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自己似乎是真的累壞了。


    在庫拉依弗德魯夫侯爵宅邸開設宴會的那天晚上,維恩在回到的宿舍的房間後,便一頭栽在床上。他原本還打算鑽進棉被裏頭,意識卻在轉眼間就走遠了。


    等他察覺的時候,已經到了平常起床的時間。


    窗外仍被黑夜支配,滿天星鬥正兀自閃爍著。


    (看來今天也會是個好天氣啊。)


    往旁邊的床鋪看去,隻見洛克也是穿著宴會服就睡著了。


    光是一套那種衣服,應該就相當於維恩的好幾個月的薪水了吧。不,說不定值好幾年份的薪水。馬林家就是這麽有錢。


    雖說洛克並非馬林家的繼承人,但既然要參加皇帝陛下也會蒞臨的宴會,應該也不會讓他穿得太隨便吧。


    (衣服會皺掉啊。)


    雖然維恩想著至少幫他脫掉外套也好,但想不吵醒熟睡中的洛克並脫去外套似乎不太容易。


    維恩輕歎了口氣,站起身子。


    這時,他垂下目光看著自己的衣服,忍不住蹙起眉頭。


    「……哇啊,這下糟了。」


    他輕聲說道。


    他是穿著學校製服睡著的。


    由於沒有換過衣服的記憶,這也可以說是理所當然。


    (之後得好好撫平皺痕了。)


    他姑且先脫下學校製服,換上樸素的衣服。這是在舊衣店便宜購入,並以低廉的布料縫補的襯衫和褲子。不過,比起有些拘謹的製服,這套衣服穿起來舒服得多,讓他鬆了口氣。


    接著,他拎起訓練用的騎士劍,並為了不吵醒洛克而輕手輕腳地打開房門,踏入了沒有人煙的走廊。


    他走出宿舍,來到共用的水井旁汲水洗臉。


    冷得刺骨的井水和冰涼的晨間空氣,將維恩僅存的睡意一掃而空。


    維恩以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擦臉,並做起了柔軟操,讓僵硬的筋骨舒緩下來。


    「好了,走吧!」


    (昨天因為宴會的關係沒辦法好好鍛煉,今天可得加倍集中精神了。)


    他走到學校外門,和已經是熟麵孔的夜哨衛兵打了聲一如往常的晨間招呼。


    維恩走在依舊昏暗、杳無人煙的街道上。


    他的目的地是「候鳥之宿木亭」。


    那裏與騎士學校隔了一段距離,當成熱身運動可說是再適合不過了。


    維恩踩著輕快的步伐,緩緩地——但對旁人來說則是相當快的速度——跑了起來。


    他將放在「候鳥之宿木亭」後門的大水瓶汲滿了水,並開始洗起蔬菜。


    維恩一邊洗著地瓜、胡蘿卜和白蘿卜等須根蔬菜,一邊回想起昨天宴會上吃過的料理。


    有剛出爐的鬆軟麵包、用心濾過湯渣的白肉魚濃湯、以新鮮蔬菜和薄片火腿拌成的沙拉、入口即化的柔軟牛肉、以魔法保冷的玫瑰水,以及用新鮮水果榨的果汁。


    (我看這輩子是吃不到第二次了吧。)


