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負犬小說組


    圖源:woody


    錄入:七號插管


    一塊巨幅看板矗立於大雪紛飛的道路上:「二世古·比羅夫滑雪度假村歡迎您!」底下以同樣大小的英文字體注記「wele to niseko mt. resrand hirafu」


    總算到達目的地了。從劄幌翻過中山嶺,開車大概三個小時。


    仙道孝司坐在這輛四輪傳動的車子裏稍微伸展,讓自己休息片刻。過中山嶺後的兩個小時,雖然不是狂暴風雪,但是對久住劄幌的人而言,這場雪實在很大,得一直處在神經緊繃的狀態下開車,不能稍有鬆懈。


    繼續往前開,道路兩旁的樹叢漸漸減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看似別墅或民宿建築。走在路上的行人,大概有八成以上都是白人。難怪有人稱這裏為「小雪梨」或「澳洲村」,果然所言不假。


    「你來了就知道,包你嚇一大跳。」昨天下午,聰美就在電話裏這麽說。「這兒的白人,比六本木還多喲!而且大多是澳洲人。」


    她接著說:「外國人一多,和當地人的摩擦難免增多。所以,在偵查這樁命案時,警方一開始就把嫌犯鎖定為澳洲人,根本是抱著成見辦案。」


    橫過山腰的北海道三四三號公路,是連結二世古·比羅夫地區與俱知安町,以及通往二世古市區唯一的道路。


    仙道一邊開著車,一邊眺望山穀那側建築物上的招牌——酒吧、小店、滑雪用品出租店,還有一家旅行社。幾乎是英、日文交雜的招牌,有些甚至隻寫英文,這裏的店家應該都是做外國人生意。


    經過便利超商,來到一個有紅綠燈的十字路口。立在路口右側,用箭頭指示滑雪場、停車場方向的指示牌也標記著兩種語言。


    十字路口右轉,緊接著是條筆直的上坡道,順著坡道往上到底,橫接此區的主要道路。這條路的雪鏟得相當幹淨,往前走還有一家滑雪練習場。


    路的兩旁飯店林立。曾經,這兒多是小型旅館或民宿,現在幾乎都已改建為較豪華,至少有中等規模以上的飯店。


    仙道慢速爬坡。聰美的酒吧應該在前麵和主要道路交叉處。聽她說,是向一家老字號的飯店分租一塊空間營業。


    一直以來,仙道和聰美都是靠電話聯絡,今年已經是第六年了。


    一邊開車,仙道再次想起聰美說的話。


    「打從一開始,警察就認定這案子是那個澳洲人幹的,對他展開一連串的偵訊,擺明認定他涉有重嫌。可是,他是被冤枉的呀!所以想請你幫忙找到真正的凶手。」


    「你和那個澳洲人是什麽關係?」仙道問。


    「工作上的夥伴。」聰美回答,「也是朋友。我們幾個朋友一起在這裏工作好幾年了,他是其中之一。」


    「為什麽找上我呢?」


    「因為我知道你是一位優秀的刑警,現在又停職在家療養,所以一定有空可以幫我這個忙。」聰美回答。


    爬了五百公尺的陡坡,終於來到斜坡的盡頭。前方是滑雪練習場。道路的右邊是一片不小的停車場,馬路旁林立著幾家小型飯店。


    停車場另一頭的左側,一棟外觀普通的六層樓建築,即是聰美酒店所在的飯店。這棟外觀四方的建築物,聽說以前是兩層樓的木造小旅館,直到二十年前,也就是泡沫經濟前才改建成現在的模樣。


    仙道將車駛進停車場停好,走向飯店大門。在這段才約十公尺左右的路上,就有六個白人三三兩兩地迎麵走來,和他擦身而過。


    仙道在大門口拍掉肩上的雪,然後再進入飯店。一樓的大廳裏,聚集大約二、三十名的白人滑雪客。


    走上二樓,仙道尋找著聰美的酒吧。


    終於,他看到酒吧的招牌。在擺著白色鋼琴的交誼廳的最盡頭。


    「雪皇後酒吧」


    下頭掛著一行字——「準備中」。


    仙道沒有敲門,他直接扳下黑色木門的把手,開門而進。


    映入眼簾的是吧台,大概可坐七、八個人。吧台的正對麵是一大片透明玻璃窗,正對著滑雪練習場。另外,還有一張張獨立的桌子,桌旁的座位也同樣麵對吧台。店內采黑色係裝潢,沒有音樂,大概是尚未到營業時間的緣故。此時店裏半個客人也沒有,更不見聰美的人影。


    要出去嗎?仙道思索著。


    一回頭,便見聰美從通道的另一端往這兒走來。


    「啊,你到了啊!真是感激不盡。」


    聰美帶著滿臉歡迎的笑容走過來。


    已有六年不見,和記憶中相比,現在的她多了一份成熟韻味。仙道是在六年前的一件刑案中認識聰美。她是仙道負責調查的嫌犯之女。當年聰美才二十五歲,在劄幌一家食品批發公司上班。


    眼前的聰美,一襲黑色褲裝打扮,腰間係著黑色圍裙,手提一隻裝有毛巾的籃子,綁著馬尾,露出前額。


    這一身性感的裝扮,和她略帶個性的不造作姿態極為相配。


    仙道開口問:「你在忙吧?現在方便談話嗎?」


    聰美點點頭,「不礙事的。到吧台那兒坐吧,要不要來杯酒?」


    「不了,等會兒還要開車。有咖啡嗎?」


    「有,你稍等,我馬上來。」


    聰美轉入吧台準備。仙道脫下外套,披掛在吧台的椅背,順勢坐下。


    聰美一麵忙,一麵問道:「再過不久要準備複職了吧?」


    她指的是仙道停職在家休養的事。目前仙道奉北海道警察總部人事二課的命令在家休養,同時每四個禮拜接受一次指定醫師的診療。在心理醫師尚未開立複職證明之前,是不能回到工作崗位的。這樣的休養生活至今已持續十一個月了。其實從第四個月起,仙道曾經多次向上級表示,自己的症狀已大幅改善,幾乎完全康複了。無奈人事二課怎樣都不同意讓他複職。


    「還差一點吧,到時候就可以說完全恢複了。」


    「不過你的氣色看起來不錯。」


    「最近還胖了一點。話說回來,你怎麽知道這件事?聽誰說的?」


    從聰美的口中出現一個仙道同事的名字。那個人正是在多年前和仙道一起搜查聰美父親案子的另一名員警。


    「你和他也一直保持聯絡?」


    「隻是偶爾會接到他的e-mail而已。」聰美繼續說:「聽說你閑得很!哈,不好意思,這麽說你。」


    「不,你剛好說到我的痛處了,我的確閑得發慌。」


    「真的不會造成困擾嗎?」


    「與其說困擾,不如說我比較擔心幫不上忙。因為我現在沒有搜查的權力。不能搜查,也不能逮捕,連警察證也沒有。」


    「至少你會幫我吧?」


    聰美直追著仙道的目光,像是渴望得到肯定的答案般。


    不是諂媚,沒有嬌態,純粹是期待的眼神。


    記得當年聰美也曾用這樣懇求的眼神告訴仙道,她的父親是被冤枉的,請他幫忙找出真正的犯人。當時仙道堅持采取和搜查總部的指示逆向偵辦,說穿了正是因為她的眼神,而相信她所說的一切。


