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輕之國度


    圖源:ma05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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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位王說,握住我的手。


    第二位王說,握住我的劍。


    ----


    儀式在下著霧雨的某個秋日舉行。雨徹底淋濕了操場上的土,也打濕了操場上列隊的隊員和職員們,他們的頭發與製服因濕氣而沉重地貼在身上。細雨中模糊的景色被清一色的製服染成青色,整個操場仿佛沉在水底似的。


    「伏見猿比古,出列。」


    名叫淡島的女副長用宏亮的聲音唱名,周遭的目光都投向伏見一個人身上。「我們室長這次又帶了個年輕人回來啦……」「聽說才十六歲喔。」「十六!?豈不是還在讀高中?」——沐浴在來自四麵八方的五味雜陳視線下,伏見從隊伍中出列。


    穿著從設計上就可看出比普通隊員等級更高的製服,那個男人衣角翻飛,英姿煥發地走向隊伍正前方。青色的雨在大衣肩上跳躍,似乎隱約有淡青色的光芒從他身上散發。


    他正是「青之王」——宗像禮司。


    隊員們的竊竊私語,瞬間如潮水般消退,周遭一片鴉雀無聲。


    思哼……伏見在內心低喃,悄悄挑起一邊眉毛。


    在《scepter4》,那些朝宗像禮司投注的視線,和在《吠舞羅》時夥伴們投注在周防尊身上那種毫不懷疑,充滿敬畏與崇拜的眼神不一樣。在這裏,就連內部也有敵人——就算還不到敵人的地步,也有人隻想從宗像的一舉手一投足中找出破綻,好趁機推翻他。


    所謂王盟,就是要對王者抱持絕對的忠誠心,盟臣之間也必須認定彼此密不可分的羈絆。然而,宗像的王盟似乎並非如此。這是伏見首次發現,王盟的型態不是隻有一種。盡管稱不上鬆了一口氣,至少不再那麽緊張了。


    「室長。」


    淡島將一柄佩劍遞給宗像。宗像頷首接過那個,將劍拔出劍鞘。細長的劍身散放鱗粉般的青光。


    「伏見。」


    淡島壓低聲音,對他使了個「跪下」的眼神。伏見按照儀式開始前淡島囑咐的,在宗像麵前單膝跪地。地麵的積水立刻滲濕了膝頭。


    宗像伸直宛如與劍身合為一體的手臂,將劍刀輕放在伏見左肩。冰涼的觸感令伏見身子微微一顫,他低下頭,視線落在宗像鞋尖上。


    靜謐天地之間


    以棲宿其中之脈動


    傾聽奏鳴之心音


    恪守秩序,汝——


    將成青色大義之衛士


    沒有抑揚起伏,卻如撥弦般低沉回響的優美低音,滲入濡濕的空氣。那是充滿堅定自負與自信的聲音。這位王的聲音,和話語中的自尊自大是如此匹配。


    #插圖


    「誓言揮劍時將心懷佩劍者的尊嚴與信念,接過這把劍吧。」


    感覺肩頭的劍刃被抽離,伏見從正對自己的宗像鞋尖抬起視線。膝蓋的朝向、肩膀的位置、鼻梁、視線,全部正對著自己,教人一時之間坐立不安。


    宗像收劍入鞘,雙手水平持劍,遞給伏見。


    「什麽尊嚴啦、信念啦,其實我沒有那種東西。」


    伏見冷冷地這麽說,引起身後注視這一幕的隊員一陣騷動。「喂……」淡島急得想往前踏出一步,被宗像用眼神製止了。


    無視淡島與其他人的提心吊膽,宗像似乎覺得很有趣,一個人微笑起來。


    「嗬嗬,是啊。完全清楚自己在這個階段發下什麽誓的人反而比較少。說不定,那些照本宣科立誓的人才是真的不可靠。」


    這句話形同貶抑了過去「照本宣科立誓」的大半隊員,引起一股尷尬的氣氛,也平息了後方的竊竊私語。這個人為什麽故意要說這種興風作浪的話呢?


