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勇也覺得宋氏的做法不妥,再從韓梅嘴裏說起分家的事兒,他眸色一沉,語氣不明道,“再等等吧。”家裏還有小妹沒成親,裴老頭不會同意分家的,更別說,得了夏家好處,宋氏滿臉欣喜,他提分家掃了宋氏的麵子不說,隻怕宋氏會以為是韓梅從中攛掇的,鬧起來,家裏又不太平了。


    見他聽進去了,韓梅心裏有了底,說起三個孩子來,“秋收的事兒忙完了,趁著娘高興說說小木去學堂的事情吧,過年後就七歲了,一直帶著小金小山玩不是辦法。”


    對三個兒子,裴勇還是上心的,“晚上我和爹娘說說,家裏有人了,我尋思著和四弟去鎮上做工,能掙點錢是一點。”家裏田地少,小木去學堂的話到處都要花錢,不掙銀子,宋氏是不會答應的。


    夫妻兩說了會話,外邊傳來宋氏言笑晏晏的說話聲,聽聲音是小木回來了,韓梅推開門走了出去,果然,三人不知去哪兒玩了,衣服上全是泥,弄得臉上都是,喜滋滋地圍著宋氏要糖吃,擔心三人手髒,糖沾了泥,吃下去鬧肚子,“小木先回來,洗了手再吃東西。”


    宋氏從懷裏抓出一把酥糖,糖紙裹得嚴嚴實實的,一個一個分給三個孫子,也覺著三人手太髒了,“洗了手再吃,不然肚子痛。”


    宋氏不在的日子,劉花兒過得甚是自在,在村子裏聽說宋氏回來的消息,也不敢多待,火急火燎地奔了回來,進門了,嘴裏還喘著粗氣,諂媚地喊了聲“娘”,“娘買糖了啊,您走的這幾天,小栓都念叨好幾回了,想您得緊呢。”她不清楚裴老頭宋氏離家的原因,好話一股腦地往外倒,“小妹真是有福氣,還沒過門呢,瞧瞧妹夫孝順的,您和爹,以後等著享福就是了。”


    同樣的話,羅春苗嘴裏說出來,宋氏滿臉高興,聽劉花兒說,宋氏總覺得哪兒不對勁,剜了她一眼,“老二呢,我要的木頭砍回來了?”走得匆忙,家裏的事兒也沒交代清楚,好在裴勇和韓梅拎得清,農活安排得有條不紊,見著劉花兒,又想起裴萬砍樹的事兒了。


    “小栓爹去山裏了,他自來孝順,您說的哪會忘記,娘,您看看,家裏的柴火是不是多了?我忙了好幾日拾回來的呢。”劉花兒滿臉討好,雙眼放光的落在宋氏手裏的幾顆糖上邊,四下一看,不見小栓蹤影,厚著臉皮上前,“將,小栓不在,他的那份糖,我替他收著吧。”


    宋氏收回手,高傲地轉身回了屋,劉花兒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瞥見窗戶下的裴秀,臉上笑得更熱絡了,“小妹回來了?幾日不見,人愈發好看了,前兩日還聽人說你是咱興水村最漂亮的呢,還真是沒亂說。”


    裴秀得意地扯了扯嘴角,麵上故作惱怒,“二嫂可別亂說,村裏別咱家有錢的多得是,外人聽了會如何看咱家?”


    劉花兒笑笑,“小妹說得不對,有錢又怎樣,長得不好看也是沒法子,再說了,小妹以後可是要過好日子的人,不見得誰更有錢呢。”


    劉花兒會拍馬屁,即便不是對自己,宋氏也一臉高興,慢條斯理地舉起一顆糖,警告劉花兒,“要我知道你偷吃了小栓的糖,別怪我不給你麵子。”到門口了,扭頭望向緊緊關閉的大門,不經意道,“你三弟和三弟妹,沒鬧騰吧?”


