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如塵也顧不得換衣服了,連忙跑到夏大壯房裏,屋裏比外麵還暖和,他一冷一熱進去就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他裝模作樣的又是幫夏大壯搭脈,又是翻看他眼珠,其實他早已知道他所得何病,不過就是吃了蠶豆粉罷了,看著凶險,這夏大壯卻是暫時死不了的,至少能拖個兩天以上,他不急著救他,就是想讓他受苦。


    “小塵,大壯可怎麽樣了?”蘇九娘像看著救命稻草似的看著卿如塵。


    “娘,你放心,這小子沒事,我開點藥左不過兩日就好了。”卿如塵雲淡風輕的說了一句,“阿嚏,阿嚏——”說話間,又狂打了幾個噴嚏。


    蘇九娘一顆提到嗓子眼的心落了下來,她現在對卿如塵的醫術堅信無比,隻要卿如塵說沒事必定沒事,再一看,卿如塵還渾身濕透,她很是愧疚的幫他找來了新衣,自己出了屋門讓卿如塵先換了衣服。


    胡大夫也跟著進來瞧,他覺得馬上就要死的人這個卿如塵竟然說無事,他尤還有些不信,卻也不敢不信,畢竟卿如塵救了周連雲是真,還讓林氏變好看了也是真,他耐著性子在夏花家等著,到了傍晚時分,夏大壯果然回轉過來。


    這讓他開始深刻懷疑起自己的醫術來,也讓他深刻的認識到自己果然是個庸醫。


    步千絕見夏大壯竟然沒事,心中自是失望無比,他不死,他還要花心思再把他搞死,他怕搞的不好就跟姐姐反目成仇了。


    他心甚是憂慮。


    蘇九娘以為他是自責,畢竟今日若不是他來,大壯和卿如塵也不會喝這麽酒,也不會鬧這麽一出,其實她沒有半點怪罪他的意思,瞧著他一臉失意的樣子,她反倒柔聲勸慰了許久,隻到他的臉上又重新綻露笑顏,姐弟二人又細細交談良久,將小時侯那時陳芝麻爛穀子的事都倒了出來,卿如塵豎著耳朵聽了大半天,一點有用的消息都沒有探到。


    他知道蘇九娘就是白牡丹,卻不知道白牡丹又是誰?


    他本想著揭開的真相的時刻到了,不想這真相連個邊邊角角都未揭開,他很是悲憤。


    更令他悲憤的是,夏大壯晚上放屁打呼嚕,搞的房間臭氣熏天的,他簡直要窒息了。


    這一晚,步千絕留在了夏家,晚上又見到了郭魃和夏大栓。


    夏大栓一看就是個比較聽話的好小孩子,而那個郭魃,他似乎在她身上瞧到了某個人的影子,因為那個人和他一樣曾在南疆做了兩年的質子。


    雖同是質子,但境遇應該有所不同,在那個人和他一起跟隨步鏨回大曆的時候,他看那個人還是當年那個冰瑩玉潤的美人兒,臉上身上一臉兒都沒有被搓磨的痕跡。


    夜,漸深。


    月,漸明。


    他卻難以入夢鄉,姐姐的家很溫暖,姐姐也很溫暖。


    他想,這溫暖而寧靜的日子怕是不多了。


    ……


    同是一個夜。


    同是一彎月。


    夏花早已修行完畢,安然沉入夢鄉。


    門微微的動了動,夏花背以著門已默默的睜了眼,聞到那一股令她熟悉的味道,她複又合上又眸。


    帶著一股冰涼氣息的人默然無語的緩緩走向夏花,又默默的坐在上床沿邊上,然後默默將她放在外麵的手輕輕放入被內,幫她仔仔細細的把錦褥掖好,然後就這樣呆呆的坐那裏,像個幽靈一樣凝視著她。


    夏花的眼睫微動了動,驀然睜開眼轉過身來直愣愣的盯著他:“你到底要盯到什麽時候?”


    “花兒,原來你一直在裝睡。”蕭絕笑了笑,又補充道,“自然是要盯一輩子。”


    夏花幹脆要坐起身來,蕭絕頗是體貼的幫她墊好了軟枕,又幫她將被子蓋好,直蓋到她脖子以下,不讓她受半點風,夏花盯著他如寒星般的眼,隻覺得有千言萬語要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她淡聲道:“你的事情辦完了?”