    「我會盡力的。」仙道說。「對了,我不知道你住在二世古。」


    「其實我從很久以前就非常喜歡二世古。」聰美說:「而且也有預感這裏一定會逐漸繁華,所以早早搬遷過來。幸好那時的不動產還很便宜。」


    「這裏是用租的吧?」


    「嗯,六年前以超低的保證金租到。換做現在絕對不可能。」


    「真的變好多。」


    「這些改變可不是自然說變就變,二世古能有現在的發展,


    都是當地居民努力的結果。他們一番苦心,總算開花結果了。」


    「我說的是你!」


    「喔?」聰美默默地點頭。「我想是獨立吧,我正在努力。」


    特別為仙道調製的咖啡,裝在一碗大陶瓷杯裏端出來。仙道將杯子往自己這邊挪近一些,兩手包覆著它。


    「告訴我那件命案是怎麽回事。」


    「嗯。」


    聰美從吧台內側順著光滑的玻璃台麵遞出兩張剪報。


    「這是前天的早報。」


    昨天接了聰美的電話後,仙道也找出同樣的報導。


    上頭寫著:


    「俱知安町山田民宿街發現慘遭殺害的女性屍體


    二十日早晨在俱知安町山田(比羅夫地區)的出租別墅,發現一具遭人殺害的女性屍體。據了解,報案的是這棟別墅屋主亞瑟,理查(37歲),在發現屍體後,立即向警方報案。由於這具屍體的頸部有明顯勒痕,他殺意味濃厚,因此警方目前正以殺人案件展開調查。至於死者的身分至今仍然不明。此外,屋主表示,這棟出租別墅近日並未租予他人使用。」


    另外一則相關的後續報導,即刊登在昨天的當地報紙上。


    「俱知安町無名女屍命案 死者身分已查出


    發生在俱知安町山田(比羅夫地區)出租別墅,慘遭勒斃的無名女屍命案,經警方調查,死者確定是在該區一家小吃店工作的吉野久美(26歲)。據了解,吉野久美自十七日出門後即未返家,警方已就死者的交友關係展開清查。」


    仙道看完報導,抬頭問聰美:「警方認為發現屍體的地方就是殺害現場?」


    「這點我不清楚,或許還不是那麽肯定。」聰美回答。


    「那個叫亞瑟的,是個怎樣的人?」


    「他是澳洲人。八年前搬來這裏。他是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也是報案者,但警方同時也將他列為嫌疑犯。今天應該會被約談,到俱知安警局接受問話和筆錄。」聰美回答。


    「他的工作是什麽?」


    「他開了一家旅行社,專做澳洲人的生意。此外,還經營一家餐廳和酒館。二世古能轉型成國際化的渡假聖地,他可是功臣之一呐!他也是我工作上的夥伴,還身兼『二世古元氣俱樂部』的副會長。」


    「已婚嗎?」


    「嗯,已婚。他的太太是日本人,有兩個小孩。住家在發現屍體的那棟出租小木屋不遠,房子還是自己蓋的呢!」


    「報上說,陳屍的那棟出租小木屋也是他的?」


    「報紙寫錯了,他是二房東。那棟小木屋是他一開始到這裏住的地方,之後就跟屋主長期承租,用來當做民宿租給一些短期滯留的遊客。」


    「他和被害者的關係是……?」


    「那個女人直到上禮拜為止,都在亞瑟的店裏工作。」


    「在亞瑟的店裏?」


    「其實她是到處打工的自由業。聽說三年前搬來這裏後,換了許多不同的工作,最後在亞瑟的店裏幫忙。嚴格說來,我跟她也不太熱。」


    「報上說,警方要查清她的交友關係,說白一點,就是要查被害人的男女關係。就你所知,亞瑟和這個叫吉野久美的女人,有那方麵的關係嗎?」


    聰美苦笑一下,表情略顯尷尬。或許覺得仙道的問法略為直接。


    「沒有吧,我想。」


    「有什麽根據?」


    「因為大家對被害者的風評很差。」


    「你是指她在男女關係方麵?」


    「不止。在工作方麵也一樣。應該就是這樣,所以她每件工作都做不久。我不認為亞瑟會和這種女人搞外遇。」


    仙道微微一笑。原來如此,不愧是聰美。對案件當事者所下的評斷如此明快。這也是為什麽她會私下拜托仙道另行展開調查的原因。如同她當初堅信父親一定是清白,所以便私下找人設法揪出真正的犯人。


    「怎麽樣?你也覺得警方的辦案方向和懷疑不太合理吧?」聰美問。


    「還不知道。我們等一下先到現場去看看。」


    「難道你也認為亞瑟應該被列為嫌疑人?」


    「死者陳屍在亞瑟承租的小木屋裏,他又是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警方自然會懷疑他。還有沒有搜出什麽有力的物證?」


    「不知道。」


    「一旦物證出現,警方就會改變偵察對象,或許沒有我出馬的機會。」


    「不,如果警方隻是單純地辦這樁命案,有可能會這樣,但問題偏偏不是。」


    「你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警察想借這個命案好好修理這裏的澳洲人。」聰美說。


    她告訴仙道,這個地區的澳洲人愈來愈多,表麵上愈來愈國際化、愈來愈繁華,事實上,當地的行政機關或警方,未必歡迎外國人,特別是那些長期定居的外國人。畢竟,如果隻是前來滑雪度假的短期停留,時間一到便離開,就不會對當地居民的生活或公務機關造成太大影響;然而,長期居住或在此經商的外國人一多,麻煩事自然也多。譬如,居住在這裏的澳洲人常向當地主管機關反應地方建設不足、公共措施不夠完備、經費過少,甚至提出許多要求,像是街道景觀的改善、撤除看板招牌等等,有的根本超出地方主管機關的權限,讓公務單位看到這些澳洲人簡直一個頭兩個大。澳洲人有他們的不滿,同樣地,日本居民也不見得看他們順眼,像是不遵守傾倒垃圾的規矩、不尊重日本人的生活習慣等,處處引起許多在地人的不悅。


    至於對警察而言,最傷腦筋的算是澳洲人酒駕的問題了。道路交通處罰條例修正後,對酒駕采取加強取締、加重處罰,但遇到澳洲人聽不懂日語,警察又說不出英語的街頭臨檢時,多半隻能放他們走。偶爾警察比較強硬要留住他們時,一些澳洲人就會呼朋引伴找來翻譯、律師,把糾紛愈鬧愈大,為避免整夜都耗在這些人身上,警察往往隻能對他們口頭警告了事。


    這些生活上累積的總總情緒,使當地警察局裏漫延著「不能再放任這些澳洲人無法無天」的想法。


    也因此,據說警局內部已達成某種共識,今後隻要澳洲人闖禍,或發生任何問題,一律嚴辦。今年初區域工商振興會舉辦的開春大會中,警察署長就如此明白地告訴大家。


    「看來,這件命案成為他們所謂『今後』的第一樁了。警方一定想借這個案子警告澳洲人不要太囂張。亞瑟在某種意義上,成為這個地區所有警察的公敵了。」聰美說。


    仙道苦笑一下。


    「這麽說來,亞瑟就算沒罪,警察也會想辦法汙陷他羅!真要這麽做,澳洲政府會悶不吭聲嗎?」


    「不過,那也不表示他們會義不容辭地幫他。」


    「我能和亞瑟見個麵嗎?」


    「等他偵訊回來應該有時間。我們約在店裏的辦公室談。」


    「能不能告訴我發現命案的那間小木屋在哪裏?」


    「就在十字路口下,民宿街的反方向。我畫地圖給你。」


    「順便告訴我亞瑟的家和他的店在哪兒。你知道吉野久美住哪嗎?」


    「在俱知安的市中心。」


    「不住這附近?」


    「這裏的租金漲得太凶。大家幾乎都把空房租給觀光客。在這裏工作的人多半在俱知安或二世古市中心租房子,通勤來上班。」


    聰美在觀光地圖上用紅筆標注了五個地方,分別是發現屍體的小木屋、亞瑟的家、兩家店,還有仙道今晚投宿的飯店。


    仙道拿過地圖,站起身來。「我走了,我會再來的。」


    離開飯店,順著來路時的斜坡,仙道小心地控製車速緩慢下


    行。沒多久便到閃著紅綠燈的十字路口,過了就是村子的中心地區。


    此時剛好是綠燈,仙道順勢通過十字路,往信號對麵的坡道前進。他記得從前這條路可以通到比羅夫火車站。當然如今通往比羅夫火車站的路一定不隻這條。


    依照聰美指引的道路往下走,道路的兩旁盡是民宿,密度之高,幾乎不亞於大都市的住宅區。偶爾看到一些空地,空地上也多插著招牌,用英文寫著「for sale」。應該是要賣給外國投資客的。


