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譯版 轉自 輕之國度


    翻譯:d830700061


    (dacapo 音樂符號,簡寫為d.c,從頭重複一遍,譯者注)


    1


    最珍重的人,隻要能夠一直珍重下去。


    明明僅僅隻是這樣的事情對她來說就是幸福。


    正如世界上多數人一樣,織原芹愛也愛著自己的家人。


    嚴格而溫柔的父親,身體不好但比任何人都要明媚的母親,還有無論何時見到都是一副笑顏的姐姐安奈。這三個人是芹愛從小開始就珍重的人。


    上小學之前母親的離世,也沒有讓芹愛陷入絕望。


    因為無論何時,安奈都在身旁用笑意撫慰自己。


    姐姐在就不會寂寞。想起母親,淚水不止的夜裏,也不會隻有一個人沾濕枕巾。


    織原安奈是芹愛的避難所,希望,甚或是活著的意義。


    然而,這個薄情而不平等的世界,總是不是把矛頭對準弱者。


    芹愛最愛的安奈,生來就有幾點作為人的不足。


    幼年期,大自己三歲的安奈的背影,在芹愛的眼中是那般高大。


    總想追上安奈的身影,而那隻手裏攥著的東西自己也想摸一摸。然而自己還是小學生的時候,芹愛已經開始意識到確實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生存法則。


    安奈和同齡的孩子相比,明顯趨於劣勢。


    學習不行。運動也不行。布置的課題,無法做的和周圍一樣好。


    感受性比周圍人都要豐富,明明比誰都要豐富,安奈的身體裏對於在現代社會中生存所必須的能力卻是極端低下。


    但即使意識到自己的劣勢之後,安奈也沒有自暴自棄。


    年紀輕輕就死去的母親的指責,必須要由自己來擔起。年幼的妹妹必須要由自己來守護。就是這種意識支撐著她吧,反正安奈並沒有屈服。


    被同學排擠,受到幾乎可以說是精神霸淩的小圈子主義,安奈從不抱怨。也絕沒有遷怒給家人。


    但,芹愛也漸漸明白,一直表現的很堅強的大自己三歲的姐姐的世界,也絕對不是陽光普照。


    無論何時都浮現一臉幸福笑容的姐姐是那般讓人心酸。從不悲歎,決不放棄,拚命努力的姐姐的身姿,在芹愛的眼裏透漏著傷悲。


    安奈上小學之前,想要一台自行車。


    但父親想來是對女兒的能力十分理解。對於運動神經低下的女兒的要求,一直都是不承不諾。


    父親的讓步,是在安奈小學四年級差不多就要結束的春天的時候。(日本學期製是在四月份開始新學期,譯者注)


    【大人不在麵前的時候,不準去空地和公園以外騎車】


    在父親如此嚴厲的約定下,安奈終於拿到了渴望的自行車。


    第一次握上自行車那天。


    安奈和芹愛在附近的空地練習直到日落。


    姐妹的運動神經有明顯的差距。


    即使沒有輔助輪的自行車,芹愛也迅速的就上手了,而另一方麵,安奈的挑戰從最開始到最後,都是以失敗告終。


    已經跌倒不知幾次,身上滿是擦傷還拚命練習了,就是沒辦法好好的駕馭。


    在這個愛意稀薄的世界裏,努力和成果並不一定劃歸等號。


    即使那甚至於殘酷的能力差距已經擺在眼前,安奈仍然是,堅強的露出笑容。


    【芹愛好厲害呐。芹愛會騎自行車我也好高興】


    臉部滿是泥濘,妹妹的成功,就好像是安奈自己的成功一樣。她是即使自己做不好,也不會嫉妒別人成功的人。


    【真開心。下次再一次騎車呐】


    隻有二人的回家路上,姐姐的笑容那樣燦爛。


    過於,過於溫柔的姐姐,安奈最喜歡了。


    和母親再也無法見麵。


    撒嬌,任性,都沒有了對象。


    但,自己有安奈。


    世界上最喜歡的姐姐就在自己身邊。


    過去也是,現在也是,還有還未到來的未來也是。


    織原芹愛從心底,愛著織原安奈。


    2


    安奈好歹掌握了自行車的騎行,是在練習開始兩個月後的事情。


    終於取得的成就,當然會無比的開心吧。


    雖然芹愛對自行車,早就沒了興趣,但安奈不在乎一個人。每天都會去空地,然後會在那一直練習到日沒。


    小學二年級,可以開始聽到夏天足音的水無月(六月)的下旬。


    從學校回家的芹愛,那天和往常一樣看著動畫的重播度過放學後的時光。


    下午五點的時候。


    比往常稍早,安奈回到家來。


    最近的姐姐,一般都是都是天快暗的時候,和下班回家的父親一起回來,今天為什麽這麽早呢。


    【姐姐也一起來看電視?】


    回頭處,姐姐的表情明顯不自然。


    安奈好像要說要說什麽的樣子張開嘴,可最後一言不發像逃一樣跑上二樓自己的房間。雖然覺得姐姐的舉動有些奇怪,芹愛沒有追究下去,繼續看起電視。


    日頭開始落下的時候,門鈴響起。


    芹愛打開玄關的門,站在那裏的是,就住在路對麵的杵城綜士。


    和自己一樣同為小學二年級學生,是在上小學之前就彼此認識的鄰居。隻是,幼兒園也不一樣,學校裏因為不同班也沒說過話。


    母親死去以來,有時候,杵城家會送來一些吃的。正想著今天他母親派他來的,又看到他兩手空空,衣服上滿是泥沙。


    【請問,安奈姐如果在的話能叫她一下嗎】


    說這句話的時候,綜士甚至都沒看著我。不明所以下去叫了姐姐,一起來到玄關……


    【這,是安奈姐的吧。怎麽會四年級生在騎?】


    門外停著姐姐的自行車。


    【……這是在哪兒】


    【村崎公園。【關穀男孩】那幫人在騎】


    姐姐好像理解了,芹愛卻完全不知道在說什麽。


    【關穀男孩是什麽?】


    綜士露出一副這還要我解釋的表情。


    【最高有四年級學生加入的少年棒球隊。說是什麽隻有被挑選的人才能入團,狂的不得了。這台自行車,是安奈姐的吧?我經常看到安奈姐在那片空地上練習。是被那些人搶去的吧?】


    綜士的眼睛裏沒有笑容。


    作為對照一樣,安奈露出一副困擾的苦笑。然後……


    【是我的不對。說是自行車讓我騎太可憐了的】


    【什麽啊。胡扯八道。想說什麽就大聲說出來,不要讓那些家夥得逞了。安奈姐可是五年級】


    【但我確實太笨了】


    【跟那有什麽關係。偷拿別人的東西就是不對的】


    事情好像是一個人在空地練習的姐姐的自行車,被棒球隊的男生們搶走了。隱忍的姐姐一句抗議也說不出口,就那樣回家了。


    從對話聽來對方是四年級的學生。綜士就不怕嗎。比自己要大兩歲的四年級學生,體格也更碩大,就是打架的話也打不過吧。一定是趁四年級生玩夠了之後,把自行車推了回來吧。


    芹愛和小學五年級的姐姐,每天都拉著手一起上學。


    姐姐是自己珍愛的人,而且從來沒有人對此風言風語過,這一切是相當自然的事情。然而就在那天,不期而至的惡意到訪而來。


    如往常一樣牽手而行,突然,兩個年紀稍大的男生故意的一樣,從二人中間穿過,握在一起的手被分開,身體被衝擊的芹愛和安奈,如被推搡一樣踉蹌到左右兩側。


    後麵的男生就順勢從中間通過,笑著離去。


    望著消失在轉角的三個男生,姐姐的表情僵住了。


    ……沒錯了,這三個男生,就是綜士所說的少年棒球隊的吧。


    昨天,在空地搶走姐姐自行車的,一定……。


    第二天因為發燒,安奈沒有去學校。


    身體柔弱的姐姐休學在家並不是特別奇怪的事。但,果然還是對一個人去上學抱持著寂寞和恐懼。畢竟昨天發生了那麽多的事情,如果再被男生衝撞該怎麽辦,光是想象就會恐懼。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芹愛的心情,一般發燒後都需要休息一周的安奈兩天就恢複了。