    他搖頭道:“沒有。”


    “你去京城究竟去做什麽去的?不要再拿上次那樣的理由搪塞我!”夏花嗔怪道,她知道他是不想讓她擔心,她原也以為他去京城真的隻是要去他娘的墳前祭拜,可自打她那一次夜探鳳江樓,她就知道他這一次去京城必不是僅僅隻為了祭拜楚妃。


    她帶著審視的意味又看了他一眼,“告訴我全部,不要再有一個字的隱瞞,包括念弟姐姐。”


    “原來花兒都知道了。”蕭絕臉上帶著一絲無奈的淺笑,坐在床沿的身子向夏花緊靠了靠,“可是花兒,這件事說來話長,我坐在這裏說我會覺得太冷。”


    夏花橫了他一眼道:“每次都是這樣來無影去無蹤的,冷也受著。”


    “花兒,我從京城一趕回來,什麽地方都沒去,頭一個就來找你,你對我也太狠心了些。”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夏花忽然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你派人跟蹤監視我?”


    蕭絕淡笑道:“花兒,你誤會了,我隻是派人保護你而已。”


    “這樣的保護我不要,你若真的想保護就親自保護我,不要借他人之手。”


    “好。”他點了點頭,“隻要花兒你不嫌煩,以後你到哪兒我都跟著。”


    “那可不要,難不成我上個茅房你也要跟著?”


    “你是我媳婦,我就算跟著也是自然。”


    “打住,我可不是你媳婦,你這人惡貫滿盈,光是你的名字就嚇壞我娘了。”


    “你娘她?”蕭絕眉頭蹙了蹙,沉思片刻又道,“你娘怕是對我有誤會。”


    “你可知道我娘是誰?”夏花心裏始終有疑慮,因為每次娘提到蕭絕有的不僅僅是懼怕之意,娘的眼睛裏分明有種仇恨的光芒。


    蘇九娘是個性情怯懦溫柔善良的人,哪怕對一直欺壓她的夏孔氏那一家子眼睛裏也從來沒有這種仇恨的光芒,可她偏偏對蕭絕有著某種莫名的恨意。


    雖然,娘極力隱藏自己的情緒,可她卻看的分明,她無法從娘那裏得到答案,也唯有從蕭絕這裏得到答案了。


    蕭絕幽幽凝眸,眼底微有流光閃過,仿佛是回憶到久遠,隻是那樣回憶於他好像並無多大意義,他的臉色完全沒變,他啟口淡淡問道:“你娘是白牡丹。”


    “白牡丹……”夏花將這個名字在口裏細細念了幾回,又轉頭盯著蕭絕道,“你竟真的認識我娘,你是不是做了什麽對不起我娘的事了?”


    “我想她或許連見都未見過我,又何談對不起?”蕭絕輕笑一聲。


    夏花疑慮更深,急急道:“那你快細細道來,有關我的娘,我全都要知道。”


    蕭絕雙手微搓了搓,看著夏花道:“花兒,我冷,冷的嘴哆嗦說不出話來了。”


    夏花瞪著他本想再罵他一兩句,瞧著他蒼白的容顏似帶著一種憔悴之色,她心裏有些不忍,伸手拍拍錦褥道:“進來吧!”


    蕭絕臉立現歡喜之色,正要進去,夏花忽一本正經又對著他道:“你老實點,我隻是讓你進來說話兒的。”


    蕭絕笑道:“花兒,我一向都是很老實的。”


    夏花無語的笑了一聲,然後與蕭絕並排一起坐在溫暖的被窩裏,他的身上很冷,她伸出小手握住了他的手,他忽然一陣悸動。


    四眸相對,情意綿綿。


    他伸手輕輕攬住她在懷裏,她聽他緩緩說來。


    她聽完方明白蘇九娘何以會對自己的身世諱莫如深,又何以會那樣反對她和蕭絕在一起,這所有的事情都有一個答案,這個答案原該是娘親自告訴她的,可她知道娘生性太過膽小,是再不敢說出口的。


