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老爺是來告訴阿西準備啟程回川平的事的。


    “後日一早就出發,趕回去能吃著晚飯。”


    “晚飯時候認親敬茶。”


    “三少爺的箱籠,你問雨露和杏春,按往日的來收拾就行,你的箱籠全部搬回許宅。”


    雖知要走,就最近要走,但是沒有提到日程上,好似就能一直拖下去一般,阿西從來沒有正式麵對過。


    許老爺安排完跟三少爺閑聊兩句就走了。


    阿西情緒低落的坐在原地。


    好多事情都還沒做呢,就要離家數十公裏外了。自己怎麽聯係阿爸阿弟,怎麽知曉他們的消息,阿弟要是有什麽事怎麽告知自己?


    阿媽留下來的東西,倒是以後有機會了可以問阿弟,現在最關鍵的事情就是,阿爸的病。


    阿西喊了雨露進來:“茶葉什麽的備好了沒有?”


    雨露點頭:“我都放在西耳房了,隨時可以拿過來。”


    “那現在拿過來。”阿西說道:“馬老先生沒有再出門吧?”


    “沒有。”雨露說完看了看阿西。


    阿西示意沒其他事了,她才出去。


    穆衎之隱隱約約覺得,許昌榮這次回去後,不會再長時間來車竹鎮,他神色裏麵帶了以前沒有的一絲輕鬆,好像什麽事情完成了一般。


    是生意上的事情嗎?幾年前好像他想入漕運,養船買幾條水路。那時候還在找門路,現在是事情有所成了,還是怎樣?


    自己自從知曉身世裝瘋賣傻開始,就沒有再接觸過許家生意上的事情,也沒有聽過一絲一毫。


    以前雖然一心隻讀聖賢書,但是許昌榮在書房裏處理事情庶務的時候,自己有時候也會待在他身邊,聽那麽一兩耳朵。


    穆衎之不禁有點後悔,沒有一直關注許家的動靜。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穆先生半夜來教授的知識上麵,晚上學,白天憑借記憶在心裏默讀、背誦、理解,無論是製藝還是兵法,吟詩還是作對,穆先生能教的他就聽,教不了的他自己看書,自己想。


    四年,他有無數自己麵對自己的時間,自己靜靜的坐著思考的時間。他不能表現喜怒哀樂,沒有偏好喜愛,甚至他要把自己的思維調至非正常狀態。


    說起來,他還是在川平讀私塾的時候,上學下學路上都會見到一個乞討的瘋子。他見過那個瘋子發病的樣子,見過他平時癡笑的樣子。見過他偶爾平靜的樣子,也見過他情緒突然變化的樣子。然後,他模仿他的作態,一模仿,就是四年。


    得和穆先生說一聲,他走之前,幫自己查查許家的生意情況,萬一這次出逃沒有成功,自己還得再看機會。


    不能一直困在這裏。


    穆衎之沒有注意,阿西已經沏好茶去向麻老頭道歉去了。


    阿西從小受到的教育,不是嬌柔做作,而是有事說事做錯認錯的直爽,她認為自己做錯了,就應該去道歉,不管結果如何,最起碼,心裏不會再有那份愧疚感。


    “馬老先生。”阿西站在東廂房門口輕輕的敲敲門,她手裏端著一個托盤,托盤裏一杯茶。


    麻老頭不耐煩的過來打開房門:“什麽事?”


    阿西福了福,道:“我是來給您賠禮道歉的。”她把手裏的托盤遞到麻老頭胸前:


    “對不起,我當時也不是故意要那麽做的。”


    麻老頭一頭霧水。


    “等等,你說清楚,道什麽歉?”


    “上次在惠澤堂,您說那人沒病,我因為急著要給我阿弟取藥,才反駁了您的診斷。是我莽撞了。對不起。”阿西低著頭,舉著托盤,態度很誠懇。


    什麽什麽?


    這小姑娘以為我生她氣了?還是因為那件事?


    且不說我是不是真的生她氣,就說我生氣是因為那件事,不是說我很小氣嗎?


    什麽意思?


    我麻爺是那麽小氣的人嗎?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阿西急切的解釋,漲紅著臉:“那件事畢竟是我做的魯莽了,您生氣也是應該的,不生氣才證明您心胸寬廣。我隻是想請您給我阿爸看病,但是您有事,我就想您什麽時候有時間……”


    “你……”麻老頭語結。


    蓋了個大帽子,還能再說什麽?


    還是問問小主子吧,今天小主子明顯幫她解圍了,這件事,還得看小主子是個什麽意思。


    “哎呀呀,這茶你還是端回去,我,我明天給你答複。”麻老頭不耐煩的擺擺手,退回去關了門。


    阿西得到了一個沒有直接拒絕的回答,心情很好,便沒有覺得任何尷尬和落麵子,歡歡喜喜的端著茶回去了。


    穆衎之看見她麵含喜色的進了屋子,不露聲色的想,是不是麻大夫接受她的道歉了?


    “三少爺,馬老先生沒有生我的氣啊。”阿西放下茶杯後神情愉悅的和三少爺閑話。


    她從來沒有因為許三少爺癡傻,就覺得什麽都不用跟他說了。日子要一直過下去的,她也不能一直不和他說話,悶著聲過一輩吧。


    聽過悶聲發大財,沒聽過悶聲過日子呀。


    再說,一直跟他這麽聊著天,他會不會稍微好點?


    不把他當癡傻的,就當正常小孩子來對待好了。


    “我又請他給我阿爸看病了,他這次沒有直接拒絕,”阿西剪了燭花:“他說明天答複我。”


    她放下剪刀喜滋滋的轉過身:“馬老先生要是答應了,我阿爸的病就有救啦!”


    真是沒有一點點嫁了人的覺悟。穆衎之在心裏默默的吐槽。


    口口聲聲都是“我阿爸”、“我阿媽”、“我阿弟”,這姑娘,嫁人做什麽呢,一直待在娘家多好。


    吐槽歸吐槽,穆衎之也是能理解她的想法。


    自己在許家這麽多年,許昌榮供自己吃供自己穿,供自己讀書學習,他也沒有吃過親生父親母親的一粒米,甚至都沒見過他們的麵,還不是心裏向著親生父母。


    當然,許家夫人毒害自己這件事就另說。


    所以晚上麻老頭過來問起時,他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她愉悅歡喜的臉龐,眉梢都掛著笑,雖然克製著沒有咧嘴,但是嘴角一直上揚著。明天她要是知道麻大夫答應了,會不會開心的飛起來。


    麻老頭疑狐的看著小主子。


    月色很亮,能看到穆衎之臉頰向上,嘴角微彎,明顯是在笑。


    小主子是想到那女子了,所以笑的嗎?


    小主子想都沒想就同意讓自己去那麽遠的村子,給那姑娘的阿爸看病。


    小主子……


    不是吧?!


    麻老頭被自己突如其來的認知嚇懵了。


    小主子,已經在心裏傾向那姑娘了。


    他不會是喜歡上她了吧?


    不會不會,不可能不可能。


    小主子還小,長這麽大隻見過這一個女子,所以心有觸動不奇怪,不奇怪,以後見得多了,就不會再喜歡了。


    麻老頭心痛不已,有種自家藏著的花被人摘了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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