    明明吃了那麽多,但光是回想起來,嘴裏就充滿了口水,肚子也餓了起來。


    維恩按捺著饑餓,將菜洗好並放入廚房後,便快手快腳地擦拭桌麵、擦亮地板。


    這時,老板藍德爾和老板娘漢娜剛好也起床下樓了。


    維恩在向兩人報告完自己的工作進度後,便從後門離開。


    他拿起豎在牆邊的訓練用騎士劍。


    維恩深深吸了口氣,並緩緩吐氣,同時讓腦中浮現出劍的軌跡,再沿著那道軌跡揮劍。他一開始出劍的速度相當緩慢,不過隨著速度逐漸加快,劍招也隨之變得流利。


    維恩在那場政變中,頭一次以劍殺傷人類。


    然而,在魔力遭到封印的狀況——而且是多對一的狀況下,他在艾魯德等前輩騎士和士兵的包圍當中,清楚看到了他們揮出的劍、刺出的槍,以及射出的箭矢的軌跡。


    過去在模擬戰時,他也曾看到過對手的劍之軌跡,但對上比自己更強的對手時,他往往沒辦法以劍招架,常常得依靠蠻力打亂對方的架勢。


    然而,在那個雙方都無法使用魔力的狀況下——他成功看穿、閃躲並擋下了理應比自己更強的對手的劍。


    自己正在變強。


    他頭一次確切地有了這種感覺。


    接著,他想象起與蕾媞西亞的戰鬥,並揮出劍。


    他看到了蕾媞西亞釋放的強烈氣勢和劍之軌跡。


    他以自己的劍,迎上了那遠超過任何騎士的淩厲劍勢。


    雖然他招架了幾個回合,但自己的動作卻漸漸跟不上想象中的蕾媞西亞的劍速和軌跡。


    「唔……」


    對於相準自己脖子的最後一擊,維恩雖然勉強躲開,但他閃躲的動作卻使自己失去重心,就這麽躺倒在地。


    (——好強啊。)