    而蕭絕說起此事不過是雲淡風輕,其實那時還未出生,對此事也隻是聽人所說而已。


    三十年前,九黎殿聖女月無雙與人暗生情愫,失卻貞操懷有身孕,為了保住秘密月無雙借著閉關之名整整一年未出關,後來又秘室生下一女,此女一出生便被人送到偏僻苗疆一白姓人家撫養,跟隨養父之姓姓白,名牡丹。


    這件事被隱瞞了整整二十二年,那還是蕭絕未登上新聖皇之位時,月無雙失貞之事東窗事發,在九黎殿有明嚴規定,但凡聖女失了處子之知便要被處以極刑,哪怕事情過了很多年,哪怕你逃到天涯海角都要被追回受刑,若聖女產下子女,子女極其後代都要被處以焚刑。


    月無雙和其情人開始亡命天涯,最終情人慘死,月無雙被捉回,而月無雙所生孽障白牡丹業早已墜落懸崖生死不明。


    先聖皇正要對月無雙處以千刀萬刮之刑,卻突然暴斃而亡,蕭絕臨危受命登上聖皇之位引起教中不服之人發動內亂,而當時九黎殿和南疆魅影門勢同水火,魅影門門主紫流風極力追殺蕭絕,所以當時九黎殿正是內外交困,動蕩飄搖之際,月無雙之事被暫時壓後。


    內亂外擾尚未平定,地牢就傳來消息九黎殿叛逃聖女月無雙*而亡,他本就對月無雙無甚印象,死了也就罷了,他當事壓根就是毫不關心。


    他想蘇九娘至所以怕他,一是認為月無雙是死在他手裏,二是害怕禍及自身和子女,因為九黎殿追剿判殿之人從來不受時間地點所限,不管你躲到哪裏不管時間過去有多麽的長,一旦查到必然要被捉回去受罰。


    他對蘇九娘本也毫不關心,但在調查夏花的時候,他將夏花的家底查了個徹徹底底,對於蘇九娘的真實身份他早已堪破,他不說,就是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過她罷了,不想這白牡丹自己倒懼怕的寢食難安了。


    不過,他也深知這白牡丹也非是杞人憂天,若無花兒,他自當會將她和她的孩子捉回教中受火焚之刑,九黎殿從來都不允許有背叛之人活著,更不會允許一個失了貞的聖女所生下的後代活著。


    聖女於九黎殿而言是至上至潔的存在,斷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汙點,而白牡丹和她子女的存在正是九黎殿的汙點,豈有不除之理。


    如今這些幾個汙點,一個是他的準嶽母,一個是他的準媳婦兒,一個是他的準小舅子,別說捉他們回去受罰了,他就差把他們供起來了。


    特別是他的媳婦兒,含裏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飛了,他還敢罰她?不給她罰就已是萬好了。


    夏花將這件事細細著磨了一會,覺得其他的都好說,唯有月無雙之事怕是難以解釋的清楚,畢竟蕭絕那會子已是九黎殿的聖皇,蘇九娘自所以會對蕭絕帶著仇恨之意,怕是把月無雙的事徹底的怪罪到了蕭絕身上。


    別說月無雙之死與蕭絕無關,就算有關,她也不會怨怪蕭絕,畢竟她不是夏花,月無雙跟她有半毛錢關係,而娘就不同了,娘是月無雙的女兒,娘心裏所謂的殺母之仇怕不會輕易放下,不過,她想,這個誤會一定可以解的開,她倒不是特別憂慮。


    感覺到他的身子似乎還是有些冷,她微微將頭靠近他的胸懷,這些日子,龍魂玉似乎又有了能量,她在修行異能時候明顯的感覺到沒有那麽躁熱了,如今就連依在他身上她也不會覺得冷。


    她仔細端祥過龍魂玉不下十來遍,玉還是那樣玉,怎會時靈時不靈,她到底也未對龍魂玉做過什麽,她實在有些想不通,她忽然將頭抬了起來,一雙明亮清冷的眼睛幽幽的盯著他連珠似的發問。


    “我娘的事暫且不提了,你去京城可不單單是為了祭拜你母妃吧?我怎麽覺得念弟和佟無邪的事與你脫不了幹係,那佟無邪的死又和你去京城有何牽聯?”


