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花聽大白叫聲不對,連話都來不及說,打開屋門就跑了出去。


    “花兒——”蘇九娘心頭大驚,淒惶的呼喚了一聲。


    夏大壯卻跳著腳叫道:“娘,大……大白,大……大壯聽到大……大白的聲音了。”


    蘇九娘曾聽過夏花和夏大壯跟她提起過雪狼大白,剛一聽到狼嘯,她委實嚇了一跳,如今見大壯如是說,她抬手拍了拍胸口,籲了一口氣對著夏大壯道:“壯兒,難道真是你說的那個大白下山來了?”


    步千越奇怪道:“姐姐,什麽大白?”


    蘇九娘笑道:“就是花兒馴服的一頭雪狼,說起這大白,還曾救過我們村一個叫來弟的小姑娘性命哩。”


    “花兒果真是巾幗不讓須眉,連狼也能馴服,很像當年的……”步千越越接近夏花越感覺這個丫頭不簡單,別的且不說,單是她身上的那一份氣勢比之月無雙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正要脫口而出,忽想到夏大壯在此,他也就掩住了口未再言說。


    雖說步千絕如今是九黎殿聖皇,好像還與夏花這丫頭有著特殊的關係,可以他對步千絕的了解,他隻知道他是最狠辣無情,鐵麵無私之人,他若知道了牡丹姐姐的存在,非把她捉回九黎明殿受罰不可。


    別說是他,就是皇帝步鏨也深為忌憚九黎殿的力量,他現在根本沒有把握能與步千絕抗衡。


    如今步千絕身在京城,野心勃勃的想要趁著步鏨病危奪回皇權,京城局勢正可謂是三足鼎立。


    無論哪一方想奪了皇權,必要付出慘重的代價,所以他在等,等京城傳來消息,他才可以行動收網。


    雖然他萬事俱備,隻欠東風,可這世事難料,他沒有必勝的把握,倘或輸在了這場戰爭之中,他丟了性命無所謂,反正他是孤家寡人,可姐姐不能,所以有關姐姐的身份,少一人知道便少一份危險。


    ……


    山上格外的冷,雪花滾滾團團如片片鵝毛,隻是一眨眼間,山上已被冰雪覆蓋,白雪皚皚,迷離茫茫,到處都是一片混沌。


    “哈哈……有,有狼,殺了它正好可以烤了吃,這兩天沒吃肉,嘴巴裏都淡出鳥來了……”夏花聽到有人嚎笑出聲。


    “老子看哪個敢殺,哪個敢殺了花花的狼,老子把他的頭割下來當蹴鞠踢……”


    “嗷嗚——”


    大白引頸長嘯。


    夏花一聽到元阮的聲音一顆緊張的心立時放了下來,看來必是蕭絕所派的人隱在這山裏深處驚動了大白,她將食指弓起放在口裏吹了一聲清亮的口哨之聲。


    “嗷嗚……”大白聽到夏花的呼喚之聲,將全身的白毛一抖,興奮的就要衝下下去。


    “哈哈,花花,是花花,老子可算要見到這該死的小娘們了。”元阮臉上立刻帶了喜色,跟著大白同興奮起來,也衝下山去。


    元阮和大白一起飛奔而下,兩個好像還連爭帶搶似的看誰要先跑到夏花身邊,誰也不服誰的將速度馳的飛快,元阮從嘴裏吐出一個瓜子殼來憤怒的瞪了大白一眼,輕視道:“你個畜牲,還想跟老子搶,老子定要贏了你,才不輸了老子這男子漢氣概。”


    “嗷嗚——”大白挑釁般的也盯了元阮一眼。


    元阮腳步忽一滯,停在那裏,卻不走了,大白也腳步一滯停了下來,元阮哈哈一笑,人淩空一躍,已然飛到夏花的眼前,大白抬頭悲憤的嗷嗚一聲,深覺人類果然好險惡。


    “花花,怎麽著,想老子了,這麽迫不及待的跑山上來尋老子。”元阮雙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盯著夏花。


