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牛二牽著牛車出門,聽著說話聲,認出是裴征,大聲招呼道,“裴三兄弟來了啊,我還尋思著去叫你呢。”昨晚兩人沒約時辰,杏山村離得遠,牛二起得早,不想比裴征還是晚了,走近了,見吳桃兒倚在門口和兩人說話,微微蹙起了眉頭,兩家離得近,許家稍微風吹草動他們院子裏聽得一清二楚,吳桃兒可不是省油的燈,又看沈芸諾文文靜靜,擔心她被吳桃兒帶偏了,鬆了手裏的繩子,伸手接裴征的背簍,提醒道“背簍擱牛車上,你和弟妹坐上去吧。”


    眼神警告地看著吳桃兒,惡狠狠道“許大嫂,裴三兄弟走親戚,和你有什麽好聊的,你要想回去了,和許大哥商量不就行了?”吳桃兒娘家在杏山村,往回沒少牛二哥前牛二哥後使喚他,為此,家裏媳婦和他鬧過好幾回了,偏生吳桃兒生怕他媳婦不誤會,不時來挑事,他認識的人多,哪不明白吳桃兒的意思?長得醜還到處勾引人,他才不待見那種人。


    吳桃兒心裏惱牛二不給自己麵子,又氣沈芸諾不看在同村的份上和她寒暄,咬牙地瞪了眼牛二,扭著腰肢回去了,姿態妖嬈,看得牛二一陣惡寒,吳桃兒的性子,出去說誰都不相信,人前老實人後發騷,所以他才吃了悶虧,忍不住提點裴征兩句,“離她遠點,邪門得很。”


    瞧了眼旁邊的沈芸諾,又覺得自己想多了,以裴征的眼光,哪會看得上吳桃兒?又不是眼睛瞎了。


    裴征暗暗點了點頭,神色不明。


    扶沈芸諾上了牛車,自己跟著躍上去,挨著她坐下,牽起了她的手,擔心沈芸諾誤會了他,“我不認識她。”


    莫名其妙的一句話叫沈芸諾紅了臉,看牛二沒望過來,才鬆了口氣,低聲道,“我明白。”


    出了村子,路寬敞起來,沈芸諾記著是去鎮上的路,以為牛二走錯路了,但看裴征安之若素,抱著小洛和他說起兩旁不知名的樹,她也跟著穩了下來。


    牛家在村裏算不上富裕,家裏養著頭牛,春耕趕集都能有點進項,牛二也滿足了,過兩年分了家,就不知道是什麽光景了,“聽說你們分了家,地裏的活兒忙得過來不?今年雨水多,好些人家秋收的糧食都受了潮呢,我家也是。”


    裴征鬆了沈芸諾的手,言簡意賅答道,“還好,我大舅哥帶著人幫襯一把,及時收了起來。”


    這事在村裏不是什麽秘密,牛二哈哈一笑,“像你大舅哥那樣的人算得上頂好的了。”村子裏幫忙幹活的親戚多是說了親的南方去女方家裏幫忙,像沈聰那樣的還是少見,“我和你嫂子沒成親那會,經常過去她娘家看看有什麽要幫忙的,成親了就沒去過了,她娘家兄弟也沒來,你小子,有福氣。”


    裴征淡淡一笑,側目,看沈芸諾昏昏欲睡,將跟前的背簍推過去,低聲道,“你趴在上邊眯一會兒,到了我叫你。”若非抱著小洛,倒是能讓她枕在自己腿上,抱著小洛卻是不能了。


    牛二也回過頭,沈芸諾皮膚白,長相清秀,不像是村子裏幹農活的婦人,一眼他便移開了眼,附和道“弟妹,路寬敞,不怎麽顛簸,聽裴三的話眯一會兒。”裴征從小生得好看,不想娶個媳婦也是極好的,忍不住,牛二又看了小洛兩眼,暗暗和自家的兒子比較,隨即搖了搖頭,“裴三,你兒子長相隨你,長大了又是咱村裏最好看的。”


    小洛眉眼精致,又在家養了段時間,身子壯士,皮膚也白回來了,一雙眼幹淨澄澈,如果不是手裏勒著繩子,他都想抱抱了。


    “牛二哥說笑了,他不愛出門。”裴征話不多,眼神時不時注意著旁邊的沈芸諾,擔心背簍邊緣碰著她傷口了,猶豫片刻,騰出一隻手摟過她身子,讓她趴在自己身上。


    牛二認識的人多,誰家在鎮上買了大物件多是坐他的車,鄰村的事兒也知道不少,一路上,裴征聽他說,偶爾附和一兩句,倒也愉快。


    太陽穿過雲層,灑下金的光芒,懶洋洋照在身上,裴征的目光柔柔落在她的側臉,仿佛,上邊度了層金光。


    小洛第一回坐牛車,精神十足,窩在裴征懷裏,眼睛四處打轉,看什麽都是新鮮的。


    到杏山村的時辰還早著,牛二速度漸漸慢了,裴征輕輕搖醒沈芸諾,提醒她,“咱到了。”