    再觀察走在兩側人行道上的路人,多是年輕的白種人。男男女女,有人肩扛著雪撬、有人懷抱滑雪板、有人兩手空空、也有人提著大手提箱,邊走邊甩。當仙道偶然和白人四目相交時,對方多報以淡淡的微笑。


    當車駛近和斜坡垂直相交的第三條巷子時,仙道將方向盤往左打,從一棟棟洋式建築的民宿中穿梭而過,不久便來到民宿街最底的地方。前麵已經沒有路了。再過去有一片沼澤,對麵則是一片原生林。


    左右兩邊共有四棟房子,往更裏麵一點,則有一棟三角形的圓木閣樓小木屋。通往小木屋的路上拉起黃色的封鎖布條,上麵印著「北海道警察總部」的字樣。無庸至疑,這棟小木屋就是發現屍體的地方。


    仙道將車停在封鎖線前,然後步下車來。


    小木屋的對麵是一片光禿禿的空地,約有一個網球場的大小,在厚度近兩公尺的積雪上插著一塊招牌,寫著:「比羅夫不動產商會管理地」。


    站在封鎖線外眺望這座小木屋,感覺像矗立在一條私人道路的最底端。小木屋門前積滿雪,從門口漫延至道路上。應該是掛著封鎖布條,除雪車進不去,沒辦法鏟雪的緣故吧。


    仙道索性繞著封鎖線,走到小木屋的另一側,打算從別的角度眺望這棟房子。果然,如他所料,小屋後麵就是沼澤,兩者間有一道向下直衝的陡峭斜坡。換句話說,這屋子的出入口隻有正門而已。


    抬頭仰望天空,降雪似乎沒有停止的跡象。每年的此時,這一帶每日平均積雪都達三、四十公分,所以,發現屍體後,想在小木屋周邊尋找凶手留下的足跡或車子的胎痕,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算一算,發現屍體至今已有三天了。當初是亞瑟發現屍體,向警察通報。報上說,死者是被人勒斃的,但是,到底這裏是殺害現場,還是棄屍現場?報上並沒有提到。說不定警方到現在還不能判定。


    忽然,仙道聽見車子的引擎聲。回頭一看,仙道的車後停了另外一輛轎車,車上的兩個男人正看著仙道。雖說隔著一段距離,仙道無法清楚地看到對方的長相,但從他們毫不避誨直瞪著仙道看的視線推斷,他們極可能是警方的人。


    仙道默默地走回自己的車旁,當他準備打開車門時,一個中年男子從後麵那輛車走出來,身上穿著看似工作服的禦寒衣褲。


    男人直盯著仙道,防止他跑走般靠近。仙道也一改準備開車門的姿勢,轉身麵對那個男人。


    「你在這裏做什麽?」男人間。


    「沒做什麽。」仙道回答。


    「這裏被封鎖了,不能進去。你知道嗎?」


    「我沒進去。」


    此時,坐在駕駛座的另一個男人也下來了。看起來比剛才那個人年輕一些。


    中年男子再接著說:「駕照呢?拿出來。」


    「駕照?你是誰?我為什麽要給你看?」


    「我是警察。」


    男子從上衣的口袋裏掏出證件,確實有北海道警局總部的徽章,不過他隻把證件朝仙道快速地亮一下,根本不讓仙道有機會看清楚姓名。


    雖然如此,但對方是警察,又能怎麽樣呢?


    於是,仙道隻有乖乖地從皮夾裏拿出駕照遞給對方。當對方正伸手接過駕照時,仙道馬上把手抽回來。


    那名自稱是警察的男子,臉上立刻浮現憤怒的表情。


    「你也要讓我確認你的名字,隻要名字。」


    「你這是什麽態度?」


    「都是自己人。」


    「自己人?」


    「是啊,我是總部刑事部的。」


    看得出來對方的氣焰稍微退縮一些。


    「你的名字是……?」


    仙道再次出示自己的駕照。


    「仙道孝司。搜查一課。」


    仙道接著掏出北海道警察總部福利委員會的會員卡給對方看。這張卡片原是讓服務於該單位的警察進出相關機構辦理權益或福利等事宜時,證明自己的身份,可以說是警察的另一個身份證件。


    那個男人再次伸出手。這一次,仙道沒有縮手,老老實實地把卡片交給他。另一名較年輕的警員馬上從中年男子手中接過卡片,拿著它走回車內。


    「既然是刑警……」可以感覺對方的態度比剛才和善一些。「你在這兒幹嘛?這裏可是發現屍體的現場,你不是因為工作來這裏的吧?」


    「我好奇。」


    「你和命案的當事人有關係嗎?」


    「隻是好奇而已,哪需要什麽關係。」


    「是不需要什麽關係。可是,這命案又不是你們的案子,插手的話,我們會很困擾。」


    「我讓你困擾了嗎?我又沒進去。」


    「你不是一直在這裏徘徊嗎?」


    「這麽做違法嗎?」


    「沒有違法,可是案子正在調查中。」


    仙道回頭看著命案現場問:「這裏是殺害現場嗎?」


    「我說過,這不關你的事!」


    「你們也還不知道,對不對?」


    「這和你沒有關係。」


    坐回車上的年輕警員,這時搖下車窗對著中年警員喊:「沒錯,警部搜查一課的。」


    聽完,中年警員表情不甚愉悅地蹙著眉對仙道說:「總之,和你有沒關係,希望你不要插手。」


    年輕警員走回仙道身旁,將證件還給仙道。


    忽然,中年警員像是記起什麽事情地指著仙道:「仙道孝司……,你就是那個仙道孝司?」


    他指的當然是仙道被命令停職在家休養的事。當初,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讓人印象深刻——原可防患未然,仍然發生的命案,同時還導致凶手死亡的案件。


    「沒錯,是我。」仙道回答。


    刹那間,對方的臉上突然多了一絲憐憫、同情的表情。


    「我還以為你已經辭職了。」


    「沒有,就像你們剛才查過的。」


    「嗯,該怎麽說呢?總之,這裏的事就交給我們,你別管了。」


    「我沒管啊。」


    「隨你怎麽說,反正,就是這樣。」


    兩名警員坐進轎車,發動車子揚長而去。


    仙道也回到自己的車上,看著地圖,接下來他要找去亞瑟的家,亦即亞瑟和他的日籍妻子、兩個小孩居住的地方。


    路不難找,仙道一下子就找到了。他將車停在離屋子約三百公尺的地方,熄火並靜靜地在車內觀察。


    從屋子外觀的新舊可以知道,這戶人家的房子是分批建成。先蓋主要居住的那棟,然後再加蓋車庫、倉庫。雖然如此,每一棟的屋簷都一般高,而且外牆的綠色油漆東一塊西一塊的,顏色不很均勻。老實說,就外觀來看,這房子實在不美觀,甚至有點奇怪。