    夏花隻感覺眼前真是豔光四射,美人身著豔色衣衫,飄著漆黑長發,發上一根豔色絲帶亦隨風而舞,衣裳上麵沾滿了雪花,晶瑩透亮,有的融成了水滴,竟像鑽石一般,額上有幾縷被雪融化濕的滴水的發貼在那裏,一雙桃花眼閃著媚惑動人的光芒,看著那雙眼那身衣,你頓覺春意盎然,桃花盛開。


    夏花微微一笑道:“小阮漢子,你實在是誤會了,我隻是來尋大白的。”


    “嗷嗚——”大白一身雪白融在白雪彌漫之中,已微不可察的貼到了夏花的身邊,拿著毛茸茸的大白腦袋親熱的在夏花的臉上蹭了蹭。


    元阮很是不悅的撇了撇嘴:“花花,你真是太過分了,枉費老子忍著這能把人尿都凍出來的破天來守著你全家,你一句好話沒有也就算了,如今在你心中老子混的連一頭狼都不如了,實在太令人氣憤,氣憤!”


    “嗷嗚——”大白仰起腦袋對著氣的捶胸頓足的元阮一聲長嘯。


    “你個死畜牲,看老子不把你舌頭給拔了,叫你得意個屁。”


    “好了,小阮漢子,這麽大冷天的,實在是難為了你們了,不如跟我回家先吃口熱滕滕的早飯去,這幾日我娘還一直在念叨你怎麽不去我家了?”


    元阮臉上頓一時紅,癟著嘴道:“老子如今哪還有臉跑到你家去,上次……上次……”他悔的說不出話來了。


    夏花很是溫和道:“我娘和林姨都不在意了,你又何必還一直掛在心上?我既然上來碰到你,若不把你帶回去,我娘必是會怪我的。”


    “可我的兄弟還在忍凍挨餓,我可不能一個人享福去。”元阮心裏到底感覺沒臉再去見蘇九娘,上次狠狠的打了人家一巴掌,他可再不敢見的。


    “你帶了多少人來?”夏花問道。


    “十人。”元阮老實以答。


    “這還不簡單,一起喊到我家去,這十幾人的飯和住宿我還是能管好的。”


    “可你家不還有旁人在麽?不會給你和你娘添擾?”


    夏花搖頭笑道:“不會。”又低首拍一拍大白道,“大白,這冷天難覓食物,不如帶著你夫君和小白們一起住到我家。”


    大白“嗷嗚——”了一聲,伸出手頭舔一舔夏花的手,又轉頭朝著山東方邊望去,又嗷嗚嗷嗚叫了兩聲,綠幽幽的眸子裏似蒙上了一層獵殺之意。


    “大白,你是說除了小阮漢子他們,那山東邊還有人?”夏花驚疑問道。


    “嗷嗚……”大白又是一聲長嘯。


    “不可能!”元阮立刻表示不相信,瞪一眼大白道,“你個畜牲知道個屁,這山裏山外老子全都仔細檢查個遍,除了老子的人,半個鳥人都沒有。”


    “小阮漢子,動物通常都有著比人更為敏銳的五感,我相信大白不會說錯的。”


    元阮眉頭深擰,腳一跺道:“也罷,老子且相信這畜牲一回。”


    “它有名字,它叫大白,不叫畜牲。”夏花糾正一聲。


    “嗷嗚——”大白點頭表示讚同


    元阮沒好氣道:“狗屁的大白。”


    大白非常憤悶的衝著元阮齜了齜牙,露出一副凶相。


    “大白,我們大人有大量,才不跟那小雞肚腸的人一般見識。”夏花甚是溫柔的安撫了一下大白。


    大白果然收回了利齒,親熱的緊貼在夏花的身邊繞著她圍了幾圈,元阮憤怒道:“老子光明磊落,什麽時候小雞肚腸了。”


