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日,那一天終於到來。


    午前九點十分,為了和千歲前輩去約定的地方會合,正準備離開家的時候,被母親叫住了。


    【這個是昨天傍晚時候到的,你給織原家拿點去?】


    拿著沒見過的包裝箱,穿睡衣的母親從廚房探出頭來。


    【清子帶的意大利特產,我們一家實在是吃不完】


    【這點事你自己去送不就好了,我還趕急呢】


    【有什麽急事啊,這個時候出門,反正也是遲到吧】


    要是平常的話是這樣,但是。


    【學園祭的點名實是在下午,哪有遲到】


    雖然今天根本沒打算去學校。


    【一點不幫忙做家務活,就這麽點事還不做一下?】


    【就這點事的話自己做就好了。你今天不上班吧】


    【就是因為不想化妝啊。你拿過去的話,我就不用出去了】


    【我管那麽多】


    【真是,為什麽總是這樣不肯幫忙呢?】


    母親的表情僵住的樣子,固執的把箱子放在門口。起身往回走的時候,身子有些踉蹌。


    讓我確實感到母親正在變老的光景,胸中一股難言的味道擴散。


    【安奈醬這會兒應該在家,拜托你了!】


    【喂!等等!】


    不顧我的叫喊,母親早早返回廚房。


    【聽到我說話了嗎!我絕對不會去送的!】


    大會出場的芹愛因為昨天在那住宿,今天不在家。芹愛不在的話織原家的門鈴雖然我比較有勇氣去按,但給我看這副臉色真是一點也不想幫忙了。


    【自己送去!爛了我可不管!】


    怒鳴的聲音下返回來的是,母親最近增加的咳嗽聲。


    為了養育我這樣不成器的孩子,從早到晚的工作。


    沒有人感謝,沒有人愛護,日漸老去。


    這種人生,到底有什麽意義呢。


    這種日常之中,母親也能在某個地方感到幸福就好了。


    從廚房傳來的咳嗽聲,像是故意的一樣不見停下。


    【這麽辛苦的話,當初為什麽要把我生下來】


    拋下這句惡狠狠的話,出門的時候,任由自己的感情把門重重的摔上。簡直是要把門弄壞一樣的大力。鈍重的聲音和震動母親應該都聽到了吧。


    這種事情即使做了也什麽用也沒有。沒有人因此會得到拯救。


    雖然清楚的知道這一點,卻隻能任由自虐般的怒意一瀉無疆。


    焦躁中,加快了前往車站的步伐。


    明明想要全力集中在營救芹愛的事情,早晨開始就被搞得心情這麽不舒服。對我的期待最後也會變成失敗,母親為什麽就不理解這一點呢。


    因為母親的愚鈍,今天也從早上開始心情就陷入低穀。


    ……不,錯的其實不是母親。


    我很清楚這點,非常清楚。


    錯的,一直都是任性的我。母親所要求的,隻是把東西帶給鄰居家而已。這種最樸實無華的事情。


    隻是想到就心情瞬間跌到低穀。


    這種心情出去的話,重要的時候難保不集中精力。


    強忍下憤怒和糾葛,調轉回頭。


    隻是把東西送過去不是為了剛才的暴言謝罪,也不是為了撤回一以貫之的態度。


    略帶點倔強的心理下返回家裏,打開門的瞬間……


    裝著土特產的箱子前,蹲在那裏哭泣的母親。


    沒有想到的光景,讓我一瞬間屏住了呼吸。


    這不是我第一次看到母親落淚。父親走之後,夜裏一個人哭泣的樣子我不知看到過多少遍了。但是,現在,眼前的哭泣……


    我進門之後,母親也沒有抬起頭來。


    是什麽意思嘛,是想說我做錯了?


    用哭來讓我心理上感到負擔?


    枉我專門回來,為什麽一定要讓我看這幅情景啊。


    我不知該說什麽,一把拿起箱子,就往門外走。


    腳把門帶上,走到大路上後,湧來一股輕輕的眩暈感。


    為什麽太陽光,總是這麽不合時宜呢?


    我又沒有拜托,為什麽要照得我眼睛生疼呢。


    對於不成器的我的斥責,即使隻是剛才那種含有演技的眼淚,也足夠了。


    腳每邁出去一步都像要了命一樣,然而今天不能遲到。


    拿著特產到織原家門口,按下門鈴。


    這個滿是塵埃的門鈴,我已經幾年沒按過了呢?