    如願得了糖,劉花兒沒聽出宋氏的話有何不妥,視如珍寶地將糖兜進懷裏,如實道,“沒鬧,安靜得很,一整天見不著人影,安安靜靜的,如果不是三弟妹的哥來了趟,我都不知道她們在家呢。”


    沈聰來沒驚動任何人,劉花兒還是從梨花嘴裏聽來的,看宋氏盯著西屋,湊上前,眼紅道,“娘,您是沒見著,聽說她哥送了好幾隻雞來呢,待會就能聞著飄來的肉香了。”說著,聲音低了下去,“三弟和三弟妹也是小氣的,不說咱大人,家裏幾個孩子都是他侄子,也不幫襯一把。”


    調轉視線,宋氏惡狠狠地瞪她一眼,頭也不回的回了屋子。


    而西邊屋子,沈芸諾頭上的傷結疤了,裴征不允許她下地走動,要什麽都送到手邊,久了,她躺不下去了,不知沈聰用了什麽法子,竟真的跟著杏山村的獵戶去山裏打獵了,家裏的肉沒斷過,裴征不會做飯,吃了幾日,嘴裏淡得沒味,眼看著又到了做飯的時候,她撐著身子下地,想搭把手。


    還沒站起身,小洛已經撲了過來,撲閃著大眼睛,擔憂地望著她,沈芸諾心頭一軟,“娘幫爹做飯,小洛扶著娘好不好?”


    小洛堅決地搖了搖頭,拉著她的手示意她躺下,“娘躺著,躺著就好了。”上一回,沈芸諾額頭受傷,也是好幾日才慢慢好了的,小洛想讓她繼續躺著。


    沈芸諾試著摸了摸額頭上的口子,疼的同時微微犯癢,該是在愈合了,緩緩向小洛解釋道,“娘已經好了,小洛想吃什麽,將給你做。”家裏還有細麵,裴征手勁大,活的麵死板,蒸出來的饃硬邦邦的,哪怕簡單的雞蛋羹,裴征每日做出來的味道也不一樣,他估計沒做飯的天分吧。


    灶房,裴征背對著他,手邊擱著一碗水,低頭,認真的揉著麵,高大的背影看上去有些寂寥,沈芸諾牽著小洛上前,該是揉了一會兒了,盆周圍幹幹淨淨的,修長的手指上粘了不少麵粉,沈芸諾低眉斂目,舀水洗了手,“我來吧。”


    裴征轉過身,看她將袖子撩到手肘,蹙眉地看向結疤的傷口,“你回去躺著,很快就好了。”說著,加快了手裏的動作,看一團麵被他越揉越死板,沈芸諾無奈,微微一笑,“再揉下去,蒸出來的饃又該咬不動了。”


    看她嘴角噙著笑,裴征也笑了起來,局促地伸手想牽她,這幾日,兩人都沒說話,他心裏不好過,尤其,小洛隨時跟看仇人似的看他,裴征心裏更不是滋味,伸出手,又驚覺不妥,手僵硬地垂在半空,清冷的臉徐徐綻放出笑意,“阿諾。”


    “在呢,鍋裏燉了什麽?”解開鍋蓋,濃濃的一鍋雞肉,想象著這幾日嘴邊縈繞的味道,她拿起勺子,緩緩在鍋裏攪拌了兩下,“燉多久了?”


    “剛燉上,你是不是餓了?屋裏有糕點。”沈聰忙得脫不開身,然而每天都會有人送野雞,兔子,肉來,糕點也是沈聰拖人帶過來的。


    雞肉切得一大塊一大塊,光是看著,嘴裏都沒味,“今晚,咱吃餃子吧。”她不知曉是不是自己味覺不對,這幾日,吃什麽嘴裏都感覺不到味道,哪怕是肉,也提不起胃口來,看著鍋裏大塊大塊的肉,她琢磨著弄點雞肉餡兒的餃子,雖然,她也沒吃過。


    難得她想吃餃子,裴征自然是依她的,“行,我去拿擀麵杖,想吃什麽餡兒的?我去弄。”菜地裏種著菜,他思索著要不要去上水村問問韓大夫,哪些菜她能吃,哪些不能吃,遐思間,沈芸諾打斷了他的思路,“我記著地裏還有蔥苗,你去摘些回來,順便,把地裏的南瓜摘了。”之前她就見著地裏有南瓜,估摸著日子,早就熟了。


    南瓜不易壞,放到冬天都是可以的。


    裴征怔了會,抬腳走了兩步,又聽身後的沈芸諾道,“小洛,和你爹一塊去,抱著南瓜回來,下次娘給你做南瓜餅吃。”她將小洛對裴征的仇視看在眼裏,夫子間哪有隔夜仇的,想讓兩人重歸於好。