    夏花不再搭理元阮,元阮雖然心中抑忿在行動上還是十分順從的招呼了五人跟著大白一起往山東邊走去,剩餘的人則留下來觀察夏家動向。


    因為步淩息身份暴露,夏家隨時都可能陷入危機之中。


    穿越蒼茫白雪,路過艱險山林,不到一會,夏花便跟著大白來到另一座山頭,那山頭也無甚特別之處,一樣的景,一樣的蒼茫。


    大白忽然走到一個窄小的被亂樹掩蓋的山洞口處停了下來,一行人為防打草驚蛇,並不敢發出什麽聲音。


    夏花正奇怪的望了一眼山洞口,大白一轉身便鑽入山洞,夏花和元阮以及另五人隻能一個個跟隨著大白攀著洞壁進去。


    元阮雖還對大白還存有不信任之感,但到底也不敢稍有差池,他讓夏花跟隨在自己身後,又命了另五人不管發生什麽事都要拚死保護夏花,夏花表麵上雖沒有什麽,心裏卻是感動之極。


    那山洞口很長很長,長的幾乎不沒有盡頭,又兼裏麵黑暗濕滑難行,元阮幾乎就想放棄,可夏花堅定了信念不願退回,元阮隻得硬著頭皮繼續跟著大白往前摸進。


    不想,再往裏走,身子好像暖了些,就連那石壁滴出來的水都沒有外麵的那般冰涼,再往裏走,越來越溫暖,有人一冷一暖,差點就要打了噴嚏,嚇得趕緊將這噴嚏硬逼了回去。


    再往裏走,不僅越來溫暖,連路也越來越開闊,夏花甚驚訝,她在這裏生活這許多年竟不知道還有這樣一個地方,難不成會是一個世外桃源。


    白頭村四麵環山,山勢連綿不絕,這座山頭是其中很普通很不起眼的一座山,再兼具這洞口狹窄隱秘,不被人發現也不足為奇。


    夏花不知道走了多久,她從來也沒有走過這樣幽長的山洞口,雖然是開闊溫暖了,可未見有任何異常,又走了一裏多遠,她似乎聽到有聲音,將耳朵緊貼在山洞壁上,一聲陰笑傳來,她忽然渾身一個激靈。


    陰笑之後,她又聽到一陣隱隱約約的嗚咽之聲傳來,接著就是女子淒厲的慘叫。


    佟莫牙,想不到這佟莫牙中了劇毒之後竟然會躲在這裏,這裏怕就是他的老巢,她此時恨不能推開這堅實的牆壁一探究竟,前方,大白卻忽然止住了步伐不再往前邁進。


    這裏的其他人,包括元阮在內,沒有一個人的耳力能達到夏花的水平,所以他們並未曾聽到任何聲音,隻是見大白停了下來,他們一個個麵麵相覷的也跟著停了下來。


    元阮幾乎忍不住就要叫罵一聲:“他奶奶個熊的,不就是個破山洞。”


    可當罵聲脫口而出之聲,他撣了一眼夏花的臉色,忽覺不對,不由湊到夏花麵前低低耳語問了一聲:“花花,你怎麽了?”


    夏花將手放在唇邊輕輕了噓了一聲,眾人更加麵麵相覷,大白回身跑到夏花身邊拿腦袋蹭了蹭她。


    夏花想著狼的警覺性很高,肯定是大白早已發現了什麽地方不對才帶她來的,她摸一摸大白示意它繼續往前。


    大白猶豫一下,又往前走去,不過走到五十來步,便無路可走。


    眾人更驚,驚到覺得自己被這一頭狼給騙了,不就是個破山洞,啥也沒有,除了溫暖,除了洞更加寬闊,當中有一汪泉水便也無一點特別之處。


    可沒有元阮的指示,他們也不敢隨意弄出一點兒動靜,一個個呆怔怔的立在那裏。


    大白始終繞在夏花身邊,夏花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那一汪清水,想著若要到達佟莫牙所在之地,怕是唯一能通過的途徑便是這一汪泉水。


    可是,現在她一點也不知道佟莫牙那邊的情況,倘或貿然跳入泉水之中打草驚蛇反為不妙。


    她示意元阮不要說話,複又走向牆壁,將耳朵貼在牆壁上細細聽之。


    牆壁的那一側,隱約有一陣呼喝之聲傳來,那呼喝之聲整齊劃一,似乎還夾雜著兵馬刀劍的聲音。


    她更是驚疑,難道在這山洞的另一側有軍隊在訓練,若真有軍隊,這軍隊又是誰的。


    昨晚,恍惚聽蕭絕提過一句那佟莫牙好像是步千越的人,難道這軍隊是步千越所有?