    而再次牽手並行的上學路上,又發生了。


    那幾個四年級學生再次,像是要斬斷二人之間的牽絆一樣,強行從中間穿過,未曾預期的力量下弄疼了是嗎。緊握著食指,安奈低著頭。


    【你們倆,真礙事!】


    用肩膀撞飛二人的男生回頭叫道。


    【就是!牽手真是礙別人走路!】


    在後麵追上他的同夥,也這樣附和著。


    怎麽可能。道路不是還寬得很嗎。


    故意要從中間穿過,隻能說是刻意找茬。


    即使有這種想法,在比自己大的男生前芹愛什麽都說不出口。


    安奈就低著頭,一步也再邁不出去。


    第二天開始,芹愛和安奈再也沒有牽手上學。


    害怕被當成靶子。害怕被強行分開。


    隻是,隻是並排走在一起的話,就不會有人挑釁了吧。但是……


    【不是說了礙事了嗎!】


    從旁邊穿過的時候,專門用肩膀撞姐姐後,四年級生群集而過。


    【笨蛋就是礙事!走邊上!】


    沒有防備的安奈,搖搖晃晃的倒在地上。


    雖然是過了一段時間,但終究是明白了。


    倒並不是因為牽手的原因,那隻不過是個借口。


    他們隻是以嘲笑姐姐為樂,僅此而已。


    ……但為什麽一定要忍受這種惡作劇。


    我們對他們也沒做過什麽。沒有任何理由要承受這些。


    不善與人爭的姐姐,是絕不會和人吵架的那種人。自己吃了虧也隻是縮起身子而已。而芹愛這方麵,畢竟對方是大自己兩歲的男生,當然也不會還嘴。要是真的這麽做了,一定會招來更大的欺淩……


    兩手掩著嘴,姐姐的身體在顫抖。


    【啊!那家夥,哭了誒!】


    【哭又怎樣,礙事就是礙事!】


    為什麽這群男生,就這麽不理解人的感情呢。


    傷害別人之前,為什麽就不能想象被傷害的人會是什麽心情呢。


    一邊痛恨於自己的弱小,芹愛要走近拉起安奈的時候……


    旁邊跑來的一個男生,朝著用肩膀撞安奈的男生的書包就踹了上去。一下失去平衡的男生撞在牆上。課本從書包裏散落出來。


    【道歉!你這家夥,快向安奈姐道歉!】


    狠狠瞪著地上的四年級生還言辭慷慨的,是住在旁邊的杵城綜士。


    其他的四年級生正想製服這個突然闖入的低年級生的時候。


    【別碰綜士!】


    【再囂張就去告訴老師了!】


    不斷從背後湧出的二年級男生,圍在綜士旁邊。


    想起來了。顯眼的綜士,在同學中是領導者一樣的地位。不管是在放學後的廣場上,還是學校,看到綜士的時候,大部分情況下都是被眾人包圍。


    【快點道歉!】


    用雙手將想要爬起來的四年級生推開,綜士再次這麽叫道。


    【幹什麽!跟你有關係嘛!】


    【你跟安奈姐又有什麽關係要這樣對她!快道歉!】


    【擋別人走路還不算嘛!】


    【蛤?跟搶別人自行車比起來,小巫見大巫了!】


    綜士如濤的指摘下,四年級生不說話了。


    【再對安奈姐這樣挑釁可不饒你!不僅是老師,你們父母,棒球隊的教練都會告訴的。在場的這麽多人可都看見了,明白嘛?】


    【……什麽啊,就這麽想耍帥】


    發出最後的不滿後,四年級生早早的逃離現場。


    【太囂張了。所以說就討厭關穀男孩那幫人。安奈姐,沒事吧?沒有受傷嗎?】


    蜷縮身子的姐姐點點頭。


    【這之前,在村崎公園和這家夥的弟弟玩的時候,那群熱說是要打棒球就把我們趕出去了,而且還用球砸我們。安奈姐,那些人再找茬一定告訴我。我最饒不了的,就是這種壞蛋了】


    ……大概。


    即使再被那群人欺負,不喜爭吵的姐姐也什麽都不會說。不僅是對於綜士,對誰都不說把事情埋在心裏。這就是姐姐。


    但,即使這樣,芹愛還是感到高興。


    麵對比自己大三歲的對手,保護姐姐。


    大聲叫著姐姐沒有錯的舉動。


    對芹愛來說,無比高興。


    杵城綜士對芹愛來說是青梅竹馬。


    幼兒園不一樣,小學的班級也不一樣。雖然幾乎沒說過話,但確實是和自己相對來說距離最近的男生。


    然而,卻從沒發現他這麽勇敢的一麵。


    那天開始,芹愛在學校的時候,就開始留意綜士。


    在眾人中心微笑的他,是被同學仰慕的存在。總是被眾多的友人包圍,大聲而快活的說著什麽。


    快活,總是帶著笑容,和自己完全是正反對的男生。


    那天以來,再沒有人找過茬了。


    芹愛對這件事雖然相當感激,當事人綜士好像並沒怎麽在意。偶爾在家門前碰到,他的態度也和之前沒什麽變化。


    時間緩慢流淌。


    不知不覺間,姐姐已經是中學生,而自己上了四年級。


    最近的綜士,好像少了一些活潑的感覺應該不是錯覺吧。


    一年前的夏天,杵城家的兩親離了婚,綜士的父親離家而走。大概,從那個時候開始,綜士就不再是那個開朗的少年。


    雖然還是一如既往活躍在眾人的中心,那看著周圍人的目光似乎多了一層冷漠。


    而他父親走之後,和杵城家的交流沒有變化。


    在母親的吩咐下,綜士不時會拿些吃的東西過來。


    【安奈姐。之前給我的。好像叫戚風蛋糕?真的好吃。小塊也行,你要是再做的話給我分一點哦】


    成為中學生的姐姐,開始做點心,最近是在挑戰各式蛋糕。看來是自己不在場的地方綜士吃了姐姐的作品。


    綜士對安奈有說過話,但對自己一言不發。


    可以說連招呼都沒打過。


    隻是,住在對街的同齡的女生,自己隻是這樣的存在。


    ……胸中稍微感到的苦悶,是為什麽呢。


    看到綜士和姐姐說話的時候,內心深處就會生出灼痛感。


    這種不可思議的感覺,是有名字的嗎。


    如果,母親還在世的話,會告訴自己嗎。


    上小學五年級的春天,對芹愛來說發生了一件特別開心的事情。


    那年的換班,第一次和綜士分到一班。


    十年前就認識的男生。家族構成,家裏發生的事情,全部清楚。


    但,第一次在教室裏看到綜士的感覺是新鮮的。


    以前就知道他在男生中是領袖一樣的存在,親眼確認下,又聰明,運動神經又出眾的他,真的是閃閃發光。


    聲音洪亮,思維敏捷的綜士周圍,自然而然的聚集起男生,和幾


    乎沒有朋友的芹愛一比,天壤之別。


    閃光的人出現在麵前,自己也變得想要努力。


    和綜士同班之後,芹愛領悟了這樣的感情。


    迄今為止也在拚命的學習,但還想要更加拚搏。不想那麽引人注目所以體育課上,那種以往會輕易出現的自我放縱,也在強大的注意力下被節製了。


    不是想出名。也不是想被別人認同。隻是看到開朗的綜士,自己也變得想要努力。


    竭盡全力。做到極限。


    隨著意識的改革,芹愛的日常也發生了變化。


    成績一點點上升,班主任對自己的態度明顯發生了轉變。體育課上眾人向自己投來的視線,也和以前截然不同。


    和綜士同班一年,六年級的時候,芹愛的存在感幾乎與之旗鼓相當。


    絕大多數的考試中都會拿到滿分的綜士,被老師取了【完美先生】的別名。然而,到了六年級,在這樣的綜士都拿不到滿分的考試中,芹愛一個人得到的情況也開始發生。


    百米賽跑雖然還是綜士第一,但和他幾乎不相伯仲的成績,讓芹愛位居第二。


    不可思議一般身體和思想是如此協調。細胞像是覺醒一般,如此深刻的感知著。


    再過半年,或許就能超過綜士。


    班級中心笑容如太陽一樣燦爛的綜士,是眾人憧憬的對象。


    自己雖然成為不了他。


    無法像他那樣給大家帶來幸福。


    但還是會想再靠近他一點就好了。


    還不過是小學六年級的那個時候,織原芹愛每天如此祈願著。


    3


    父親告訴自己有正在交往的女性,是小學六年級的六月。


    對方是叫高林亞樹那的高中老師,似乎是死去母親的友人。


    與人為善的安奈,很快就放下了心結,但對警戒心很強的芹愛來說,要接受這個可能成為繼母的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作為母親的友人,就更不應該奪走她女兒的父親了不是嗎。