    雖然明白芹愛和亞樹那桑都不在,緊張還是難以抑製。


    【誒,綜士君啊。早晨好。這是要去學校?】


    跟想的一樣,出來的是姐姐安奈桑。


    安奈桑看著站在門口的我,露出爽朗的微笑。


    她沒有上高中,也沒有工作,雖然也許能冠上尼特族的稱號,一直在家裏做自己的事情吧。


    織原家父親的死去,不過是在十天之前。寂寥,痛苦,所有的傷疤都應該還沒褪去。


    【我家親戚去了意大利,給我們買了土特產,正好有多的就給你們送點來】


    【哇。謝謝——。這麽好的東西給我們可以嗎?到底是什麽?】


    【誒,好像是吃的什麽的……】


    【哦,我要不要一個人偷偷吃掉呢。嘿嘿】


    浮現出惡作劇笑容的安奈桑,和芹愛差的也太遠了。


    這樣的笑容,芹愛也會在家人麵前露出來嗎。


    【那,我先走了】


    【唔嗯。謝謝。向你母親問好】


    安奈桑平常的一句問候讓我心中再次起了波瀾。


    她的這句話我無法傳達給母親。這是在明顯不過的未來。


    2


    坐上電車,來到集合地白新站。


    明明還沒到約定時間,千歲前輩又已經在那裏了。然後,還有一個人。根本沒在意我的到來,雛美和千歲前輩在爭論著什麽。


    【真是搞不懂你誒。都說了我這邊沒問題了】


    【有沒有問題不是你能決定的。我們應該做的是為了那個時候全力以赴】


    【所以我不是說了為了全力以赴才跟來的嗎。綜士和前輩的陰暗二人組實在讓人擔心,所以我來幫忙了】


    都過了一晚上,這兩人還在吵啊。


    【綜士。你也說幾句。她是不是不應該跟著我們來】


    【……放棄吧。這家夥是根本不聽別人說話的女人,前輩你也應該很清楚吧。我實在沒有說服她的自信】


    【看來還是綜士識大局些】


    【而且芹愛的死是在傍晚。正確的時刻雖然不知道,至少事件的發生不是晚上。古賀桑從鍾塔上掉下來是夜行祭的時候,把芹愛救下來之後再回白鷹高中也可以】


    【怎麽樣。不過我的計劃已經很完美,倒沒有再回來的必要】


    我是真的放棄了。


    【……隨便你,反正我該說的都說了】


    千歲前輩無奈的一句話,終於給這場爭論劃上句號。


    成功解救芹愛和古賀桑,順利迎來明天的話,這兩人會以什麽樣的容貌來和解呢。昨晚,雛美可是把活動室裏的時鍾搞得一團糟。和解之後又是一場大戰吧,不過如果真的能迎來明天的話,對我來說這都不算什麽了。