    他伸手在她鼻子輕輕一刮,一雙陰冷的眼此時也笑出了彎彎的弧度,就仿如那天上最柔和的月亮,他道:“看來什麽都瞞不過你這小丫頭。”


    從來都話少的蕭絕今日怕是說了最多的話,他又不緊不慢一個一個回答道:“我去京城確實不單隻為祭奠我母妃,我還想弑君奪位,至於佟無邪本是皇帝步鏨的親信,殺了他可為我京城之行絕了後患,至於你的那位念弟姐姐,你可以親自去問她。”


    “那你必須告訴我念弟姐姐那天的打扮何以像足了佟家九姨太?”


    “因為佟無邪心裏一直都有雲柳絮,像她自然可以輕易的接近佟無邪了。”


    “難道皇親的親信竟是個笨蛋,任由著一個像他暗念之人的弱女子暗害了。”


    蕭絕搖頭笑笑:“花兒,佟無邪可不是笨蛋,在這當中所設的棋局步步驚險,你可知我是花了不少心思才將他除掉的,隻可惜……”他眸光黯淡了下去,歎了一聲,“終還是輸了這局。”


    “如何輸了?”夏花臉上布滿疑雲。


    他忽然一本正經的盯著她,仔仔細細將她的每個表情看到眼底,連每一根睫毛的扇動都不放過,忽辣辣的問道:“花兒,你說這世上可真有能預知未來之人?”


    夏花微點了點頭道:“或許有,你說的這能預知未來之人莫非是皇帝步鏨。”


    蕭絕沉思片刻“嗯”了一聲繼續道:“不管是我或者是其他覬覦皇位之人設下的局,他仿似都會看透,更甚者,他似乎都能預知這天災*,除了他癡迷白牡丹,有關他所有的一切就像個讓人永遠都無法看透的迷局,沒有人知道他心裏想什麽,本以為這次他真的中了白牡丹之毒,不想到最後他竟成了真正布局之人,引出心存謀反之人不說,還差點將我和整個九黎殿一網打盡。”


    夏花一驚,原來差點她和蕭絕就天人永隔了,她將頭依在他肩窩裏,恨恨咬牙道:“你竟瞞著我冒這麽大的風險,若你死了……”


    他摸摸她的發,沉靜道:“若我死了,你怎樣?”


    夏花賭氣道:“好話不說二遍,我早就回答過了你。”


    “花兒的意思是說立馬去尋找第二個春天?”他嘴角漾著一絲淡笑,微點了點頭道,“也好,我準了。”


    她憤怒的往他胸口上一捶,嬌喝一聲道:“好你妹!”


    “看來花兒也會言不由衷了。”他言笑晏晏。


    “好了,不跟你亂扯了。”夏花低了眸子,想了想又道,“或許那皇帝是重生之人也未可知。”


    “重生之人?”蕭絕微有震驚。


    夏花點了點頭補充道:“就是死了之後的人又重新活在過去的某個年齡段,所以他可以無所不能,可以預知未來。”


    蕭絕怔了怔,忽然一把握住夏花的肩膀,正對著她的臉問道:“難道花兒你是重生之人?”


    夏花無語的翻了一個白眼,心道:“老娘是穿越人士好不好?”


    不過這世間光怪陸離的事太多,她能穿越就不允許人重生,更何況寶寶的事還一直存在她心中到現在都未能解開,不過寶寶的事也打消了她認為她是重生或穿越人士的想法。


    若重生和穿越人士死的如此悲慘,那真可謂是史上最苦逼的穿越者或者重生者了。


    她微頓片刻,笑眯眯的點了點頭道:“恭喜你!”


    蕭絕道:“難道花兒你果真是重生之人?”


    夏花繼續笑眯眯:“你答錯了。”


    蕭絕眸中隱著一絲失望之色:“花兒,你還是不肯跟我坦誠相待。”他微微低首歎了一聲,又抬頭看著夏花道,嘴角噙著一絲邪肆的笑意,“不如現在我們就坦誠相待……”


    “坦誠你娘個頭啊!”夏花伸手推了他一把,忽又想起什麽似的,驚問一聲道,“哦,對了,那個步鏨為何那麽迷戀白牡丹?”


    蕭絕幽幽道:“他迷戀的不是花,而是一個人。”


    “誰?”