    小洛身子一顫,緊緊抱著她大腿,眼裏有了淚花,“我不走,我不走,我要守著娘。”上回,他就是和爹出門,回來,娘就暈過去了。


    裴征不想沈芸諾說起這個,看小洛哭得厲害,擺手道,“天兒不早了,我很快就回來,讓小洛陪著你吧。”沈芸諾身子還未痊愈,家裏留她一人他也不放心,不等沈芸諾說話,大步走了出去。


    灶房裏,沈芸諾又加了點麵粉,慢慢開導小洛,“那是爹爹,和小洛是一家人,小洛不和爹親近,爹心裏該多難過,就和娘不搭理小洛,小洛是不是也會難受?”


    她站在灶台邊忙活,小洛抱著她腿不肯撒手,堅持道,“我守著娘。”


    “娘不是在家等小洛和爹爹回來嗎?”猜著他可能被當日的情形嚇著了,沈芸諾慢慢和他解釋,“那天,娘也是不小心傷著自己了,以後就不會了,小洛不知道娘睡著了,耳邊總聽著小洛叫娘呢,可是娘太困了,怎麽都睜不開眼,好在小洛一直叫娘,娘這才醒了。”


    小洛畢竟兩歲,聽沈芸諾說是他叫醒她的,緊蹙的眉頭舒緩不少,緊了緊手裏的力道,“我守著娘。”


    “娘舍不得離開小洛,睡過去了,沒搭理你,你就哭了好幾日,你想想,你不理爹,爹心裏多難受?”沈芸諾說得慢,和好麵,轉而牽著小洛,坐在灶邊凳子上,抱著小洛,慢慢和他講道理。


    沈芸諾摘了一大把蔥苗,剛進院子,就聽灶房傳來稚嫩的童聲,“爹……”


    裴征頓了頓,高興地應道,“哎。”


    從沈芸諾傷了後,還是父子兩第一回心平氣和的說話,他洗了蔥苗,切碎,不時和沈芸諾說上兩句,炊煙嫋嫋升起,一家人又恢複了以往的氣氛。


    雞肉燉得差不多了,裴征舀起肉多的部分,依著沈芸諾的意思將其切碎,和切碎的蔥花擱在一個大盆子裏,然後,就看沈芸諾往裏邊加鹽,他記著韓大夫的話,沈芸諾不能吃太多鹽,花椒茱萸更是碰不得,這幾日,家裏的夥食都是沒鹽的,因而,提醒沈芸諾道,“阿諾,大夫說不能吃鹽,對傷口不好。”


    拿著勺子的手頓住,沈芸諾眼帶詢問,“我這幾日沒吃鹽?”


    裴征搖頭,不僅她沒吃,他和小洛也沒吃鹽,“你忍忍,過幾日傷口好了就能吃了。”她額頭的傷口會留下疤痕了,吃了鹽,傷口好得慢,他不想她一直遭罪。


    回過神,沈芸諾繼續往盆子裏加鹽,解釋道,“吃鹽沒問題的,不碰花椒和茱萸就成,我心裏有數著呢,鍋裏沒加鹽?”


    裴征想說點什麽,看沈芸諾往鍋裏加了一勺鹽,眉毛擰成了一團,“明日我讓韓大夫再來給你瞧瞧。”


    沈芸諾眼神一暖,想著這幾日吃藥花了不少錢,拿筷子,認真攪拌著盆裏的雞肉,“不用,我的身子我清楚,好得差不多了,你還去鎮上做工不?”她想起,裴征本該在地主家幫忙的,為了她,在家裏耽擱好幾日了。


    “不去了,菜地的菜收回來,種些其他的,天冷了,家裏的棉被棉衣還要添置。”裴征說著之後的打算,沈芸諾聽著,不時插上兩句。


    而上房,在劉文山家裏吃得好,睡得好,然而聞著西屋的香味,宋氏還是想流口水了,裴老頭咽了好幾次口水,忍不住了,朝宋氏道,“明日去上水村買半斤肉回來,老大老大媳婦忙活了好幾日,好好補補身子才是。”


    宋氏舍不得手裏的銀子,眼睛略過裴勇和韓梅,起早貪黑的忙,兩人都瘦了一大圈,難得,她沒反駁,“知道了。”目光掃到埋頭不語的裴萬身上,積攢的怒火又來了,“老二,砍樹砍得如何了?”