    就算朋友死了,對於和朋友的丈夫發展關係不也應該謹慎才是嗎。


    芹愛雖然不懂愛的意義,但頭腦中滿是疑問。


    芹愛對於亞樹那的抵觸。不僅是父親,作為當事人的亞樹那也很清楚。


    亞樹那不是那種不顧孩子感受一意孤行的人。把和織原泰輔結婚的話題擺到台麵上之前,首先要做的是和這些女兒構築起關係,而亞樹那也在實踐者盡可能和安奈以及芹愛共有時間。


    芹愛所生活的街道,每年八月八日會召開所謂的【八津代祭】。


    昭和中期初次舉行,全街參與的大規模夏季慶典,伴隨著日本最大規模的民謠遊行,最高潮時在河岸發射煙花。


    小學六年級的暑假。


    亞樹那的邀請下,芹愛和姐姐一起去看八津代祭的煙火大會。


    八津代町的中心部有一個小高地,亞樹那所在的白鷹高中就建於其上。白鷹高中離煙花大會的發射場也很近。可以說學校的屋頂,是絕好的觀景地點。夏季慶典的原因那一天下午四點學校就關門,鑰匙則交由亞樹那保管。


    父親雖然有脫身不了的工作,但機會難得之下,讓兩個女兒和亞樹那去看煙花大會了。而那天的煙花大會,在不止一種意義上,對芹愛都是轉機。


    有點熱感冒的安奈留在家裏休息,坐著來接自己的車前往白鷹高中。在還是小學生的芹愛的眼裏,高中的教學樓是那麽廣闊,鍾塔是那麽雄偉,隻是看著就不由自主直起了身子的感覺。


    父親說過,能上白鷹高中的學生都很優秀。而在這樣的高中任職的亞樹那,聰明勁也不會差吧。


    【現在離放煙花還早,旁邊有小商鋪,先去看看吧】


    慶典的會場中,在亞樹那的鼓勁下,芹愛人生中第一次體驗了【撈金魚】。亞樹那還覺得自己家裏有個空水缸。


    附著在鐵絲上的果子餌料散開來,一下就失敗了,但店家還是把兩隻紅金魚,一隻突眼黑金魚裝在塑料袋裏給我。父親也說了好久沒有養過什麽東西了,看到這個一定會高興的吧。


    吃著棉花糖稍稍散步之後,又回到了白鷹高中。


    亞樹那打開教職工通道入口的鎖,我跟在後麵走進學校。


    和小學校天花板的高度截然不同。走廊的寬度也很大,連穿行在其中的氣流感覺都不一樣。而穿著和服踏入這個場所的自己,想來也有一絲不可思議。


    【這裏沒有別人,不用那麽緊張】


    意識到芹愛的戰戰兢兢,亞樹那溫柔的笑了。


    【教務室的攜帶冷藏箱裏有吃的,我去拿一下】


    從窗外射入的斜陽有些耀眼。


    在這樣的高地上,窗外,可以俯瞰到八津代町的整個景色。


    在屋頂上鋪上篷布,觀賞起煙花秀。


    為了讓氣氛不至尷尬,亞樹那準備好了各種話題。


    煙花的名字,種類,都進行了說明。而教師的職業性,也讓這些說明對於小學生的芹愛也能容易理解。


    然而,亞樹那是個怎樣的人,和要不要接受她,完全是不同的問題。就算她再怎麽正直誠實,問題的核心也不在那裏。


    從不希望父親喜歡上除了死去母親以外的女人。承認這份新的感情,就像是承認父親對母親的忘卻,忘卻和母親的所有回憶。


    父親有父親的人生。當然不是說一硬到底完全對抗,但自己絕對不會認同她作為母親吧。自己的母親,隻有那已經不在人世的最喜歡的母親。


    花火所裝點的夜的帷幕。


    芹愛心裏已然下定決心的時候,那件事發生了。


    突然,全身被強烈的浮遊感一樣的東西侵襲而來,下一個瞬間,上半身的平衡崩塌,肩膀以下倒在屋頂上。


    【地震?】


    驚叫的亞樹那,像是保護芹愛一樣整個身體壓了上來。


    從來沒有經曆過如此大的地震。強烈的恐怖下,芹愛緊緊抓著亞樹那,閉起雙眼,等待搖晃收束的時候。


    搖了有三十秒吧。


    地震終於停下,張開眼睛,亞樹那的神色也如鐵青一般。


    【芹愛醬。還好嗎?剛才真可怕啊。搖了這麽長時間,震源地不知道變成什麽慘樣了。家裏有點擔心,餘震還可能會來,回去吧】


    毫不猶豫的點頭。現在,姐姐安奈還一個人在家,還隻是因為有點感冒。一定心裏慌張的不得了。好想快點回到她身邊。


    把東西收拾好,下台階的時候,窗子外麵好像有動靜的樣子。


    在拐角處暫停,看向屋外,隻見有個正穿過正門的小小人影。四周昏暗下什麽也看不清楚,但可以判斷不是大人是個小孩的樣子……


    好像沒有注意到外麵聲音的亞樹那要去教務室還冷藏箱。而害怕在這個地方獨處的我也慌慌張張的跟了上去。


    進入教務室。


    【那麽大的地震都……】


    亞樹那打開電燈,眼前的桌子上,堆放著小山一樣的教科書和資料集。一看就是胡亂擺放的,堆在上麵的東西隨時都可能倒下來的樣子。而剛才的地震沒有成為催化劑嗎。亞樹那桌子旁邊掛著的塑料袋裏的金魚也沒什麽事的樣子。袋子裏的水一點也不見減少。


    【剛才的簡直就像幻覺一樣。我先去裏麵看看】


    拋下這句話,亞樹那進入裏屋。


    高中的教務室,和小學教務室的氛圍相差很多。


    感覺小很多,所以說就這麽點教師嗎。


    等亞樹那回來一問,謎團解開了。原來高中是每一科都有獨自的教務室。雖然解開這個謎,但地震後沒有東西移位


    的原因,連大人的亞樹那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回家的路上。


    坐在亞樹那的車上,窗外流瀉的景色,在眼裏毫無波瀾的飄過。即使是那麽大的地震之後,街上的景色也和往常一樣。


    在大路上正走著,亞樹那的手機響了。


    【學年主任的,稍稍停一下】


    把車停在路旁,亞樹那接起電話。


    不知不覺間車子再次啟動,排列整齊的民家對麵,可以看見發射上天空的煙火。


    不用太過注意,從手機中流瀉出的聲音仍舊抵達到芹愛的耳膜。


    原來祭典會場負責的學生好像有了點問題。所以馬上來喊亞樹那了。通話結束……。


    【麻煩國道把我放下就好。到我家的話是單行道回來要浪費時間。國道的話走回家也就走不到三分鍾】


    【抱歉呐,真是不好意思。和他校學生好像有了點衝突,說是讓我趕緊趕過去】


    【老師真是操心啊】


    【今天還真是多事之日。本來還打算和你們兩個好好增進一下感情的】


    安奈得了熱感冒,親身經曆大地震,現在又是亞樹那的學生惹了麻煩。


    【是了。你爸還說讓我煙花結束後去家裏坐一下。芹愛醬,麻煩幫我對你爸說聲抱歉好嗎】


    【沒問題,我記住了】


    在國道上被放下來,踏上歸途。有東西好像落在頭上,抬起頭,小雨甫降。還真是趕得巧。


    拐過將要到家的最後的角落,從反對側出現人影。


    一下就認出來了。那是住在對麵的杵城綜士。


    他在學校朋友很多。今天也是和朋友們去夏季慶典了吧。


    是沒認出來我嗎。綜士低著頭迎麵而來。沒有刻意迎合步調,純粹的偶然一般幾乎在同一時刻走到自家門前。


    現在的自己穿著和服。他的眼裏,是什麽樣子呢。會覺得可愛什麽的嗎。就是瞎想著這些的時候。


    【……這個時間還在外麵沒問題嗎】


    視線交錯之後聽到的是,稍顯冷漠的一句話。


    看了看手表,晚上八點五十三分。學校發的通知上寫的是要九點前回家。再加上剛才為止一直有和亞樹那在一起,決然沒有被批判的理由。


    說句心裏話,比起時間其實更希望他注意的是身上的和服。然而我也知道在這件事情上對男孩子不能報太大期望。


    伴隨著小小的失望打開玄關的門,隻聽見背後也傳來一樣的聲音。


    把裝著金魚的袋子遞給前來迎接的父親,【玩的挺高興嘛】笑著這樣說道。母親不在世後,雖然都沒有養過動物,但父親從以前開始就特別喜歡養東西。一臉認真的看著袋中的金魚,一邊就走回客廳,看來已經是迫不及待想開始準備水缸。