    “花兒你如此聰明,自然該猜到是誰了。”


    “難道是我娘?”夏花無法置信的盯著蕭絕,若說蘇九娘是白牡丹,白牡丹是聖女月無雙之女也就罷了,怎麽能好好的跟皇帝扯上什麽關係,這也實在是太狗血離奇了。


    “正是你娘,當年步鏨征戰南疆偶遇你娘,這當中的情由怕是隻有你娘和他才能知曉,後來你娘墜落山崖,步鏨整整在懸崖下尋了七天七夜,隻是未能有所獲,再後來步鏨帶著你娘認的義弟步千越和質子陰月……”


    忽然,蕭絕像想到了什麽極重要的事,他驀地沉默下去。


    陰月公主,那個幾乎在他腦海中完全快被遺忘的大曆第一美人,他的庶姐陰月公主。


    怪道,他看郭魃的眼睛有些熟悉,原來她的眼睛那樣像陰月公主。


    難道郭魃竟是陰月公主的孩兒,可想想時間上又不對,陰月公主死在十三年前,可郭魃才多大,怎可能是她孩子,或許兩個人隻是像罷了,這世間相似的人也有很多。


    他正想著,夏花拿手在他眼前晃了一晃問道:“蕭絕,你發什麽呆哩?”


    蕭絕搖頭一笑,“哦”了一聲,繼續道:“步鏨帶著質子回宮,後來登基成為皇上,後宮佳麗三千,卻無一人能立為皇後,宮中所有嬪妃於他來說還不如一盤白牡丹,曾經……”他頓一下,繼續道,“步鏨從不好女色,曾經倒有一女子深得帝寵,那女子卻是像足了你娘白牡丹。”


    “想不到我娘竟還有這樣的過往……”夏花幽幽一歎,沉思良久又道,“對了,你剛說的那個步千越昨日剛到我店裏來過,怪道他看我的眼神有些怪,原來是我娘的義弟。”


    蕭絕眸色動了動,步千越此行目的,他就算不能全部知曉,但也可知十之*,如今步淩息在白頭村一事在宮中已非秘密,步千越是步千鶴的人,他來自然是想殺了步淩息,不管他本人是否有奪位之心,步淩息的存在於他而言都是個禍害,他必欲殺之。


    步淩息早就該死,若不是為了花兒,他必親手將他淩遲,隻是他不能殺他,借別人之手殺了他也是一樣,這次,他這樣著急回來,一是堪破了步鏨設下的精天密局,他早一步抽身退步,哪怕他再急著殺了步鏨,也不可能衝動到自落陷井,他將自己的損失減到最少,讓步鏨撲了個空。二來是因為他得到消息,步千越前往清水鎮,步千越的真實意圖他自然知道,步千越與白牡丹有過一段姐弟情緣他也知道,步千越要殺步淩息他更是不會阻蘭。


    隻是步千越如何殺步淩息,會不會因此將花兒牽扯進來,這一點他卻不得不在乎。


    步淩息死不足惜,可不能因為一個步淩息而讓花兒受到半點傷害。


    “花兒……”他若有深意,眼眸如深潭幽水,扶著夏花的肩膀,定定道,“你和你家人平靜的日子怕是要結束了。”


    夏花驀地一怔:“為何?”


    “如今夏大壯的身份已是紙包不住火,不僅步千越,隨之而來的還會有步鏨所派的人馬。”


    夏花眉頭一蹙,眼中閃過一絲擔憂,問蕭絕道:“這些人是來殺大壯的還是來迎太子回宮的?”


    “有人要殺之,有人要迎之。”蕭絕靜靜道。


    “那步千越是來殺之還是來迎之的?”


    蕭絕眼中冷意凜冽,淡淡的從口裏吐出兩個字:“殺之。”


    夏花臉色一變,立刻就要翻身下床,蕭絕一下按住她的肩膀:“花兒,這麽晚的你要去哪兒?”


    “我要回家。”


    “花兒,你也太心急了,你放心,我已經派了人馬將你家團團守住,你娘和你弟弟不會有事的。”


    “那大壯呢?”夏花臉色滯了滯,“蕭絕,我知道你恨大壯,可是你答應過我不殺他的,是不是?”