    不找回一騎的話,結局就無法圓滿。


    但要說,沒有完成守護芹愛的任務的話,大概這個人生就再也沒有意義。


    坐上新幹線之後,雛美始終是心情很好的樣子。


    對流瀉過窗邊的景色一驚一乍的同時,嘴裏還不忘嚼著糖


    果。


    雛美好像因為得了流感,沒有參加成中學二年級冬天舉行的修學旅行,做新幹線好像也是第一次。


    【新幹線比電車搖滾多了。律動也完全不一樣】


    這家夥在說什麽,一點兒也聽不懂。


    雛美主張一到站,先去那家西餐廳吃午餐。


    這家夥就沒有緊張感這種東西嗎。現在哪還有空去這種地方吃午餐。在我們力主要先去會場踩點之下,雛美不情不願的在便亭買了便當發散食欲。


    和預想一樣,正午過一點到達田徑選手權選拔賽場。


    出場選手不是藝人。會場內也沒有對觀眾的限製,稍走一點,就發現了選手的等候室。


    比賽結束後芹愛的動向無法預測。可能一個人回家,當然也有可能一直被送到車站。


    但是,為了換衣服,至少應該會返回等候室一次。看好這的話,接下來的行蹤也應該沒有問題。


    踩完點後前往觀眾席。


    大會手冊上,記載著下午三點鍾開始的女子跳高選手名單,芹愛的名字赫然在列。


    仔細的看下去,除了芹愛還有四名高中生。【資格記錄】和【個人最好成績】裏,芹愛擁有超過自己身高的記錄。再怎麽看,都是讓人瞠目的成績。


    跳高需要多少時間我並沒有概念。總共十九名選手也不算少,但直覺上感覺應該不會話太多時間。


    今天的目的,是在比賽結束後一直盯著她。但要說對寂靜開始的大賽的興趣當然也是有的。


    這可已經不是高中學生的運動會。而是東日本田徑選手選拔賽,所以當然會有奧運會等級的選手參加,芹愛的實力究竟是在哪個等級,對於每天放學後看她練習的我來說,確定這件事不可能沒有吸引力。


    3


    比賽規定時刻前,女子跳高出場的選手出現在台上。


    怕她看到我們之後會影響心情和發揮,於是我們挑了一個稍微遠一點的位置坐下。


    集中注意力,盯著一個個上場的選手。


    為了一覽她的英姿,高精度的鏡頭和照相機都拿來了。但是,就是在這麽精密的儀器下,還是沒有看到芹愛。


    【……上場的隻有十八個人那】


    【給我看看】


    從千歲前輩手裏奪下望遠鏡,雛美看了起來。


    【真的誒。沒有她。她應該是第三個跳吧】


    這到底,意味著什麽呢?


    就是為了追蹤芹愛的動向大老遠的跑來這裏,結果最重要的芹愛卻沒有見到。


    不安和恐怖,已經開始在胸中激蕩。


    【馬上進行確認】


    【確認是找主辦方嗎?】


    【隻是一個觀眾的話恐怕不會回應。給學校打電話,問班主任】


    【但是要怎麽問……】


    【隨便都行。恩……比如這樣。就問學園祭是幾個學分。是作為學校活動記在別項裏,還是和綜合學習一起算之類的。這麽對你回答後,你就問可以缺席嗎。教師在立場上肯定會說不行。然後這時候就可以報出她的名字。來參加比賽的話,那今天就應該沒有學分,如此一來就可以確定有沒有來了】