    「隻不過,在這種場合不用那麽誠實,反正這隻是表麵上的形式。」


    對於自己安排的儀式,宗像竟然這麽說。


    「但是,我認為就算是形式也有其效力,為了配合儀式的莊重,收斂自己的態度,厘清自己的目的,麵對儀式時不可含混行事,意誌需堅定清明。」


    麵對這番話,伏見無可反駁。雖然覺得這儀式可笑,配合參加的自己更是愚蠢。隻是這種裝模作樣的態度,自己「以前」確實並不怎麽討厭。


    照著事前淡島耳提麵命的方式,用雙手恭敬接過佩劍。


    ——這時,總覺得身旁會有人和自己同時伸出手。


    「……嗯?」


    情不自禁望過去,身旁卻沒有人。在宗像麵前的隻有自己,準備好的佩劍也隻有一把。


    伏見無聲地自嘲。


    這次不會再有人站在身邊,配合自己的時機行動了。人生第二次接受這個儀式,這次是獨自一人。


    淡島教的是用雙手恭敬接過佩劍,伏見卻故意用單手從上往下抓住劍鞘。


    瞬間,整把劍鞘發出青光,仿佛因汲取雨水而變成更濃的深青色,從手背往手臂上爬。伏見不由得閉上眼,準備迎接身體即將承受的衝擊。


    然而,什麽都沒發生。無論是令全身細胞沸騰的熱氣,或是貫穿心髒般的痛楚,都未如想像中襲來。


    微微掀開眼皮,隻見環繞劍鞘的磷光已漸漸收束。從宗像放開佩劍的那一刻起,超乎外觀所能想像的重量落在自己手上,重得差點站不穩腳步,不得不用雙手抓住佩劍。


    麵對周防的那一次,隻要被接受,就能獲得強大的力量—然而若是被拒絕,全身將宛如被灼熱火焰燃燒,甚至可能喪命。與那般孤注一擲的賭博不同,宗像這次的就像一場例行公事,一切按照安排好的進行。宗像的力量隻賜予事前選定,肯定會成功的對象,說來也很符合他的行事風格。


    猛然想起一件事,伏見拉開左領,定睛細看自己的身體。


    沒有……消失……?


    仔細確認過那東西還在那裏之後,不經意地抬起眼,正好對上難得露出困惑微笑的宗像雙眼。看到伏見尷尬的表情,宗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用不必透過擴音器就能響遍整個操場的聲量說:


    「那麽,我在此命令你即刻展開追蹤,找出逃亡的湊速人、湊秋人潛伏之處並將之帶回。此事由你全權處理,若需要人員協助,因權限之故,就由淡島代為下令指派。淡島,可以吧?」


    「是。」


    「你辦得到嗎?」


    在全體隊員麵前如此詢問,簡直像在試探什麽。伏見故意用不耐煩的口吻回答:


    「辦得到啊。你不就是為了這個挖我來的嗎?」


    聽到想聽的答案,宗像滿意地點點頭。


    「我很期待。」


    提著還不習慣重量的佩劍,走回行列之中,再次承受隊伍中來自四麵八方的視線。聽到室長親口將任務全權交付給這個新來的,眾人訝異的竊竊私語此起彼落。「挖來的?什麽意思?」「你不知道嗎?這個新來的……原本是《吠舞羅》的人。」「我跟他正麵對幹過。他就是《吠舞羅》那麻煩的小鬼二人組之一,人稱暗器高手伏見。」「看到了嗎?剛才,那家夥的脖子……」


    伏見在心裏翻白眼。這些家夥的水準,跟抱怨校長致詞太長的國中生沒兩樣。隻不過是個朝會,閉嘴站好很難嗎?再怎麽說,你們也是領薪水工作的大人吧?


    右手下意識撫摸左鎖骨,心知這大概是自己受人注目的焦點。


    即使接受了其他王盟的契約儀式,「印記」似乎不會因此消失。要是能消失也好。不過,正因為不會消失,這醜陋的疤痕對自己和那家夥而言,永遠都是螞蟻箱般的存在,這倒也挺有意思。


    想看就看吧,沒什麽好隱藏的。


    故意將手伸進衣領搔抓皮膚,讓那些偷窺的家夥看得更清楚。


    烙印在左鎖骨下,象征火焰的印記——形狀正如同現在自己搔抓的手指,浮起四條宛如蚯蚓般紅腫潰爛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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