    “娘,差不多了,再等兩日就可以了。”裴萬聲音低得不能再低。


    村口靠著座小山,平時誰家需要木材,都是去那邊山裏砍的,山是村裏了,沒人說什麽,裴家之前囤積的木材也是那座山上砍來的,山裏大概的情形,宋氏是清楚的,見裴萬目光閃躲,宋氏眉毛一豎,“是嗎?說說具體的位子,明天我讓你大哥跟著去,不用過兩日,有你大哥幫忙,明天就找人抬回來。”


    裴萬慌了,抬起頭,支支吾吾道,“不用大哥幫忙了吧,過兩日吧,我和堂兄他們說過了,過兩日就抬回來。”


    看他這樣,宋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啪的聲摔了手裏的筷子,怒罵道,“好啊,老二,你竟敢背著我陽奉陰違了,老實說,這些日子你幹什麽去了?”雖然宋氏是被嚇得躲出去的,然而,除了沈聰,還真沒她怕的人,不由得罵聲抬高了些,“好你個老二,辛辛苦苦把你養大就是叫你整日偷懶白吃白喝的嗎?給我滾,什麽時候砍完了什麽時候回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她和裴老頭不在,前前後後都老大老四忙活,她不在不代表她不會看,對裴萬,宋氏氣得不輕,抓起門背後的掃帚往裴萬身上打,劉花兒老實坐著,不敢插花,生怕一不小心惹怒了宋氏。


    裴萬捂著頭,坐著挨了宋氏兩下,手裏快速扒著碗裏的清粥,含糊道,“娘,天色不早了,明個兒天不亮我就上山,保管給您砍回來。”


    “我呸,告訴你,不砍回來別給我吃飯,一個個不省心的。”又在裴萬背後拍了兩下,宋氏才解氣地扔了掃帚。


    好好的一頓飯,因著宋氏鬧一通,裴老頭沒了興致,問起裴勇繳稅的事。


    “爹放心吧,繳了,您和娘不在,我們沒有糧倉的鑰匙,都先堆在我屋子裏呢。”裴勇緩緩解釋,沒細說陰雨天如何曬的糧食,裴老頭點了點頭,“老婆子,將糧倉的鑰匙給老大媳婦一把。”


    剛坐下喘口氣的宋氏聽著這句話,臉頓時拉了下來,盛怒道,“什麽,給她糧食,咱還沒分家呢,家裏是我當家還是她當家,是不是要我死了你們才開心啊。”


    撒開手,咚的聲坐在地上哭了起來,韓梅和裴勇頓時變了臉色,裴老頭臉色也極為難看,揮著煙杆就要朝宋氏打去,被裴勇拉住了,“爹,算了,小木他娘忙得很,鑰匙還是放娘手裏吧。”


    話完,擱下筷子,朝韓梅道,“明日我和四弟去鎮上找活計,你回屋收拾兩身衣衫出來。”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門,地上的宋氏回味過來自己做錯了事,站起來,拍拍屁股,悻悻然看著裴老頭,“你也聽見了,不是我不給,是老大自己不要的。”


    見宋氏不知悔改,裴老頭的煙杆重重打在桌上,“你要寒了多少人的心你才高興,是不是家裏隻剩下我們兩老的你就滿意了?”他對老大老大媳婦滿意得很,哪怕老大媳婦娘家兄弟多,鬧起來他們受不住,可是他不得不承認,韓梅做事穩妥,進退有度,配得上裴勇了。


    宋氏唯唯諾諾地不說話,屋裏一陣沉默。


    宋氏在,裴家院子永遠不會安寧,猛地聽到上房傳來吵鬧,安靜了幾日的沈芸諾微微不習慣,看她蹙眉,裴征以為她傷口疼了,打水替她洗腳,沈芸諾不好意思地紅了臉,“以後遇著事,我們好好商量,你別,嚇我了。”


    他就一個媳婦,她沒了,他沒法想象他和小洛怎麽過,抬起頭,黑亮的眼神緊緊鎖住沈芸諾,鄭重道,“阿諾,我不亂來了,你也不許再想不開。”一家人,像現在這樣,開開心心的過日子就好。