    芹愛脫下鞋子,拿起放在鞋櫃上的雪景球。這是春天的修學旅行中姐姐買給自己的禮物。


    如雪一樣閃亮的箔絲內側,海豚在逡巡。


    一年前,父親帶安奈和芹愛去了水族館。


    表演秀上優雅的魚躍,讓芹愛一眼就愛上了海豚。想象也有一天自己能像那樣飛舞。這就是海豚對於芹愛的魅力。目睹那天的魚躍,姐姐興奮的樣子還鮮明的印在記憶裏。


    發燒的姐姐已經就寢,而和教務室同樣,家裏也沒看到任何和地震有所相關的變化。確實是讓人坐都坐不穩的地震,現在這樣真是讓人不可思議。


    喝完一杯麥茶的時候,芹愛意識到了奇妙的事實。


    掛鍾的時刻好像快了好多。和綜士遇見的時候明明還不到九點,時鍾卻顯示的是九點二十一分。確認過姐姐的就寢,喝了麥茶,不過幹了這兩件事,為什麽就會用了二十多分鍾……


    而手表上的時間,果然還是九點剛過。這是衛星調校手表。那一定是掛鍾的電池有了什麽問題。秒針雖然還在走,之後還是換一下電池比較好。


    今天的事還真的都有點奇怪。


    一邊這麽想著就回到自己房裏,而讓人不解的光景再次躍入眼中。


    放在床邊的鬧鍾,和客廳裏的掛鍾一樣,快了二十分鍾。這都是怎麽了。兩個時鍾,同時電池有問題,走快同樣的時間……這種事情有可能發生嗎。


    存在自體如謊言一般,不留下任何痕跡的大地震。


    突如而來的一起開始發狂的家裏的一眾時鍾。


    獨身的房間裏,恐懼一樣的東西沿芹愛的後背遊走。


    自己的身邊發生了什麽。這種感覺一下子躥上心頭。


    4


    織原芹愛的人生中,悲哀的事情不勝枚舉。


    最愛的母親的離世,已經讓自己傷心欲絕,而之後父親的死去,更是給芹愛一記徹底的打擊。


    然而,讓人心痛的不隻是離別時的哀愁。


    無法理解的惡意,痛徹心扉的失望,同樣擁有破壞心意的力量。


    小學六年級,暑假結束的九月。


    那起事件發生前數天,芹愛的日常,前所未有的閃耀著。


    體育課上進行的跳高,芹愛打破了曆代的校內記錄。


    運動本來就是自己的長項,而在所有的競技中,這一項和自己合適的。這是隻是跳過一次就明白的事實。


    和重力作別後,浮遊的感覺。


    改變速度的方向,往高處,更高處躍動身軀。、


    超過橫杆,落在柔軟的墊子上的瞬間,那是無法言喻的恍惚。


    快樂。運動是如此讓人快樂的事情,還是第一次知道。


    越過令人難以置信的高度,芹愛的身邊馬上聚集來大量的同學。


    【怎麽能跳那麽高的?】


    【比綜藝君跳的還高真厲害呐】


    比這麽多的同學圍著,還是第一次的體驗。


    同學們都為自己的身邊出現了打破塵封七年記錄的人而高興。仿佛打破記錄的人是自己一樣。


    自己周遭的環境急速變化當中時,芹愛的心中湧現出類似願望的想法。


    綜士是否有看到自己的跳高呢。


    隻是比別人跳的更高一點,是否就能得到他的承認呢。


    君臨於班級中心的杵城綜士,一直在喧囂男生的中心。平常的自己估計難入他的法眼,但今天的自己會不會隻是吸引到他一點點的注意力呢。


    那拚盡全力的一跳,綜士如果能看見的話,該有多開心啊。


    但證明這不過是一廂情願……


    【沒想到你是會做這種事情的人】


    一天學習結束後的班會上。


    從芹愛的包裏掏出相機的鏡頭,綜士一副嚴正的語調。


    非難和輕蔑的眼神,一針針刺來。


    發生了什麽事情,完全不明白。


    【老師,我帶的相機鏡頭不見了】


    最先舉起批判大旗的,是五分鍾前的綜士。


    今天的第三節課,是使用天平測量物體重量的課程。好像就是那個時候,他拿來的鏡頭搞丟了。


    是忘在理科室了嗎。正茫然想著這些的時候,芹愛望著他的時候……


    很快,另外一個同學,山中深誌大喊自己拿來的獎牌也不見了。他情緒激動的喊著是誰偷得,而無意中瞥向自己的書包裏的當,全身被愕然包圍。書包裏好像就是鏡頭和獎牌。


    當然,沒有任何記憶。


    【不,我……沒有偷……】


    辯解的越沒底氣,越是招致周圍的懷疑。


    【就算比人跳得高又怎樣,偷別人獎牌的人一點兒也不值得尊敬,應該說最無恥了】


    綜士冷冷的話,攫動著心裏柔軟的地方。


    明明自己沒有做這種


    事。明明是誤解。綜士卻斬釘截鐵認為自己是小偷。為什麽……為什麽,這種事情……


    不知不覺之中,雙腳開始顫抖。如果是惡夢的話為什麽不早點醒來。


    【真的不是我。為什麽會在包裏……】


    【別撒謊!不是你幹的話獎牌是怎麽到那裏去的?別說是我放進去的?】


    山中義憤填膺的臉都紅了。


    雖然想這時候必須要說點什麽,但恐怖之下發不出聲音。


    【我不想聽什麽借口。這是離開家的父親遺留下的重要東西。隻要還回來了對我來說就行了】


    盯著芹愛的視線裏包含著輕蔑,然後,綜士返回自己的座位。


    沒有人相信自己。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


    過量的後悔和恐懼,感覺腳下崩塌要墜入深淵的感覺。


    但,事態朝著意想不到的方向,流露出轉換。


    【你要老實道歉就算了,既然不承認,那就隻能確認了。我父親是警官。就讓他調查一下這個獎牌的指紋吧】


    對不承認罪行的芹愛怒火中燒的山中,淩厲的攻勢一點不減。


    【拿來學校之前,父親把獎牌是磨了又磨。課堂上來回傳的時候,沒有從套子裏拿出來。所以碰了這個獎牌的人,除了我和父親,就隻有把他從書包裏拿出來的犯人】


    顯然是不想把事情鬧大吧。班主任雖是極力在讓山中冷靜,他卻一點都聽不進去。


    【……就到這吧。東西已經拿回來了就可以了】


    即使被同為當事者的綜士勸說,


    【怎麽能就這麽算了,織原可還沒有承認她的罪行!】


    沉醉在正義感中的山中的憤怒依舊沒有收斂。


    【就算不承認,大家心裏都明白了。這樣不就夠了嗎】


    【怎麽可能。織原可是罪犯。而且沒有任何反省。罪犯必須要受到相應的懲罰才算完事】


    【你還真多事。不管了我先走了】


    【綜士,你是在包庇織原嗎?】


    【我幹嘛要包庇她?】


    【那個鏡頭,是父親給你的重要的東西對吧?這麽重要的東西被偷了,為什麽都不生氣的呢?隻要調查指紋的話馬上就能明白犯人的。重要的是。假如不是織原偷了的話,不就變成我們倆自導自演一樣的了。我沒做這種事情,你也一樣吧?還是說,庇護織原,是因為真的是綜士幹的?調查指紋,是你不想看到的局麵?】


    【……怎麽會】


    綜士的聲音,小的不能再小。


    語尾好像微微顫動。


    【……綜士,你沒有在害怕吧?】


    山中的問題,明顯讓綜士表情狼狽,逼近了嘴。


    【我說,綜士。所以調查指紋沒有問題了吧?你沒有碰這個獎牌,上麵沒有你的指紋吧?】


    ……到底,為什麽?