    屋外有一男一女的孩子,大概就讀小學一、二年級,他們正在庭院和拉布拉多犬玩耍;屋內的窗邊則站著一個女人,應該是亞瑟的太太,她不時地往庭院看,留意孩子們玩樂的情形。


    從這棟屋子的門前經過,爬上和方才來時不同的另一條斜坡,便直通民宿街。


    穿過北海道三


    四三線道,有一條與主要街道平行的坡道,路不寬,左右兩旁堆著高高的雪,像是兩麵白牆。順著它往前走大約兩百公尺,就是仙道今晚下榻的地方——二世古滑雪客之村。那是一棟兩層樓的銀色方形建築,共八個房間。就民宿來說,是不小的規模了,至少房間裏有浴室、廁所,設備還算齊全。


    仙道放慢車速,依指示將車駛進側邊的停車場。


    這間民宿的除風室非常寬敞,鞋櫃上一雙雙雪鞋並排著,牆邊還立著一些雪橇和滑雪板。(注:寒帶地方的建築物,特別是人員進出較為頻繁的場所,為避免大門開關帶入室外的冷空氣,並防止屋內的暖氣散出,在出入口處特別留空間做緩衝,即為除風室。)


    穿過除風室進入大廳。大廳的裝潢看起來相當摩登,而且不太符合日本人品味的那種摩登,可想見這樣的西式風格全是為迎合外國觀光客的胃口。播放著海外新聞的電視機旁坐著兩名年輕白人。


    走向櫃台,一位身穿白襯衫的年輕日籍女職員趕忙趨前招呼。仙道瞄了一下她胸前的名牌,上頭寫著「衫田」。


    仙道報上自己的姓名,表明已有預約。


    看起來像工讀生的女職員翻了翻筆記,然後向仙道確認:「是中村聰美小姐幫您代訂的吧。」


    登記完畢,拿了鑰匙,女職員向仙道指示他的房間在上樓梯後的第一間。


    提著背包,仙道徑往二樓走去。走沒幾步,他便停下腳步望著張貼在牆上的地圖。那是一張附近區域的地圖,大約有一張報紙大小。


    在盯著地圖的同時,姓衫田的女職員走向仙道。


    「您是第一次來二世古嗎?」


    「不,」仙道的視線仍留在地圖上:「最近一次大概是十年前。」


    「哦,那麽,這次來想必您對這裏的感覺完全不同吧?」


    「白人變多了。」


    「是呀,說句玩笑話,還有人說這兒的官方語是英語呢!」衫田指著地圖上的一點說:「您看,我們旅館在這兒。這裏是便利超商,就好像是市中心一樣。下麵是民宿街,上麵則是一些比較大型的飯店、公寓大樓的聚集處。如果您想找餐廳或是喝酒的地方,便利超商附近倒有不少。」


    「聽說三天前這裏發現了一名女姓屍體?」


    衫田盯著仙道,問:「你是媒體記者?」


    「我不是,隻不過從報上知道這件事。原本以為這裏很單純、平靜,沒想到竟然會發生這種事。」


    「是啊,這裏一向都很平靜,也沒有黑道份子進出。」


    「那名死者是怎樣的人?」


    「她在二世古工作。」


    「你認識她嗎?」


    「不能說是認識,但有看過,知道她是誰罷了。二世古就這麽一點大,在這裏工作兩年,隻要是在同一區上班,幾乎都認識。」


    「那麽,據你所知,警察已經找到凶手了嗎?」


    「嗯,該怎麽說呢?」她笑了笑,「聽說那個人之前工作的餐廳老板已經被警察叫去約談了。」


    「那家餐廳在附近嗎?」


    「嗯,靠近這裏。」杉山指著這家旅館附近的一點。「那家餐廳叫做『饑餓牛』,裏頭有吧台,可以喝酒。」


    「那家店的評價如何?」


    「說好吃嘛……,應該說比較合澳洲人的口味。」


    「你的意思是,日本人不會喜歡那家店?」


    「倒也不是這個意思……。」


    「好,那我就來一趟突擊檢查。」


    衫田微微地一笑,便回到櫃台繼續工作。


    看樣子,這個地方不大。仙道大致了解各個地方的所在位置後,他決定徒步前往。隻是,倘若隻穿一件長外套,將不足以對抗外頭凜冽的寒風。他在房間裏,找出行李箱所有的禦寒衣物——戴上毛線帽、圍上圍巾、找出手套,還有禦寒的長靴也不能少。


    那家叫「饑餓牛」的餐廳,離仙道下榻的飯店約一百公尺處。餐廳外觀的設計是加拿大式的小木屋風格,由於整間餐廳用直徑四十公分的大圓木砌築而成,在整排街道上顯得相當醒目。


    仙道拍掉肩上的雪,走進店內。一進店門,仿佛置身於洛磯山脈的餐廳般。迎麵是一個酒吧櫃台,裏頭則是完全沒有隔間的寬敞格局。正麵有一個暖爐,大約十組白人分坐在店內的各個角落,沒有一張日本人臉孔。


    看到仙道,餐廳的日籍女服務生馬上過來。


    「我們這裏全麵禁煙喔,您不介意吧?」


    「嗯。」匆匆地應了一聲後,仙道問女服務生:「亞瑟·查理先生在嗎?」


    「喔,他出去了。您跟他有約嗎?」


    「是沒有,但是……。」仙道搬出聰美的名字。「她要我來找他。」


    「您是中村小姐的朋友?亞瑟先生馬上回來。不好意思,請問您的大名是…?」


    仙道報出自己的姓名後,在吧台旁找個位子坐下,才看到吧台裏的酒保是名年輕的日本男人,綁著一條紅色的頭巾。


    仙道點了一杯國產啤酒。


    當啤酒送上來時,仙道冷不防地問酒保:「吉野久美曾經在這裏工作過?」


    酒保似乎嚇了一跳,先是愣了一下,才問道:「你是警察?」


    「沒錯。」仙道直截了當地說:「不過,我不是調查這個案件的員警,而是受人所托,要我幫亞瑟的忙。」


    「我們老板應該等一下就回來了。這兩天一直往警局跑,今天也被警察叫去問話、做筆錄。」


    「有關吉野久美辭職的事,你知道嗎?」


    「嗯。」


    「你能告訴我嗎?」


    酒保環顧一下店內,似乎有些擔心被其他店員聽到。


    「我已經告訴警察了。」


    「你告訴警察吉野久美和你們老板之間有糾紛?」


    「不,我說的不是這些。」


    「那是什麽?」


    酒保再次環顧四周,確認安全後才回答道:「我告訴警察,吉野良美說是自由業,但她是流浪打工族。」


    「流浪打工族?」


    「就是來這裏滑雪、滑船的觀光客以短期打工的型態住在這裏,流浪於各店家之間,不停換工作的人。在二世古有很多這樣的年輕人。」


    「你也是嗎?」


    「我是去年才剛來的。」


    「雖然是打工性質,不過吉野久美的工作經驗應該很老道吧?」


    「她已經做三年了。之前在酒店啦、滑雪用品出租店做過,後來又到餐廳做服務生,換了不少店家。據我所知,她和一群同樣是流浪打工族的朋友交情很好,每次朋友來店裏消費的時候,她不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故意少算他們錢,就是隨他們喝店裏的酒。後來被老板發現,所以上禮拜就把她革職,叫她走路了。」