    聽出他話裏的意思,沈芸諾臉色更紅,那晚,她一半是被嚇著了,一半是真的疼,後邊的事兒也是她自己想不開,在他炙熱的目光下,輕輕點了點頭,低若蚊吟地答道,“好。”


    翌日一早,將就著昨晚剩下的餃子隨便吃了點,裴征扛著鋤頭去了地裏,沈芸諾牽著小洛慢慢跟在身後,這幾日,菜地的菜沒摘,有些直接掉了,裴征拔了枯萎的苗,鬆了一小片土,他挖坑,沈芸諾慢慢埋下大蒜,兩人一前一後,配合默契,劉花兒來菜地摘菜,原本覺得新鮮,見是大蒜後,嘴裏輕蔑地哼了聲,“三弟妹,種大蒜幹什麽?那味道可不好,你若覺得菜地多了,不如分點給我也好啊。”


    沈芸諾和裴征分出去後,飯桌上的菜就少了一大半,饃盡是粗麵,難吃得很,而且,劉花兒一直沒吃飽過,看沈芸諾種大蒜,忍不住厚臉皮說道。


    裴征冷冷地沉眉,掃了眼劉花兒,後者頓時焉了氣,好似才見著他似的,牽強笑道,“三弟也在呢,種蒜這種小事三弟妹一個人不行嗎?”


    再埋下兩顆進土裏,微微露出外邊的芽,又接著挪下一坑,不理會劉花兒的話,自討沒趣,劉花兒也不再多說,隻是走的時候,望著菜地的菜,蠢蠢欲動道,“三弟,你家人少,菜都壞在地裏了,不若我摘些回去吃?”


    裴征再次冷眼從她臉上略過,手機的鋤頭用力,挖起厚厚一坨土,臉色黑沉,劉花兒立即沒了脾氣,“我就胡亂說說的,三弟別往心裏去啊,娘還在家等著我呢,先走了啊。”


    路上,劉花兒忍不住嘀咕,回家,將在菜地看到的一幕給宋氏說了,以為宋氏會讚同她的做法,誰料,宋氏剜了她眼,“你嫌棄咱家飯桌上沒菜不會自己種?興水河那邊開始開荒了,明日給我開荒去。”


    劉花兒不解,何時宋氏開始護著裴征了,開荒的活兒累,她是做不下來的,“娘,荒地也要花銀子買,您若想買荒地,我這就去山裏叫小栓爹回來。”


    說起銀子,無非在宋氏傷口上撒鹽,看宋氏臉色不對,劉花兒暗道不好,果不其然,下一刻,宋氏就張嘴大罵,“好啊,竟然嫌棄家裏窮拿不出銀子是不是?也不看看你自己什麽德行,好吃懶做,愛貪小便宜,出了我裴家的門看誰還敢要你,當初不該聽媒人的話娶了你這種懶婆娘,害了我家萬兒啊。”


    種了大蒜,裴征和沈芸諾轉去了山地,地裏雜草叢生,都快蓋過豆苗了,沈芸諾過意不去,裴征拉著她,“我來就是了,你和小洛坐著等,不一會兒就好了。”


    她大病初愈,裴征不想累著她了,進了地,想著早些除完草,不再和沈芸諾說話。


    沈芸諾和小洛到處轉了轉,田地裏,到處黃燦燦的一片,唯一嬌豔的顏色便是漫山遍野的菊花,嬌豔欲滴地迎風搖擺。


    小洛摘了兩朵遞給沈芸諾,指著自己的腦袋,沈芸諾哭笑不得,“小洛是男孩子,男孩子不插花的。”


    仰著頭,小洛一臉迷茫,來的路上他還見著別人插花了,甚是好看,“好看的。”


    沈芸諾蹲下身,和他解釋,“小洛是男孩子,頭上插著花會被人笑話的,你看看幾個堂哥可有往頭上插花的?”


    “娘戴,戴著好看。”小洛拿過花,往沈芸諾發髻上弄,沈芸諾拉住他的手,“娘也不戴,娘和小洛去摘花,拿回去曬幹了泡水喝如何?”菊花對身子有好處,若非小洛摘了花,她還想不起來。


    晌午,裴征從地裏直起身子,小洛和沈芸諾已經摘了一籃子花了,她喜歡,裴征由著她去,回村時,聽沈芸諾問起家裏的銀子,“還有呢,阿諾想買什麽?”