    主語和賓語都不見蹤影,直感到一陣被擊打的眩暈感。


    這個教室裏,確信芹愛不是犯人的隻有兩個人。


    有人為了打擊織原芹愛,將鏡頭和獎牌偷了放入書包中。而知道這個事實的隻有自己和犯人。而大概真正的犯人……


    一直位居教室的中心。


    總是有大量的朋友圍在周圍。


    大多數時候,都會覺得遙不可及。但綜士對芹愛來說是憧憬的對象。渴望被眾人承認的他也能夠認可自己。從成為同學的一年半前開始,就一直,這麽祈願著。


    但為什麽,他要汙蔑自己是小偷呢……


    自己對綜士做過什麽呢。自己什麽時候,做過有傷害他的事呢。


    沒有任何頭緒,隻有一件事,清楚的理解。


    自己被杵城綜士,前所未有的厭惡了。


    如此憧憬,如此想被承認,卻落得比誰都被厭惡的結局。


    比惡夢,更要殘酷。


    如果這就是真實,自己絕不想知道這個真實。


    【杵城君,如果有什麽想說的,現在就說出來】


    班主任嚴厲的語調下,綜士的表情僵住了。


    他要就此認罪嗎。而承認之後,他的人生會怎麽樣呢。


    教室中,綜士從來都是個英雄一樣的存在。


    【這有什麽關係。偷人的東西就是不行】


    四年前他的話,在記憶中再次重放。


    還是小學二年級的那個時候。


    他大喊著這句話和比自己年齡大的人針鋒相對。保護自己的姐姐。


    現在,在眼前顫抖的杵城綜士,也許不是自己所知道的杵城綜士。


    自己曾經憧憬的他,已經從世界中消失了。


    ……然而那天,他保護自己姐姐的事實沒有改變。


    自己一直沒有機會感激他。


    對於保護自己重要姐姐的他,自己什麽都無以回報。


    如果他想把自己當成壞人,那就這樣好了。


    反正自己也沒有真正的朋友。


    保護了自己最愛的姐姐的回報,就在今天做出吧。


    就這樣全部結束。包括對他的憧憬。包括想要被他承認的願望。以及從心底感謝的那所有日子。全部就在今天結束吧。


    【是我偷的,對不起】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身體的某處,隻聽見心壞死的聲音。


    那天,織原芹愛的心,確實的壞死。


    那之後,是高中之前的三年。


    芹愛,隻是在一往無跡的孤獨中過著陰鬱的日子。


    在那之前,芹愛從沒想過自己還能和眾人一樣笑出來。而在露出笑容之後,也從沒想過,這次是徹底失去了所有的東西。


    然而,世界還是一如既往的對她殘酷。


    5


    織原芹愛的人生中第一個交到的親友,是市橋京香。


    在白鷹高中相遇的京香,對所有人都不設防,徹底的達觀,無底洞一般的明朗,甚至將芹愛冰封的心都融化。


    開學典禮之前,在最開始歡迎儀式的時候,為了量校服的尺寸站在一起……


    【你好高誒!和我做朋友吧!】


    感情如奔流一般的京香,在互相還不知道名字之前,說的是這句話。


    【喂,你中學是哪裏?沒有模特的星探找過你嗎?我,一直就想做足球部的經理人來著,和我一起做怎麽樣?啊,但是,排球部什麽的,已經先給你打過招呼了吧?】


    根本不給人回答的時間,問題一個接一個噴射而出。


    芹愛是對他人不輕易交心的人。但並不在意這點的京香,一點一點走進心的深處。芹愛不會朝別人伸出雙手。根本就不知道伸的方法。但放在京香的情況,在最開始就不需要這種努力。因為她會擅自伸出手,來努力拉你。


    【就這樣,決定了。在高中組成最參差不齊的社團吧。接下來就是把班級裏各自最小的那個吸收進來!然後是稍有些胖的人……不期待嗎?照相的話,也一定會很顯眼的!啊啊,不用擔心。如果找不到胖人的話,還有我呢,別看我這樣子,胖起來可是很容易的】


    雖然完全不知道笑點在哪裏。看到她前仰後合的笑容,以及沒有任何根據就斷言自己是她的朋友的京香,芹愛頓生好感。


    隻要京香在身邊,心裏就不可思議的湧上一股暖意。


    高中一年級的第一天,開學典禮那天,京香馬上兌現了自己的宣言。


    一年一班個子最矮的,高須小春。


    班級中身材橫向發展最顯著的,吉永八重。


    【嘿,那邊的人!和我們做朋友吧?要不幹脆做親友吧?】


    手還搭在芹愛的肩上,京香滿麵的笑容向上麵兩個人打招呼,


    隻不過一天四個人就已經玩到了一起。


    上的中學,性格,興趣,生長背景都完全不知,隻不過是被京香的一廂情願才籠絡到一起,隻能說樂天派的人行動力真的超強。


    四個人的性格令人驚異的互相補充,幾乎沒過多久,就成了真正的親友。


    生來的第一次就結交到三個親友的芹愛,了解了這個世界的一個真實。


    偶然知道小春也是申請的田徑部,所以入部第一天開始芹愛就不是一個人。


    部裏個子最高的一年級生以及個子最矮的一年級生。簡直就如參差組合的兩個人,僅憑這點足以引人注目,其他的一年級生也開始聚集在二人周圍。


    擁有朋友的人的周圍,會聚攏來更多的朋友。


    這是,直到今天為止被芹愛所隱藏的世界的真實。


    和小春跑同樣短距離的宮野貴子。


    以長距離為目標的村木聰美。


    在田徑部迅速就交到朋友,芹愛的周圍馬上變得熱鬧起來。


    雖然中學時代直到畢業為止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才剛剛成為高中生,再沒有對自己投以蔑視的人了。不僅如此,現在想要一個人反而好像成了一件難事。


    芹愛領悟了。


    自己並不是喜歡一個人。


    也並不是渴望孤獨。


    自己,一直都是寂寞的。


    一直都在渴求他人的溫暖。


    白鷹高中的田徑部,除了芹愛還有其他推薦入學的體育特長生。而具體到跳高,就有一個比她大一學年的前輩,叫堂島希的推薦入學的選手。


    芹愛才剛剛入學,就輕而易舉打破了希的記錄,坐穩一年級頭名的寶座。


    被後輩打破記錄,肯定會很沒麵子吧。是不是又會像過去那樣被找茬了。最開始考慮的,是這些事情。


    然而,希一眼就看出芹愛的才能,把自己的進步先放到一邊,反而在苦心考慮如何讓後輩的成績更進一步。


    對於比自己身高更高的杆子,希無法越過。然而,芹愛不一樣。


    芹愛是極少數能夠涉及那隻有選定之人才能夠到達的地方。


    看出芹愛才能的,不隻是希。顧問,也醉心於芹愛的實力。以日本田徑選手大會的出場為目標,開始熱心的指導起訓練。


    被世界所拋棄的自己,愛意隻能借由家族給予。


    一直抱持這這樣想法生活的自己,才發現,這個世界沒有那麽無情。


    長時間繃緊的感情溶解開來,淚水零落而出。


    織原芹愛到手的溫暖的世界,一年後仍舊沒有改變。


    小的時候開始,芹愛就特別喜歡算數和數學。不容得一絲感情進入的學問,總是給自己準備著一個應當朝向的位置。


    感情如此充沛的京香,竟也對數學情有獨鍾,二人毫不猶豫的在分科中選擇了理科。而在芹愛和京香的影響下,小春和八重也保持了同步的選擇,最終到了二年級四人也是同一班的學生。