    “花兒,我隻答應你不殺夏大壯,卻沒答應你不殺步淩息。”


    “可他現在是夏大壯,不是步淩息。”


    “所以,我未動手,本來我倒是想借步千越之手殺了他,隻是到現在都未有消息傳來,怕是步千越也未能殺了他。”


    “蕭絕,你倒敢認,你果真想借刀殺人?”


    “花兒,我答應過你不會騙你,我既不想救夏大壯亦不能違背對你的承諾,所以我隻能順水推舟的借刀殺人,可這借刀殺人於我而言不過隻有兩三層的把握,因為步千越並不是卿如塵的對手。”


    “好在我把卿卿留在了家裏,不然你若真借了步千越的手殺了大壯,我……”


    “花兒,你會怎樣?”


    夏花咬牙道:“我絕不會原諒你。”


    “可是花兒,你該清楚,終有一日,我和他你隻能選擇一個,因為他不單隻是你的兒子夏大壯,他還是大曆太子步淩息。”


    “我不管他是夏大壯,還是步淩息,他都是我的兒子,我不準你傷他。”


    “花兒,你蠻不講理。”蕭絕有些氣惱,關於夏大壯的事他每每都不願在夏花麵前提起,因為一提必然就要發生爭執,他不想叫自己不痛快,更不想叫夏花不痛快。


    他心中滋味微有酸楚,定定的望著她倔強的小臉,他不覺歎然一聲,他怎會就這樣輕易的將自己的心將自己的所有都交給了這個蠻橫凶悍的丫頭,他又問她道:“花兒,倘或不是我殺了你的兒子,而是你的兒子殺了我又當如何?”


    夏花緊緊攥的他的手,咬牙一字一句道:“我會殺了他為你報仇。”


    “花兒,有你這句話,夠了。”蕭絕沉吟道。


    夏花不由啞然失笑,那笑裏滿帶著苦澀意味,低沉沉道:“但願不要有這麽一天。”


    這兩人絮絮的又說了會親熱話,蕭絕有溫玉在懷,身體的某處開始漸漸的變得不安起來。


    “好了,天色不早,想這麽多也無用,不如我們一起……”蕭絕眼裏意味難明,拖長聲音道,“睡覺。”


    “好。”夏花溫順的點了點頭。


    蕭絕十分親昵的摸了摸她的頭發,她的臉,她的鎖骨,手終是停了下來,唇角微微一彎,卻是個平和溫柔的笑意,指尖在她柔軟如花瓣的唇上輕點了點:“花兒,晚安。”


    “蕭絕,晚安。”她無比柔情的回了一聲。


    這一覺,蕭絕睡的很香甜,是有好久,他都沒有這樣安睡過了,他甚至想著如果時間就定格在這樣和夏花共枕的夜裏該有多好。


    他做了一個夢,一個恬靜而舒適的夢,夢裏再沒有皮鞭,沒有散發著惡臭的地牢,沒有母妃被火燒的焦黑的屍體,沒有五萬將士被鮮血浸濕的身軀,有的隻是夏花。


    他看到夏花清冷如花般的容顏對著他露出淺淺的柔柔的笑,他看到她靜靜的朝著他走過來牽起他的手喚了一聲:“大叔——”


    他和她並排坐在山上,一起等待東方日出,太陽露出一個小小的半圓,帶著一種燦爛而明媚的光,他望一望她的臉,她臉上帶著的笑比太陽還要燦爛明媚,那樣的燦爛明媚徹底照亮他心底每個人陰暗的角落,他從來也沒有活得那樣平靜舒心過。


    他很貪戀這樣的時光,可美夢總是短暫,短暫到幾乎隻有瞬間,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是蒙蒙亮。


    夏花很早便起了身,叫來林氏和來喜安排好店裏的一切便往家中趕去,而蕭絕已先回了鳳江樓。


    蕭絕本來是準備光明正大的和她一起回去的,隻是夏花實在怕蕭絕突然出現嚇到了蘇九娘,她準備開誠布公的跟蘇九娘徹底的談一次,讓蘇九娘先解了心中症結再帶蕭絕回去。


    剛出銘玉閣時,天還是和剛起來那樣陰暗沉沉,竟有初雪落了下來,一開始雪很小很細,如輕飄飄的柳絮亂舞,忽然大風起,雪花也隨之越來越大,像織了一張迷離而潔白的網,及至到四方山腳雪大的連那座五間大屋在風雪中都瞧的不甚真切。


