想著……那並非出自自己的判斷。不是自己的意誌,也不是其他任何人的指使,而是在一股巨大衝動的驅使之下,太刀便自然而然出鞘了。


    然而,即使如此——


    自己殺了羽張。這個事實絕對不可能改變,這個事實帶來的沉重也永遠不可能消失。


    即使已經過了十年,他仍無法確信自己的行動是對的。


    隻是,烙印在腦中的羽張——


    「沒錯,這樣就對了。」


    笑著這麽說的他,記憶中那張爽朗的耀眼笑容,是唯一能抓住的憑藉。


    而現在……


    「沒錯……你是對的。」


    眼前宗像的身影,和記憶中的笑容重合。


    ——不、不對。


    這個男人不是羽張,不是自己那純淨得沒一點心眼的爽朗主子。


    善條的手伸向掛在腰間的劍柄。然後,停在劍柄上。


    他還有所猶豫。


    ——這男人是何方神聖,那笑容背後藏著什麽。


    是玩弄人命,令人畏懼的邪惡心性嗎?


    還是做得出常人所不能的決斷,隻為達成正義的超凡器量。


    這個疑問,是在遇見宗像禮司後不知問了自己幾千、幾萬次,至今仍得不出答案,也無法厘清的複雜疑問。


    善條的低吼如惡鬼,又如野獸。被囚禁在他體內的凶猛意誌,正張牙舞爪。


    ——眼前的男人,是該斬,還是不該斬。


    兩種意誌如兩股勢力於體內抗衡,左右拉扯,就快將枷鎖扯斷。


    心裏有什麽急速膨脹,全身血液沸騰,肌肉像要迸散。


    善條抬起低垂的眼神,凝視宗像。


    即使正麵迎向那光用氣魄就殺得死人的視線,宗像臉上依然掛著自負的微笑。


    就在此時——


    某種不屬於自己意誌,更為巨大的什麽,在善條心中爆發。


    長大劍鞘內部的那股巨大力量膨脹、爆裂。


    劍鞘的碎片四散,惡鬼的劍刃破鞘而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K官方小說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合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合作並收藏K官方小說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