    「原來如此。」


    「結果,老板叫她走的那天,吉野久美超火大的,還在客人麵前大吼大叫。不知情的人,說不定會以為我們老板虧欠她什麽,被人上門討公道呢!」


    忽然感覺一陣風吹了進來,大門被推開了。


    往門的方向望去,一個形體消瘦的白人,一臉倦容地走了進來。


    「您回來啦!」店裏的工作人員紛紛向他打招呼,看來這個男人就是亞瑟·理查。一個女服務生走近他,指著仙道坐的方向。


    他脫下身上的羽絨夾克,掛在牆上,然後走到仙道旁邊。


    「昨天中村小姐打電話給我,說她幫我找了一位優秀的警察,今天會到這裏找我。」


    好一口流利的日語。


    仙道隨即站起身,和亞瑟握手。


    「我叫仙道孝司


    。雖然是北海道警察總部的刑警,但就這個案子而言,我沒有搜查的權力。不確定能不能幫到什麽忙。」


    亞瑟鬆開手後,直愣愣地看著仙道。


    「他們認定我就是凶手。我不是!請你救救我!」


    仙道也回盯著這雙藍色眼眸,想從眼神中找到真正的答案——他究竟有沒有說謊?


    一個人到底有沒有說謊,答案就藏在四目相交的最初瞬間。要是不能把握那個瞬間抓到答案,一個小時之後再看、再調查個二十幾天,答案早已溜走,看不出來了。


    隻是,這一瞬間,從眼神,仙道沒有把握亞瑟所說的是真是假。


    「你可以告訴我發現屍體時的情形嗎?」仙道問。


    亞瑟點點頭,然後坐在仙道身旁的座位。


    以下是亞瑟的陳述。


    三天前,由於對外出租的小木屋有新客人要入住,所以去檢查、整理一下。因為那棟屋子自從四天前,一對澳洲夫婦住了兩個禮拜後,已經空了三天沒有人住。


    上午九點,亞瑟從自己的家裏出發,來到小木屋。當他正準備開門時,發現大門居然沒上鎖,令他感到相當奇怪。


    接著走進客廳,一打開客廳的門,赫然發現一個人躺在地毯上,似乎是一名年輕女子,臉朝下趴著。亞瑟鼓起勇氣走近察看,發現對方臉色慘白,似乎斷了氣。再仔細一看,這女人不就是四天前還在餐廳裏工作的日本女人嗎?當時的她,身上還穿著厚重的防寒衣,腳上也穿著鞋子。


    亞瑟馬上用手機打電話給妻子,告訴她木屋裏發現屍體的事,然後再連絡警察。不過那時的他也已經預料到自己可能會被懷疑是凶手。


    大約二十分鍾後,警察和救護車來了。警方當場問他一些事情後就讓亞瑟回家了,不過到了下午,他們又打電話傳他去警局問話。隔天也是,訊問從早上持續至下午五點,今天又是這樣。看來警方已經把亞瑟認定是凶手了。偵辦方向也朝亞瑟和吉野久美之間有過什麽衝突,亞瑟肯定是因為衝突殺害吉野久美,把她的屍體移到小木屋後,假裝為發現者通報警察,企圖脫嫌。


    「警方說,吉野久美的死亡時間是在十七號深夜到隔天早上,也就是我辭掉她的隔天。十七號那天晚上,我一直在這家店租另一間酒吧來來去去。隔天早上三點左右回到家。我承認,那天晚上我的確酒駕,但是我沒殺人呐!小木屋裏為什麽會有屍體?警方為什麽不去查一查。門為什麽會開著,我也不知道。三天前我有上鎖啊!至少我的印象裏應該有鎖上。」


    這時,幾個白人走進店裏,看樣子應該是亞瑟熟識的朋友。亞瑟朝他們揮揮手,接著對仙道輕聲說了句:「不好意思,先失陪了。」便走下櫃台旁的高腳椅,往那些白人的方向走去。


    事情發展至此,仙道在心底整理出三個問題點,分別是:不在場證明、動機,還有上了鎖的門如何打開。前兩個問題,透過調查應該很快就能水落石出,至於第三個問題,恐怕得運用一些想像力才行。


    店門被推開了,又有客人走進店裏。仙道轉頭一看嚇了一跳,是老朋友。


    然而對方見到仙道,卻沒有半點驚訝的表情,顯然早就有備而來,或者說,他根本是來找仙道的。


    「好久不見呐!」那個男人走到仙道身邊。「聽我們裏麵的人說你來了,想來問問你所謂的好奇是什麽?」


    他,守口啟介,北海道總部的警官,派駐在劄幌時曾和仙道同一個分局,比仙道早四期,當時的守口是主任,而仙道不過是一名小小的搜查員。想不到他現在調到俱知安警察署了。


    「一塊坐吧。」仙道指著身旁空著的高腳椅。


    「不了。」守口撣掉沾在頭發上的雪,停了幾秒,說:「我看,我們到別的地方去。」


    坐在店裏一角的亞瑟,直瞪著守口,一臉不甚友善的表情。仙道這時意識到,或許守口正是負責這樁命案的警官。


    「也好。」仙道起身拎起外套。看來,有些話不適合在這裏說。


    雪持續地下著。剛才來時,門口的雪才清得幹幹淨淨的,轉眼間又堆了約三公分的高度。照這樣下去,到明天早上積雪少說也有四十公分。真不愧是北海道首屆一指的豪雪地帶。


    大雪中,守口帶頭走在前麵。他要去的那家店,似乎在這段斜坡下的盡頭。


    果然,斜坡走到底,守口便回過頭指旁邊的一家店,像在和仙道示意:「就這家。」那是一間和式的居酒屋。當然不是亞瑟開的。


    店裏絕大多數都是日本人,白人的比例不超過兩成。仙道和守口兩人脫下防寒外衣,選了一處靠角落的麵對麵座位。


    守口從上衣口袋掏出一根煙,叨在嘴邊。


    「那些澳洲人的店呐……」等煙點燃,吐了一口煙之後才幽幽地接著說道:「連抽根煙也不行。對日本人來說,憋死了。」


    仙道靜靜地沒接話,守口繼續抽著他的煙。


    「說吧,你來這裏做什麽?隻因為好奇心?我才不信!」又吐了一口煙之後,守口問。


    「我私下受人所托,說剛才那個澳洲人被當成凶手,要我早日幫他找到真凶,洗清冤屈。」


    「誰拜托你的?」


    「那個澳洲人的朋友。」


    「你覺得你有什麽權力可以做這件事?」


    「我沒有權力。隻是以一介平民的身分,想盡可能地早日弄清楚這件事。」


    「沒有警察身份,你可以弄清楚什麽?」


    無畏守口的冷漠,仙道直視守口不屑的眼光,以堅定的口吻說:「至少,我不是這裏的居民,我的心裏不存在著偏見。」


    「聽著,我,也沒有偏見!」


    「你討厭澳洲人,對吧?」


    「我討厭澳洲人的犯罪行為。」


    「你們署裏,以逮捕澳洲人為值勤目標,對吧?」


    「沒那回事。隻要是違法行為我們一律逮捕,日本人也一樣,我們一視同仁。」


    「好吧,總之,我不會妨礙你們辦案,也不會做權限以外的事。」


    「可是你不就打著警察的名號嗎?要記住,你現在是休假中,此時此刻你不是警察。欺瞞職勤的公務人員,就是犯罪。」


    「我幾時欺瞞職勤的公務人員了?他們問我職業,我說在北海道警局工作,不對嗎?」


    「那你說,」守口憤怒得幾乎要站了起來,他的上身直壓向仙道,一副氣勢淩人的樣子。「你說亞瑟不是凶手,證據呢?」


    「我沒說他一定不是凶手,所以我正在確認。」


    「聽好!那家夥是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死者陳屍在他的屋子裏,而握有這間房子鑰匙的人,也隻有他。」


