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鄉是一個叫作青窯的小村子,村子裏不到百戶人家,說不上大也不算是小,出了村往南走有一座姑姥山,山下是村裏的果林和耕地。


    我們這裏離著雲同市不遠,每年到了集會的時候,趕集人流都是烏央烏央的打我們那裏經過,有趕著驢車的,又開著三輪的,有騎著摩托、自行車的,也有步行的,一路上好不熱鬧。


    每到這時一些村民也會在路邊擺上些東西來賣,都是些自產的瓜果桃李米麵油,也算進城前的一次小集會了。


    母親手巧,平時喜歡做些手工,到了這一天父母也會在路邊擺個小攤,擺上自繡的香包、鞋墊等小物件,雖然掙得錢不多,每次集會結束後母親都會買上一些糖果給我,這也是我最開心的時候。


    村裏的娃子都玩的野,平時上樹掏鳥窩,下河裏摸魚,田地裏抓蛇,沒有不敢玩的,姑姥山更是我們幾個搗蛋鬼常去的地方。


    姑姥山不高,山上種滿了翠柏,有時候我們在山上還能抓到野兔、山雞什麽的,權當給我們幾個小的打了牙祭,每次村裏的老人看到我們拎著獵物從山上下來,都會讓我們跪在村口對著姑姥山磕幾個頭,說是謝謝老仙的賜予。


    在我們村裏有個傳說,說這姑姥山裏有一座老仙墳,山裏的一切都歸這位老仙管,我們在山裏得到的一切都是老仙賜給我這些凡人的,所以我們要感恩,要敬畏。


    對於老仙的傳說有兩個版本,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早已無法辯駁,不過兩個都很有傳奇色彩,第一個版本是說,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們的祖先剛剛遷到這裏生活,突然有一天姑姥山裏出了一個可怕的山妖,這個山妖長酷似人類,不同是它長著長長的獠牙和一條鋼鞭一樣的尾巴,四肢著地而奔。


    山妖嗜血成性,每到夜裏就會跑下山來襲擊****,先祖們苦不堪言,準備再次舉村而遷,這時一個老婆婆拄著拐杖走進了村裏,讓村民們不要遷走,說自己有辦法殺死山妖。


    剛剛安定下來先祖們也不想再次跋涉遷徙,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暫時相信了老婆婆的話,當天夜裏村民們聽就到了打鬥聲、老婆婆的嗬斥聲和山妖的吼叫,可是沒有人敢出來看上一眼,等天亮之後,心驚膽戰的村民們才敢走出家門,把昏迷在村口的老婆婆抬回家中救治,等老婆婆蘇醒後告訴村民們,山妖已經被她打傷,短時間之內不會再出來害人了。


    村民們雖然高興,可還是很害怕,畢竟隻是打傷了,等恢複了還要出來害人,央求老婆婆幫他們殺死山妖,老婆婆卻是搖著頭告訴村民們,說她本是一個修行得到的仙家,如今身體老邁,不是山妖的對手了。


    這次與惡魔廝殺已經受了很重的傷,過不了幾天就要死去,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趁著她還沒有斷氣,將她活埋在山上,永遠的鎮壓著這個惡魔。


    墓地她已經選好了,需要村民們做得就上山去為她挖建一個陵墓,將她葬進墓穴裏,然後將墓穴封死,永遠不要讓人知道她的埋骨地。


    對於老婆婆舍身相救的情誼,村民都很是感動,按照老婆婆的吩咐挖好了墓穴,含著眼淚將還未斷氣的老婆婆裝殮之後埋進了山裏,從那之後惡魔再也沒有出現過,一些進山的村民在遇到危險時也會莫名其妙的轉危為安,大家都說那位老婆婆修煉成仙了,在山上保佑著他們,村民們不知道老婆婆從哪裏來,也不知道這位老婆婆叫什麽,都稱呼她為老仙。


    第二個版本傳說當年此地大旱顆粒無收,適逢災年村裏又怪事頻發,姑姥山上老是會發出轟隆隆的聲響,像打雷一樣,進山采藥、打獵的人也經常在山裏失蹤,山上的野獸也像是被什麽驅趕似得,隔三差五的就跑到村子裏禍害。


    把一個好端端的村子禍害的快沒了活路,村民們人心慌慌,虔誠的向上天祈求,向神明禱告,可是一天又一天的過去,一切都沒有發生變化,大地依然幹涸,姑姥山依然轟鳴,野獸依舊會跑到村裏禍害。


    正當村民們心灰意冷,準備背井離鄉的時候,一個老嫗帶著一隊人馬進入了這個死氣沉沉的村落,他們帶來了糧食,打出了井水,每天夜裏幫村民們驅趕野獸。


    在村民們感恩戴德之時,老嫗告訴大家這裏之所以會幹旱,會怪事頻發,是因為山裏出了旱精,想要村裏平平安安,從今以後風調雨順就要請一位仙靈住在山裏管理這些精怪。


    而她正是一名即將得道的仙家,路過此地見村民們生活的如此淒苦,願意為了村民們作這管山的仙靈,來管理山中的精怪,村民們要做的就是盡快的在這山裏修一座大墳,她要把自己和山裏的精怪一起葬在墓裏。