    就算隻是自己腦中的想象,但蕾媞西亞真的很強。


    維恩雖然隻見過她在四年前和重逢時所使的劍,但那依然不改她強大的事實。


    即使能看穿劍之軌跡,身體的反應也無法跟上。


    而且,蕾媞西亞在重逢時的那場戰鬥中並未使出全力。不然光是雙方交劍的瞬間,維恩應該就已經一敗塗地了吧。


    他若不是站不住身子被轟飛出去,就是連人帶劍被劈成兩半。


    根據目擊了蕾媞西亞和英雄紮吾納斯交手的證人所言,即使強如紮吾納斯,和蕾媞西亞之間的實力差距也有如小孩和大人一般。


    維恩躺在地上仰望天穹。出汗燥熱的身體貼著冰涼的地麵,感覺很是舒服。


    小鳥們啁啾著,飛上了逐漸變得白亮的晴空。


    維恩就這麽仰躺在地,注視著慢慢變亮的天空。


    不隻是蕾媞西亞,他若想打敗能用魔法強化身體的對手,就隻能選擇不正麵交劍,而是在閃躲中還擊的打法。


    這時的維恩,終於追上了蕾媞西亞在年幼時展示給自己看過的劍術。


    想追上遠在天邊的蕾媞西亞,維恩想必還得走上一條看不見盡頭的漫長道路。不過,自己真的有在變強的事實,還是讓維恩感到開心。


    2


    在「候鳥之宿木亭」的老板藍德爾和老板娘漢娜膝下,有一對名為馬克和亞伯的兄弟。


    對於弟弟亞伯而言,由於維恩和他年紀相近,因而成了他無法忽視的存在。


    小時候,維恩沒有跟馬克及亞伯他們幾個小孩子一起嬉鬧,而是以雜工身份,默默地在旅館工作著。


    睡在旅館後方小倉房的維恩,對住在旅館的這對兄弟來說就和仆役無異。馬克和亞伯有時也會差遣他做些雜事,讓自己沉浸在幼稚的優越感中。


    然而自從某天——一個女孩子跟在他身邊開始,這樣的關係就產生了變化。


    那個名為蕾媞的女孩,是亞伯見過的女生當中最漂亮的。他還記得在看到蕾媞的瞬間,自己的心髒就跳得好快。


    他在那時對蕾媞一見鍾情。


    亞伯雖然想和她一起玩,但蕾媞卻老是黏在維恩身邊,從來沒有離開過。


    為此感到氣憤的亞伯,不時會塞些雜事叫維恩去做,但維恩卻毫無怨言地一一照辦。


    過了不久,亞伯察覺到維恩似乎總是在看著與自己不同的某個世界。


    「想成為騎士」。


    那是與蕾媞一起揮舞木棒的維恩的夢想。


    一開始,亞伯等人總是出言嘲弄他。


    「你不過是個平民,甚至還是個和仆人差不多的孤兒,居然還敢大放厥詞。」——他們是這麽說的。


    父親藍德爾雖然多少能理解維恩的夢想,但母親漢娜的態度很強硬,直說他既然有揮舞木棒的體力和時間,就該去做更多工作,並塞給他更繁重的工作內容。


    然而,維恩卻沒有放棄。


    由於工作的時間增加,他變得更為早起;汲水要花上不少時間,因此他兩手各提一個水桶,增加單趟運水的量,減少來往的次數。


    每天亞伯起床時,就會看到汲完水、削完蔬果皮,並有如在做例行公事般專心揮舞著木棒的維恩。


    而維恩在明白自己的錢不夠繳騎士學校的學費後,便會抽空或是利用休假前往冒險者公會。


    基本上,冒險者們不論早晚都在執行委托的任務,因此公會裏頭一整天都沒什麽人。


    某天,亞伯打聽到維恩要去冒險者公會接任務,於是偷偷跟在他身後看。結果,他看到年幼的維恩和成人冒險者們一同接下任務的身影。明明維恩的年紀比他們小,但他卻是被當成獨當一麵的大人看待。