    溢滿笑顏,溫暖如玉的世界沒有斷線。


    四月,成為二年級生的芹愛之前,仰慕的後輩也出現了。


    她的名字是,河口美月,因為渴望和東日本田徑選手選拔出場的芹愛一起訓練甚至在外麵租了房子在白鷹高中就學。


    仰慕芹愛的美月,每天放學後,都會到教室來和田徑部的芹愛以及小春會合。對和芹愛在一起的一分一秒都如此珍惜的樣子,美月一直都是陪芹愛訓練到最後。


    即使不及芹愛,美月在女子跳高的圈子裏也是相當有名的選手。多了一個可以切磋的對手,所帶來的一定是好的影響。


    和美月一起練習以來,芹愛的記錄再次出現緩慢上升的趨勢。


    今天秋天即將舉辦的東日本田徑選手權比賽上,也可以站上領獎台的程度。終於芹愛也要抵達這樣的地方。


    成為高中生之後,每天真的是充滿歡聲笑語。


    回到家裏有最最喜歡的姐姐。


    學校裏有和睦的親友,仰慕自己的後輩,尊敬的顧問,前輩就在身旁。


    這是,芹愛十七年的人生中,最最幸福充滿喜悅的日子。


    然而,悲傷,總是在不期然間來訪。


    在誰都沒有意識到的場所,等待世界轟然翻轉的那一刻。


    芹愛成為二年級生經過兩個半月後的六月。


    繼母,亞樹那妊娠的消息。織原家的喜悅一舉衝上頂點,而就在這樣的吉報還沒站穩腳跟時,最壞的消息直襲家族而來。


    經過三年的時間,父親的身體裏癌症複發了,而且癌細胞已經擴散。


    醫生已經下達了不可能痊愈,等待織原泰輔的隻有死亡的聲明。


    剩下的時間也就四個月,今年的冬天可能都無法越過的樣子。


    以保守治療為中心方針,決定在這個月內暫休。


    名義上叫暫休,實際上誰都一眼就看出來這就是退休。


    至少想親眼看到自己的第三個孩子,懷抱著這樣最後的願望,父親積極地開始參與治療,然而這個願望最後沒有實現。


    人類仍然在一些病患前顯得無力,和生命的渴望相逆反,與之拮抗的力量如此易碎。


    看著看著瘦下來的織原泰輔,於九月的最後一天,在三個家人的陪伴下,安詳的閉上了眼睛。


    繼母親之後,芹愛的父親也病死而去。


    悲傷無底,深重,而揪心。


    但即使這樣,芹愛還有安奈。


    那個最喜歡的姐姐,還在自己身邊。


    這本是逃離【絕望】魔手的最後一線希望……


    十月十日,星期六。


    白棱祭的首日,和美月一起參加的東日本田徑選手權大賽那天晚上。


    身揣獎狀回家之後,芹愛遭遇了再也無法逃避的絕望。


    晚上十一點。


    大賽的疲憊,讓自己一直睡到午睡的時間段之外,終於醒來後,揉著自己惺忪的睡眼下到一樓……


    最愛的姐姐,織原安奈在換衣間死了。


    6


    大地震中,自己也遇害身亡了嗎。


    在床上睜開眼睛後,織原芹愛最開始想到的,就是這個。


    但,如果真的是已經死了,為什麽又會在自己的屋子裏醒來呢。


    看向鬧鍾,時間是早晨七點。平常如果是這個時間的話,晨練都已經趕不上了,但說起來要是真死了的話,晨練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不不,現在不是想這些亂七八糟事情,而是應該冷靜下來。自己一定是因為姐姐的死遭受到極大的精神衝擊而倒下。之後被繼母亞樹那還是誰抱到了床上。除此之外別無他想。


    踉蹌的腳步下到一樓的客廳……


    【……姐,怎麽會】


    姐姐安奈,正和亞樹那一邊吃早餐一邊看電視。


    來回看著姐姐的側臉和自己的手掌。在換衣間抱起已經沒氣的姐姐的感觸,仍然還清晰的殘留在手心裏……


    【再多睡一會兒吧。今天沒有晨練吧?】


    從東日本田徑選手選拔大賽回來的昨天,自己因為過於疲勞飯都沒吃就趴在了床上。不早不晚的時間驀地驚醒,發現了已經死去的姐姐,而這噩夢般的記憶結果真的隻是惡夢嗎。


    從一覺睡到早晨來看,今天是大賽的第二天,同時也是白棱祭的次日。如果這樣的話,這一覺睡得可真夠久的。


    稍稍給自己寬心之後,看向電視上的新聞……


    畫麵的右上,【星期一】的文字躍入視野。今天應該是白棱祭的第二天,周日才對。但電視上播放的是平日新聞。這是怎麽回事。昨天的記憶,從頭腦中


    消失了嗎。


    不,不僅是周日。前天,回家後上床之後的記憶全部蕩然無存。如果今天是星期一的話。那就是睡了三十個小時還多,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姐姐和繼母應該有所反應才對。


    也就是說隻有自己忘了周日吧,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


    白鷹高中的文化節,包含前夜祭在內橫跨三天隆重舉行。所以,雖然是周末,第二天周一的午前是進行最後的收尾工作,周二至周四補三天休假。


    白棱祭連續兩年都和東日本田徑選手選拔大賽的日期重合。女子跳高於第二日舉行的去年,隻能在第二天的上午參加。今年的予定是隻有第二天參加,但不知為什麽,昨天周日的記憶消失了。


    白棱祭的第二天,自己到底是如何度過的呢。


    很久沒有在平常的時間來到學校後,奇怪的事情好像還未結束。


    前往自己二年級一班教室的途中。


    走廊的空氣裏給人莫名的違和感。而就在還沒有意識到這股違和感的正體的時候……


    就要踏進二年級一班的教室的時候,背後傳來叫自己的聲音。回過頭去是田徑部的前輩,堂高希。


    【誒,芹愛,有事嗎?】


    希也是特招的體育特長生,女子跳高的選手。因為是三年級所以夏季的大會是最後一次出場了,而希也一直是芹愛所仰慕的對象。


    【誒,沒有……】


    【唔,那是怎麽了?】


    我還想問呢。這裏是二年級的教室。三年級的希在這裏才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這時,芹愛終於意識到了那隱隱約約感覺到的違和感的正體。


    從門口望去,二年級一班的教室裏,沒有一個認識的同學,而且不僅是教室裏。在走廊上碰到的人,除了希以外也全都是不熟悉的麵孔。


    消失的周日的記憶。


    突然麵孔改變的同學們。


    早晨開始就一件接著一件的怪事。


    【停停!芹愛,你還沒睡醒嗎?這裏是三樓誒】


    為了確認違和感的正體,就要踏進教室的時候,被希抓住了手腕。


    【芹愛的教室還要上一樓誒。大賽的疲憊還沒有恢複過來?真可惜啊。差一位就能登上領獎台了】


    ……前輩在說什麽啊。


    今年,芹愛可是獲得第二名登上領獎台了的。東日本田徑選手選拔大賽獲得第四名,是去年的事情。而且說起來自己是二年級生,絕對就是在三樓的教室。


    但看看周圍,也確實都是三年級的學生。難道自己記錯了二年級的教室真的是在上麵一樓?


    反正從窗戶外麵望去的景色,怎麽看都不像是從二樓看到的風景……


    上樓之後,邁入角落裏的教室,


    【芹愛,早上好!大賽真可惜啊!】


    一看到自己,小春和八重馬上招起手來。


    【唔嗯。但破了自己的記錄,也算是沒有什麽遺憾了】


    【是這樣嗎?】


    小春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芹愛,你是說練習的時候跳到比平時更好的成績了對吧】


    【不是誒,那可是我正式的個人最好成績。說起來京香呢?】


    入學的時候說是想當足球部的經理人的京香,最後哪個社團都沒有參加。然而,是因為特別喜歡學校嗎,明明沒有晨練,卻經常是比任何人都早來。


    【…教科?(日文中【京香】和【教科】同音)今天上午是白棱祭的收尾工作所以哪有課啊】


    【這我知道。問的是京香。是說很少見她這麽晚還沒來】


    小春和八重麵麵相覷。


    【芹愛,你在說誰呢?】


    【除了京香還有誰啊,市橋京香】


    【……市橋?說什麽呢?】


    小春一副不知所謂的表情。


    【我們班裏,哪有這號人哪】


    7


    突然,市橋京香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而且,不隻是消失而已。從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的記憶中也消失而去。教室裏,多了一個明顯不自然的空座,小春和八重竟然都說是從四月份開始就這樣。


    向芹愛襲來的混亂,並不隻是止於京香的消失。


    白棱祭的收尾工作結束,下午回歸平常的教學。而教學的內容,是一年前就上過的課。


    數i的教學,是在去年的冬天就結束了。但不知為什麽,明明是一年級的內容重新被放在課堂上講解。而且,誰都沒有對此感到遺憾。最重要的是,自己的課桌裏,多了一本本不應該存在的數i的教科書。


