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綢布包裹著的,如同人的手指骨一般,那麽一小節,靜靜的躺在一疊紙上麵。


    阿西害怕極了,她合上蓋子,穩了穩呼吸。


    這是阿媽的東西,這是阿媽的東西。不怕。


    阿西定了神,再次打開盒子。


    她用食指觸碰了一下那節手指骨,冰冰涼涼,觸手卻是光滑的質感。


    不像是骨頭的感覺,沒有顆粒感,不粗糙,不骨質。


    阿西大著膽子取了出來。


    那節手指骨一樣的東西就在阿西的手心裏,和她的中指差不多長,泛著青白色的光,有骨節,一端粗一端尖。


    這是拿某種石頭雕刻而成的。


    還好不是真的人手骨。


    阿西鬆了口氣,她把指骨拿在手裏,翻來覆去的看。指骨上什麽都沒有。沒有記號沒有刻字,就像是真的指骨一般。


    她又拿起指骨下麵的那疊紙。


    上麵彎彎曲曲的畫著自己完全不認識的字符。不是漢字,不是甲骨文,不是小篆,不是她見過的阿媽寫過的所有文字。


    也不像是畫。因為沒有任何規律的線條,也毫無美感,就那麽一行一行跟書寫的字一般。


    阿媽知不知道這是什麽?


    知道的話,為何從來沒有給自己和阿北教過?


    阿媽不知道的話,留著這些紙張幹嘛?


    阿西腦海裏突然冒出這麽幾個疑問。


    阿媽到底有什麽秘密?


    她隨手翻著,突然看到一張夾在中間,寫了漢字的紙。


    阿西趕緊抽了一半出來。


    她很謹慎的沒有弄亂紙張的順序,擔心這些紙張背後藏著什麽秘密,跟順序有關,弄亂了就再也發現不了了。


    那張紙上隻寫了一個地名,還有一個人名:廬州興慶,梁少歲。


    廬州興慶?


    這是哪裏?感覺好像很遠的樣子。


    梁少歲。從名字來看,看不出男女,看不出年紀。


    這個地名和這個人名,代表了什麽意思?


    他們和阿媽什麽關係?或者說,和這些紙張有什麽關係?


    阿西把東西原樣放回,蓋好盒子,低頭沉思起來。馬車一晃一晃的往前走著,雨露坐在阿西右前方,她從阿西上車打開盒子開始,就一直假裝無意的看著。


    沒有老爺說的那個圖案。


    三少奶奶的嫁妝就那麽些,大部分的自己都看過了,今天新得的這個盒子也是,目前看上去也沒有那個圖案。


    唉。


    雨露在心裏歎口氣。什麽時候能完成老爺交代的事情呢?這樣每日每日找尋,又不得其法,又不知所謂,還怕被三少奶奶發現自己帶有目的,真的很難。


    畢竟,現在三少奶奶是主子,拿著自己的賣身契。


    她也完全相信,老爺如果從三少奶奶手裏再要走自己的賣身契的話,三少奶奶完全有可能會把賣身契還給老爺。所以說,雖然名義上的主子是三少奶奶,但實際上,她的主子還是老爺。


    雨露又輕輕的歎氣。


    “你怎麽了?”阿西聽到聲音,抬頭問她。


    “啊?”雨露不設防被問,驚慌掩飾道:“啊,奴婢,奴婢沒事。”


    阿西看了她一眼,沒再追問。


    雨露挺直腰背,神色緊繃著,抿嘴沒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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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蜀府。廬州。


    一座三進三出的宅子,門口兩個大字:梁宅。


    內院正屋。


    “祖奶奶,您有事就直接吩咐我們,為什麽一定要親力親為呢?”中年男子苦口婆心的勸著坐在上首的老嫗。


    老嫗年過半百,黑發裏夾雜著絲絲銀發,目光炯炯,眉尾細長,眉間和嘴角因常年用力的習慣,皺紋深刻,身形清瘦,一眼望去,麵相很是威嚴。


    “你不用說了。”老嫗打斷男子的講話:“十六年,連個人都找不到,我還是得親自去一趟。”


    “祖奶奶噯!”中年男子苦著一張臉無可奈何:“您這麽大歲數了,身子骨能走遠路嗎?那麽多人都去找了沒找到,您去哪兒找啊?您怎麽找啊?我看,您還是好好在家怡享天年,我再托人去找好不好?就是把那滇府翻個遍,一定把人給您找著好不好?要不這樣,我修書一封給大哥,讓……”


    “還嫌你大哥不夠忙啊?”老嫗提高了聲音:“我說你怎麽還不明白呢?今天叫你過來就是跟你說一聲,不是跟你商量。”


    “祖奶奶,您就是跟我說一千遍,我也不同意,也不會讓您走。二叔他們肯定也不同意。”中年男子隱隱約約有些不耐煩,接著又小聲嘀咕了一句:“您這麽走了,讓別人怎麽看我。”


    老嫗年紀雖大,眼神耳朵還挺好使,男子最後一句抱怨她一字不落的聽到耳朵裏。


    “梁達!”老嫗用手拍著桌子,氣道:“我十幾年沒回過娘家了,去走親戚也不行?非要你到處嚷嚷我去找人了嗎?會不會變通?要不你明天就告示出去,說我暴斃而亡。”


    梁達嚇壞了,忙起身賠罪:“祖奶奶,我錯了我錯了,您別生氣,我這還不是擔心您出去身子受不住嘛!您一定要去親自找人的話,這事兒也好歹得讓我二叔知道不是?”


    “不行。”老嫗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這……”梁達無語。


    老嫗想了想,歎了口氣:“算了,你再讓人去找找吧,我乏了。”


    梁達忙應聲:“哎,祖奶奶您去休息,我這就安排人去。”


    說罷轉身走了出去。


    老嫗直直的靠在椅背上,低垂著眼簾。


    十六年了。小小姐失蹤了十六年,找不到音訊。


    從阿姐傳來音訊開始,自己一直就在期盼有一天能見到小小姐,能護她周全。


    每隔一年,阿姐都會給自己送來一張小小姐的畫像,看著那畫像,就好像親眼瞧著小小姐一點點長大成人,終於等到她可以出閣了,自己排除萬難,做主替老二說親,可是沒想到,王老六這個龜兒子,應了我梁家的婚事,收了我梁家的聘禮,得了我梁家的好處,卻嫁過來一個冒牌貨。


    敬茶那一眼,自己心就涼了。奈何還得忍著、裝著,做出一副和冒牌貨很親的樣子——那可是自己千辛萬苦為老二說的親!


    這憋屈在自己心裏整整十六年。


    她借口阿姐的孫女走丟了,把小小姐的畫像給了大兒子梁典,讓他幫著找找。


    沒等找到,梁典大病一場沒了。自己接著又讓孫子梁達幫忙找,結果一找就找到現在。


    還是杳無音信。


    梁老太眼神望向內室,靠近床邊堆放著的箱籠裏,有阿姐留給自己的遺物,一節玉石雕刻的手指骨。阿姐說了,小小姐也有一支一模一樣的,那是信物。也是那個家族最後留下的東西。


    帶著它,去找小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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