    【果真前輩對這種陰暗麵的東西很在行啊】


    眼下這個狀況也不忘挖苦人的雛美,可惜現在沒有人有空理她。


    回到已經聽不到歡呼聲的過道,打通了電話。


    從結果來說,遵從千歲前輩的提案可以說是正確的吧。


    通話結束回到觀眾席比賽已經開始,但那對我們來說早已失去了意義。


    【說是昨天就身體不舒服,在家裏休息的樣子】


    【那我們在這豈不是……】


    【馬上回去!一定要在傍晚前看住她】


    千歲前輩似乎已經預想到了這種情況,連同我的行李一起裝好。


    飛奔進入出租車,換乘電車,奔向新幹線的車站。


    芹愛的死如果沒能阻止的話,之前的一切都白費了。


    為了早點回去,我們應該是用盡一切手段,但想來新幹線還是最快的方式。而此時最難熬的就是一定要等到開車時間。


    神經幾乎要崩壞的候車時間後,新幹線緩緩開出。


    新幹線的乘車時間,大概是四十分鍾。


    不管是站著還是坐著,到的時間都不會變。然而焦躁的心情實在是難以抑製,一分鍾也坐不下來。


    【我說,要不要吃點便當?】


    焦躁感中眺望車窗外後退景色的同時,雛美沒事兒一樣的聲音問道。


    【中午吃的便當味道真不錯呐。不知道車裏有沒有賣的】


    【……這時候你還有心情吃飯】


    芹愛死的話是我,古賀桑死的話是雛美,會開啟time leap,所有一切就會白費,再次開始新一周目的世界。


    【但是你們現在急到的時間也不會提前不是,趁著還能吃趕緊吃一點不對嗎。今天晚上可是個長夜呐】


    知道她的意思,但還不能完全理解。


    我要是雛美的話,應該今天一天都想看住古賀桑。


    【我去找找車裏有沒有賣便當的。綜士和前輩也要我帶一份嗎?】


    我中午是在便亭買了飯團,千歲前輩依然隻是嚼著巧克力。中午也沒怎麽吃,按說現在確實有一點餓了,但是……


    【我不需要】


    【我也算了。大腦轉動隻要補充糖分就夠了】


    【之後喊餓,我可不分給你們哦】


    拋下這句話後,食欲旺盛的雛美往前一節車廂走去。


    先不說我,前輩確實應該吃些有營養的東西。剛才我是不是應該拜托雛美買一份來。


    【……我希望綜士能記住這些】


    雛美的身影完全消失後,千歲前輩認真的看著我。


    【保護織原芹愛之後,我們接下來就要去幫助雛美,這樣的想定下,我要先警告一聲。雛美沒有和我們說真話。我們不知道她那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她自己編的】


    【就像她說古賀桑是她戀人一樣對吧】


    【至少在現在這個時間點,除了和time leap相關的情報,我對其它說辭都持保留態度。古賀將成死亡的時間,地點,原因,不僅是這些有問題。甚至是導致她time leap的人物,我現在都覺得值得懷疑】


    【……你是說古賀桑的死不是time leap的導火索?】


    【但如果在這點撒謊我們是沒辦法幫她的。我不希望雛美會有那麽不明智】


    說起來,確實。


    連誰死是誰都不知道,是沒辦法幫忙的。


    【關於古賀將成死亡的描述,她說的很詳細。要是說謊的,直接說從房頂上落下就好了,沒必要說是從鍾塔上摔下來。如果認為死的是別人的話,確實考慮太過了,但我們多用點心總是沒錯的】


    同是想要阻止time leap的雛美和我。懷疑對方雖然心裏有點過不去,但正如前輩所說,說過一次謊的人,就不可能再完全相信。


    人心難測。


    他人的痛苦再怎麽樣也隻能是他人的痛苦。


    正如我不願說出和芹愛的過去一樣,正如千歲前輩不願說出對死亡敏感的理由一樣,雛美說謊也一定有她的理由吧。而尚無法察覺出這個理由的我,隻能任由自己向懷疑靠攏。


    雛美一副毫無憂慮的表情大口吃著便當。


    【再怎麽急到八津代町也五點了】


    用手機確認了電車的到站時刻,千歲前輩小聲說道。【當然最好是跟蹤的時候不要讓本人發現,但現在是緊急情況。綜士,現在該你了。直


    接給本人打電話。織原家的電話你知道吧?】


    【……不知道】


    其實是知道的,隻是給芹愛打電話怎麽樣也辦不到。根本就不可能相信我的話吧。不管再怎麽忠告,說不定還可能會起反作用。


    【綜士,你知道我不喜歡別人撒謊。但現在沒時間確認你說的話了】


    前輩從兜裏掏出寫著數字的筆記本。


    【這上麵是織原家的電話,下麵是織原芹愛的手機後媽。就是為了應對眼下的狀況事前調查好的】


    千歲前輩看看手表。


    【已經四點四十五了。狀況可能隨時發生。綜士,打電話吧,如果到現在了你還是沒辦法開口的話,那沒辦法了就交由我向她說明】


    渴望保護芹愛的心情最迫切的是我,然而一直從必須麵對的地方不斷逃避的也是我。把所有向芹愛坦白,那絕對是把地球上最卑微的想念向對方告白。因為如此深刻的理解,所以一直以來甚至不願將其作為選擇之一裏考慮。