    到那天為止,亞伯一直對自己的未來沒什麽想法。


    由於旅館應該會由哥哥馬克繼承,那自己應該會挑個商店之類的地方工作,並且結婚扛起家計,


    再伺機離家獨立吧。


    他一直是這麽想的。


    然而,在看到混在大人堆裏工作的維恩後,亞伯忍不住也對他產生了憧憬之心。


    也是這在時候,「成為冒險者」的夢想才終於變得具體而現實。


    明明隻是個仆役、明明隻是個小孩子,維恩居然能受到與大人相仿的待遇,這讓亞伯感到很不是滋味。


    因此,亞伯打算成為能獨當一麵的冒險者,並給他一點顏色瞧瞧。


    之後過了四年的時光——


    「好,整裝完成了!」


    亞伯檢查完昨天新買的背包的內容物後,隨即握著同樣是剛買的單手劍站了起來。


    他裝模作樣地緩緩拔出長劍,凝視著尚未用過的白亮劍身。


    昨天,亞伯在當上冒險者後,頭一次受到隊伍招募。


    即使總是被父親藍德爾痛揍,亞伯也是三天兩頭往公會跑,並腳踏實地完成了去森林深處摘藥草、跑腿、驅逐弄亂農田的野獸和守夜驅趕魔獸等不起眼的任務。


    而就在幾天前,他的努力終於受到賞識,在公會裏混熟的前輩們找上他,問亞伯要不要加入自己缺員的隊伍。


    工作內容是討伐襲擊國境一帶的村落的盜賊團。這是和好幾個冒險者隊伍一同執行的合作任務。


    亞伯盯著劍,接著傻乎乎地揚起嘴角。


    「咯咯咯……嗬、嗬嗬嗬……啊哈哈哈哈!」


    最後他終於忍不住笑意放聲大笑,心情也跟著昂揚起來。


    他過去都是做些和打雜沒什麽兩樣的小型委托,但這次的工作卻是以隊伍一員的身份所接下。而且這還是討伐任務——可以說是冒險者的招牌任務之一。


    能成為隊伍一員,才能證明自己是獨當一麵的冒險者。亞伯此時已經踏出了通往冒險者之夢的第一步。


    亞伯收劍入鞘,穿上了新買的皮甲。


    皮革特有的味道雖然讓他有點反胃,但還是強忍了下來。


    和新夥伴們的碰麵時間是正午時分。


    「噢!我燃起一股很想動動身子的衝動啊!」


    坐立難安的亞伯走出自室,劃步邁向旅館的後門。


    「嗯?」


    打開後門之後,亞伯在後院看到了一名眼熟的少年仰躺在地。


    「喂,這不是維恩嗎!」


    是在這間旅館擔任仆役,和亞伯相差一歲的少年。


    「咦?亞伯?你怎麽穿成這樣啊?」


    被維恩躺在地上轉動脖子這麽一瞧,亞伯隨即挺起胸膛。


    「我已經當上冒險者啦。」


    「亞伯,你當上冒險者了?」


    「是啊,沒錯。從今天中午開始,我就要和有參加任務的冒險者隊伍一起去工作了。」


    「真虧你能獲得藍德爾先生的諒解啊。」


    維恩坐起上半身,想起了亞伯的父親——也就是這間旅館的老板藍德爾的麵容。


    亞伯之前老是蹺掉工作,嚷嚷著說要成為冒險者,而他每次都會挨藍德爾一頓揍。


    由於他不成材,而且哥哥馬克又是個優秀的旅館繼承人,藍德爾每每看到弟弟亞伯成天作白日夢的樣子,總是無法掩飾心中的焦慮。看來藍德爾似乎也有所改觀了吧。


    「這和老爸沒關係!我是以自己的力量當上冒險者的!」


    「咦?所以藍德爾先生不知情嗎?」


    亞伯的表情微微一僵。


    「我已經是個能參加隊伍的冒險者了,再也不用聽老爸囉嗦了!我和你這個老是晉級不了的騎士候補生不一樣,已經可以獨當一麵了!」


    不過,亞伯似乎很快就轉換心境,高傲地挺起胸膛。


    「既然發生了政變未遂之類的事件,那代表帝國騎士的未來還是挺光明的嘛。不過騎士學校是不是休校了啊?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能當上騎士啊?」


    「是啊,到底要到什麽時候啊……」


    被亞伯這麽一調侃,維恩難得地以懦弱的口吻應道。


    由於有許多騎士響應了校長紮吾納斯的叛亂行動,他們目前全都在等著懲處下來,因此騎士學校目前是處於休校狀態。


    這是因為參與叛亂的騎士之中,有許多人擔任教官職務的緣故。


    隨著騎士人數大量減少,也冒出了「騎士考試的門檻是否會大幅降低」的議論。同時,因為參與這次政變的騎士多是平民出身,也傳出了「今後是否會拒絕讓平民成為騎士」的風聲。


    要是平民再也無法成為騎士,那維恩的夢想就要破滅了。


    一想到夢碎的可能性,維恩登時消沉起來;而亞伯恰好相反,隻見他得意地抽出了新買的單手劍揮了幾下。


    「怎樣!見識到我的劍術了嗎!我迄今可是幹掉過三隻魔獸呢!」


    他一臉得意地揮舞長劍。


    而陷入深思的維恩隻是愣愣地看著亞伯揮劍的姿勢。


    「對啦!你有帶訓練用的劍吧?和我較量一下吧!」


    突然間,亞伯將劍尖指向維恩說道。


    「別這樣啦,要是在上工前受傷就不好了。」


    「我又不是要和你決鬥。現在學校休校,也沒人陪你訓練吧?這是切磋武藝啦。別說那麽多了,來打一場嘛!」


    「我不太想耶。」


    「我可是已經能獨當一麵的冒險者了,而你雖說是學生也是騎士候補生,要是我使出全力打贏你,那豈不是太難看了?隻是稍微對打一下而已啦。」


    「既然你都說到這份上了……」


    維恩這才緩緩爬起,握住了擺在身旁的訓練用騎士劍。亞伯見狀忍不住竊笑起來。


    (我要用這把被認可為獨當一麵冒險者的劍,把維恩打得滿地找牙!)