    小洛正覺得眼熟,聽裴征說到了,眼神咕嚕打了個轉,“爹,我們下了嗎?”他還沒坐夠,些許不舍。


    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沈芸諾悠悠轉醒,四處看了看,拉起小洛的手和他指舅舅的家,小洛興奮地拍著手,恨不得馬上跳下牛車。


    杏樹下,好些老頭子圍在一起,嘰嘰喳喳說著話,突然,有人指著牛車說了句什麽,所有的人都望了過來,沈芸諾心口沒來由地緊張,隨即,眼前一暗,裴征高大的身形擋住了她的視線,也擋住了望向沈芸諾的目光。


    “快到了,我們下了。”村子裏小路阡陌縱橫,牛能過,車卻是不行,裴征端著背簍跳下牛車,轉過身,手穩穩地拖著她身子下了地,有人認出沈芸諾來,又看裴征背著一背簍東西,動了動唇,想說點什麽。


    “裴三,我也回了,到時還要我來接你不?”一趟掙了四文錢,牛二心裏歡喜,目光有意無意地瞥過其他人,臉上噙著客氣的笑,杏山村窮,沒有人家裏有牛,犁田都是外村租的,還是有人認識牛二,和他說起話來,“牛二專程送他們來的?是不是給了銀子的啊?”


    牛二笑著,不答話,待裴征應了他,牽著牛轉身往回走心裏有些許遺憾,裴征不要他過來接他們,少掙了四文呢。


    沈聰在家,眾人不敢太過了,要知道,沈老頭家裏亂糟糟的都不敢鬧到沈聰家,何況是他們?看了幾眼,不情不願地走了,直罵沈芸諾不會做人,都是一個村子的,抬頭不見低頭見,叫一聲叔總不為過吧。心裏不得不承認,裴征一表人才,高大魁梧,娶沈芸諾,真是虧了。


    沈聰去山裏打獵了,邱豔和大丫在家,聽著外邊脆生生的喊她舅母,邱豔笑應了聲,“來了,是小洛啊。”邱老爹送了一袋子糯米,大丫鬧著想吃糯米飯,邱豔正抓了米出來泡,打開門,見裴征也來了,笑道,“來得正好,你哥去山裏了,我正泡米,中午咱做頓好吃的。”


    聽著聲音,大丫從灶房探出個身子,見是小洛,扔了手裏的野菜衝了過來,嘴裏喊著姑姑,一把撲進沈芸諾懷裏,臉上笑得跟朵花似的,白裏透紅的臉讓人忍不住想親一口,沈芸諾抱起她,指著裴征問她,“大丫還認識姑父不?”


    大丫大眼睛黑溜溜地盯著裴征,片刻,埋在沈芸諾肩頭,諾諾地點頭,聲音清爽脆嫩,“姑父。”喊完了,又害羞地低下頭,摟著沈芸諾脖子,彎腰和小洛說話,兩人一高一低,臉上帶著笑,別提多高興了。


    裴征遞給她兩顆糖,嘴角笑意漸深,“大丫吃吧。”大丫長得像沈芸諾,黑色的瞳仁好似夜裏繁星,叫人不自主軟了心。


    擱下背簍,沈芸諾去灶房幫邱豔準備中午吃的飯菜,裴征帶著兩人去山裏接沈聰,抱著大丫,牽著小洛,樂嗬嗬地出了門,弄得邱豔對著背影無奈笑,“大丫多大了,哪還需要抱?”


    “小洛爹也是難得來一回,你看小洛都沒說什麽呢。”沈芸諾靠在門邊,望著漸漸遠去的背影,想起一件事,“我把門關上。”院子裏就她和邱豔,離村子還有段距離,關上門安全些,轉回來,才打水洗菜。


    看她精神頭好了,邱豔心裏的石頭落了地,又打了碗米泡進木盆,和沈芸諾坐一起洗菜,“我看妹夫心裏是有你的,不管旁人如何說,日子還是你兩過,瞧我和你大哥不也過來了?”


