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神醫,你這是做什麽。”江畫沒好氣的看著他,自己這可是出去打仗的,又不是遊山玩水,他還真當是自己確實不務正業,大軍出發,是他能想叫停就停的麽。


    慕容豔扶著馬車柱子,終於捋順了些氣兒:“我回藥塔給玥護法取藥,然後發現、發現錦蝶宮主的手動了。動了,他動了。”


    宛如霹靂突襲,江畫渾身的血液幾乎就在刹那間凝滯了。


    “我想,我找到讓他蘇醒的方法了。”幾乎也是沉浸在不可自拔的欣喜之中,慕容豔一下子也忘了尊卑之禮,一把按住江畫的肩膀,忍不住使勁,力道大的幾乎要把指甲掐進她的肉裏:“宮主,哦不,是未王爺。王爺,我找到救王爺的辦法了。”


    原來不是他逾矩,而是這樣的消息,足夠他在任何地方攔下她江湖至尊梨逍塵的馬車。


    隻恨不得立馬用輕功飛回九重塔,但是她強大的理智告訴她,現下還有更重要的事等著她去做。那個在金陵身陷囹圄的人,不是旁人,而是他一手撫養教導長大的孩子,是花嫆。


    如果花嫆出事,於江畫來說,基本就是等同於活生生看著泠玥被人淩遲一樣。而自己,不願意再看見未央的任何一個憂傷難過的表情。


    坐在行駛的馬車裏,江畫以手撫著心口,胸腔裏的那股狂喜根本無法抑製,幾乎要將她整個人吞沒。


    二十年生離,五年昏睡。熬過了這許多年,終於能團聚了……


    她挑開窗簾,回首望向漸行漸遠的城門,雪白的臉上緩緩漾出溫柔的笑容。


    未央、未央……一定,請等我回來。


    我會帶著你的嫆兒一起回來,連同我的泠玥,一家人,再也不分開。


    四月的風嫋嫋柔柔,像一隻輕緩的手撫摸過身體,揚起落花滿天、水波煙綠。


    ……


    金陵秦淮河岸的燈最璀璨,一眼望去的紅樓雕梁,墜下明媚的醉人長幡。白月當空,河上花燈若上千煙火鋪水,輕霧橫紗。


    這是銷金窟、亦是溫柔鄉。


    有誰能想得到,長樂宮的坐址就落於那無數**鄉之中,一座掛了彩蝶戲花燈籠的彩樓。


    趕來相助的江湖豪傑繞著河畔密密排了幾層,隔著嫋嫋繞繞的河麵,對岸的長樂宮前亦站滿了立場相對的人。


    兩岸人潮湧動,卻靜謐的出奇。


    決戰總是要有開端和**的。對麵的人一聲令下,兩方刹那間潮湧如雷,相互齜目躍上橫跨河麵的石橋,刀劍相加,哀嚎頓起。


    第一波的小戰很快便近了尾聲,仿佛兩邊交鋒的人都不是人,而是廉價的螻蟻,眨眼就被踐踏的血肉模糊。沒有人動容。


    即便是正義如名門正派,也僅是別開了眼,一動不動的凝視著對岸的人。


    這樣的犧牲,沒有意義,卻無法避免,是所有廝殺戰爭中必不可少的開場白。沒有人願意將精英的弟子一開始就用上、同這些蠻力拚搏。正派的掌控者們改變不了,所以隻能靜靜的看著。


    周圍的廝殺人群已經換了一批,也不是換了一批,而是在那一批都死的幾近完全的時候,又補上了另外的一波。


    這些人顯然是經過了良好訓練的高手,他們幾乎不用經過那被血染得通紅的石橋,踩著河岸上飄著的無數花燈,姿態瀟灑的躍至對岸。


    對麵的人麵不改色,隻姿態從容的紛紛退去。正派的人已經被喜悅衝昏了頭,隻當是對方已經怯懦認輸,喜不自禁的在半空中跳躍著,往對岸璀璨的花樓中飛掠。


    可當他們終於反應過來的時候,再想轉身而退,卻已是為時過晚,死亡的恐懼從天而降,密不透風的將整個秦淮河籠罩。


    長樂宮的弟子人手一隻箭弩,排列整齊的立在河岸之後。箭弩比死神更可怕,呼嘯著刺破空氣射向空中跳躍的人。


    手握長劍的高手還沒碰到對麵的土地,就已經身體被穿透,如墜落的蝴蝶一樣筆直下落,重重的砸進銀波蕩漾的河麵,水花四濺。


    飛開的血霧升騰而起,像極了一層細密的網,將所有人禁錮在其中。不能呼吸,不能反抗,隻能束手無策等死神降臨。


    忽然,人群中爆發出一聲尖叫,一個年輕的嵩山弟子頑強的穿過了箭弩織成的死神網,落在隔岸的畫舫上,可是還沒等他來得及歡呼,一柄幽冷的長劍悄無聲息的推送過來,一下便捅穿了他的心窩。