    看來他果然有奪嫡之心,連軍隊都準備好了,還隱藏這離了京城十萬八千裏地的荒郊野外之地,不行!她必須帶人馬上撤退,萬一她耽擱時間太長娘一擔心叫步千越找上山來就麻煩了。


    於是,她趕緊又帶人退出了水洞。


    回去的路熟悉了許多,似乎也比來時走的快了些,那一群人來回折騰一番,一個個臉上全是莫名其妙,可見人家姑娘麵色凝重,連元阮都不敢開口問一聲,他們就更不敢了。


    夏花深覺此事事關重大,必須告之蕭絕一聲,她叫過元阮在他耳朵細細交待幾句,元阮眸色漸深,若說他不肯相信一頭狼,但他對夏花卻是深信無疑的,忙派了一人去傳遞消息了。


    “小花朵……”


    “花兒……”


    夏花剛回到原處,就聽到卿如塵和步千越的聲音,果然他二人都一起找了過來。


    “卿卿,小舅,我在這兒。”夏花回應了一聲。


    “哎呀,小花朵,你可真是太不讓人省心了,一個人冒著風雪跑到這荒山野地來,也不等我一下,就算是為了見個大白也不至於連等我一下的時間都沒有啊,搞了這麽長時間都沒回去,娘在都急死了,幸虧我這個人一向都很會勸人,勸了娘半日方才好些,這不,就連忙趕著上山來尋你了……”卿如塵一見夏花立馬興奮的嘀嘀不休起來,還要跑上前拉住她的手,卻被元阮一掌打開。


    “小阮啊,你怎麽在這裏啊?”卿如塵好脾氣的問了一句。


    步千越在看到元阮的時候,臉上閃過片刻的驚疑之色,很快便收回神色,笑問一聲道:“花兒,怎麽去了這會,姐姐在家實等的急了。”


    “哦,那是因為在山上遇著故人了。”夏花笑著解釋道。


    “嗷嗚……”大白為表示存在,親熱的蹭了蹭夏花的腿,又嚎叫了一聲。


    夏花趕緊補充道:“還有這故狼,所有一時高興便耽擱了。”


    “嗷嗚……”大白戀戀不舍的叫了一聲,轉身就欲離開。


    “大白,你要回去?”夏花更是不舍的蹲下身子摸著它尖尖的耳朵,又道,“你是不是急著家中的夫君和你的小白們?不如你帶了它們一起住到我家如何?”


    “嗷嗚……”大白兩眼看著夏花,停了一會,還是轉身向山上跑去。


    夏花仰頭望著那片白,忍不住長嘯一聲,大白停住奔跑的步伐,引頸長嘯一聲與夏花相互應和,很快,它的身影便隱在這雪色茫茫之中。


    “狼就是狼,這家中再好也不如這山林來的自由自在,它隻是回到它該回的地方。”元阮忽然回頭自歎了一聲,想到他剛剛辱罵了大白還不信它,有些自愧的轉過頭對著夏花道,“花花,這大白果真是頭有靈性的好狼。”


    步千越狐疑的從夏花的臉上打量到元阮的臉上,心裏疑惑重重,元阮不是跟著步千絕蟄伏在京城嘛?怎麽這會子會出現在這裏,他一出現,那步千絕呢,他有沒有回來,怎麽他一點消息都沒有得到。


    他心中陡然有了一種深切的不確定之感,難道京中出了什麽意外,還是蕭絕已然奪位成功,他微搖一搖頭,又覺得根本不可能,這當中肯定是出了什麽差錯。


    他收回滿腹疑慮,麵帶微笑的衝著元阮示了一個禮道:“原來是元大俠,失敬,失敬!”