    沈芸諾受傷的事兒沈聰隻說了大概,邱豔認為是宋氏話說得難聽她一時沒想開,有意勸兩句,“妹夫是個好的,小洛又乖巧懂事,你的好日子在後頭呢,可別再想不開了。”


    邱豔性子溫和,從不與人紅臉,難纏如羅氏,她也是不理會的,對這個嫂子,沈芸諾心裏存著敬意,回道“我知道了,以後不會亂來了。”裴征和她說了,額頭會留疤,遭過罪,以後定然不敢了。


    洗了菜,邱豔提著籃子準備出門,沈芸諾挽過她的手,兩人並肩走了出去,到了片菜地,她才回味過來,“家裏有地了?”


    “沒,是同生家的,你哥打獵回來用獵物換的了一片,今年歸咱,之後要還的。”家裏沒地,吃的菜要麽是別人送的,要麽是去山裏挖的,有了自己的菜地,終歸要方便些,兩人說著話,沒留意羅氏也來摘菜,冷嗖嗖地盯著她們,繼續說起沈聰打獵的事情來,“我說的同生就是村裏的獵戶,他爹死了,娘生了病,你哥跟著打獵學本事,每個月要繳獵物,不僅你哥,他身邊的幾個朋友偶爾也會去山裏幫忙,咱家日子算是有奔頭了。”


    羅氏站在地裏,不滿被兩人忽視,扯著嗓子,重重哼了聲,不敢得罪沈聰,過過嘴癮她可是在行,“聰子媳婦,前個兒還有人問我是不是克扣你們了,連菜地都向人家借來種,你和聰子真窮了,別死撐著,說出來,我讓你爹想想法子啊。”


    村子說大不大,當年沈聰帶著沈芸諾分家的事鬧得人盡皆知,沈家在村裏還有什麽名聲?外人說,最多也調侃羅氏這個後娘,讓沈老頭幫忙想辦法,三歲的小孩子都不信,好似沒聽見似的,邱豔繼續和沈芸諾說話,“你哥中午才回,待會我帶你去河邊轉轉。”


    杏山村也是興水河一帶,窮鄉僻壤,河邊有一大片荒地,沈芸諾記不得了。


    “你哥請人將那片開出來,離河邊近,灌水方便,你和妹夫分家有了地,荒地的事兒就算了。”


    荒地貧瘠不說,每年還要交稅,沈聰服徭役回來得的銀子買不了田地,沒法子才開荒的,手裏有地,終究踏實些。


    受了冷落,羅氏心裏極不痛快,想說點什麽剜邱豔兩句,又找不著話說,在地裏轉了圈,什麽菜都沒摘就回了,走遠了,還能聽到嘟嘟噥噥的細罵聲,邱豔搖了搖頭,羅氏愛逞強,家裏鬧得烏煙瘴氣兩個兒子也不好好管管,還有空閑和她打嘴仗,真是閑的。


    沈西受了傷,回來性子大變,他媳婦鬧著和離,兩人成親好幾年了肚子一直沒動靜,和離回去再找戶人家,不比留在沈家差,沈西媳婦心裏精明著呢,她向來不是碎嘴的人,加之沈芸諾和沈家那邊的關係,更不會主動說,摘了菜,姑嫂兩說說笑笑的往回走,還沒到竹林,村子裏傳來雞飛狗跳的咆哮聲,聽聲音是羅氏的,“咱也快回,那邊出了事,估計又得來鬧。”


    沈西從礦山回來就整日無所事事什麽也不做,還跟著人學會了喝酒,醉了就打人,他媳婦受不了,趁家裏沒人,拎著包袱回去了,不忘翻箱倒櫃將家裏所有的銀錢帶走了,羅氏回到家,到處亂翻翻的,大喊著捉賊,結果,村子裏的人說沈西媳婦卷著包走了。


    別人家的媳婦偷偷跑回去,村裏人見著了會上前攔著,沈家在村子裏早沒有名聲了,巴不得看羅氏的笑話,哪會上前攔人,羅氏一鬧,整個村子都能聽著她的聲兒,沈老頭在杏樹下和人吹牛,得知老二媳婦跑了,心裏也急了,老大一家人回了老大媳婦娘家,老二不知躲在哪兒喝酒,家裏一個人都沒有,路上遇著罵罵咧咧的羅氏,拜托人去老二媳婦家要人,人一聽說要上門鬧事,更不樂意了,看戲的多,願意出手幫忙的卻少,不知為何,沈老頭又想起住在竹林邊的沈聰了,和羅氏嘀嘀咕咕了幾句,兩人抬頭挺胸地朝竹林方向走。