    按照老嫗的吩咐,村民們在山裏修了一座大墳,大墳修好之後,將村民們召集起來,叮囑大家千萬不要把大墳的事情泄漏出去,如果泄漏了這個秘密,有人冒然將大墳打開,他們這個村裏的人不管跑多遠都會死無葬身之地。


    當天夜裏老嫗就帶著跟隨來的人馬進了山,半夜裏熟睡的村民們聽到山裏傳來了一聲轟隆巨響,等到第二天再上山看時,墳墓的入口已經被塌方的土石掩埋。


    幾天後的一個夜裏,村民們都在睡夢裏見到一個身穿彩衣的老嫗,手裏拄著一根龍頭拐杖站在山上,對著山下的村民說道:“從今日起我就是這山裏的仙,山中的精怪都已被我收服,你們安心的在這裏生活,再也不會有怪事發生。”


    白天裏村民們互相說起了這個夜夢,都是大驚,沒想到這個老嫗真的成了神仙,想要為她樹碑立傳,卻不知道她的姓名來路,隻好遵成一聲老仙。


    這兩個傳說流傳到現在信的人已經很少了,除了一些老人還信奉著老仙,年輕人都當故事聽,我八歲那年夏日裏的一天,我和幾個玩伴一起跑上姑姥山上去玩,還記的那是一個和煦的午後,我和小勝、冬子、喜順還有梅丫追著一隻麂子滿山的跑。


    這麂子也算鹿的一種吧,個頭比鹿小,我們追的這隻還是隻剛剛離窩的小麂子,頭上頂著兩個肉包,估計是偷跑出來玩的,碰到我幾個小屁孩算倒了血黴了,從半山根一直快追到山頂了。


    兩條腿的人追四條的動物,就像一場另類的拉力賽,跑得我們幾個喘了上氣,下邊那口緊著倒騰都快接不上來了,不過前麵那小東西也好不到哪去,呼哧呼哧的喘氣聲我們跟在後邊都能聽的到,也就是小孩子軸性,要是換個大人早就該幹嘛幹嘛去了,誰有閑工夫追它玩。


    姑姥山的山頂上挺荒的,從山腳往上看,到處都是綠木蔥蔥,唯獨這頂這一塊光禿禿的,隻長了一顆參天老樹,樹下是一塊平整的大石,老人們都管這石頭叫仙人盤,說這是神仙喝茶下棋的地方。


    不知道是我們運氣好,還是這小麂子跑迷糊了,等我們追上山頂的時候,小東西一頭撞暈在了大石上,真是黃天不負苦心人,最後還是落我們手裏,這大概是我記事起,從姑姥山上得到的最大的收獲。


    為了防止這小東西突然醒來逃跑,我和喜順兩個人憋著勁幾步就竄了過去,用上衣把小麂子的四條腿捆了個結結實實,等東子、小勝和梅丫跑過來的時候,我們兩已經躺在了地上大口的喘氣了。


    雖然追了一路累的夠嗆,現在一口氣連句整話都說不下來,心裏卻是美美的,幾個人坐在地上咯咯的傻笑,小勝留著哈喇子說:“很久沒在這山裏打到獵物了,今晚上回去就讓我爸拾掇拾掇給它扔鍋裏,明一早就有香噴噴的麂子肉吃了。”


    小勝他爸做野味的手藝在我們村子裏那可是一絕,想想都讓人流口水,我們幾個男孩子都是舉著雙手讚成小勝的說法,隻有梅丫一個人不同意,說我們太殘忍,太沒有愛心了,它還那麽小,根本不夠我們吃的,我們把它抬回去養著,等養大了再吃,會比現在多好多肉的,同時一滴晶瑩的液體從她的嘴角滑落。


    頓時梅丫的形象就在我們幼小的心靈裏高大了起來,紛紛舉著起大拇指說:“還是梅丫聰明,抬回去養肥了,等過年的時候就能煮一大鍋了。”


    等我們歇息夠了,太陽也要落山了,喜順找來一根比較粗的棍子,我四個男孩子輪流抬著往山下走,因為怕小麂子撲騰起來咬人,小東還特意用他的衣服把小麂子的嘴給綁上了,等下了山頂的時候,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神使鬼差的回頭看了一眼山頂,就見一個老太太拄著根拐杖正站在大石上衝著我笑,笑容有點嚇人,明明我們剛剛下來的時候上麵還沒有人。