    「他是二房東,大房東也有鑰匙啊。」


    「這我們已經查過了,大房東一直住在東京,根本不會到這裏來。再說,他和死者之間有糾紛,他有殺人的動機。」


    「你是說他把她辭掉?」


    「我是說他玩膩了,想甩了她的事。」


    「這事是真的?」


    「據我們所知,死者生前經常和老板陪睡以換取工作,想也知道她當初一定也是用這種方式到亞瑟店裏上班。」


    「命案發生時,亞瑟有不在場證明嗎?」


    「沒有。雖然他說當時自己在兩家店之間來來去去,可是店員們也不敢替他掛保證,因為再怎麽算,當中大約有一個小時的空白時間。」


    「十七號深夜……。」


    「你說我們能不懷疑他嗎?」


    「不過,關於陳屍地點在亞瑟對外出租的民宿這點,我倒有不一樣的看法。如果人是他殺的,為什麽要選在自己的屋子裏


    ,這不是讓他脫不了幹係?」


    「在自己的地方不是更好下手?依我推測,他原本也想把屍體搬到別的地方,沒想到一大早門外有兩台鏟雪車來來回回除雪,要避人耳目運走屍體實在有困難,新的客人馬上就要在下午入住了,不得已隻好通報警察,謊報在屋裏發現屍體。」


    仙道靜靜地聽著,沒有反駁。過了一會兒問道:「你們馬上要申請逮捕令了嗎?」


    「等找到物證之後。」


    「這兒,每天都下這麽大的雪啊?」仙道望著窗外問。大雪不斷從黑夜的天空中傾瀉而下,而且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這種天氣。想搜搜集物證,一天比一天困難呐,你看要不要把搜查範圍再擴大些?」


    「你在給我建議?」


    「不,隻是隨口想到說的。」


    守口把手上的煙擰在煙灰缸裏:同時站起身。


    「姐果明天再讓我知道你繼續插手這件案子,我會通知總部,說原本應該在家療養的警官,居然在外擅自辦案。」


    「是老朋友自己來找我談案子的,我隻不過回應一下而已。」


    「別耍嘴皮子!記住了,別說我沒告訴你。」


    說完,守口移開座椅,大步地往店門方向走去。


    亞瑟開的另一家店,在便利超商的對街。一家叫做「凱莉黨」的酒店。一推開店門,吧台內站著一名白人酒保,年約二十來歲,身材壯碩。看他神色自若地工作著,絲毫沒有閃躲的舉動,應該領有合法工作許可證吧!聽他開口說話,嗯,會講日語。


    仙道上前自我介紹,說自己認識聰美和亞瑟。


    「我能問你一些問題嗎?」


    「好啊,請說。」


    「你知道一個叫做吉野久美的女人嗎?」


    「知道,不過她已經死了。」


    「她是怎樣的一個女人?」


    「一個不受歡迎的日本人。」


    「怎麽說?」


    酒保笑了笑,說:「我說了你不要生氣。」


    「不會生氣。」


    「那個女人想找男人想瘋了,在我們澳洲人的圈子裏評價很差。我們彼此之間還互相警告,千萬別靠近她。」


    「是因為她太積極的緣故?」


    「不隻積極,聽說她每認識一個男人,過不了多久就吵著對方跟她結婚,死纏爛打的。」


    算一算,吉野今年二十六歲,是該結婚的年齡了。會不會因此顯得急躁呢?而且來這裏的,清一色是喜愛溜冰滑雪的年輕女孩,競爭很激烈吧。


    「所以,大家都不喜歡她?」


    「不止,還有關於她的不好傳聞。」


    「不好的傳聞?」


    「你就自己想吧。反正是那一方麵的。」


    「我想不出來,你直接告訴我吧。」


    「聽說她從高中開始就在做援交。」


    援交?


    白人酒保點點頭。


    「沒錯,所以正經的澳洲男人不會想接近她。」


    「你剛才說,從高中開始……?」


    「嗯。看她好像常缺錢的樣子。」


    「謝了。」


    在餐廳與酒店林立的大街上,仙道選了兩家酒店進入。沒多久,他又進去第三家,看見那家店裏的酒保,仙道上前詢問:「有一位叫吉野久美的女人,常來這兒來嗎?」


    酒保一派輕鬆地回答:「她已經不在了。」


    「不在?去哪兒了?」


    仙道假裝什麽事也不知道。


    「她死了。前幾天的事。」


    「出什麽意外嗎?」


    「不是,好像是被人殺死的。」


    說這句話的同時,他的臉上竟然看不到半點悲傷。


    「唉,這就可惜了,原本那家夥要介紹給我的……。」


    「誰介紹給你?」


    「想也知道,還有誰?」


    「你說氏家?」


    「你怎麽知道?」


    酒保抬頭瞄了仙道一眼,然後馬上又轉頭去做自己的事,嘴裏含糊地念道:「看你應該和他是同一夥的。」


    看來酒保沒識破仙道是警察。不過說要介紹女人就想到氏家,想必這叫氏家的男人,平常做的大概也不是什麽正經事,就算外表不像黑道份子般凶神惡煞,應該是炒房地產或股票等投機工作的人。


    「同一夥?啊,好傷心呐!」仙道故意操著輕浮的口吻說。「喂!我現在要去哪兒才能找到他?」


    「他在辦公室吧,要是再晚一點,可能就是在哪個酒店羅!」


    「在饑餓牛?」


    「不,是雪皇後或是這裏。」


    「謝了。」


    仙道手拿玻璃酒杯走向靠牆的吧台,在台邊的椅子坐了下來。手上的啤酒隻喝了一半,便朝店外走去。


    「雪皇後」店裏坐了七成左右的客人,大多數的客人都坐在沙發區,吧台旁空無一人。


    仙道選擇在吧台最左邊的位子坐下。剛才進來的時候店內還沒放音樂,現在開始輕聲播放著爵士樂。淡淡的鋼琴三重奏樂曲繚繞在店內。


    聰美站在店內另一側,看到仙道,滿是期待的表情。


    「怎麽樣?」


    「還沒有眉目。我和亞瑟見過麵了,他說警方鎖定他就是凶手。要我救他。」仙道回答。


    「如果他們已經認定是亞瑟幹的,就別指望會查出真相了。就算最後知道亞瑟是無辜的,凶手一定早就逃之天天了。」


    「有一件事我想問你。二世古這兒有一個姓氏家的男人,你應該認識。他是個怎麽樣的人?」


    話才問完,隻見聰美一臉驚訝的表情。


    「他現在就在店裏。是這邊的有力人士之一,搞房地產的。」


    房地產?不出所料!