    看熱鬧的人見不慣兩人做派,“當年將聰子和阿諾淨身出戶可說了老死不相往來,這才多少年,有事求人就恬不知恥的上門了,當初不顧人死活,眼下三言兩語就想誆人跑腿,以為人是傻子呢。”


    沈聰名聲不好,村子裏常有雞鴨被偷,起初認為是沈聰幹的,沈聰離開村子一年多,還有這樣的情形,他們不是不講道理的,對沈聰,態度好了不少,而對沈老頭,家家戶戶都是看不上的。


    沈老頭轉身,義正言辭的瞪著說話之人,“我是他老子,找他幫忙天經地義,難不成他敢動手攆我出來?”


    眾人不屑,“你是他爹沒錯,沈西可不是他哥,勸你還是回家吧,老二媳婦跑了,別鬧得老大媳婦也跟著跑了,以後,你們老兩口才後悔莫及呢。”


    攆走了親兒子,幫別人養兒子,兒子聽話就算了,如今看兩個兒子都是靠不住的,裴老頭淒苦的日子還在後頭呢。


    眾人交頭接耳,說得沈老頭臉一陣紅一陣白,仍厚著臉皮敲響了沈聰家的門,看笑話的也圍在了沈聰門口,調侃沈老頭道,“家裏是不是沒人呢,聰子跟著同生打獵,估計不在家呢。”


    “是啊,還是回去吧。”


    沈芸諾和邱豔在灶房洗菜,將外邊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三嫂,要不要出去看看?”沈老頭和羅氏在裴家沒討著好處,還敢來這邊鬧,沈芸諾心裏厭惡,擦了手欲出去,被邱豔拉住了,“出去幹什麽?他們要鬧就鬧吧,咱不理會就是了,喊破了嗓子,自然就走了。”


    真要和他們計較,她可沒那樣的精力,“後娘翻來覆去也就那幾句,咱該幹什麽幹什麽,你哥回來,她自然就焉了。”找出前幾日熏好的臘肉,準備做臘肉糯米飯,燒熱水洗了肉,外邊聲音愈大了,羅氏罵沈聰不孝,當年不是她養大了他,他早就死了,哪有現在的日子過,沈芸諾聽得來了氣,她以為宋氏就是個不要臉的,在羅氏跟前隻能算小巫見大巫。


    “你聽著就是了,可別氣壞了身子。”邱豔拍了拍身側的凳子,示意沈芸諾挨著她坐下,“以前的日子過去了,你也別記著,你哥一些話說得沒錯,咱日子過得紅紅火火,而他們呢,年紀越來越大,力不從心,滿頭花白,孤苦無依的日子在後頭呢,咱何須為了不相幹的人氣得死去活來?”


    看邱豔的樣子,好似已經習慣了,“三嫂不生氣?”


    “氣什麽?日子還長著,總有他們後悔的時候。”邱豔臉上波瀾不驚,側目看著沈芸諾,想來沈聰說得對,她是真的不記得之前的事情了,她和沈聰剛搬來這邊,羅氏三天兩頭來鬧,沈聰不在家,嚇得沈芸諾躲在床下邊,後來,她來了沈家,沈芸諾才不怕羅氏的。


    她是真的不計較羅氏說的,沈聰是好是壞,她心裏有數,至於名聲,沈家還有麽,既然沒有,她更不需在乎了。


    羅氏和沈老頭捶門捶得手疼裏邊都沒動靜,碎了口痰,繼續罵道,“小蹄子,屋子裏藏了人不敢出來是不是?紅杏出牆的狐狸精,是不是怕被發現了……”


    還沒說完,後背被人狠狠踢了腳,整個人撞在了門上,她伸手一摸,額頭上盡是血,羅氏害怕的大聲叫了起來,回過神,才看沈聰和裴征並肩站著,臉色陰翳地瞪著她,以為他抬腳還要踢她,羅氏驚恐地往後縮,周圍安靜得針落可聞,“沈聰,你,你要做什麽,我可是你娘……”


    噗嗤聲,周圍人笑道,“聰子的娘在後山呢,難不成你從地裏爬起來的不是?”