    其實,之前已經隱隱約約有了預感。


    收尾工作的進行中已經數次確認過,這裏就是一年級學生教室所在的四樓。


    早晨,屋子裏沒有見到父親。


    父親在上個月就去世了。所以沒有感到任何異樣也是當然的就是了……


    給父親的手機發送郵件後,不到一個小時就來了回複。說是自己在臨縣出差,要到大概後天才會回來。


    現在已經毫無疑問了吧。


    世界已然返回到一年以前。


    如果是這麽回事的話,希前輩和小春話裏不合理的部分也得以解釋了。


    去年,在首次登場的東日本田徑選手選拔大賽上,自己獲得第四錯失登上領獎台的機會。大賽上也沒有跳出自己的最好成績。


    早晨和二人的對話,為這樣的事實牢牢做注。


    ……但是,為什麽呢。


    在根本就不想想起的姐姐死去那樣的噩夢中,自己經曆了大地震。


    然而,其實不是噩夢,那個時候的衝擊,可能其實是發生了time slip(時間滑移)。但如果真的返回到了過去,那就應該遇上另一個自己,但這種事情並沒有發生。


    還是說,那個噩夢才是現實,而這個世界其實是夢呢。


    不這樣的話,京香消失的理由也就無法說明了。


    但意識到是夢卻又無法從夢中醒來,這種事情真的可能嗎……


    自己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為什麽會發生這種事情。


    無法瞥見任何答案,隻能將事實作為事實來接受。


    自己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返回到一年前,而好朋友京香從這個世界上消失,這是,在自己身上發生的想象,一點不假的真實。


    再多的混亂,也阻止不了日子一天一天的流過。


    呼吸,吃飯,延續作為生命不得不進行的行為。


    必須要從高中一年級的十月,再來經曆一次這一年嗎。


    話說就算京香消失,芹愛也不是沒有其他朋友,還有給自己提供莫大支持的恩師和前輩。但這種事情,對誰都無法開口。


    作為當事者的自己到現在都還半信半疑。關鍵的是除了自己以外,所有人都不記得京香。當然也不可能相信自己的話。


    重影一樣的日常中,芹愛意識到了。


    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現象,不是【time travel】也不是【time slip】,而是被稱作【time leap】的現象。保有現在的記憶,隻有精神返回到過去。


    但即使知道了這一現象的名字,現實也不會改變,京香也不會回來。


    【你個子真高誒!和我做朋友吧!】


    借由這句話成為自己親友的京香再也不在了。


    一個活生生的人消失了。


    世界卻如根本不在意一樣,照常旋轉。


    第二年的四月,作為後輩的河口美月毫不意外的入學,跟以前一樣對芹愛產生仰慕。


    其實,


    這隻是一個無限冗長的夢境嗎。


    半年過後,芹愛開始這樣想道。


    當然就算用【夢】來解釋還有很多不合理之處。自己預先就知道美月的存在,所以說的話,這也應該是【預知夢】吧。這種神秘學的東西,自己向來就不信。


    二周目的世界和記憶並行。


    繼母懷孕,父親被宣判癌症,和美月一起成為參加東日本田徑選手選拔大賽的人選。所有一切都和記憶一樣。


    說長也不長,說短也不短,就是這樣的一年。


    為什麽會發生這樣的事,京香消失到了哪裏。疑問沒有一個得到解答的同時,對於芹愛來說嶄新的日子終於要來臨。


    十月十日,星期六。


    請假缺席白棱祭,和美月一起在東日本田徑選手選拔大賽上,再次打破了自己的最好成績。


    觸及到的高度,沒有觸及到的高度,都和以前幾乎一模一樣。


    從大賽回家的芹愛,過度的疲勞下直接倒在了床上。


    晚上十一點。


    醒來確認時間後,不想記起的記憶再次蘇醒過來。


    time leap之前,發現了在換衣間裏心髒停止跳動的姐姐。那之後,還經曆了令人難以想象的大地震。隻有這兩件事,還在夢和現實的境界線上徘徊不止。


    不想承認姐姐的死,所以不知不覺之間把它從意識之中排除出去,然而今天為止的世界都忠實的再現著記憶。


    而如果那天所看到的風景,也是現實的話……


    戰戰兢兢的沿台階下到一樓。


    窗外,車庫裏沒有車停在那裏。作為夜行祭總監的亞樹那,似乎還沒有回家的樣子。


    下到一樓,客廳裏亮著燈。姐姐還沒睡。


    【姐,飯吃了嗎?】


    打開門,傳來電視的聲音。新聞正在直播某處賓館發生火災的情況。


    廚房的更深處,換衣間的門敞開著。


    【姐?姐姐!】


    這是和不知何時的記憶完全重合的惡夢。


    姐姐倒在地上,就在前方,是拆解了的圓筒形的機械。黑色的插線一直拖到插座,一股塑料的燒焦味刺激著鼻子。


    蝕刻在記憶裏的那天的夢境,根本就不是夢,而是現實。


    從指尖開始起止的【絕望】,以超光速彌漫於全身。


    下個瞬間,是讓人難以站穩的大地震。


    又來了。


    這個時候,比恐怖更先在芹愛腦裏遊走的是,這樣的印象。


    理解,不理解,時間無視所有這一切隻是跳躍溯回。


    在床上再次醒來的時候,芹愛的精神,也再次回到了一年前。


    8


    織原芹愛發生一次time leap,身邊就會有一人消失的樣子。芹愛,迅速就意識到了這殘酷的真實。


    因為市橋京香之後,高須小春也從教室裏消失。就和市橋京香消失的時候一樣,周圍的人誰都沒有意識到。


    教室裏對自己而言最後的親友,八重也不記得小春的事情,而田徑部的友人也一樣。追隨京香,從名簿中消失。


    兩個人接連消失,世界卻還一如既往。


    和之前周目一樣的景色,時間暗自流動,銘刻下同樣的曆史。


    最愛的姐姐,織原安奈的死亡,似乎是造成自己精神返回過去的主因。


    芹愛意識到這樣的事實,是在第三次迎來十月十日的夜晚。


    對這件事已經抱有相當警惕的芹愛,即使從東日本田徑選手選拔大賽回來後仍然未加休息,鞭策自己疲憊的身體,時刻留意安奈的動向。


    記憶中兩次讓姐姐死亡的物件的正體,是浴缸加熱器。芹愛在臨縣的賓館住宿的昨晚,自家的浴室有了問題,而安奈從鄰居家借來的。


    【這個好像壞了,還是別用了】


    詳細的機製雖然不甚明了,總之姐姐的死和這個浴缸加熱器一定有著關聯,所以芹愛從姐姐手裏拿過加熱器,藏在自己房間的衣櫥裏。


    【芹愛,你要還餓的話今天正好有驚喜哦】


    吃完晚飯之後,姐姐一臉笑意的說道。


    【驚喜?】


    【還不能說,反正做好期待就是了】


    父親去世還不到十天。姐姐滿麵的笑容,已經給芹愛的心注入了溫潤的無限力量。


    平常,芹愛考慮到熱量的原因會盡量避免甜食,而安奈也是知道這點的。但,今天是以堂堂第二名的成績站在了領獎台上,為了慶賀,也許買來了蛋糕什麽的也說不定。


    如果是蛋糕的話,最好是有草莓裝飾的小蛋糕,想著這些事,又一邊在客廳裏看電視,時間就已經到了晚上十點。


    突然,背上一陣寒意。


    安奈應該是在廚房忙著什麽,但從剛才開始就沒有聽到聲音。從沙發上回頭望去,也不見姐姐的身影。


    一點點挪步到廚房……


    【……姐!】


    姐姐倒在冰箱前,就在前方,是沒有見過的箱子以及塑料盒。急忙扶起姐姐的肩膀,發現了嘔吐的痕跡。


    【騙人的……為什麽】


    被扶起來的姐姐盡管還殘存著體溫,卻是一動也不動了。


    而就在芹愛明白發生什麽事的瞬間,大地震再次來臨。


    一手拿起那個箱子,上麵標記著不是英語的文字。


    身體柔弱的姐姐,擁有幾項重度過敏症。十分確定的原因就是不知誰給的外國土產中含有致使姐姐過敏的東西。而姐姐沒有意識到這點,就吞進了嘴裏。


    為什麽,這種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不得而知。


    但即使不知道這點,對於事件的導火索還是可以感知的到。十月十日晚上得知姐姐的死亡,就會使自己的精神返回到一年之前。同時,自己的親友也會一一消失。


    第三次time leap,消失的是親友吉永八重。


    高中一年級的十月十三日起,到一年後的十月十日為止。


    經曆相同日常的輪回,這已經是第四次。


    三個最好朋友全部消失的現在,教室裏已經沒有自己親近的人。無需多說的課堂教學早已聽厭。


    三次的輪回,帶來的好處就是考試幾乎都取得了滿分,然而這樣的成績並不能給自己帶來任何的安慰。


    盤踞在腦裏的,總是恐怖和疑問。


    三次time leap中,最初的兩次姐姐是因為觸電身亡。然而,最後的一次的導火索,是姐姐的過敏。死因的變化,帶來的是毫無頭緒。而救不了姐姐,也就意味著可能要再來一次這樣無盡的一年。


    再也不想經曆友人的消失。


    芹愛以病假為由缺席大賽,在全身心的注意下迎接命運的夜晚。


    上次讓姐姐死亡的,是鄰居杵城綜士拿來的海外特產。即使阻止了這樣的事情,把借來的浴缸加熱器和送來的土特產都盡量放在姐姐找不到的地方,這次卻是要去接電話的時候,安奈踏空了樓梯。


    因為頭骨摔裂而喪命,大地震再次來襲。


    跑到電話旁邊拿起聽筒,裏麵是綜士的聲音。


    而還沒來得及問他打來電話的緣由,芹愛的身體便已經強製被送回一年前。


    在床上醒來之後,身體的震動還是停歇不下來。


    淚水向尋找發泄的出口一樣一湧而出,床單沾染上斑駁。


    身心在恐怖和哀傷下受創。


    這如果隻是和自身相關的痛苦的話,應該不會這麽深入骨髓吧。


    然而,被奪去生命的,是自己最愛的姐姐,消失的,是對自己最重要的友人。


    為什麽?這樣子?