    瞪大的眼睛盛滿了不可置信,然後軟軟倒下去,砸在船舷上,隨之一翻就滾進了幽黑的河水。


    不是武林正道門太過軟弱,而是長樂宮太過殘忍。竟用這般慘烈的方式進行屠殺,這樣的方法,他們做不來。


    可一時的軟弱和不忍,使得自己心愛的弟子葬屍冰冷河中,門派支離破碎。


    這不是江湖門派的廝殺,而是同邊疆那些沙場上的戰爭一般,毫無人性的、蜂擁屠殺。長樂宮的宮主,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才能養出這樣一群魔鬼樣的弟子,做出這等慘無人道的事……


    **落水的聲音如魔音灌耳,狠狠戳刺岸上的人。血水染就的河水在花燈的光暈下呈現出妖冶的花,開滿秦淮河。


    猩濃的血腥味,甚至沒有人願意主動去呼吸。


    哀嚎聲、嘶喊聲、武器碰撞聲,還有箭弩的空氣劃破聲,交雜錯亂,響徹夜空。


    弩箭驟停的時候,幾乎是所有的長樂門弟子齊齊提起真氣,踩著河上染著血水的花燈,穿達彼岸。


    所有的人,包括各個門派的掌門人,都加入了混戰。尖銳的叫聲此起彼伏,仿佛連空氣都被它劃成一塊塊的,支離破碎。


    河畔的密密紅樓畫棟姹紫嫣紅,華燈耀著這一片失了人性的地獄,仿佛訴說罪孽的殘忍冰冷。


    武器打廢了,便以肉掌相搏。但更多的是斷手斷腳四肢不全的人,他們趴在地上或者掛在對方的身上,用牙齒狠命的撕咬。滿身的血,滿嘴的血。


    那一瞬,竟讓人有一種時空錯亂的感覺。這不是武林門派血戰,而是遙遠年代的野獸廝殺。沒有人性的屠殺,生命如此卑微,鮮活與凋亡不過轉瞬的距離。


    很久之後,有那晚打金陵路過的人說,衝天的紅豔將整個天空染成了紅色,不像火焰,卻似噴湧而出的血霧。


    有長樂門的弟子守在河岸十裏之外,將所有非江湖中人攔在外頭。外麵依舊燈火旖旎,可裏頭已然成了另外一番天地。


    某座樓閣的頂上,飄著濃鬱熏香的房間裏,有人目瞪口呆的望著下頭慘烈的地獄,搭在窗欞上的手控製不住的痙攣。


    屋裏的屏風後飄出幽幽的聲音……


    “如果你打算跳下去,那不止這秦淮河岸,整個金陵甚至江湖,都將替你荒唐的舉止陪葬。”


    窗邊的人轉過身,忽然聲嘶力竭的大喊:“瘋子、瘋子,你這個瘋子。他們當中……也有你的弟子……你怎麽會變成這樣……嘔。”


    殷紅的液體從蒼白的唇裏湧出,蜿蜒淌在墨藍的衣裳上,洇出斑斑暗色痕跡。


    屏風後的聲音低沉而沙啞,輕輕的笑著:“你是叫花嫆吧,這名字,倒是取的甚好。花嫆,我的女兒,過來啊。”


    “若我靠近你,一定會殺了你。”


    “為什麽呢。”那人不明白的問,微微躬身的影子投在雪白的屏風上,似乎在思考。“我毀了我厭惡的,順便幫你得到你想要的,這樣不好麽。我的女兒,你到底在糾結什麽。”


    “你這個瘋子。瘋子……”


    他側著頭,傾聽樓外的聲音。


    屏風上的影子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笑道:“你聽外麵的聲音,多麽美妙。比起昏暗無聲的囚房,簡直就是天籟。那個風光了幾十年的人,終於可以徹底擊毀她了。”


    摧毀她的人生,摧毀她的天下,摧毀她一直堅持的信仰。這樣美妙的結局,還差最後一擊。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了呢。噓……別鬧,你聽聽外麵的聲音。”


    花嫆愣了愣,突然發瘋了似的撲到窗邊,等她終於瞪大了雙眼看清下麵的時候,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廝戰已經結束了,對岸的河邊上沒有一個人還站著,殘肢斷臂堆積如山。


    死了,都死了。


    腥稠的液體從地上淌進河裏,偌大的和麵上唯獨那些被染的斑斑駁駁的花燈還漂浮著,隨波逐流。


    空氣的味道讓人覺得哪怕是立即窒息,也不願意多呼吸一口。


    四周燈火依舊闌珊。彩蝶戲花燈籠隨風搖曳,明媚的光溫柔的將這一片汙穢覆蓋。


    唯一還活著的,隻有下頭緩緩從樓中走出來的三個領頭人。他們站在堆積如山的屍體中,冷眼旁觀。


    “啪啪啪”清脆的拍手聲響起,屏風後麵的人終於站起來,走到窗邊。“開場戲已經結束了,都回來吧。”


    不消片刻傳來一陣布料摩擦窸窸窣窣的聲音,三個頭領人已經齊齊跪在那人腳邊,身旁還坐著一個端坐輪椅的少年。


    黑紅的液體順著他們的衣擺往下流,沾的華貴地攤上一片片汙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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