    然而,最終,任何借口都不通用的情況到來了。


    想要救芹愛的話,逃避已經不再被允許。


    【……明白了,我來打電話】


    我幾乎要消失的聲音後,千歲前輩凝重的點了點頭。


    現在,這節車廂裏除了我們以外沒有別人。


    一個一個按下前輩筆記上的數字,把耳朵靠近手機。


    輸入的是織原家的電話號碼。打手機的話,肯定會被追問為什麽知道手機號的吧。現在是盡可能避免這樣彈劾的語言。


    連從什麽開始說起也不知道,隻是如死刑倒計時一樣的呼出音澄澈著耳朵。


    五次響鈴後,電話接了起來。


    【喂,這裏是織原】


    【那個……聽說你身體不舒服……】


    聽到她聲音的瞬間,大腦中一片空白。


    隻是聽到這個聲音,血液仿佛加速一般在身體中橫衝直撞。


    【請問是哪位?】


    【……我是綜士】


    【啊啊,綜士君?今天第二次了呢。誒,是找芹愛的吧?】


    這時候才意識到。聲音實在是太像了,接電話的是芹愛的姐姐,安奈桑。冷靜想起來,確實是比芹愛的口調更柔和。


    【請等一下,應該在二樓我去喊她】


    小時候開始安奈桑和芹愛這對姐妹,就很要好。小學生的時候,經常看到兩人手拉手上學的情景。現在也在窗外看到過兩人一起出外的樣子。


    安奈桑是少數幾個被芹愛內心所接受的人,更有可能是唯一的存在。


    【……喂喂。剛才去她房間看了,那孩子身體不舒服沒有去參加比賽,這會兒不知道為什麽好像出去了。沒看到校服也許是去學校了?今天好像是學園祭?】


    芹愛將於傍晚死於車站。


    逐步接近想定事態的事實讓心髒早早開始加速。


    【請問,芹愛是什麽時候離開家的呢?】


    【我也不太清楚誒。中午是在一起吃飯來著】


    【那是幾點鍾的事情?】


    【就是平常的十二點鍾過一點吧】


    【明白了。突然打電話和抱歉。那個關於我打來電話的事情請向芹愛還有亞樹那桑保密。那我先掛了】


    又怕她問我什麽,所以早早的主動把電話掛掉。


    【芹愛,好像穿著校服從家走了】


    【那,就是去學校了?】


    大口吃著便當的雛美問道。


    【還在吃東西就別說話】


    【昨天開始就身體不舒服為什麽又去學校?】


    【我也不清楚啊】


    【離開家是什麽時候?】


    前輩此時的眼神可以用恐怖來形容。


    【十二點的時候好像有和她姐姐一起吃午飯。但是,什麽時候出去的不知道】


    【雖然沒參加比賽,身體狀況好像比預想恢複的要快,所以打算去白棱祭了。從常識來考慮的話,應該是這樣子的吧。但還不能百分之百的斷定。穿校服出去,也許隻是穿校服習慣了。綜士,離你們家最近的車站是什麽?】


    【北河口站】


    【假定織原芹愛去了學校的話,北河口站還有學校旁邊的白新站發生事件的可能是最高的。但要是她中午過後直接出去的話,那每一個車站都有可能了。現在的情報太少了】


    千歲前輩,再次把記有電話的筆記本向我推過來。


    【綜士,打手機吧。現在隻能采取最直接的方式阻止她了】


    已經不能再逃,這是唯一的出路,我心裏深深的知道。


    心髒在被摩挲的緊張感中給芹愛打過去電話,卻沒有接。


    也許看到陌生來電所以沒接。但再怎麽樣,用兩台手機不斷撥號的情況下,應該也了解了是有急事。祈禱一樣的念想,透過千歲前輩和雛美的手機傳送出去,然而卻沒有回應。


    【就是說現在什麽辦法都沒了,沒辦法阻止了嗎】


    新幹線即將到站。站台進入視野,列車開始減速。


    【從這裏往北河口站,不管怎樣一定會經過白新站。現在,我們需要全力關注的除了這兩站無他。先在白新站找她,在那找不到的話,就隻能分成兩隊一對留在白新站,一隊前往唄河口站。總之發現她就馬上進行叫住。之後的事情之後考慮】


    正如千歲前輩所說,總之找不到芹愛什麽都無從談起。


    到站後門還沒完全打開,雛美就衝到站台上。


    【這邊!】


    把便當的空盒遞給打掃衛生的人,雛美跑在我們的前麵。


    平時運動不多的千歲前輩突然之下一個趔趄,我趕緊扶住前輩,追向前麵的雛美。


    4


    飛奔入電車中,前往白新站。


    時間是下午五點過。也許可能已經晚了,但現在隻能祈求還沒有發生。


    【現在怎麽做?直接派一兩個人在白新站換乘,前往北河口站?】


    【不,北河口站的搜索應該晚些進行。織原芹愛午飯後穿著校服出去了。從她的死亡是傍晚看來,很有可能去了學校。現在,還沒有看到北河口站發生時刻遲延的情報。隻要不是心髒麻痹或者從台階上跌落,北河口站就應該還沒有發生事件】