    此時,天色尚早,郭魃和夏大栓兩個穿的肉團子一般,一人背著一個夏花親手縫製的小書包正一前一後從屋走了出來,準備下山去學堂。


    卿如塵弓肩縮背幾乎將半張臉縮進衣領裏,兩隻手抄在厚重的棉襖衣袖裏,兩眼惺忪似還沒睡醒的樣子。


    本來郭魃和夏大栓上學是不用送的,可今日落了雪,蘇九娘擔憂山路濕滑,要親自送他二人去,卿如塵哪肯叫蘇九娘一大早的就吹了冷風,再者,昨夜蘇九娘昨夜失了眠,一大早的起來眼底就是一片烏青,他隧有自告奮勇的送這兩個小的去上學。


    還未出院門,他一雙懨懨欲睡的彎月眼徒然間瞪的極大,柵欄院外,茫茫白雪之中,是哪個姑娘如仙如妖,能擁有這般絕麗容顏,這般窈窕身姿遙遙而來。


    他揉一揉眼睛,再揉一揉眼睛,他想怕是想小花朵想的出現幻覺了,小花朵才走了一天而已,這一大早的回來做什麽,他輕嘲一笑,再看時,隻見那道令他思慕不已的身影在大雪紛飛之中越來越近。


    原來不是幻覺,是真的,真的是小花朵回來了,哪有仙女身上會背著個大包袱的。


    他正興奮的要撲到她的身上去,郭魃和夏大栓兩人都發出一聲歡呼:“姐姐,姐姐……”


    這兩人一左一右都抱著夏花的腰,兩雙烏溜溜的眼睛同是欣喜的抬著望著夏花:“姐姐,這麽早,你怎麽回來了?”


    夏花高興的伸手在夏大栓的臉上摸一摸,又在郭魃的臉上摸一摸,笑眯眯道:“今日下雪,姐姐怕你們上學凍著,特意送了兩雙內縫了狐毛的鹿皮小靴回來,正是雪天裏穿的。”


    這二人更加興奮,卿如塵的腳步不由自主的就邁到了夏花的麵前,湊到她麵前嗬嗬一笑道:“小花朵,好早啊,有沒有也順便給我也帶一雙內縫了狐毛的鹿皮靴回來啊?”


    夏花略有尷尬的望了卿如塵一眼,畢竟她來的匆忙,這兩雙小靴還是從林姨那個弄來的,她一共拿了三雙回來,還有一雙是大壯的。


    林姨在店裏閑暇的時候也不肯閑著,先幫兩個小的和大壯納了鞋,因為考慮到兩個小的要天天上學去,怕路上凍著,而大壯近日瞎了眼,心情不好連帶著身子骨也不大好,所以便也跟大壯先做了,她正好借花獻佛的就弄來,哪裏還有給卿如塵的,她笑一笑道:“不好意思,沒有。”


    卿如塵癟了癟嘴,垂了眼皮,又問道:“那有沒有大壯的啊?”


    夏花更加尷尬,抽了抽嘴角,幹笑了一聲:“不好意思,有。”


    卿如塵嘴委屈的更加癟了,正要說話,夏花已牽著兩個小的先返回了屋中換鞋,他心中大有酸意,也跟著返身先回了屋。


    屋內溫暖如春,與外麵的嚴寒相比簡直就是兩個世界。


    “娘……娘,是你回來了麽?”夏大壯耳朵極尖,在屋裏還未起身就聽到了夏花的聲音。


    他將被子一掀,興奮的赤著腳連衣服來不及披,就急著摸著跑了出來。


    “花兒,這大雪天的這麽冷,你怎麽一早兒的就回來了?”蘇九娘趕緊走上前,伸手幫她撣了撣發上,身上落下的雪花。


    “娘,這不是下了雪,我趕著給栓兒,大壯和小妹送鞋子來了麽?”夏花趕緊打開包袱,三雙做工精致繡著不同紋樣的鹿皮小靴露了出來,又低頭笑道,“栓兒,小妹,快來試試小靴合不合腳。”