    仙道和聰美保持麵對麵的姿態,沒有轉頭。


    「有一家叫做『比羅夫不動產商會』……。」


    「正是他的公司。」


    「現在坐在後麵?」


    「嗯,和同行的朋友,總共三個人。」


    背後傳來陣陣的哄堂大笑。果然是從事這一行的人,不怎麽在乎旁人的眼光。


    「聽說不久後有一筆香港的資金進來。之前澳洲的資金走了不少,這下子他們可以喘口氣了。」


    「可以喘口氣?」


    「我們這裏的房地產業者看準土地還會再漲,所以經常到處搜購空地、老舊別墅,找國外的資金進來投資。一旦對方終止投資,這些人就遭殃了。前不久,從澳洲來的資金就是這樣,把他們逼得幾近抓狂。幸好現在有香港的資金進來:他們的損失就能少一點。」


    「那些人的附近還有空位嗎?」


    聰美悄悄別過頭,往店裏看了一圈。


    「有,他旁邊的座位是空的。」


    「我想移到那裏去。」


    「要喝點什麽?我幫你拿過去。」


    「莫斯科驢子。」


    「等會兒你轉過去看,那個最左邊,穿著夾克打領帶的人就是氏家。」


    仙道假裝若無其事,停了幾秒才走下吧台座位,轉過身去。


    在最裏麵靠牆的圓桌旁,圍坐著四個看起來年紀相仿的男人。仙道想到剛才另一家酒店的酒保,把自己和眼前這四個男人看成同夥,便感到有些失望,「我給人的感覺這麽差嗎?」仙道實在懷疑。


    仙道在氏家他們那一桌的右側座位坐了下來,默默地聽他們聊天。


    他們聊的盡是生意經。譬如附近的不動產價格、交易成功與否的情報等等,如聰美所言,他們的心情顯然好得很。尤其談到來自香港的投資客已經把目光轉移到這


    兒時,他們更是開心地瘋狂大叫——好久不見的賺錢熱潮又要來了!


    聽他們說,下禮拜香港投資客會先來這裏做現地視察,順利的話,當天就可以簽約,幾天之後大把大把的鈔票就會湧進他們的戶頭。


    氏家說:「看那些澳洲佬還能怎麽樣!哼,已經讓他們為所欲為好幾年了!」


    坐在氏家身旁的男子也搭話說:「買呀!來跟我們談條件呀!我們就這樣轉手再轉手,讓你們知道欺負日本人的時代已經結束了!」


    「沒錯!從現在開始,就是我們的時代了!和中國、香港合作,看你囂張到幾時!」


    「那些澳洲鬼子,給我好好反省反省!」


    氏家大嚷。接著,從他的口中吐出幾個人名來。


    「芬德烈啦!丹恩啦!還有理查!」


    「尤其是理查!管你要不要,好好反省!」氏家得意得大笑。


    「說得好!那個臭要飯的!」另一人附和著。


    「喂!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走吧!」


    四人於是站起身來。


    「嘿!接下來找女人的事就交給我,一定包君滿意!」


    四人大笑後,搭著肩離開酒吧。


    看著他們走出店門,仙道便坐回吧台。


    聰美傾著臉看著仙道,想問仙道是否知道了些什麽。


    「那個叫氏家的男人,除了做房地產之外,還有沒有做其他生意?」仙道問聰美。


    聰美歪著頭想著。「應該不少。他還有一家運送公司。也曾聽說他有模特兒公司,和一家菲律賓酒吧。」


    模特兒、菲律賓酒吧……。這就對了!或許有什麽關連。


    步出店門,沿著積雪的坡道,仙道往下走,再次來到「饑餓牛」。


    店內聚集一些澳洲籍客人,肩搭著肩,正興高采烈地唱著歌。店內的日本店員則麵帶微笑地收拾散在桌麵上的碗盤和餐具。


    亞瑟發現仙道來了,連忙走過來。


    「可不可以和你聊聊?」仙道問。


    亞瑟環顧一下店內,向仙道示意坐沙發區,「我們去那裏。」


    和亞瑟麵對麵坐下後,仙道開口問:「你和一個叫做氏家的男人,有什麽過節嗎?」


    亞瑟的表情十分驚訝,「你是說比羅夫不動產商會的氏家?」


    「沒錯,那個氏家。」


    「說到不動產……」亞瑟搖著頭說:「糾紛可多了。從前還沒什麽人來二世古的時候,這裏的房地產便宜得很。那時我用很低的價格買土地、簽訂長期租約。誰知現在被有心人炒作起來,一直轉賣,價格貴得離譜,簡直是詐欺嘛!」