    對亞伯來說,維恩就隻是一介仆役,而他打算以這場戰鬥決定雙方的優劣。


    「很好,來吧!」


    他擺好了架式——雖說並非決鬥,但他還是打算讓維恩受點小傷下場。


    而就在這時……


    「大哥哥?」


    一道懷念的聲音忽然傳了過來。


    亞伯循聲看去,隻見他的初戀對象——出落得亭亭玉立的青梅竹馬正露出微笑站在那裏。


    「咦,蕾媞?」


    維恩撤下了原本擺起架勢的訓練用騎士劍,朝蕾媞西亞搭話。


    「大哥哥,早安。」


    「早安。你怎麽一大早跑來這個地方?」


    「因為我起得有點早……」


    蕾媞西亞像是感到懷念般,眯細了眼睛環視著「候鳥之宿木亭」的後院。


    「上次來到這裏,是四年前第一次贏過大哥哥的時候了呢……真的是過了好久呀。」


    她看著以木頭蓋子封住的水瓶。


    為了注滿那個瓶子,她和維恩每天都提著水桶往返水井和這裏。


    此外,後院還胡亂堆著木桶和台車,也有洗好正在曬的衣物,亦堆了許多用來添進暖爐和灶中的柴火。而在這些東西的旁邊,有一幢小而粗陋的木屋。


    這是維恩住進學校的宿舍前的住處——小倉房。


    在懷念之情的推動下,蕾媞西亞緩步走近了小倉房。


    木造小屋的牆壁上有著明顯的破損痕跡。蕾媞西亞以右手輕撫那道傷痕後,木屑就輕易剝落並掉了下來。


    牆壁各處都能看到修繕的痕跡。這是維恩小時候自己裁切木板補修的。由於住的是這麽一間小倉房,若不多加修繕,總有一天一定會被風雨吹垮。不過,若是在打算修理的日子遇到下雨,就無法避免漏水的狀況了。


    蕾媞西亞回想起和維恩一同度過的童年時光。


    在還小的時候,蕾媞西亞不時會溜出宅邸,跑進這間小倉房中,鑽入維恩床鋪的棉被裏頭。


    維恩的床鋪其實隻墊了一條薄布,但因為維恩從馬廄拿了一些麥杆堆在下麵,因而不會受到堅硬的床板和失溫之苦。


    隻要兩人一起鑽入粗陋的棉被裏麵,即使是寒風吹拂的冬日也顯得暖和無比。


    蕾媞西亞在瑪菲斯公爵宅邸的自室裏麵,有著一張軟綿綿的溫暖大床。和維恩的床鋪相比,那張床睡起來肯定舒服得多。


    然而,蕾媞西亞被視如敝屣,不僅是家人,連傭人都對她嗤之以鼻。對於在宅邸內沒有一處立足之地的蕾媞西亞來說,這座簡陋的小倉房反而能讓她安心入睡。在這裏睡起來甚至比自室床鋪更為溫暖。


    這裏賜予了因孤獨而感到寂寞的蕾媞西亞溫暖。


    她好幾次不小心沉沉睡去,最後被先行起床的維恩搖醒。


    每每出現了這種情況,維恩就會露出既像是困擾,又像是因為有她陪伴而感到開心的神色,而那正是蕾媞西亞最喜歡的表情——


    「那個……」


    回想起當時的光景,蕾媞西亞的臉龐紅了起來。這時,與維恩待


    在一起的少年向她搭了腔。


    「好久不見了啊。」


    比起臉龐發紅的蕾媞西亞,亞伯更是顯得滿臉通紅。他站到蕾媞西亞的麵前說:


    「幾年不見了啊?我聽說你出了遠門,看來你回到帝都了啊?」


    蕾媞西亞側首不解,她看似為難地對維恩瞥了一眼。


    「他是亞伯啦,這間旅館的弟弟。」


    看到蕾媞西亞怎麽也想不起來而心生尷尬,維恩連忙幫她解圍。


    「啊!呃……好久不見……」


    「你想起我了嗎?」


    遭到對方遺忘的事實大出亞伯的意料,使他的笑容有些抽搐,但他還是盡己所能擠出了燦爛的笑意。


    不過,蕾媞西亞反而是露出了警戒的神色。老實說,這「候鳥之宿木亭」的兩兄弟老是打擾她和維恩玩耍,又或者是偷藏她的書本惹哭她,留給她的全都是不好的回憶。蕾媞西亞反射性地擺出了架勢。