    郭魃和夏大栓又是歡呼幾聲,兩人高興的像拿寶貝疙瘩似的拿過小靴,愛不釋手的摸來摸去,眼裏放著光的隻說小靴好看。


    “娘……娘……”夏大壯興衝衝的就摸了過來。


    “大壯,這大冷天的起來怎麽也不披件衣服。”夏花走過去扶了他,蘇九娘趕緊回屋拿了一件披風給夏大壯披上。


    “來,大壯,快去看看,花兒也給你帶了一雙回來,趕緊去試試。”蘇九娘笑著道。


    於是,三個人臉上俱帶著無比歡快而幸福的笑在試鞋,又是誇合腳又是誇軟和又是誇舒服。


    卿如塵頹喪著臉半依在屋門上,羨慕嫉妒恨的盯著這三個人,心底的酸意已濃的化不開,像一下子被灌進了整壇子的醋,連呼吸間都帶著濃烈的酸味。


    他在送郭魃和夏大栓前往上學的途中一句話也沒說,臉始終耷拉著,一副深受打擊的模樣。


    ……


    “姐姐,我回來了……”一個清越而溫柔的男聲悠悠傳來。


    “吱嘎”一聲,蘇九娘趕緊打開了屋門。


    白雪迎著風就裹進了屋內,隨之而來的是一個男人,一個身著淡黃勁裝的男子。


    眉如墨畫,眼似流星,眉宇之間與蕭絕有幾份相似,隻是這個男人的眉宇比之蕭絕的陰冷更溫暖柔和了許多。


    夏花微有訝異的看了一眼步千絕,蘇九娘笑著一把拉過步千越,絲毫也不用避男女之嫌,又伸手溫柔的替他撣了雪笑道:“你瞧你,還跟小時候一樣,不管是刮風下雨,嚴寒酷暑總是寅時三刻便起身練武,也該愛惜著自己的身子。”


    她溫柔的叨咕完,又拉著步千越對著夏花笑道:“花兒,快叫舅舅,他是你小舅步千越。”


    “舅舅……”夏花雖從蕭絕口中得知步千越和娘有姐弟情份,可聽蘇九娘叫忽喇喇的叫她喊人,她還真有一時的不習慣。


    對於步千越的來意她既已知曉,所以對於他,她心底是帶著深深的警惕,她不知道這個步千越對娘究竟是否還真的存有那份姐弟之情,畢竟事過境遷,再深的感情也會淡,更何況皇權之爭連父母兄弟都相互殘殺,遑論他和娘根本沒有任何血緣關第。


    就算他還願意當娘是親姐,可是他身為皇家中人,必不會因為娘就放過夏大壯,他留在她家有所圖謀,看來在解決掉這個人之前,她暫時是不能離開家了。


    步千越見她麵帶怔忡猶豫之色,笑了笑道:“花兒,我們既已見過,也無需那般生疏,你若叫不慣舅舅,叫我名字也是可以的。”


    “這哪行,你就是花兒的親舅舅。”蘇九娘說著又看了夏花一眼,臉上始終帶著溫柔而慈愛的笑意,“花兒,叫不慣也該叫,小越是娘唯一的兄弟了。”


    夏花臉上露出一絲甜笑,坦然而清晰的又叫一聲:“舅舅。”


    步千越滿是高興的答應了一聲。


    “娘,你瞧,你瞧,我新鞋……鞋好不好看……好不好看……”夏大壯因穿了新鞋一直興奮的在屋子裏走來走去,連回屋穿好衣服都不願意。


    “好看,林姨做的鞋子最好,怎能不好看!”夏花笑意晏晏的讚了一句。


    夏大壯又摸到夏花身邊,一把拉住了夏花的手道:“娘,不走,今……今天不走……”


    夏花故作為難模樣,想了半晌,方笑道:“好,娘答應你了。”


    夏大壯激動的難以自持,滿是幸福的將頭依在夏花的身上:“娘,你……你真好,隻要有……有娘在,大壯怎……怎麽著都高興。”


    “好了,大壯,趕緊回屋穿衣服,你身子剛好,若受了涼可不好了。”蘇九娘笑道。


    “大壯又怎麽了?”夏花問道。


    蘇九娘正要回答,夏大壯笑眯眯道:“大壯沒……沒怎……怎麽,大壯壯的像……像大黃,身體最……最棒,不……不會受涼。”


    夏花正待開口,忽從山上傳來一聲:“嗷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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