    沈老頭對這個兒子也怕得厲害,顫抖地扶起羅氏,硬著頭皮辯解道,“你娘就是說說,沒有壞心眼。”


    沈聰陰沉著臉,深邃的眸子從頭到腳掃過羅氏,羅氏身子又是一顫,“你想幹什麽?”揪著沈老頭衣袖,示意他說點什麽,沈聰橫起來可是不管不顧的,他是沈聰親爹,說什麽,沈聰總不能反駁。


    沈老頭也被嚇著了,哪還說得出話來,哆嗦著身子,瑟瑟發抖。


    好在沈聰什麽也沒做,叩響門,喊邱豔開門。


    沈芸諾小跑著推開了門,看外邊站著這麽多人,羅氏額頭流著血,瑟縮著身子,她臉上才舒緩了不少,喊了聲哥,側開身子讓他們進屋,她額頭上疤還在,腥紅的傷疤觸目驚心,羅氏哇的聲哭了出來,捂著額頭跑了,沈老頭避之不及,跟著拔腿就跑。


    看熱鬧的人唏噓不已,不一會兒也散了。


    飯桌上,沈聰臉色一直不太好看,邱豔好笑,“難得妹妹妹夫來,板著臉給誰看呢,她也就說說,你看誰當真了,犯不著生氣。”糯米飯裏添了肉,小洛和大丫吃得津津有味,桌上的菜動都沒動,沈芸諾心裏也不是滋味,流言蜚語最是傷人,如果不是次數多了,誰又能看得開。


    “三嫂,如此下去不是法子,哥在家的時候好說,哥不在家呢?”不由得想起上回來的時候,羅氏坐在院子外,手邊還備了水,明顯是故意鬧事的,想著這個,沈芸諾握著筷子的手不自主地緊了緊。


    啪的聲,沈聰折斷了手裏的筷子,雙唇抿成了一條線,起身往外走,邱豔叫也叫不住,裴征擱下筷子,“我看看哥,你們慢慢吃。”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沈老頭和羅氏確實過分了,對付那種人,不是沒有法子。


    很快,沈聰就回了,臉色明顯好緩了不少,邱豔又遞給他一雙筷子,不再說羅氏的事,沈芸諾多看了裴征兩眼,總感覺兩人密謀什麽事,裴征挑挑眉,給她夾了一片菜,“我和三哥說了賣菌子白木耳的事兒,酒樓那邊不好做。”


    裴征移了話題,沈聰順著他的話說了下去,“鎮上來來往往,酒樓買食材隻認相熟的人家,你等等,我幫你問問。”他獵來的獵物還是同生想路子賣出去的,沈芸諾手裏的都是好貨,平白找上酒樓,被坑錢是小事,說不準那些人還會起歹心。


    聽他說得凝重,沈芸諾也明白是她想簡單了,實在不行,還是問問於宅那邊的人算了。


    中午吃得太多,大丫和小洛撫著肚子喊難受,邱豔和沈芸諾無奈笑道,拉著兩人在院子裏消食,沈家那邊沒人來鬧,兩人出門挖野菜才得知回家羅氏就病了,杏山村沒有大夫,沈老頭尋大夫來看了,說她是氣急攻心,身子一會兒熱一會冷,著涼了,家裏的錢全被沈溪媳婦拿走了,沈老頭賒賬,大夫信不過沈家品性,說什麽都不肯,沈老頭學著羅氏鬧了一通。


    報應來得快,沈芸諾並沒放在心上,待第二日,村子裏的人傳羅氏鬼鬼祟祟和村西的賴麻子躲在草垛裏辦事,沈芸諾才察覺出一絲不對味,若有所思地盯著裴征,不怪她多心,實在是昨天,裴征輕而易舉就勸回了沈聰存有疑惑罷了。


    有兩個孩子,她沒向裴征求證,從沈家回去,打發小洛去院子裏玩她才抽空問裴征,“後娘的事兒,是不是你和哥暗地使的壞?”賴麻子都一大把年紀了,幾個兒子爭氣,家裏存了些錢,即便再娶,也看不上羅氏。


    裴征但笑不語,屋子裏囤積的貨多,他分堆分堆的稱好,見沈芸諾不扁著嘴不高興了才緩緩開口道,“我對杏山村人家不了解,哪有那麽大的本事,再說,那會的事情,我想知道也不可能,別想多了。”


    沈芸諾狐疑地盯著他,良久,才接過了這話,賴麻子前些年名聲不好,如今上了年紀,注重名聲了,得知村子裏亂說,他帶著幾個兒子上門,要宋氏個說法,說他即便眼睛瞎了也看不上被人穿過的破鞋,沈老頭臉色極為難看,奈何家裏沒人,沈聰又不幫忙,好歹好說,最後花銀子解決了,家裏沒有銀子,沈老頭隻得賣了一畝地。


    莊戶人家,如果不是舉家搬遷,甚少有人賣地的,有銀子,也不見得買得著,沈家,在杏山村,和過街老鼠差不多了。


    稱好了白木耳和菌子,回到屋子裏商量價格,鎮上市集隻有黑木耳,白木耳和菌子能賣得起價錢,沉了沉眉,裴征如實道,“白木耳味道好,泡水裏能增多,價格可以往上抬一抬,至於菌子,也是這麽個道理。”


    沈芸諾也猶豫這件事,聽裴征說出了她心裏話,反問道,“你覺得多少合適?”