    「氏家就是其中的有心人之一?」


    「嗯。那棟發生命案的小木屋,就是氏家的土地。他想把我攆走,去年還對我寄存證信函。」


    「你怎麽做?」


    「我當然不走,那棟小木屋是我好久以前租的,當初能租得那麽便宜是我有先見之明,而且明明已經簽訂了長期契約,那也是我的事業之一,為什麽要走?」


    「你之前有沒有找他談過這件事?」


    「沒有,我不擅長和人談判這種事。反正已經告上法院,到時候就看怎麽裁決了。」


    「除了氏家之外,在這方麵你還和誰有過節?」


    「這家店也是。還有『凱莉黨』,另外一棟出租公寓的土地也是。很多!我生意上的仇家,少說也有四、五個人。」


    「他們一定都恨你恨得牙癢癢的。」


    「他們巴不得我死。」亞瑟笑著說。突然,又像想起什麽似的收回了笑容,認真中又帶訝異的神情,喃喃念著:「不會吧!」


    仙道輕歎了一口氣,並快速地換話題,「還有一個問題,雖然沒什麽根據,但我想問你。」


    「什麽問題?」


    「你和中村聰美……,很要好?」


    亞瑟眨眨眼,一時結舌。似乎對這個問題的出現感到相當意外。


    「是不是?」仙道不放棄地又再次追問。


    亞瑟帶點不安地看了一下四周,才開口道:「警察傳我問話時,說什麽我也不能說。」


    這句話裏已透露出答案了。


    「為什麽?」仙道問。


    「我們這裏很小,要是讓人知道了,不立刻傳遍大街小巷?我不能為了撇清我的罪嫌,告訴警方這種事。」


    「可是你不說,中間空白的一個小時無法交代,他們就要逮捕你、起訴你了。」


    「我……」亞瑟低下眼去。「我可是有家庭的人。有妻子、有孩子,還有一隻狗。」


    「你覺得,這比被當成殺人犯好不到哪兒去,是嗎?」


    「我想日本警察應該不會那麽笨,就算我無法交代出這一個小時,他們也能找到真正的凶手。」


    「我勸你不要抱太大的期望。」


    「你的意思是,他倆這幾天就會正式逮捕我?」


    「我不清楚。不過,至少到目前為止他們隻懷疑你一個人。」


    「倘若他們真要逮捕我,到那時我也隻有選擇坦白一途。是嗎?」


    「一旦逮捕你,警方、檢方說什麽都會把你定罪的!這關係到麵子問題。」


    「如果我在問訊的時候告訴警方,他們一定會去她那裏,也一定會找她來問話。可是,這件案子和她一點關係也沒有啊!」


    這時,店裏傳來呼叫亞瑟的聲音。


    「今天來了很多朋友,我去那兒了。」


    仙道點點頭。


    外頭的雪,完全沒有停止的跡象。


    從昨天到現在,積雪已有五十公分高。因此一大早,外麵便傳來轟隆隆的大型機械出動的聲音,是除雪作業正在進行。


    仙道在飯店的餐廳吃完早飯後,看看手表,便掏出手機撥了通電話。他想早一點連絡上俱安知署的守口,有要事對他說。


    在電話另一端的守口,接到電話時,口氣似乎很不愉快。


    「你不是要離開二世古了嗎?」


    「是啊,但在那之前我想見見你。十點鍾,你來我這裏好嗎?」


    「十點鍾我要約談亞瑟。」


    「你就晚一點再約談嘛!應該也沒什麽關係吧?」


    守口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說:「你又要多管閑事,告訴我什麽?」


    「不是多管閑事,隻是把聽到的消息告訴你而已。」


    「那消息符合邏輯嗎?」


    「應該說是符合邏輯的分析。」


    「它值得我取消約談?」


    「我想,絕對值得。」


    「好,我現在馬上去。」


    掛完電話之後,仙道又播了通電話。


    「早安。」聽到仙道的聲音,聰美顯得有些慌張,「你不會告訴我什麽壞消息吧?」


    「消息不壞,警方已經改變搜查方向。而我會在下午前離開二世古。」


    「改變搜查方向嗎?那太好了!」


    「或許吧,離開之前,我可以再見你一麵嗎?」


    「一起吃午飯吧。」聰美說了一家義大利餐廳的名字,同時向仙道強調,那家餐廳在澳洲人的美食排行榜上可是數一數二的。「說好了,那就十二點見羅!」


    守口帶著部屬,走進仙道投宿的飯店。


    其他客人都到滑雪場去了,飯店的大廳裏隻有仙道一個人。


    守口先示意部屬到旁邊待命,自己則在仙道對麵坐下。從他的表情來看,一方麵似乎充滿了期待,一方麵卻又流露些許的憎惡。


    「還是那句話,建議你搜索的範圍再擴大一些,不要隻鎖定亞瑟一個人。」仙道劈頭直說。


    「你有什麽


    根據做這樣的判斷?」守口不悅地回道。


    「我能著手的,也隻有依當時狀況和證據下判斷。」


    「那你說,我又該將誰也列入搜查對象呢?」


    「和亞瑟有紛爭的不動產業者。」


    「太多了!在我們這裏,澳洲人因投資的事和當地人起爭執時有耳聞。」


    「我說的是氏家,比羅夫不動產商會。」


    「那家夥啊……他在我們署裏也是有名人物,菲律賓酒吧的地下老板。隻是,你為什麽會懷疑他?」


    「氏家最近找了香港人來投資,打算賣掉手邊的土地,包括亞瑟的那棟小木屋,但亞瑟不肯走。這件事讓氏家很不滿也很傷腦筋,眼看生意就要談成了,不趕快處理亞瑟的問題不行。」


    守口聽了從鼻子「哼」地一聲,不屑地笑了笑。


    「所以,他就去殺人?」


    「死者也是有名的麻煩人物,在你們署裏一定有和她相關的衝突事件記錄。她和氏家在暗地裏一定也有什麽糾葛。」


    「你是說,氏家因為這樣就幹脆殺了她,然後把屍體放進小木屋?」


    「凶手不一定是氏家,有可能是別人,殺人,可能是臨時起意,也可能殺人之後,為了脫罪,故意利用屍體嫁禍給和自己有過節的人。還有,一旦發生命案,房子就沒辦法拿來買賣,改登記為更地後,一切的權利關係就會重新洗牌,土地也因此可以脫手轉賣了。總而言之,有太多的可能和利害關係存在於這樁命案中,隻將亞瑟列為唯一的嫌疑犯,這種作法太危險了。」


    「那鑰匙的事怎麽說?」守口雙手交叉於胸前問道。


    「小木屋的土地所有人是氏家,要從房東那裏拿到備份鑰匙並不難。不!應該說像這種對外出租的房子,拿過鑰匙的人不計其數。隻要有心,要複製幾把備份鑰匙都有可能。」


    守口靜靜地聽著仙道的分析,玩味再三。剛才不屑的表情和鼻息不再。


    仙道安靜地陪坐在一旁。終於,守口開口了。


    「好吧,我知道了。不過,這也不代表亞瑟沒有嫌疑。」


    「當然。隻是關於鑰匙的事、死者陳屍在小木屋裏的事,還有各個關係人的不在場證明,都需要再深入調查。要定亞瑟的罪,至少得有充分的說明,讓他心服口服,不是嗎?更何況,再過不久被害人衣物的沾黏物鑒定報告就要出爐了。」


    「確實是。」


    仙道指著窗外,接著說:「瞧這太雪,下成這樣。調查多延誤一天,證據就越難找。實在該趁現在擴大搜查對象,仔細找出蛛絲馬跡才是。」


    守口將兩手交叉在胸前,無言地望著天花板。


    走進餐廳。仙道在一個隱蔽的角落看見聰美。聰美望著仙道,表情甚是輕鬆,十分安心的樣子。


    應該是得到什麽好消息了吧!


    果然,才一坐下,聰美便難掩興奮地對仙道說:「剛才亞瑟打電話來,說今天警方取消約談。看樣子,警察也相信他是無辜的!」


    「或許吧。」


    仙道一邊嚼著咖啡一邊聽聰美說。她眨著眼挺直著背,臉上滿是希望。


    「在我走之前,還有一件事希望從你口中得到答案。」仙道說。


    「什麽事?」


    「你和亞瑟在一起很久了嗎?」


    想不到仙道竟冷不防地丟出這個問題,聰美立刻錯開視線,表情也變得僵硬。從她側過臉的舉動看得出來,她很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仙道並未再說些什麽,他默默地等待聰美的答案。


    就這樣,雙方沉默了好一會兒,終於:聰美轉回她的視線,和仙道四日相交。


    「不!」話才出口,聰美又修正了她的答案。「對!不過,也不是太久。我們是工作上的朋友,也很談得來,一起想著要怎樣帶動這塊地方,讓它更有趣、更活絡。總之,一開始我們並不想把關係變成這樣。」


    「你們為這塊土地這麽努力,我很佩服,也很高興。」


    「你是在諷刺我吧?」


    「我不知道。我隻是覺得,如果你打從一開始老實告訴我就好了。」


    聰美的手指不斷地攪著袖口,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決心般,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說:「我和他的太太也是好朋友,我更沒打算一直這樣下去,隻是,哪知道在那天晚上,竟然會發生那種事……。」


    「這杯咖啡,就讓你請了。可以嗎?」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聰美有些回不過神來。她睜圓著眼。


    「啊?那,午飯呢?」


    「不了,事情也辦完了,我想早一點越過中山嶺。」


    「你在生我的氣嗎?我讓你感覺很不愉快,是不是?」


    「不,謝謝你讓我看到這片土地精彩的改變。下次,我想好好地遊覽。」


    聰美將兩手按在桌上,低著頭,像懇請般:「請再度光臨。下次,一定請您好好地品嚐我們店裏的美酒。」


    看著聰美的雙眸,那淡淡的,淺灰色的雙眸,又再度透亮起來。應該是撥開心中的糾結和憂愁的烏雲,看透的心、清澈的心,讓眼眸也變得清亮、透明吧。還是昨天見麵時,她的眼神也是如此,隻是自己一時疏忽,沒看仔細呢?


    「我會再來的。」仙道站起身來。


    望向窗外的天空。看這天氣,下午中山嶺的道路應該不會封閉吧。


    打開店門,仙道似乎感覺後麵傳來聰美的叫喚聲,但他沒有回頭,一手拉上身後的門,另一手推開除風室外側的門。這道門,比想像中的還重。想必外頭的風很大,壓得門推不開吧。看來,要刮暴風雪了。今晚,這兒應該會大雪狂飛!


    不過,老實說,這兒大雪狂飛的景象,也不是那麽地令人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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