    誰的錯?


    困頓在原地的疑問和悔恨,逡巡在思想裏。


    而且這種事情無法對人訴說。陷在時間囚籠這種話即使說出來,也沒人會相信自己吧。最後一定是笑著說自己有病,根本不予理睬的標準結局。


    ……如果是市橋京香,那個和冷漠的自己成為好友的市橋京香,才說不定會真正相信自己。


    但,京香已經不在了。先於所有人,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心苦明明已至如此。痛感的無窮處,心髒幾乎要破裂一樣。


    卻沒有,任何一個能夠理解自己的人。


    五周目的世界,等待自己的,是和之前世界都不同的驚異。


    沒有人消失。


    time leap的規則改變了嗎?


    對於在無限輪回的噩夢中心力交瘁的芹愛來說,這點事實也成為一種救贖。然而,那之後不到半年,就馬上意識到這不過是自我安慰式的錯誤理解。


    四月,後輩河口美月沒有進入白鷹高中就學。


    規則並沒有錯漏,美月正是這一周目的犧牲者。


    惡夢毫無終止的跡象。


    殘酷的世界,就像是用蠶絲絞首一樣,逼迫著她。


    像是在嘲笑著和命運作殊死鬥爭的織原芹愛一樣。


    就像是在懲罰想要享受這天賜美好人生的織原安奈一般。


    殺戮著二人的身心。


    芹愛拚死的抵抗。


    欲要理解這轉回世界的機理,不斷挑戰這殘酷的未來。


    為了讓安奈平安度過這一劫難,為了讓這天如往日一樣被撕掉,用盡全身全靈戰鬥。


    然而突襲而來的隻有滿懷的無奈。


    自己所愛的人,一個接一個的消失,最後剩下來的,是和進入高中之前一樣的那個世界。愛意完全來自於家人的小世界。


    ……不,那或許比中學還要糟糕。


    父親,姐姐,都追隨母親而去。


    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救贖。


    不斷的time leap之中,芹愛注意到了和每次事件都相關的人物。


    安奈的死,一定會和鄰居杵城綜士扯上關係。


    綜士是芹愛人生中第一個抱有憧憬的對象。


    然而現在還會在夢中出現的五年前的那一天,他明確的想要自己成為眾人心中的小偷。以最不被接受的形式,芹愛了解了自己是綜士最討厭的人的事實。


    其實那件事,才真正是二人關係的分水嶺吧。


    和被孤獨迫近的芹愛一樣,不知不覺中,綜士的學校生活中也發生了變化。


    從中學生開始,學校裏見到的他總是一個人。跑步如此迅速的他,也不在運動會的接力中出場了。球類比賽貫徹不出場的方針,合唱比賽也不再台上登場。


    以那件事件為契機,纏卷綜士的世界也改變了嗎。


    雖然仍然不清楚答案,但對芹愛來說已經無所謂。


    中學畢業之前,即使得知綜士也考上白鷹高中,但覺得充其量不過是個偶然。自己和他再不會有任何交集。


    但世界,卻強製的讓自己把目光朝向杵城綜士。


    為了拯救姐姐,就必須阻止綜士與其的接觸。


    必須打碎他和姐姐的所有關係。


    上了高中的綜士,呈現出稍許奇異的姿態。


    和中學時代一樣,身旁依然沒有朋友。然而,也沒有孤身一人。總是玩在一起的男生,叫海堂一騎,是和綜士一樣八班的學生,而且都好像從屬於攝影部。


    有時候不經意的回頭望去,會在屋頂上看到架著單反的他們。


    姐姐的死是白棱祭的首日,十月十日晚上十點之後的事情。


    當天對綜士的行動進行監視,最大限度割斷他的參與的話,也許就能避免姐姐的死亡。芹愛的想法卻被現實無情的蹂躪。


    每一周死因都會改變,再怎麽掙紮也無法挽留姐姐的生命。


    第五次的time leap中消失的,是田徑部的顧問。


    第六次和第七次的time leap,田徑部的部友宮野貴子和村木聰美。第八次的time leap,愛戴的前輩堂島希消失了。


    高中生以來,芹愛的世界改變了。愛人以及被愛的欣喜,芹愛已然知曉。


    但即使知道了這種喜悅,世界卻不允許芹愛的幸福。


    輾轉反複的同一年間,芹愛的精神,宿伏了和其他同學截然不同的東西。如虎牙一般的覺悟,就覺醒在胸中。


    經曆了第八次的time leap,第九次的世界開啟的時候,芹愛終於明白了。


    這個世界從十月十日開始,就不再允許織原安奈和杵城綜士的同時存在。隻要綜士還活著,世界就不允許姐姐的生存。


    到了這一步,那麽終結這個噩夢的方法也唯此兩個方法。


    自己死去,要不就讓引起姐姐死去的杵城綜士去死。


    不管以什麽理由,都沒有予奪別人生命的權利。


    在理性上無比清晰的理解這一點。但這樣帶來的是姐姐的死去。


    孑然一身中重複的日子,慢慢從裂縫處開始腐蝕人的內心。


    不再明了。正確的答案,選擇的道路,不再得以抉擇。


    芹愛在第八周的世界,開始監視白棱祭當天綜士的動向。


    他對任何活動都沒表現出興趣,和海堂一騎吊兒郎當。


    快中午時才單手拿著相機和友人在教學樓裏拍著拍那,但好像也一早覺得無趣了的樣子,吃完午飯後,就悶在了攝影部的活動室裏。連自班的活動都沒有去幫手。


    日沉西山時,也沒有見到什麽值得特別注意的事情,這兩個肯定不會去參加夜行祭的人也不見回家,隻是在活動室裏渾渾噩噩的磋磨時間。


    新一周的世界裏,和自己無關的人的動向,基本上沒有變化。


    綜士在這個第九周的世界裏,這一天也應該是悠然度過。


    十月十日,晚上八點。


    芹愛一個人,佇立在白鷹高中南棟三樓。


    宣告夜行祭開始的號聲,從鍾塔的陽台上傳出。眼下操場上熱鬧非凡的活動就此展開。


    白棱祭結束的號聲也要從這裏吹響吧。和預想的一樣,聲樂部的學生離開之後,和鍾塔內部相連的房門並沒有被鎖上。


    多麽就想像現在這樣一直煩惱下去也好,然而命運的一刻毫不留情的逼近。


    姐姐死去是在晚上十點之後。在那之前必須要有所行動。


    晚上九點。


    做出覺悟之後,向著教學樓北麵的內部文化樓行去。


    在二樓還亮著燈的攝影部的活動室前站定,深呼吸一口。


    幾乎要窒息。心髒如要破裂一般的強度,劇烈的跳動。


    五年前的那件事以來。芹愛沒有和綜士說過一句話。


    連做夢也沒有想過,會以這樣的形式對麵。


    敲門後,出現的是他的朋友,海堂一騎。


    【那個,請問杵城綜士君在嗎?】


    開門見山。


    這個時間的來訪當然會被懷疑吧。他雖然露出明顯的警惕之色,還是馬上叫來了房間裏的杵城綜士。


    【……有什麽事?】


    來到走廊上的綜士,也是一臉困惑。


    而回到房間的他的友人,也不解的打量著我們。


    【我父親去世你知道的吧】


    【從母親那裏聽說了。給你們家好大的打擊啊】


    【說的是,但病來了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久未對麵的綜士,比想象中的更要成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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