    “白木耳的話,十文錢一斤,菌子九文,你覺得如何?”價錢雖然從裴征嘴裏說出來的,然而他自己心裏也沒底,那麽高的價格,有沒有買都不好說,至少,換做莊戶人家,是一定不會買的。


    沈芸諾低頭沉吟了片刻,白木耳,她不想按斤數賣,摘木耳的時候她特意叮囑裴征連著一朵摘下來,就是為賣的時候方便,雞蛋兩文三個,白木耳,一文一朵,嚐著味兒了,會有人買的,琢磨道,“菌子十二文一斤,白木耳,一文一朵,等哥那邊有了消息再說,沒消息的話,我們自己去鎮上賣,零散的也成。”


    裴征訝異地望了沈芸諾一眼,轉頭,看角落裏成堆的白木耳,發現有這個,他時不時的就去山裏找,加上沈芸諾來來回回,角落裏兩百多朵是有的,“會不會太貴了?”


    一文錢一朵白木耳,比他想的貴多了。


    “我也不清楚,哥來了再說吧。”她特意和沈聰提了先送對方一朵,讓他們看看燉成湯的白木耳,一鍋湯,在酒樓可不止一文錢,她們的價格低了,在裴征遲疑的目光中,又抬高了價格,“你說兩文錢一朵如何?”


    看她小心翼翼期待著的模樣,裴征不忍潑她冷水,抿唇笑道“可以問問。”


    夜裏歇息,沈芸諾算著明日趕集買的東西,棉花,布匹,雞蛋,大米,都得備些,算了算明日的開銷,沈芸諾才發現,手裏有了錢,感覺什麽都缺,“你有沒有想要買的?”翻個身,對著裴征,認真的問道。


    “不用,我不缺,你想好什麽要買,明日我挑著擔子去。”家裏有了錢,過冬是沒問題了,“得買麥種了。”過些時日,豆子成熟了,種下小麥,一年的活兒算是忙完了,分家出來,裴老頭和宋氏沒提種子的事兒,尋思著隻有自己買了。


    窗外月光綿柔,透過稀薄的紙窗戶照射進來,沈芸諾隻看得清他五官的輪廓,俊朗堅毅,“好,買麥種,還有什麽?”家裏置辦的家具齊全了,她沒有經驗,裴征總是清楚的。


    “沒什麽了,睡吧,明早我把小洛送到大生家。”家裏的事兒漸漸變好,他胸口蔓延著難以訴說的愉悅,握著沈芸諾的手,勾了勾唇角,闔上眼,沉沉睡去。


    翌日,雞叫第一遍裴征就睜開了眼,偷偷下地出了門,將籠子裏的雞放了出來,他記著沈芸諾想喂鴨子的事兒,眼下還不遲,洗漱好,回屋,將睡得酣甜的小洛抱了起來,看他嘟了嘟嘴,要醒的樣子,他嚇得呼吸一滯,沈芸諾還睡著,他不想驚動了她,輕手輕腳地抱著小洛出了門,冷意席卷,小洛嗖地睜開了眼,左右沒見著沈芸諾,扁著嘴哭了起來。


    “別哭,爹和娘趕集,去鎮上給小洛買糖,你去大生叔家好不好?爹娘很快就回來了。”裴征順著他的背輕輕哄著,小洛卻是不依,在他懷裏掙紮起來。


    沒走到門口,聽背後傳來聲音,裴征無奈地轉過身,還是驚醒了她。


    “不然讓小洛跟著吧,慢點就慢點。”小洛剛哭她就醒了,小洛依賴她,她也舍不得留他下來,大生和裴征交好,後邊還有一大家子人呢,她不想勞煩人。


    聽了沈芸諾的話,小洛哭得更厲害了,裴征手裏提著他的鞋,折身回去,剛將人放下,小洛就撲進沈芸諾懷裏,哭得好不委屈,弄得裴征措手不及。


    “別哭了,爹也是不想你累著了。”掖了掖他眼角,安慰了兩句,這才去灶房生火做飯,昨晚還剩下碗肉,想起小諾喜歡吃麵,沈芸諾準備做麵疙瘩,裴征看著活,她去外邊洗漱,完了回來,就看灶房多了個人,裴勇站在裏邊,和裴征說話。