    元阮本還憤悶在他和花花講話的時候,這個步千越老是盯著自己,一聽這一聲元大俠,甚是貼合他心意,他的臉色立刻好了些,擺擺手道:“不客氣,不客氣。”


    “元大俠既已到此,不知聖……”步千越有意無意的試探道。


    元阮打斷道:“爺的事還輪不到你來問,他在哪兒,老子可不知。”


    “好啦,好啦,這鬼地方凍死個人了,趕緊回去吧,小花朵,你再不回去娘怕是要急哭了,有在這山上閑嘮的時間,還不如趕緊回家去,也好叫娘放了心。”卿如塵有些不耐的插了一句嘴,又看向元阮笑道,“小阮漢子,要不要一起回去啊?”


    元阮嘴一撇,頭一扭道:“不去!”


    “怎麽著,還在為上次的事不能釋懷啊,你就放心吧,我這個人一向很懂得為人著想的,我早已在娘的跟前為你說了千般好話,娘看在我的麵子上也就不怪你了,你是知道我的,在娘麵前,我這個人說話一向……”


    元阮衝著卿如塵翻了個白眼,又一拉夏花道:“花花,看在你一再邀請的份上,我就勉強的去你家做一次客吧,嗬嗬……”


    “喂!小阮,你簡直是沒有良心啊,明明是我為了你在娘跟前磨破了嘴皮子,你怎麽說看在小花朵的份上,幸虧我這個人一向心胸寬大,況且我最喜歡就是小花朵,所以也不在意你看在小花朵的份上,隻是在你看在小花朵的份上,也該順便要看在我的份上,我為你對娘就的每個字每一句……”


    “操你老娘!”元阮怒罵一句,已跟著夏花下山,他順便招呼了十個跟隨的人一起走了,步千越則若有所思的跟在身後走著,沒有人在意卿如塵囉嗦什麽。


    卿如塵大叫一聲道:“小阮,你怎麽可以有這麽齷齪的思想,我的老娘就是小花朵的老娘,你這句話說出來就該自抽嘴巴,幸虧我這個人一向……”


    他的話依舊沒有應答,唯有白雪飄飛,落進他的嘴巴裏,他心中甚是悲涼。


    如今元阮回來了,蕭絕那個該死的家夥也必然回來了,他又要憂心了。


    愁啊,真是好愁人。


    他得不到小花朵的心也就罷了,可也不能讓那個蕭絕得了去啊!


    他是短命人,那蕭絕比他更加短命,他怎麽舍得讓小花朵做個小寡婦,他就是死了也不能瞑目。


    想著,他便恨蕭絕恨的咬牙切齒,他是不是上輩子做了什麽對不起這個師弟的事了,這輩子弄來這樣的孽緣。


    師娘師娘被蕭絕殺了,元心元心被蕭絕一掌打死了,如今他又要來禍害小花朵了。


    他生命中三個最重要的女人通通被他禍禍了個遍,不僅女人,就是元阮也唯蕭絕之命是從,小時候元阮曾是那樣粘著他紫流風啊,怎麽好好的,他就落了個眾叛親離,一無所有了,真真叫人恨不能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


    夏家喧鬧揚揚,一行人有吃有喝又有笑。


    大家不分彼此,舉杯豪飲,隻是誰也不會真的傻傻的把自己灌醉,因為各人有各心,頭上自是懸了一把刀,就連一向溫弱不諳世事的蘇九娘心中也有重重疑慮。


    到了下午,人方散盡,步千越也告辭而去。


    夏花和蘇九娘倒也無需收拾什麽,雪在吃午飯的時候就已經停了,門前雪早已被元阮所帶的人清理了幹淨,那一行人雖是莽漢,幹起這女人家的細活來倒也不差,一個個喝過酒吃過飯還知道幫著蘇九娘收拾碗筷,打掃衛生,是以,人走之後,家中卻是半點不亂。


    家中一時清靜下來,夏花覺得有些事必須跟蘇九娘說清楚,不僅是她和蕭絕的事,還有大壯的事,因為現在風雨欲來,她必須給蘇九娘打好預防針。


    娘倆坐在夏花的屋裏,屋內溫暖異常,母女二人俱穿著家常衣裳,蘇九娘挽著發正坐在夏花的身旁做著繡活,嘴裏又絮絮叨叨的說道:“花兒,今日你給栓兒,大壯,阿魃都帶來了新鞋,隻沒有小塵的,他心裏豈能不失望。”


    夏花聽著窗外尤還有風聲在響,雪雖停了,天卻還是陰陰的,她正幫著蘇九娘撚繡線,見蘇九娘這樣問,她笑道:“卿卿的鞋,林姨還在做,等林姨做好了,我再給他帶來不就行了。”


    蘇九娘將針往頭發裏撥了兩撥,抬頭微笑著看著夏花,若有深思的問道:“花兒,你該明白娘的意思,難道小塵心裏在意的還真是那鞋不成?”