    坐上電車之後,千歲前輩就一直在用手機確認路線的情報。


    【現在隻有兩個選擇。全員在白新站內搜尋,或者是想定她已經去了學校,我們之中馬上派人去學校】


    【芹愛如果已經去了學校的話,那我們應該還有時間吧?反正總是要回來的,一直在車站守著不就好了】


    確實如雛美所說。芹美如果已經去了學校,那不管是去還是回都回到白新站,能夠捕捉到她行蹤可能性最高的,就是幾分鍾後到達的白新站了吧。


    千歲前輩從自己的手機上,調出芹愛的照片。


    【我隻是遠遠見過織原芹愛。老實說,背麵和側麵的話我完全分辨不出來,即使是正麵我也沒有完全的自信。雛美雖然比我好一點,但在人群中能否準確判斷也讓人不放心。綜士,第一個發現她的,肯定是你了】


    前輩真摯的眼神。


    【一直守望著她的你的話,再混亂的人群中都應該能找到她。隻有你可以,然而,如果是你的也一定可以】


    【原來是這樣,為了這一天綜士才一直偷看別人……】


    瞪了一眼這時候還在鬧的雛美,前輩把雙手放在我的肩上。


    【事關兩個人的生命。絕對不允許失敗。找到芹愛,馬上抓住她的手。不知道發生什麽事的她可能會掙脫,可能罵你,但絕對不能放手。記住了嗎,我再說一遍】


    前輩的語氣比剛剛更強。


    【抓住她的手不要放開。那是我們的未來!】


    為了越過【今天】,必須要救下芹愛。


    無法守護芹愛的話,我們所有人都無法越過【今天】。


    回過神來的時候,電車已經開始減速。即將到站。


    白新站是中轉站。可不是個小站。


    門一打開,先衝上月台,開始審視周邊。


    【不在這邊,到對麵去!】


    這不是平常我和芹愛上下車的站台。目力所及範圍內沒有看見她。


    分開下車的人群,開始上樓梯前往別的站台。


    後麵不遠處,雛美和千歲前輩也追上來了。


    從窗戶裏雖然可以看到下麵的樣子,但還是任由身體,一直往平常下車的站台跑去。


    現在的目的不僅僅是找到芹愛,抓住她的手不鬆開,守護住她的生命,是賦予我們的使命。


    往日的距離,已經無法守護芹愛。


    些許踉蹌下,三步並作兩步從台階飛身而下。


    目標站台上穿行著放學的學生。不準備去夜行祭的學生,差不多正是放學回家的時候吧。


    這麽多白鷹高中學生在這裏,校服已經不能成為標記。對於雛美她們已經不抱多大希望。正如千歲前輩所說,找到她的隻能是我。


    在人群中推搡著,不斷有人道歉的聲音中,我關心的,隻是芹愛的身姿。


    她現在,在什麽地方?


    在看著什麽?


    車站的風景和往日一樣。沒有人死後的氣息。


    就在下車之前,千歲前輩還確認了時刻的情報。北河口站應該沒發生事故。芹愛如果是在車站死的話,這裏的可能性是最高的。


    【回送電車即將駛入二號線。請退後到白線內側】


    等待電車的乘客裏沒有芹愛。


    視線轉向電子板。


    從北河口來的下一班電車,到達白新站是五分鍾後。


    芹愛難道還沒到這嗎。還是說早就到這,然後去學校了呢。現在說起來事件一定發生在這個站也不是絕對的……


    想著這些的時候倏忽抬起頭。


    軌道對麵的站台。


    等待電車的人的對麵,坐在長椅上的女高中生,緩緩的站起來。因為低著頭的緣故,並看不清那被頭發遮住的臉。


    少女站起身,顫顫巍巍的腳步走向白線。


    就在我認出那張臉的瞬間。


    【芹愛!】


    呼喊聲和她跳下鐵軌幾乎是同時。


    落在軌道上的芹愛,看著我的眼神扭曲而奇妙。


    [


    像是看到不可思議的東西一樣,芹愛睜大眼睛的瞬間,刺耳的刹車聲過後,視界完全被電車占領。


    【……這是做夢吧】


    頭腦還無法處理眼前的現實。


    剛剛發生在眼前的事情,我實在無法……


    雙腿像是沒了筋力一樣震顫個不停。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成言語的悲鳴幾乎要撕裂喉嚨。