    我讓他們幾個回頭看,都說沒看到人,我揉了揉眼睛又去看,大石上空空如也,根本沒有人,我也以為是看花眼了,幾個人抬著小麂子,唱著北京的金山上一路往山下走。


    回到村口的時候,幾個老人攔住了我們,讓給姑姥山磕了幾個頭才放我們進村,我們把小麂子抬到了梅丫家,由她負責把小麂子養大,然後大家夥就都散了。


    夜裏我作了一個夢,夢到的就是山頂那個拄著拐杖的老太太,老太太啥話也不說,就是衝我來笑,笑了一夜,第二天早上醒來後,我就覺的渾身無力,老是提不起精神,時不時就發呆,幹什麽事都迷迷糊糊的慢半拍,請醫生來看也說看不出是什麽毛病,給開了點藥就走了,要不咋說鄉下郎中膽子大,你連啥病都看不出來就敢給開藥,靈不靈的先吃著試試看。


    藥吃了好幾天,一點效果也沒有,村裏的老人們說這孩子可能是丟了魂了,母親又張羅著給叫魂,拿著個笸籮,扛著把掃帚,村裏村外,山上山下的給往回叫魂,該去的地方都去了,中間還專門上山去拜了回老仙,求老仙保佑,可我就是不見好,父親和母親急的是團團轉,又背著我去城裏的大醫院瞧病,醫生說可能是中暑了,沒什麽大毛病,給開了點藿香正氣水,就把我們打發回家。


    說到這,就該說我那拐帶人口的師傅了,那天可好是陰曆七月七,也不是個啥好日子,我也病了快一個月了,這天太陽還不錯,父親弄了把椅子,把我抱出院裏曬太陽,那老東西直接推開我家院門就進來了,張口第一句話就是:“七月初七鬼來到,這位善人可否與貧道化個鬼齋,無量壽福。”


    瞧瞧這說的人話嗎?把我父親氣的抄起扁擔就打,這老東西在我家院裏鬧騰的雞飛狗跳,要不是我母親從屋裏跑出來攔著,老東西估計能被打出屎來。


    母親是個溫和性子,很少對人發脾氣,問明了事情的緣由,把我父親數落了一頓,自己回屋裏裝了一小袋白麵出來交給我師傅,說是為我結個善緣。


    這老東西和我母親客套了幾句,把白麵往地上一扔,就跑到我跟前來看個沒完沒了,父親剛才的起還沒消呢,現在瞧這老東西就更來氣了,抄著扁擔就想揍他,無奈被母親拽著,隻能鄒著眉粗著聲音說道:“看什麽看,拿了東西還不趕緊走,再看小心我抽你。”


    老東西倒沒在意我父親的態度,撩起我的眼皮看了看,隻說了一句“這病我能治。”,就讓父親沒了脾氣,客客氣氣把老東西請進了家裏賠禮道歉,求他給我治病,老東西還算爽利,沒有為難我父親,直說這孩子最近怕是見了什麽不該見的東西才得了這怪病,也非是什麽難症,隻要老道施些手段很快就好。


    給我治病的事老東西就算是包下來了,中午在我家蹭了一頓飯,走的時候讓我父母放心,隻要今晚一過,我的病就會好,我父母都實誠人,千恩萬謝的把他送出了門,說來也是真靈,當天夜裏我就睡了一個好覺,沒有夢到那個老太太,第二天早上一起來我的怪病就好了。


    本以為這事就算完了,沒想到過了三天這東西又來了,我父母當然是熱情的款待,敘話間老東西幾次欲言又止,吊足了人的胃口以後,才歎息著說道:“兩位善人,老道觀這娃娃命中犯劫,雖然這次躲了過去,以後也會災禍不斷,終有應劫的一天。”


    自從我的怪病不藥而愈後,在我父母眼裏,已經把老東西當成了神仙一般的人物,一語之下,自是驚恐,且為人父母者,不知醫為不慈,當下裏就向師傅求取解劫之法。


    老東西見火候已到,笑意深邃的說道:“解法是有,隻是要為難了你們夫婦。”


    我母親一聽,以為是等著要錢呢,跑回屋裏把家裏所有的錢都取了出來,隻求把我的災劫給解了,老東西哈哈一笑,把錢推了回來說道:“老道並不是要你們的錢財,隻是怕你們受不了分別之苦,貧道打算收他為徒,帶上山去隨我學道,解劫之法隻此一道,別無他途。”


    我父母兩人糾結了一宿,最後還是決定讓我上山學道,與我師傅商量了一下,讓我在家多留三天,父親把家裏養的豬殺了一頭,挑最好的肉天天做著給我吃,當然我那個便宜師傅也沒少的沾光。


    那時候家裏窮,雖然父親每年都要養四五頭豬,可豬肉也不是常能吃的,隻有在過年的時候才舍得吃上一點,現在想來,父母為了我真是費盡了心力。


    三天後,我跟在師傅的身後走出了村子,回頭看了一眼父母含淚的身影,我默默的踏上了學道之路,這一走便是滄海桑田,世事更莫,而對於姑姥山的記憶卻並沒有淹沒在匆匆流過的歲月裏,師傅說那山裏還有一段未了的緣,等著我自己去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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