    夏花無意識的將一縷金色細線纏在食指上,笑了笑道:“娘這好像是話裏有話啊!”


    蘇九娘眸色溫柔歎了一口氣道:“花兒啊,你不在意小塵的心意,娘可是瞧的真真的,娘相信這世上再沒有一個男人能像他這樣待你,若不是為了你,他何苦留在我們家,你究竟是當局迷呢,還是壓根你心裏就沒有小塵。”


    夏花倒笑不出來了,隻默然了一會,複抬眸道:“娘的意思是想我和卿卿在一起。”


    “這隻是娘的心意,娘怕花兒你並不在意娘的心意。”


    “難道娘不嫌卿卿囉嗦?”


    “除了囉嗦這一點,小塵再無可挑剔。”蘇九娘放在手中針線,眼睛裏含著一種深切的期盼之意,又長歎一聲道,“花兒,這世上本無十全十美之人,況且小塵囉嗦的毛病還是可以改的,隻要花兒你願意調教他,他肯定會改的。”


    “娘,正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知道娘所憂何事,不管是從前的秦嶺,還是現在的卿卿,娘所憂者不過是怕花兒跟了那不該跟的人,隻是娘,你了解蕭絕麽?你怕是連見也未見過他吧!”


    蘇九娘手中一抖,夏花卻接著問道:“娘,你可知元阮是誰?”


    “小阮不是那張掌櫃的遠房表親麽?”


    “不,他是蕭絕的人。”


    蘇九娘臉上大變,一張粉麵刹時間蒼白,直白如未染滴墨的紙,隻覺得大腦突然一片空白,她囁嚅著唇道,“小阮他……他竟是……竟是……”


    夏花見蘇九娘麵色不對,趕緊伸手倒了一杯茶,蘇九娘抖抖索索的一氣將茶飲盡,腦袋才清明了些,又聽夏花娓娓道:“關於娘的過往花兒已全部知曉,既然元阮是蕭絕的人,蕭絕當然早已知道娘的身份,他從前不會捉你回九黎殿,現在更不會,將來也不會,所以娘你就不用杞人憂天了。”


    “花兒,你竟然都已經知道了?”蘇九娘不敢相信的看著夏花,眼圈兒一紅落下淚來,“娘不是故意要隱瞞你,隻是茲事休大,娘怕害了你和栓兒。”


    “娘,你不用害怕,沒有人會再在意你的身份,你不說我不說蕭絕更不會說。”


    “難道那個蕭絕為了你真的肯放過娘,你要知道即使他是聖皇也不能違背九黎殿傳留下來的殿規,那是九黎殿最嚴明的法度,娘聽你外婆曾提起過,九黎殿法度森嚴,上至聖皇,四大護法,聖姑,下至每一個成員,若有違殿規必受嚴懲,否則聖皇帶頭犯了九黎殿的法度,他又何以統領九黎殿,又何以令人臣服。”蘇九娘緊緊拉住夏花的手,手還在不由自主的顫抖著,她頓了一下,又繼續道,“這世上最信不得的便是男人的話,更何況是那個無情毒辣殺人如麻的惡魔,你難道還能保證那個聖皇對你一生不變心不成?倘或他變了心,那就是我一家的死路了。”


    “那依娘之言,這世間男子皆不可信,娘又何以想著要把花兒的終身托付給卿卿?”、


    “小塵不同,且不說小塵與娘的身世毫無幹係,隻說他肯為你做這麽多事就可知他一片真心。”


    “那娘你知道卿如塵又是誰?”


    “他不是東溝村桃花觀的觀主麽?”


    “連九黎殿都不能查出他的身份,娘又怎知他僅僅隻是東溝村桃花觀的觀主?”