    “大哥來了?”沈芸諾笑著喊了聲,裴勇局促地摸了摸後腦勺,“三弟妹也在呢。”看著灶台上的碗肉,裴勇心裏五味雜陳,“三弟,不管怎麽說都是你大姐,你看今日有沒有空,咱去趟劉山村。”


    裴勇在鎮上幹活也是昨天下午才回來,劉文山始亂終棄要休妻,他們當然不同意,最晚商量著,叫上大伯家的兩個堂哥,自家四個兄弟一起為裴娟撐腰,天不亮他們就起了,劉山村離得遠,走路去鐵定要在山裏過夜,到劉山村都明天早上了,幾人腳程快,今晚半夜前能到劉家,聽著西屋院子有動靜,宋氏叫他趕緊過來,今日趕集,等裴征和沈芸諾出了門,一行人就少個人了。


    黝黑深沉的眸子落在沈芸諾身上,裴征答非所問道,“大姐說是姐夫要休妻,可說了什麽事?”


    裴勇一怔,以為裴征不願意,不免覺得失望,不管如何,他們都是一家人,哪能不管裴娟,耐著性子解釋道,“妹夫和村裏另一人有了首尾,被大妹抓著個正著,對方是黃花大閨女,妹夫說要負責。”


    裴征沒立即回答裴勇,“大哥先回吧,我想想再說。”裴娟的性子他再清楚不過,劉文山手裏有了錢,捕風捉影的事兒到她嘴裏就成鐵板錚錚的事實了,真要劉文山對不起裴娟,他自然會替她出頭,可如果問題出在裴娟身上,他不想跟著去丟臉。


    “三弟,你不想去?”裴勇不可置信地看著裴征,眼前的裴征完全不是他印象中的三弟。


    “大哥再回去問問大姐到底怎麽回事,從小到大,大姐什麽性子你還看不出來嗎?我不想再被她利用了。”他的話毫不留情麵,裴勇麵色微赧,想起小時候裴娟利用他們打人的事,心裏也泛起了嘀咕,“這種事,大妹總不會騙我們的吧。”


    水差不多了,抽了灶眼多的柴火,等沈芸諾揉麵,“大哥吃過早飯沒?就在這邊一起吃吧。”以往裴征不願意回想小時候的事兒,分了家,他不得不為沈芸諾和小洛考慮,替人出頭是回事,被人當傻子又是另一回事了。


    沈芸諾多加了半碗麵,疙瘩麵簡單,不一會兒就好了,她調好四份,將剩下的肉每個碗裏裝了些,她和小洛的是小碗,裴征和裴勇的是大碗,回過神,裴勇才想著自己好在灶房,抬腳欲回去,裴征喊住他,“大哥吃了再走吧,都做了你的份兒了。”他不是小心眼的人,沈芸諾也是,一碗麵對他們來說不算什麽。


    裴勇麵色一紅,摸著後腦勺,不知所措,他們吃的是細麵,一碗下去得多少錢?可裴征說了那句話,他再走,不是假惺惺嗎?一時之間,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見他這樣,沈芸諾心裏反而鬆了口氣,起碼,裴勇是老實的,換做劉花兒,巴不得多吃點,哪會覺得不好意思。


    桌子靠著牆,平日隻安置了三隻凳子,裴勇端著碗,站在屋子裏,麵露赧然,沈芸諾指著西邊位子,“大哥坐那邊吧,小洛用勺子,我和他一起。”疙瘩上蓋了層葉子,加了豬油,聞著就食欲大震,裴征拿著小洛的碗細細攪拌了兩下遞給他,這才攪拌起自己的,看裴勇不動筷子,提醒道,“大哥快吃吧,再不吃就融一起了。”


    裴勇這才後知後覺地吃了起來,攪拌都忘了。


    家裏一年四季難得吃回細麵,宋氏的意思,家裏人多,吃細麵還不如買點肉回來,裴老頭也覺著宋氏說得有理,家裏甚少吃細麵,不想,三弟家早飯都是細麵,想著分家那會,宋氏給裴征裝的糧食,忍不住出聲道,“家裏的糧食不夠吃的話,我給你拿些過來。”韓梅說裴征得了許多錢,裴勇相信,可又是修屋頂又是蓋院子,錢隻怕沒剩多少了。