    “買藥是不是花了很多錢,你哪兒來的銀子?”家裏的銀子裴征都交給她被她藏起來了,家裏還有一副藥,他難不成賒的章不成?


    裴征嘴唇緊緊抿成了條線,不欲瞞她,“地主家的工錢,三哥那邊送了些。”之前,他是問大生借的銀錢,沈聰來送了五百文,他是不收的,沈聰直說給沈芸諾看病的,他也不好說什麽,將大生的錢還了,手裏還剩下二百多文。


    得知自己看病花了二百多文,沈芸諾唏噓不已,難怪韓家有錢,不過看個病,家裏就花了這麽多銀子,如果再拖下去,家裏不知道窮成什麽樣子了,突然,她後悔不已,以後便是尋死,也要十成把握才成,否則不是拖累家裏人嗎?


    回了家,沈芸諾就將裝錢的盒子從地裏挖了出來,有宋氏搶錢的事兒在前,銀錢上邊她謹慎得很,身上割了點碎銀子夠平時開銷,其他的全鎖緊盒子埋起來了,看她抱著盒子,難得,裴征笑了出來,“以後不用藏著,不會有人來偷的。”


    沈芸諾嗔他一眼,打開盒子,裏邊裹著層衣衫,掀開衣衫,露出裏邊的銀子了,裴征忍俊不禁,順了順她因著趴在床底二微微淩亂的發髻,“若是不放心,我在牆上打一個暗格……”


    “不用,以後鎖在櫃子裏就行了。”沈芸諾是信不過裴家院子的人,打暗格的話,不可避免的會驚動到隔壁的裴俊和周菊,說不準鬧得整個院子都知道了,欲蓋彌彰,她想沒必要。


    沈芸諾傷口好了,沈聰由送了一背簍獵物來,雖然上邊蓋著野菜,刺鼻的腥味還是讓村子裏的人聽到了風聲,都說裴家走了好運了,沈聰在外邊是個混人,對自家妹子是真的沒話說,宋氏出去串門,聽別人或羨慕或眼紅,宋氏隻能強顏歡笑,回到院子臉就沉了下來,說起來,分家後,裴征和沈芸諾還沒孝順過她和裴老頭,別家分了家住在一個院子裏,吃點好吃的都是先給老人嚐了先自己再吃,裴征呢,就和嫁出去的女兒似的,對他們不理不睬,即便嫁出去的裴娟,回來也會給他們捎禮。


    越想,宋氏越氣不過,可沈聰在,她又不敢去鬧,見曬衣杆上的衣衫上還有印跡,總算找著發泄的出口了,“今日誰洗的衣衫,上邊的泥都沒洗掉,是欺負我和你爹年紀大了老眼昏花看不見是不是?別以為你們大了翅膀硬了我就拿你們沒法子了,誰要是對我不好,信不信我找裏正告你們不孝……”


    最近,家裏的衣衫都是劉花兒洗的,不過韓梅和周菊是自己的洗的,她就洗幾個孩子和裴老頭宋氏裴秀的而已,聽宋氏在院子裏罵,她急忙跑出來認錯,“娘,天漸漸冷了,我想多拾點柴火回來,不若再拿到河邊重新洗過?”


    宋氏指桑罵槐,哪是真針對劉花兒的,“好啊,是不是想去河邊偷懶,拾柴?我有四個兒子,會沒有拾柴的人嗎?要你去?老大,老二……”說著,故意扯著嗓門喊,劉花兒覺得莫名,裴萬本是砍樹,後來被裴勇叫去鎮上幹活了,裴俊也走了,家裏沒人,張嘴想提醒宋氏,對上她冷嗖嗖的目光,劉花兒識趣的閉了嘴,誰知,宋氏緩緩坐在地上,有暈厥的趨勢。


    又看宋氏盯著西屋,劉花兒心下了然,幫腔道,“娘啊,小栓他爹去鎮上了,大哥四弟都去了,您是不是忘記了,咱家啊,隻有三弟,您怎麽了啊,可別嚇我啊。”劉花兒鬼哭狼嚎地喊了起來,“三弟,三弟,咱娘不好了啊。”


    沈聰學了打獵,想教裴征兩手,兩人邊處理獵物邊說著話,聽聞院子裏的動靜,兩人不約而同地擰緊了眉,沈聰眼裏更是閃過狠厲,“要不要我出麵?俺妹子不舒服,整日鬧,她如何養病?”