    “難道花兒你還疑了小塵不成?”


    “不,我對他並無多少疑惑,我不管卿如塵是誰,我隻知他一心為我,為我這個家就行,我隻是想通過卿卿讓娘明白一件事,有些事有些人不能單看外表單聽人言,也不能單憑你一已想像,於卿卿如是,於蕭絕也如是。”


    “原來花兒你還是想說服娘接受那個蕭絕。”蘇九娘心中隱憂實在難除,一想到爹和娘的慘死都是九黎殿害的,她實在不能釋懷,況且蕭絕為人她也曾聽月無雙提過,最是個心機深沉反複狠決之人,這樣的人她怎敢把花兒交給他。


    她看著夏花的堅定的臉色,唇角扯出一絲苦笑,“花兒,我知道你現在主意大不肯聽娘一句勸,可是你知道嗎,你外婆被蕭絕處以火焚之刑,這一點,娘永遠都無法原諒。”


    “不,外婆並不是蕭絕處決的,外婆隻是死在一場意外之中。”


    “這又是那個蕭絕告訴你的?”


    夏花點了點頭,歎道:“我知道娘或許不肯相信,可那時的九黎殿內外交困,蕭絕隻是把外婆關在了牢中,外婆的死真的隻是場意外。”


    蘇九娘臉色微微一沉:“花兒,不是娘不肯信你,娘隻是怕你給別人騙了,一個女子若一旦愛上一個男人就會變得很傻很傻,就如當年娘那樣……”


    晶瑩如水晶般的淚延著蘇九娘的眼角緩緩滑到臉上,她的眼睛裏帶著一種深切的痛意,仿似回到久遠的從前,她的聲音帶著難以言說的淒愴味道,緩緩道:“既然花兒對娘的事已經知曉,娘也就不瞞你了,當年娘還是白牡丹的時候住在苗疆一個叫白雲花的小寨子,那寨子山清水美,那裏的人更是熱情善良,娘有阿爹阿娘,娘雖不是阿爹阿娘親生的女兒,他們卻待娘比親生女兒還要親,那時你外婆雖然也會來看娘,可是那時你外婆身不由已,能來看娘的次數屈指可數,若不是阿爹阿娘養育我,我也不會有今天。”


    說到此,她臉上溢出一種平靜而祥和的笑,就如她真的回到那過去的日子,繼續道:“後來因機緣分巧合,娘救了阿越,也就是你小舅步千越,他在我家一住就是七年,那一段日子我們一家子其樂融融,相親相愛,過的極是快活平靜,那時娘心中唯一的遺憾便是你外婆不能時時陪在我身邊,和我,和阿爹阿娘,和阿越一起過日子。”


    她臉上驟然有了變化,那變化帶著極深的痛苦與自責,她幾乎要咬牙切齒了,這於一向溫柔似水的蘇九娘似乎大有不同,隻是那恨意重重的咬牙切齒之中還隱著一種連她自己都看不清的複雜情緒。


    她的聲音重了幾分,也嚴厲了幾分:“隻到有一天,有一個人受了重傷暈倒在村口的那個小河岸邊,娘實不忍心見他死了,就將他帶回家救活了他,因還有傷在身,娘便將他留在家中養傷,這一留便是一個月,一個月後他辭別娘離去,在臨走之際,他在娘麵前許下諾言,讓娘一定要等他回來,他會回來娶娘……”


    她的眉頭擰的益發的緊了,眼眸垂了下去:“可是娘並沒有等到他來娶娘,娘等來的隻是他的鐵騎踏平了整個白雲花,村裏的人全都被他所帶的兵馬殺死了,阿爹阿娘也死了,可娘卻沒有死,娘不僅沒有死,還給他帶回了他的帳營……”


    她忽然將眼睜的極大,兩眼灼灼的盯著夏花,連握住夏花的手也緊了許多:“花兒,你告訴娘,這世間怎會有這樣可笑的事?有這樣可笑的人?他竟然在他的帳營裏告訴娘,他要娶娘,他要讓娘當上他的皇後,他殺了我的阿爹阿娘,殺了整個白雲村的人還想著要娶我,這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