    裴征抬起頭,看裴勇一臉複雜,拒絕道,“不用,家裏的糧食夠吃。”沈芸諾嫌棄自己磨出來的麵粉有糠,家裏的細麵都是從鎮上買的,沈芸諾生病的幾日,沈聰那邊送了一袋子細麵,現在還沒吃完,不差糧。


    “你心裏有數,遇著難處了,說出來。”裴老頭讓宋氏給一把糧倉的鑰匙被宋氏拒絕了,若非如此,偷偷送點給裴征也是可以的,念及此,裴勇歎了口氣,哪怕是親兒子,宋氏對他都是不信任的。


    一頓飯吃得裴勇過意不去,“三弟,你等等,我再回去問問大妹到底怎麽回事。”他不懷疑裴娟是覺得裴娟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然而裴征一說,他又不確定了。


    堂屋,一家人正在吃飯,看他回來,身後不見裴征,宋氏來了氣,“他是怎樣,分了家就不認我死老婆子,叫不動他了是不是?”


    裴勇蹙了蹙眉,盯著剝雞蛋的裴娟,“大妹,你老實說,妹夫和你到底怎麽回事,妹夫什麽性子我是知道的,別把我們當成傻子,你若不說清楚,我是不會去的。”


    挨著韓梅坐下,看裴娟一臉心虛,還有什麽不明白的,想著裴征說的,臉上已有了怒容,“幾年家裏日子難過,我們還不容易尋著差事,想多掙點銀子,你還回來添亂,哪次來妹夫不是事事依著你,不是你鬧騰得厲害了,會這樣?”


    劉家前些年雖然窮,劉文山性子卻是好的,凡事依著裴娟,農忙還過來幫家裏幹活,後來到處掙錢走不開才沒過來的,想起這些,裴勇怒氣更甚,她回來,宋氏到處緊著她,家裏剩下的幾個雞蛋也是每天給她煮一個,所有人都看著她吃,想到這些,裴勇蹭地站了起來,“你回去吧,以後遇著事別回來了。”


    轉過身往西屋邊去了,宋氏反應過來,眼裏也有了怒氣,“娟兒,你老實說,你大哥說得是不是真的?”


    裴娟雞蛋剝了一半,一把砸在桌上,嘶吼起來,“怎麽不是真的,我想被休回家是不是,他是我大哥,他不幫我出頭,外人說兩句心思就偏了,我的命怎麽這麽苦啊……”


    她口中地外人自然是沈芸諾無疑了,韓梅微微變了臉色,沉眉道,“大妹心情不好,回家我們體諒你,好吃好喝的供著你,你竟然懷疑你大哥,不是你鬧騰的,劉家幹嘛無緣無故休妻,我看你大哥說得對,以後別回來了。”


    下地,牽著還在吃飯的小金小山小木回屋了。


    裴萬裴俊坐著沒動,家裏以後是大哥的,大哥說的話無異於不和她來往了,沒了娘家當靠山,裴娟以後日子再好,在外人眼中也是笑話,心思轉了轉,坐著沒動。


    “爹,您和娘吃飯,我去看看大哥。”心下思忖,裴俊推開凳子走了出去。


    裴勇不好意思地看著裴征,“三弟,你們有事忙去吧,劉山村我們是不去了,我這就去大伯家通知一聲。”每一回,都是裴娟丟臉他們跟著道歉,裴勇也厭倦了,尤其,再看裴征分家後日子過得紅紅火火,對分家,他甚至有些期待了。


    裴俊走了,周菊也不吃了,屋子裏就剩下裴老頭宋氏,裴娟裴秀和裴萬兩口子,好好一頓飯鬧到這步田地,裴老頭心生煩躁,“娟兒,你說到底怎麽回事,不說清楚以後別回來了。”


    看所有人都不相信她,趴在桌上嚶嚶哭了起來,“你們都不幫我,不如我死了算了。”抬頭,抹了抹淚,往外邊跑,宋氏氣得跺腳,裴老頭卻無動於衷,“你走,走了就別回來,要死死遠點。”


    裴娟身子一僵,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裴征和沈芸諾出門,聽著院子裏傳來的哭聲,再看裴征的表情,想,裴娟拉不下臉來會不會看不開,和裴征一說,裴征哭笑不得的摸了摸她額頭上的傷口,“大姐最是惜命,殺別人有可能,自殺,做夢都不會。”


    聽他說得好像有理有據,沈芸諾笑了出來,不再理會裴家院子的哭聲,哪怕是親情也有磨沒的時候,裴娟,可謂是四麵楚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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