    失去平衡的身體側倒在地上,平放在地麵上的右手,被強有力的另一隻手抓住。


    【這是時震!我們失敗了!】


    自己也失去平衡,單膝著地,臉色大變的千歲前輩叫道。


    【綜士!清醒一點!我們雖然失敗了,但這不是終結!你馬上就會time leap!還能再修正的!所以現在聽我說!】


    前輩握住我肩膀的兩隻手像兩隻鉗子。


    【返回到一個月前之後,馬上到我這來!不管你的話多麽荒唐無稽我絕對會相信的。所以不要猶豫馬上來!織原芹愛是自己跳下鐵軌的。我絕對不能允許!親手斷絕自己生命的人,我絕對不能允許!】


    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憤怒,前輩幾乎是在吼叫。


    【我小時候,研究者的父親自殺身亡。那個時候一直為沒有能救父親而自責,然而某個時候突然改變了想法。真正應該被責備的,是做出自殺的不夠堅強的心。沒有一個人能夠孜然一身活在這個世界上,而不顧這一點斷絕自己生命,是最低級最差勁傲慢愚鈍的行為。是這個世界上最不潔的弱小!】


    眼前發生的一切都仿若夢境一般。


    前輩被封存的心意卻在此時明了,幾乎已經陷入混沌的精神,將將停在了境界線前。


    【綜士,回到過去的話,把你五周目所見到的全部東西毫無隱瞞的告訴我!我一定會幫你的!絕對會和你一起,保護織原芹愛的生命!】


    時震的搖晃越來越劇烈,周圍已經沒人能站得起來。但如此劇烈的震動下,沒有任何東西從頭上落下。除了人以外沒有倒塌的東西。


    前輩的推理一點也沒錯。這是時間的震動,【時震】。


    才飛奔而來的雛美,踉蹌的同時也拽住我的胳膊。


    【拜托你了,綜士!也要去找我!】


    雛美握住我右臂的力量出奇得大。【我應該還以為那是四周目的世界。但我真的想幫上綜士的忙!所以拜托了!】


    【但是,你撒謊了……】


    【我想幫綜士的忙!】


    強有力的回絕我的反駁,好像馬上要哭出來一樣雛美喊道。


    【綜士!我對你說的所有推理,見到我的時候,一定要全部告訴我!隻要是關於時間的話題,無論再怎麽荒唐,我一定會聽的,一定會理解你的!綜士,總之盡快去找我!】


    明明就在我身邊,前輩的聲音漸漸失去輪廓。


    結束的時候,越來越近。


    【綜士!拜托了也要相信我!】


    仿若隔著厚厚的玻璃,雛美的聲音幾不可聞。


    二人以難以置信的力氣抓住我。然而time leap返回過去的,隻是我的精神。


    我們三人,沒有能夠救出芹愛。


    正如四周目的世界母親所說,芹愛在十月十日的傍晚死於車站。


    但是,我仍然還有機會。


    time leap返回一個月前,在已經知道死因的狀態下仍舊可以戰鬥。


    不會再失敗了。


    不會再眼睜睜的失去芹愛了。


    織原芹愛不在的世界,對我來已經沒有了意義。


    5


    脖子上岑岑的汗珠,頭疼欲裂。


    從具有現實感的床上醒來的時候,飛入視線中,不是熟悉的場景。


    電子表顯示著,九月十日,星期四淩晨兩點半。


    第一次time leap後醒來雖然也是這個日子,但那個時候確實和平常的起床時間沒有太大差別。


    沒錯,和上次的time leap相比,發生了數小時的誤差。


    time leap的發生提前,所以醒來的時間也提前了。


    到底在床上恍惚了多長時間呢。


    千歲前輩的記憶,雛美的記憶,芹愛最後的瞬間,都鮮明的刻在腦中。然而,醒來之後,還是不可自已的懷疑那是不是都是夢。


    為什麽,那個時候,芹愛會跳下鐵軌呢。


    為什麽,她一定要選擇去死呢。


    唯一可以確認的是,芹愛的死不是事故也不是他殺。那個瞬間,無比清晰的烙印在我的視網膜上。她不是失足落下落下鐵軌。是以自己的意誌,在迎來的電車前跳下。