    裴征擱下手裏的獵物,臉色也不太好看,“我去看看吧。”


    劉花兒沒想那麽多,待看到裴征雙手血腥的站在跟前,黑沉的眸子陰測測的盯著他,劉花兒身子一顫,吞吞吐吐說不出話來,宋氏察覺到不對勁,眼睛睜開一條縫,眼前是一張放大的臉,“啊……”


    睜開眼,驚恐地瞪著陰晴不定的裴征,“你,老三,你要幹什麽?”


    “娘要幹什麽?我媳婦受了傷,要靜心養病,娘想鬧的話,去竹林裏,那兒人多,保管熱鬧。”說完,舉起手裏明晃晃的刀,直直朝那棵黃果蘭走去,宋氏心裏沒底,雙唇打著哆嗦,“老三,你,你要做什麽?”


    語聲一落,裴征手裏的刀已經揮下,粗壯的樹幹搖搖晃晃,落了一地的樹葉,宋氏眼前一黑,真的暈了過去。


    劉花兒也嚇得不輕,實在是,裴征那刀,怎麽都不像在砍樹,而是在砍人,拖著宋氏回了屋,好一會兒才和裴秀說了其中緣由,裴秀隻是淡淡一瞥,絲毫不關心暈厥過去的宋氏,“二嫂,你就被跟著鬧了,三哥本來就和咱存了嫌隙,你叫他,饒了三嫂清淨,他能不生氣嗎?爹回來,還有得你受呢。”


    劉花兒知道害怕了,喂了宋氏水,等她醒了,態度再不能恭順,豎起枕頭,讓宋氏靠在上邊,“娘,您總算醒了,我也好出去拾柴了。”站起身就要離開,手被宋氏狠狠抓住,“花兒,你三弟他,他……”


    想起裴征揮刀的那一幕,她以為,以為裴征會砍她,宋氏心裏一陣後怕。


    劉花兒也怕得厲害,語音顫道,“娘,三弟,三弟就是怪那棵樹,沒什麽的,我,我還好拾柴……”


    “別去了,你大嫂和四弟妹不是出去了嗎?你就在家裏邊吧。”裴老頭出門了,裴秀又是不出門的,劉花兒再走,宋氏真擔心裴征對她做出什麽事來。


    裴老頭回來,院子裏靜悄悄的,宋氏破天荒的和劉花兒在灶房做飯,飯桌上宋氏也不再挑三揀四,他雖然覺得疑惑,不過耳根子清淨了,他不會傻到刨根究底。


    秋意涼爽,早晚愈發冷了,山裏的銀耳被摘得差不多了,菌子也漸漸少了起來,沈芸諾琢磨賣了菌子著買些棉花回來做襖子,棉被,還有三日才是集市和裴征商量道,“這兩日我們不去山裏了,歇兩日,下次趕集的時候買些棉花和布回來。”


    家裏囤了不少的銀耳,還有菌子,木耳,賣的話也能賣不少銀錢,不過,她不準備像上次那般賣,她打聽過了,鎮上有三家酒樓,十多家飯館子,賣去那種地方,賣得起價格不說,雙方打好交道,以後能賣點其他的,和裴征說了自己的看法,“你覺得怎麽樣?”


    看她滿眼希冀,裴征不忍潑她冷水,“鎮上的事情複雜,三哥認識的人多,問問他的意思吧。”酒樓的菜是自己種的,買的肉也有長期合作的鋪子,他們這點東西,對方怕是不會收,而且,對方看他們是老百姓,還會壓低他們的價錢,他也不懂,還是這兩回沈聰和他說了不少,隱約明白的。


    沈芸諾想想也是,沈聰懂地多,問問他最好不過。


    “正好,你許久沒回去過了,明日我們回去看看三哥和嫂子。”家裏沒多大的事情,回沈家住兩天也好,打定主意,裴征收拾了一背簍幹貨,擔心沈芸諾身子弱走不了遠路,趁著天黑,去村子裏讓牛二明日送他們一趟,給了四文銀錢,回來天黑透了,經過裴家院子,隱約看清是裴娟回來了,裴征淡淡道,“大姐。”


    裴娟被嚇得不輕,認清楚是裴征,吸了吸鼻子,急忙低下了頭去,“是三弟啊,怎麽這麽晚了才回來?”