    但亞伯沒察覺蕾媞西亞的心思,自顧自地沉浸在和四年不見的初戀對象重逢的喜悅當中。


    蕾媞西亞從小就是個既美麗又惹人憐愛的女孩,而這四年的時光讓她變得更標致了。


    那對有如祖母綠般的雙眸尤其吸睛。


    被她這麽盯著看——雖然這是出自於蕾媞的警戒心,還是讓亞伯感到飄飄欲仙。


    「我在你出遠門之後,就成為冒險者了喔!」


    亞伯以激動的語調說著。


    「對了,蕾媞也當過冒險者吧?我記得是和維恩一起。」


    「嗯。」


    「你還在當冒險者嗎?」


    「現在是沒當了……不過將來也許有機會。」


    蕾媞西亞一臉困惑,朝維恩瞅了一眼。


    要是維恩打算重操冒險者的舊業,蕾媞西亞當然也會隨之跟上。


    「那麽,下次要不要和我一起接任務?」


    亞伯沒能讀出蕾媞西亞的表情,趁著她現身的機會,再次將已經入鞘的劍拔了出來。


    全新的刀刃反射著朝陽的光芒,顯得璀璨生輝。


    「可以接一些像是護衛旅行商人或是討伐山賊的委托……啊,你放心,我向公會的前輩們學過劍法,就是遇襲也不會有事的。這和騎士學校的學校劍術不一樣,我會用這套自實戰中鍛煉出來的劍技擊退他們!」


    亞伯擺出了在冒險者公會學來的架勢揮出了劍。


    「就連魔物我也幹掉過好幾隻,你無需擔心。我會保護你的,放心!」


    「……你剛才不是說三隻嗎?」


    維恩忍不住小聲吐槽。


    亞伯轉身看向百般無聊地呆站著的維恩。


    「哎呀,我也會邀維恩加入啦。你很缺錢吧?試著和魔物交手看看啊!就像這樣——麵對它們露出牙齒衝過來的時候,要以盾牌閃避並回擊。那股緊張感真不是蓋的呢!」


    亞伯沒理會維恩的吐槽,再次以誇張的動作揮劍——這次還帶上了盾牌的動作。


    亞伯似乎是興奮起來了,他開始模擬起與魔物對打的動作,而蕾媞西亞則是有些為難地將視線投向維恩,希望他能想想辦法。


    不過維恩也是一頭霧水。


    亞伯剛才明明還興衝衝地找自己對練,卻在蕾媞西亞現身後就把維恩晾在一邊,在興致高昂地講了些摸不著頭緒的話之後,現在還重演起和魔獸對戰的模樣。


    這下除了困惑之外,還真不知道能有什麽反應。


    完全被擱在一旁的兩人視線相交。


    這時,蕾媞西亞的視線集中在維恩身體的某個地方。


    「大哥哥,你的頭發沾到泥巴了喔。」


    應該是躺在地上時沾到的吧。


    蕾媞西亞側眼看著翹起屁股的亞伯——他應該是在重現和魔物的打鬥過程吧——並走近了維恩身邊。


    「——我就是這樣一劍劈開魔物的!我那時的動作應該相當不錯才對。畢竟我在冒險者公會也很受歡迎嘛。我這次參加的隊伍啊,也是拚了命要我加入的……呢……」


    或許是和想象中的魔物結束戰鬥了吧——亞伯帥氣地甩了甩劍後,以有些不熟練的動作還劍入鞘。


    接著,他春風滿麵地看向蕾媞西亞——登時啞口無言。


    「大哥哥,我幫你弄掉吧。」


    「不用啦,我自己來就好。」


    「沒關係啦,你別動喔。」


    看到蕾媞西亞貼近到吐息可及的距離,維恩連忙後退一步,但她卻反而貼得更近,伸手探向維恩的頭部。


    略帶寒意的風撩起了蕾媞西亞柔順的長發,輕搔著維恩的右手臂。


    維恩嗅到一股甜甜的香味。


    分明維恩是後腦勺沾到泥巴,但蕾媞西亞卻從正麵伸手替他撥掉,因此她胸前柔軟的膨起就這麽抵到了維恩的身上。


    蕾媞西亞似乎不介意這樣的碰觸,她就這麽像是在撫摸維恩的頭發般,為他撥掉了泥土。


    「嗯,弄掉了!」


    「謝、謝啦。」


    維恩以右手食指搔了搔臉,試圖隱瞞自己害羞的心情。


    蕾媞西亞則是露出笑容仰望著維恩。


    在晨間陽光的照耀下,蕾媞西亞那極近距離的笑容讓維恩的臉龐稍微泛紅了起來,視線也跟著遊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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