    她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那帶著餘溫的淚滴落在衣襟之上,她將臉埋在夏花的手掌心上痛的肩膀聳動。


    夏花將她緊緊抱住,伸手拍了拍她的背,輕聲細語的安慰道:“娘,都過去了,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蘇九娘哭了許久,方平定了心緒。


    她哽咽著嗓子又道:“娘那時恨不能殺了他,怎麽真的想要嫁給他,娘假意答應跟他成親,就是想找機會取他性命,那一晚,洞房花燭,娘和他喝下合巹酒,那兩杯酒娘都下了劇毒,娘要和他一起死了,娘對不起阿爹阿娘也對不起整個白雲花的百姓,娘已無臉再活,結果他中了毒,娘卻沒有中毒,原來他……”


    她頓了一下:“原來他早已知娘的打算,將娘手中的酒換了,他卻飲下毒酒,他告訴娘,他說他願意死在娘的手中,他又握著娘的手將匕首放進娘的手掌之中,讓娘拿匕首再插進他的心窩子,娘本該再刺他一刀的,可是那時娘……娘卻沒有下得了手,娘不想再看到他,娘逃了,娘想逃的遠遠的,就算娘死也不想死在他的身邊,他卻不顧身中劇毒帶人追上了娘,隻追到懸崖邊上,那時,娘生無可戀,跳下懸崖。”


    夏花聽完,心中歎息,她明白,越是愛之深才能恨之切,這麽多年,娘還為此事耿耿於懷,一來是因為覺得自己害了整個白雲村,害了她的阿爹阿娘,二來難道不是因為娘那時心裏其實還是有點愛著步鏨的。


    夏花替她拭了淚,輕聲問道:“那個人就是皇帝步鏨對不對?”


    蘇九娘默默的點了點頭,沉默良久又問道:“花兒,娘有時在懷疑步鏨那會子是否真的中了毒,他騙了娘一次,難保他不會再騙娘一次,或許他飲的毒酒也是假的,不然他怎麽沒有死,隻是娘不明白他為何還要騙娘,為何在娘跳落懸崖之後又跟著跳了下來?”


    “他竟然跟娘跳下了懸崖?”夏花有些不相信的問了一聲。


    蘇九娘點頭道:“他抓住了娘的手,娘怎肯讓他救了,他那時竟拿小越的性命威脅娘,他說如果娘死了,就要小越給娘陪葬,娘當時唯一牽掛之人便是小越,娘在猶豫之間,手卻從他手心裏滑落了,娘終是一人墜下懸崖,誰想到娘竟沒死成,隻是受了重傷被人救了,或許這就是天意吧,娘在昏迷間糊裏糊塗的被人帶到了大曆,從此娘隱姓埋名在一個小村子裏生活下來,娘本想著打聽小越的下落,隻是小越身在皇城之中,娘舉目無親又到哪裏去尋他,他是死是活娘一無所知,所來娘機緣巧合又遇到了你爹,娘打小就沒什麽誌向,隻想著過平靜安穩的日子,而你爹能給娘想要的生活,所以娘便嫁給了你爹。”


    “娘,你愛爹還是愛步鏨?”


    蘇九娘一怔,想了想說道:“原本娘以為沒有殺了步鏨是娘一生恨事,可當娘和你爹相濡以沫過著平淡的日子以來,娘心中對他已沒什麽恨了。如今見到小越,娘更加高興,好在,他並沒有真的殺了小越。”


    “娘可知道步千越這次為誰而來?”夏大壯雖知道下麵的話對娘有些殘忍,可她無法不對她說清楚,畢竟大壯生在這個家,而他的身份早已暴露,這個家從此以後想要再平靜已然是不可能了。


    她不得不防著步千越,也不得不讓蘇九娘一並跟著防著,她怕自己不在娘身邊的時候,娘糊裏糊塗的就被步千越給利用了。


    蘇九娘很是疑惑道:“花兒,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小越不是因為在銘玉閣看見了你而想起娘的,他來這裏自然是為了尋姐姐而來。”


    夏花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怕是尋姐姐是一個原因,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因為大壯。”


    “這好好的又扯上大壯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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