    聽出她聲音有異,裴征蹙了蹙眉,不再多問,“天黑了,大姐快進屋吧。”


    以為他會跟著一起,裴娟正欲開口說點什麽,裴征低下頭走了,望著遠去的身影,裴娟抹了抹臉上的淚,推開門進了院。


    裴娟的歸家打破了院裏平靜,一家人正是準備睡覺,劉花兒出來關門,眨眼見院子裏站著一個人,嚇得手裏端著的木盆哐的聲落地,砸在自己腳上,疼得她齜牙咧嘴,大叫了起來。


    “二弟妹是我。”裴娟出聲,才讓坐下地上的劉花兒回了神,驚魂甫定地望著她,“大姐,你怎麽這時候回來了?”宋氏不準點油燈,這會兒,也就裴秀屋裏亮著光,聽說裴娟回來了,宋氏臉上掩飾不住的喜色,在劉山村的那幾日她算是見識到劉家的富裕了,頓頓桌上有肉不說,吃的也是細麵饃,白米飯,日子和地主家的沒什麽區別。


    推開窗戶,宋氏一臉帶笑,“娟兒,是你麽?怎麽這會兒回來了……”朝著已經躺下的裴老頭道,“老頭子,快點燈,咱娟兒回來了,這文山也是的,家裏都買牛了,怎麽也不送送娟兒,黑燈瞎火的,出了事可怎麽辦?”


    嘴裏念叨著,人已經摸黑地點燃了油燈,剛走出去,就看裴娟咚的聲跪了下來,“娘,您可要為我做主啊,那個家,女兒是待不下去了。”


    宋氏不明就裏,“怎麽了,我和你爹走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怎麽就待不下去了?”拉起裴娟,借著燈,這才發現裴娟雙眼紅腫,明顯哭了不止一會兒了,她慌了神,“老頭子,老頭子,快出來,咱娟兒被人欺負了。”


    她聲音尖銳,西屋剛躺下的裴征和沈芸諾也聽著了,“大姐回來是不是遇著什麽麻煩了?”


    裴征手輕輕撫摸上她眼睛,眼底一片惠安,柔聲道,“睡吧,大姐的事兒有爹和娘在,和咱們無關。”裴娟從來都趾高氣揚,和宋氏一樣不講道理,劉文山性子憨厚,順著裴娟也是看她跟著他吃了苦,在裴征眼裏,裴娟和劉文山真出了事,也是裴娟自己給折騰的,自家媳婦不記得之前的事兒了,他也不想多說。


    沈芸諾拿開他的手,往裏翻了個身子,又被裴征撈了回去。


    “小洛在裏邊,別壓著他了,出來些。”大手牢牢地禁錮在她腰間,沈芸諾麵色發燙,低低應了聲,閉上眼,困意來襲,竟真的很快就睡著了。


    因著要回沈家,三人早早起了床,小洛很少走親戚,聽說去舅舅家,興奮得手舞足蹈,草草喝了點粥,催促沈芸諾快些。


    清晨的霧大,裴征背著背簍走在前邊,經過裴家院子,裏邊靜悄悄的,還籠罩在清晨的靜謐中,轉過身,悠悠然牽起沈芸諾手臂,“慢些,別摔著了。”


    牛二家在村子裏,挨著吳桃兒夫家,經過時,吳桃兒正開門,見著她,臉上揚起濃濃的笑,“裴三哥,怎麽來這邊了?”


    親熱的稱呼叫沈芸諾擰起了眉,看裴征,麵色不動,臉上沒有一絲表情,語氣甚至是冷的,“嫂子認錯了,我雖姓裴,一聲三哥確實不能擔待,嫂子今年二十多好幾了吧?”


    吳桃兒麵色一僵,視線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刹那轉白,舔著笑道,“阿諾,你們這是去哪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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