    站起身,打開窗簾,突然想起來這個時間。


    織原家當然是黑的。雖然想馬上衝進去確認芹愛的生死,但顯然是不可能的。


    由內閣發表的自殺對策白皮書,寫明二十歲,三十歲


    死因的第一位就是自殺。


    每年都有數萬人自絕生命。以前聽到這種消息,完全沒有感覺。在自己所不知道的地方有人死去,實在是和自己不太相關的事情。


    此時卻有了深切的實感。time leap之前,千歲前輩喊道決不允許芹愛的自殺。再也不會讓她自殺這樣喊道。我不是能夠說服別人的人。我至今的人生中,沒有責備別人的概念。隻是現在,或許有點傲慢,我覺得千歲前輩是對的。


    人不是靠自己一個人生於這個世上,渡過自己的歲月。


    所有人,都是在別人的支持下,在別人的想念中活在這個世界。


    自覺生命絕對是錯誤的。唯有自殺可以說是絕對錯誤的。


    【綜士,總之盡快來找我!】


    就要發生time leap前,千歲前輩這樣叫道。


    共同度過的時間,雖然隻有短短一個月,我已經知道前輩是個怎樣的人。他是不折不扣的怪人,但又是擁有知性的,懷抱如磐石一樣善良的人。


    我是不懂怎樣接納別人的卑微人類。然而,麵對那般真誠的千歲前輩,我得以毫無防備的敞開心扉。


    天亮後,馬上就去找前輩。


    勇氣在眾人之下的頭腦愚笨的我,也許被給予再多的機會也無法守護芹愛。但是。我現在有可以完全信賴的人。即使一騎不在,我也有了一個可以以心相許的朋友。


    倒在床上,月色沁入的昏暗房間裏,凝視著曖昧的境界線。


    這是第三次的九月。無聊的課程再也沒有傾聽的欲望了吧。雛美說出席不太妙的原因,這時候我也多少能夠體會。


    行動留待下次醒來的時候。也沒有設置鬧鍾隻是閉上眼睛,很快,意識就被靜靜的拖入夢鄉。


    鳥的啼鳴下睜開眼睛,看看表已經是早晨八點。


    不安分的心情,和往常差不多的時間讓身體醒來。


    不管是中午,放學後,什麽時候去時鍾部千歲前輩都在,上課前的話怎麽樣呢。去教室前,先去時鍾部看一眼吧。


    饑餓感訴說著存在。


    換上校服,下到一樓準備吃早餐。


    【早飯是什麽?】


    開門的時候問道,沒有回答。


    母親是在房間裏化妝嗎。


    【怎麽回事,早飯都不做啦!】


    平常都會準備好的早飯,沒有出現在餐桌上。一聲歎息的同時走向廚房,一陣莫名的違和感。


    廚房的樣子和平時不一樣。不,不隻是廚房。客廳的樣子也有點不一樣。被整理過了一樣,不,也不是整理,是東西變少了。昨天還在的東西不見了。


    這不是秋老虎的餘威吧。


    冷汗在背上遊走。


    不可能。這種事情不可能發生。


    拚命壓抑湧上心頭的不安和恐怖,回到了走廊。


    走廊盡頭,就是母親的房間。


    每前進一步走廊吱吱作響。


    胸中湧上的恐怖仿佛拔除掉腿上的力氣,視界微妙的搖晃起來。


    血色退去的我。現在前麵有麵鏡子的話,映射其中的一定是一副毫無血色和生氣的麵龐吧。


    手搭上冰冷的門把手。


    然後,就那樣靜止了多久呢。


    想要相信房間內傳來聲音,想要相信和昨天一樣的日常依舊在今天上演,世界卻像在嘲笑少年的妄想一樣,將冥頑的沉默持續到底。


    心中環抱著幾乎要讓人眩暈的預感,慢慢打開房門。


    麵前的是,奇妙的空間。


    本來存在的家具和日用品倏忽消失了。仿若往昔在這裏生活的人消失了一樣,寂寥而沒有生活感的空間擴大,飄散。


    踏入空虛房間的時候,我終於確信。


    ——————這個殘酷的世界,把母親奪走了。


    第二幕《你和時鍾&塔之雨》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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